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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终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玖拾陆
    食盒里是简单的清粥小菜。这个时候,比起大鱼大肉,还是这些东西让人有胃口。

    杜云萝用了两碗,便让收了。

    锦蕊劝道:“夫人,不如睡一会儿吧?”

    杜云萝抿唇笑了笑,起身走到罗汉床边,道:“我等世子回来。”

    锦蕊伺候杜云萝多年,最晓得她的脾气,自家夫人是温和好说话,但她拿定的主意,旁人是劝不动拉不回的。

    扶着杜云萝半躺下,锦蕊在她脖颈处垫了引枕。

    说是要等着,可杜云萝之前喝了碗安神汤,人一躺下来,眼皮子就直打架,很快便睡过去了。

    锦蕊把油灯拨暗了些,静静守着。

    过了两刻钟,穆连潇回来,见杜云萝睡着了,他轻手轻脚去了净室里。

    这几日,他马不停蹄,几乎没有空闲的时候。

    脸上身上的血污,说不清是大漠里还是围城时留下来的,又叫两场大火一熏,沾了些黑灰。

    梳洗干净后,穆连潇回到次间里,杜云萝依旧睡着。

    他朝锦蕊指了指,锦蕊会意,跟着穆连潇走到明间。

    “到底怎么回事?”穆连潇压着声问锦蕊。

    今日屋里的事体,穆连潇只知道是杜云萝砸晕了歹人,具体的经过,还来不及细问。

    锦蕊是一直跟着杜云萝的,提起傍晚的事体,她的脸色霎时一白,深吸了一口气,道:“刚好是北面火止的时候,大奶奶闻着烟味冲,夫人就在屋里寻了寻。

    刚走到北窗那儿,外头就突然窜起了大火,窗户也被砸开了,就看到歹人衣袖烧着,拿着匕首翻身要进来。

    奴婢们当时都吓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夫人抄起瓷瓶砸昏了那人,结果自己骇着了,叫大太太一路拖出了屋子。”

    穆连潇听得心惊肉跳。

    身上带火,还拿着匕首的歹人,他的云萝就站在窗边,要不是发了狠一下子把歹人砸倒了,首当其冲要受伤的不就是云萝?

    屋里全是妇人稚子,就算有两个粗壮的婆子,哪里胜得过要同归于尽的恶徒!

    等外头的衙役护院闻声冲进来,那屋里头只怕已经叫那恶人……

    穆连潇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杜云萝是逢凶化吉了,其余人也都平安脱险,可穆连潇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

    之前忙碌时没有细想,这会儿晓得了经过,他恨不能把那歹人挫骨扬灰!

    忽然间,穆连潇听见了低低的嘤咛,他赶忙撩开帘子进了次间。

    杜云萝的呼吸重了起来。

    她粘着引枕就睡着了,起先倒还踏实,渐渐的,身子越来越沉,她想动,身上却像被压了千斤重石一样,根本动弹不得。

    连手指尖都动不得。

    她时而清醒,又时而混沌,那红着眼提着匕首的歹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浑身是火,热浪扑面而来,杜云萝听见了阴沉嘶哑的笑声,和**燃烧的声音交缠在一起,冲入了她的耳朵。

    她甚至闻到了肉被烧焦的味道。

    歹人一步步上前,杜云萝的脚下跟生了钉子一般,挪不动一步。

    她瞪大了眼睛,墙角却没有花架瓷瓶,目光所及之内,根本没有能护身的东西。

    而歹人在继续靠近,他身上的火焰几乎烧到了她。

    越是害怕,越是挣扎,越是动不了。

    杜云萝想要尖声大叫,想要痛哭一场,却什么也做不了。

    突然间,有人推了她一把,她就像是从半空中摔落一般,身子猛得一颤,骤然睁开了眼睛,大口喘息起来。

    油灯照亮了屋子,她看到穆连潇紧张又担忧地坐在她的身边,锦蕊绞了帕子递给穆连潇,温热的帕子就盖在了杜云萝的额头上。

    “魇着了?”穆连潇压下对那歹人的怒火,柔声与杜云萝道。

    杜云萝眨了眨眼睛,长睫颤动。

    帕子擦干了她脸上的冷汗,穆连潇一把将杜云萝抱了起来,搂着道:“云萝,你听我说。

    昌平伯的私兵在沙漠里被我们灭了大半,贾德也被生擒了,余下的那些,在城门口被我们里外夹击。

    昌平伯走投无路,他已经败了。

    都结束了,不用再怕了。”

    杜云萝张了张嘴,她想说话,可她的唇哆嗦着,牙齿也不住打架。

    梦里的场面清晰又完整,可那不仅仅是梦,也是她亲眼所见的场面。

    她用力捏住了穆连潇的手,狠狠一咬下唇:“我、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扑进来的时候,我就拿瓷瓶砸他。

    然后他就倒在地上了,起先一动不动,我不知道他是晕过去了还是死了。

    我怕极了,我、我什么都听不见,我觉得哥儿肯定哭了,可我就是听不到任何声音。

    大伯娘过来拖我的时候,我的脚根本没有感觉,我不知道要怎么走路。

    他没死,他那个时候没有死……

    火把他全身都烧着了,我看着他在火里,他会动,他在抽搐,在打滚。

    我站在院子里,我就一直在想,他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打滚……

    大伯娘跟我说话,我只看到她的嘴在动,但我听不见。

    明明火那么大,可我很冷很冷。

    后来,后来你就来了,你不停叫我,我听见了……

    我跟自己说,不要怕不要怕,我没有做错,我不杀他,他会杀了我,杀了延哥儿,杀了大伯娘、大嫂、端哥儿和姐儿……

    我不能让他伤害我们,再来一次,我也会杀他,狠狠地拿瓷瓶砸他。

    可……

    可我刚才又看到他了,他浑身是火站在我前面,他就那么瞪着我,想跟我同归于尽。

    我想跑,可我动不了……”

    杜云萝的声音颤抖着,比她的身子抖得还要厉害,原本软糯甜腻的音色里全是恐惧,仿佛都扎根在了她的心底。




善终分节阅读335
    锦蕊听得眼泪簌簌,背过身去蹲在地上无声哭泣。

    她觉得自己一点用都没有,当时她懵了,要不是杨氏叫她,她都不知道要拖着杜云萝离开那团火。

    她若是勇敢一些,再勇敢一些,她家主子也不会遭这份罪。

    穆连潇没有打断杜云萝,她应该要说出来,说出来了才会痛快,要是憋在心里,这噩梦就无穷无尽了。

    他的手被杜云萝捏着,很用力,皮糙肉厚也抵不住她惶恐时的力道。

    穆连潇却觉得舒服、踏实,会痛,说明他的云萝是活生生的,他也是活生生的。

    第418章 恐惧(月票420+)

    杜云萝结结巴巴说着,后半截不断重复着,说着她没有做错。

    穆连潇的心痛极了,就好像那捏在他手上的力道也捏在了他的心上一般。

    他是将士,他打过仗,染过血,杀过人,那就是战场,不杀敌就会被敌杀。

    从小在将门长大,穆连潇没有对此恐惧过,即便是他第一次将敌人挑翻坠马,他也没有怕过。

    顾不上怕,也来不及怕,一个接一个的敌军从四周冲过来,在意识清明之前,手上的长枪已经本能地挥了出去。

    收拾战局之时,满目疮痍的战场带给他的只有悲凉,而非恐惧。

    这些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但对杜云萝来说,却是截然不同的。

    杜云萝生在书香世家,从小就是娇娇女,爱哭也爱笑,在娘家时被娘家人宠着,嫁过来后,又叫穆连潇捧在手心里。

    战争,杀人,对杜云萝来说,都只是听一听罢了。

    唯一离她最近的,就是那莫名死在了井里的丫鬟。

    他的云萝,何曾直面过凶险,何曾直面过死亡?

    这不是她应该经历的事情,却偏偏……

    而且,杜云萝不是站在屋里瑟瑟发抖的那几人,她亲手砸了歹人,这是她头一次动手伤人,看着那人在她的眼前痛苦抽搐。

    烧死,比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鲜血更骇人,是真真正正能看到生命在流逝。

    瓷瓶砸在人身上的打击感,也不是轻描淡写就能体会的,唯有动手之人,才能明白那种感觉。

    穆连潇把杜云萝的额头按在了他的胸前。

    他们都知道,她没有做错,她就该如此做,可杀人的惊恐与对错无关。

    呼吸之间,穆连潇身上的皂角香气渐渐取代了那人肉燃烧时的味道。

    杜云萝狠狠地呼吸着,她低声唤道:“世子?”

    “我在。”穆连潇应道。

    杜云萝抿唇,又唤:“世子?”

    “我在。”

    “世子?”

    “我在。”

    ……

    一遍又一遍,如此反复着,杜云萝的心慢慢静了下来,眼中氤氲,泪水溢出,沿着脸颊滑落。

    一旦哭出来了,便如同决堤一般,根本止不住。

    穆连潇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安抚着,由着她低声哭泣。

    能哭出来,就是好事。

    杜云萝哭了许久,胸口起伏着,一抽一抽的。

    穆连潇在她眼角印了一吻,与锦蕊道:“给夫人准备套干净中衣来。”

    杜云萝的身上早就叫汗水浸湿了,锦蕊连连点头,备好后就退出去了。

    穆连潇打横抱着杜云萝去了净室,亲手替杜云萝擦了脸,换了中衣,又将她抱回到床上。

    从梳妆台上寻了香膏,他挖了一块,匀开了给杜云萝抹脸,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脸颊上的伤口。

    待收拾妥当了,穆连潇试探着碰了碰伤口:“痛吗?”

    杜云萝吸了口凉气。

    穆连潇轻声笑了,他的云萝就是个娇娇,这么小的伤口都会痛,何况是面对那样的场面?

    心疼又心软,穆连潇吹灯落帐,把杜云萝搂在怀中,道:“夜深了,睡吧,我陪着你,睡吧……”

    杜云萝下意识往穆连潇那边靠,也不管这是大夏天,手脚都往穆连潇身上招呼。

    抱着穆连潇的腰,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声,杜云萝踏实下来,哑声道:“睡不着了,跟我说话好不好?就说山峪关的事情。”

    穆连潇将她箍得更紧了些,依着她的心思,说贾德到了山峪关之后的行事,说他们给贾德设的圈套……

    才讲了一小会儿,杜云萝的呼吸绵长,已然睡着了。

    穆连潇轻柔理了理杜云萝的长发,却不敢随意乱动,怕把她惊醒了。

    不管如何,今夜要让杜云萝睡了好觉,等明日里,她必须要去面对。

    冲进屋里的歹人已经烧焦了,无法从面容身形判断身份,只有与他面对面的杜云萝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穆连潇想问杜云萝,却又实在硬不下心肠,便干脆等到天亮吧。

    这几日,穆连潇也是不眠不休的,此刻静下来了,倦意袭来,不禁也沉沉睡去。

    穆连潇再醒来时,天色蒙蒙亮。

    怀里的杜云萝依旧扒着他,也不管两人都热出了一身汗。

    想到现在院子里住了那么多人,穆连潇到底没起身出去练功,怕惊搅了他们。

    他低着头看着杜云萝,她眉宇舒展,看来并没有做噩梦。

    脸上那一道小口子如同羊脂白玉上突显的裂痕一般,看得穆连潇不舒坦,想起当时杜云萝要替他涂手臂上伤口的样子,他又不禁扬了唇角。

    那膏药应该也带来了,回头给她抹上,他的云萝是娇女,不该有这样的伤痕。

    不多时,杜云萝亦转醒过来,对上穆连潇沉沉湛湛的眸子,她挤出笑容道:“你在就好。”

    闻声,穆连潇的心忍不住一颤,翻身将杜云萝压在身下,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唇齿相交,直到杜云萝气喘吁吁,穆连潇才放开了她。

    杜云萝匀气,她知道,穆连潇是用这种方式在告诉她,他就在这里,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外头传来婴儿哭声,姐儿醒了,她一哭,延哥儿也哭了。

    杜云萝和穆连潇起身梳洗,又过去看孩子。

    两个小东西肚子饿,吃过了奶,就止了眼泪,又睡着了,只有端哥儿奄奄的,靠着奶娘。

    见了穆连潇,端哥儿怯怯道:“姑父,父亲呢?”

    杜云韬守后半夜,这会儿应该还在府衙里。

    穆连潇抱起端哥儿,道:“端哥儿的父亲在府衙,祖父在前院里歇息,等他起来去了府衙,哥儿的父亲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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