大清巨鳄

    顿了顿，他放缓语气道：恭王为什么迟迟不前来接管水师大营，无非是观望事态的发展，镇南王的态度已经很明确，朝廷会是何反应，我想应该不难猜。

    在倭国那一万兵力无法及时抵达天津，元奇不提供任何军火支援的情况下，恭王压根不可能与朝廷反目，更不可能挑起战端，毕竟到目前为止，恭王还未真正陷进来，还留有回旋的余地。

    听的这话，福恒一脸的苦笑，恭王只要没有接管水师大营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他呢？他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略微沉吟，他才道：郭参谋长今日前来，是为在下指一条明路？

    福将军的处境，镇南王很清楚。郭仲牟缓声道：只要福将军愿意，可以转入元奇新军，或者是前往倭国统领那一万兵力等候机会。

    福恒听的怦然心动，这两条退路，对于他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沉吟良久，他才开口道：十分感谢镇南王能设身处地的为在下考虑，不过，如何选择，在下还得与恭王商议之后再做决定。

    郭仲牟瞥了他一眼，试探道：恭王不会甘心？

    不论恭王是否甘心，在下都尊重恭王的决定。福恒沉声道，虽然元奇新军是不错的选择，但他并不想去，这次哗变，他可以说是背叛了奕增，若是再次背叛恭王投入元奇，他不知道别人会怎么看他，最好的选择是去倭国统带那一万兵力。

    见他铁了心要追随恭王，郭仲牟也不多废话，看了下手表，道：事不宜迟，福将军既是要与恭王商议，还请尽快，在下一个时辰后前去拜见恭王。

    新港，前锋大营，中军大帐。

    僧格林沁抽着烟沉吟了半晌，才道：郭仲牟先去水师大营，必然是劝降福恒，由此也可见元奇的态度！

    闻报郭仲牟去了水师大营，奕訢神情就有些阴郁，听的这话，脸上更是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不应该晾着福恒，眼下这情形，福恒的处境十分艰难，心情估计也好不哪里去，元奇应该也开出了丰厚的条件，福恒极有可能会倒向元奇，如此，他就是白忙活一场！

    默然半晌，他才开口道：元奇会否吞下北洋水师？

    不会。僧格林沁沉声道：元奇若是吞下北洋水师，朝廷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易国城既是要维护朝局的稳定，就不会如此刺激朝廷！

    元奇要是摆出一副不偏不倚的态度，他所有的算盘都将落空！奕訢心里暗叹了一声，白白错过如此难得的机会！

    僧格林沁看了他一眼，宽慰道：六爷现在进退自如，不妨静观其变。

    眼下除了静观其变之外，还能怎的？奕訢有些闷闷不乐的啜茶不语，对他来说，哪怕是能挑起元奇与朝廷开战也是一件好事！

    两人相对无语，喝茶枯坐，时间不长就听的帐外有人朗声道：报告——！

    进来！僧格林沁沉声道。

    一军官大步进帐，朗声道：禀二位王爷，福恒在大营外求见！

    福恒求见？奕訢不由的大喜过望，连忙道：快请他进来！僧格林沁心里却是一沉，福恒前来大营求见，难不成是与元奇谈崩了？

    福恒来的很快，进帐之后敬礼朗声道：禀恭王僧王，下官幸不辱命！

    好，很好！奕訢满面笑容的道：不必拘礼，坐。

    僧格林沁却是直接道：郭仲牟前往大营，是何目的？

    对于奕訢迟迟不过河接管水师大营，置他与险地的做法，福恒心里很是不满，对于两人也有些不屑，当下也不客气，从容在两人下首落座，这才道：自然是招降。他也不隐瞒，原原本本的将与郭仲牟的谈话细述了一番。

    元奇的态度，奕訢两人早已有所意料，听完之后稍一沉吟，奕訢就客气的道：福总戎是何打算？

    瞥了僧格林沁一眼，福恒才沉稳的道：下官窃以为，王爷若真是挑起战端，元奇未必就会袖手旁观！

    这话可说是说到奕訢的心坎上了，他一直也是如此认为，元奇好不容易才协助他夺取了兵权，难道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太后打回原形？还想不想让朝廷推行宪政了？他当即饶有兴致的道：仔细说说。

    很简单！福恒不急不缓的道：元奇一直极力避免爆发大规模内战，怕的就是一旦爆发战争，会象美利坚内战一样旷日持久，造成巨大的破坏。

    以下官之见，一旦王爷挑起战端，元奇为了尽快结束战争，为了促进推行立宪，只能是积极支持王爷！不可能袖手旁观，更不可能支持朝廷！

    透彻！奕訢由衷的赞了一句，早要是能看透这一点，他又何必犹豫迟疑，早就干脆的接管水师大营了！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赵烈文看完电报之后皱起了眉头，电报是郭仲牟刚从天津发来的——禀报的是福恒的想法与答复。他隐隐有种预感，事情有可能会失去掌控，恭王和福恒极有可能会绑架元奇！

    看了一眼站在窗口抽烟的易知足，他试探着道：事情有可能会脱离掌控，大掌柜是不是亲自给恭王去封电报？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没办法的事！易知足闷声道：恭王若执意要一意孤行，发电报也没用！顿了顿，他接着道：给郭仲牟回电，着他尽力劝说。

    不过半个时辰，郭仲牟再次来电——前往恭王大营，被拒见，有拔营迹象。

    看来，恭王这是铁了心!易知足冷声道。

    赵烈文担忧的道：战端一起，咱们支持谁？真个要与太后联手？

    咱们这个时候出兵天津，朝廷也必然疑神疑鬼。易知足沉声道：先不急表态，咱们的目的是尽快结束战争，避免战争旷日持久造成重大的战争破坏。顿了顿，他才吩咐道：叫燕扬天过来。

    天津，新港，东海舰队驻营地。

    郭仲牟神情严峻的盯着墙上的大幅天津地图，恭王拒见，态度已经十分明白，而朝廷也已下旨，以常保为钦差，抽调大军讨伐哗变的北洋水师，一场大战已是迫在眉睫。

    报告——，北洋水师总兵鄂安泰在外求见。

    请他进来。郭仲牟说着转过身来，鄂安泰快步进来，急切的道：方才闻报，福恒已拔营，率部前往天津。

    话未说完，门口又是一声报告——恭王所部已经拔营，向天津挺进。

    恭王这是什么意思？主动攻打天津？鄂安泰着急的道：我们该怎么办？

    略微沉吟，郭仲牟才道：鄂总戎不妨暂且回驻大营安心候命。

    犹豫了下，鄂安泰才道：我麾下如今不过两千之众，能否为我们配备新式的步枪？

    新式步枪与米尼枪有着极大的差别。郭仲牟斟酌着道：这样罢，我先借你三百枝步枪，三万发子弹，你们先进行射击训练，至于能否为你们配备，这得请示镇南王。

    谢谢，谢谢。鄂安泰连忙没口子的道谢，这个人情不小，他很清楚这种命名为宝山式步枪的新式步枪远远不是米尼枪能够相提并论的，光是射击速度就比米尼枪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这三百枝枪说是让他进行射击训练用，实则是变相的提高他们的自保能力。

    天津城东北郊，火器营大营，中军大帐。

    报告——，恭王所部和福恒所部同时拔营向天津进逼！

    常保心里不由的一紧，他还没出兵前去讨伐，对方居然主动向天津进逼了，恭王这是彻底与朝廷撕破脸面，兵戎相见？

    对于北洋水师福恒部，他丝毫不惧，但恭王率领的那一万大军他却甚是忌惮，据他所知恭王所部装备的全是清一色宝山式步枪，这压根就不是装备米尼枪的火器营能抗衡的！

    宝山式步枪出来已经有几年了，美利坚爆发内战之时，元奇就开始大量生产向美利坚销售，元奇新军也早就全部列装，但八旗新军和北洋水师却是迟迟没有列装，只装备了一小部分，原因很简单，朝廷没银子，宝山式步枪价格贵的吓人，子弹价格也是不菲，而且元奇也有意控制

    略一沉吟，常保便沉声道：给军机处发报——。

    紫禁城，军机值房。

    收到常保发来的电报，肃顺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奕訢福恒两部进逼天津，恭王这是什么意思？蓄意挑起战端？这是元奇的授意？还是奕訢擅自行动？

    战端一开，奕訢就再也没有退路，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在元奇和朝廷的联手打压之下，奕訢不可能翻出什么浪了，但若是元奇在背后支持奕訢，这对于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事了！他没敢多想，连忙拿起电报赶往养心殿。

    看过电报，慈安脸色有些苍白，奕訢若是公然作乱，天津这一仗可就真有的打了，半晌，她才开口道：给镇南王去电，若恭王作乱，元奇是否愿与朝廷联手镇压？

    顿了顿，她接着道：丰台大营，西山健锐营增援天津之兵力，务必在明早之前尽数抵达天津，确保天津不失！

    微臣遵旨。肃顺抬起身来，迟疑着道：增兵两万怕是难以坚守天津，微臣窃以为至少得增兵三至四万，才能确保天津不失。

    宣奕譞觐见。慈安沉声道，抽调四五万大军前往天津，尽数由常保统领她还真是放心不下，她可不希望再出第二个福恒，奕譞虽说接连办砸差事还闯下不小的祸，但毕竟忠心耿耿，至少她信得过！

    被罚在家闭门思过的奕譞听宣召，马上就意识到机会来了，急匆匆赶进了宫，进的东暖阁叩请圣安之后，才在珠帘前跪下，就听的慈安的声音，常保急电，奕譞福恒两部同时拔营进逼天津。

    听的这话，奕譞登时大喜过望，连忙道：禀太后，奕譞所部皆是装备由元奇提供的新式宝山式步枪，非火器营能敌，恳请太后调遣神机营增援天津。

    前番伐倭，朝廷出兵四万协同作战，被奕訢生生强夺了两万大军，奕譞灰溜溜的返回京师却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捞着，随同他返回京师的三千神机营官兵都装备了新式的宝山式步枪。

    沉默了一阵，慈安才缓声道：奕訢本就是班师回京，天津是必经之地，未必就是犯上作乱，却也不可不防，哀家要提醒你的是，目前的局势，奕訢若不反，断不可将其逼反，眼下还不宜与元奇反目，你可明白？

    臣明白。奕譞连忙叩首道，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明白，眼下朝廷的八旗新军压根就不是元奇的对手，拖延时间只会对朝廷有好处！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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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七十一章 回心转意
    上海，镇南王府，长乐书屋。

    仔细听完赵烈文对天津的情况介绍之后，燕扬天沉吟了一阵，这才看向倚在窗边抽烟的易知足，迟疑着道：校长，天津若起战端，势必影响拖延倭国的战事，以学生之见，恭王尚且未将事情做绝。

    奕訢确实还未将事情做绝，至少他还没公然接管哗变的福恒所部，易知足缓缓转过身来，鼓励道：接着说。

    以学生揣度。燕扬天斟酌着道：恭王确实是有心挑起战端，如此，便可名正言顺，顺理成章的接管福恒所部，不过，恭王应该很清楚，没有元奇的支持，他不可能打赢这一仗。

    因此，恭王目前的举动，只能是一种试探，不是试探太后的反应，而是试探校长的反应，校长若是支持，他就敢放手一战，校长若是不支持，他未必会铤而走险！

    易知足微微点了点头，道：那你说说，咱们是该支持？还是不该支持？

    如果是从倭国战局考虑，自然是不支持。燕扬天不假思索的道：但如果从国内的局势考虑，则是应该支持。

    国内什么局势？赵烈文追问道：迟早会有一战？

    燕扬天点了点头，缓声道：预备立宪之期将满，太后又牢牢的掌控八旗新军，一场内战在所难免，迟打不如早打！

    易知足瞥了两人一眼，道：惠甫是否也认为，内战在所难免？

    学生并不如此认为。赵烈文不假思索的道：虽然慈安太后不甘心主动放弃皇权，推行虚君立宪，但却明事理，知进退，能顾全大局，在明知事不可为的情况下，会妥协以争取保留更多的权益。基于这一点，学生窃以为，完全有可能避免爆发大规模内战。

    易知足缓步踱回座位坐下后才缓声道：美利坚是前车之鉴，一场南北战争持续四年，损失之大无法估量。我国目前正处于发展经济和加速工业化进程的关键时期，必须极力回避爆发大规模内战。

    如果爆发战争，咱们也必须最大限度的控制战争的规模持续的时间以及战争所造成的破坏。

    话未说完，曹根生快步走了进来禀报道：大掌柜，军机处来电——。

    念——。

    若是恭王兴兵作乱，元奇是否与朝廷联手镇压？

    看来，太后对于元奇的态度也是半信半疑。易知足哂笑道，他才给军机处发电表态，如果无法劝阻，愿意与朝廷联手维护朝局稳定，结果军机处又发电报来确证。

    恭王与元奇关系密切，太后自然不敢尽信。赵烈文缓声道：这封电报不仅是想确认一下大掌柜的态度，也是希望大掌柜能拿出切实的行动。

    希望咱们拿出什么切实的行动？易知足道：出兵天津，朝廷定然会疑神疑鬼，支援一批军火？我可不希望八旗新军的战力太强。

    燕扬天开口道：四国岛的战事基本已经结束，可以将征伐四国的万余八旗新军运送回国。

    这主意倒是不错。易知足颌首道：就如此回复军机处，顺带转告恭王一声。

    京师，紫禁城，军机值房。

    收到易知足的回电，肃顺可谓是心花怒放，连看了两遍这才起身赶往养心殿，奕訢和他二人皆是立宪派领军人物，但一直以来，组阁摄政呼声最高的都是奕訢，他这个首席军机大臣似乎一直都活在奕訢的阴影下，这一次，他总算是可以扬眉吐气了！

    看过电报，慈安也是长松了口气，易知足没乘机提出出兵天津，而是许诺将在倭国的万余精兵以最快的速度运送回天津，对恭王和福恒所部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此举既不仅是积极支持朝廷平乱，也解除了她的后顾之忧，她心里实则一直都有些担心元奇扣押在倭的部队。

    略微沉吟，她才开口道：拟旨，温言勉励恭王一番，令其改道北上，走通州回京。

    肃顺听的一楞，此举不仅是意在试探恭王的反应，也是给恭王一个机会，若是恭王遵旨改道北上，他不就白欢喜一场？略微沉吟，他才迟疑着开口道：太后，是否着恭王在天津城外扎营？

    慈安有些意外的瞥了他一眼，随即就反应过来，道：可是担心元奇？

    是。肃顺连忙道：若是恭王无心作乱，必然遵旨改道北上，微臣担心元奇会否继续将在倭部队运送回天津。

    稍一沉吟，慈安便缓声道：恭王大军一旦兵临天津城下，变数太多，着令其即刻改道北上，探明其意图！

    肃顺不敢再多嘴，连忙叩首道：微臣遵旨。

    天津，塘沽，前锋大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