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踪

    又过了一会儿，陆正这才从神思之中出来，他的眼中清明无比，看了赤灵一眼，然后又看了赤先大长老一眼，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随后向赤先深深弯了个腰，行了一礼，然后道：“得大长老此问，陆止一感激不尽。”

    赤灵看得直眨眼睛，不知道陆正感谢大长老什么。再看赤先却道：“不必谢我，只是因缘凑巧罢了。虽然如此，你还是要回答我的问题。”

    陆正道：“这是当然，前辈所问，晚辈不敢不答。晚辈的答案也很简单，若遇陌生之人，晚辈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赤灵一听，心道坏了，陆止一这话岂不是等于没有回答吗？这下大长老一定不会让他进入结界休养了。哪知赤先却哈哈一笑，饶有趣味道：“哦，你倒是详细说说看？”

    陆正先应一声，然后道：“晚辈所谓的不知其实是不预，彼此只是初识，当以真心相待，不当预其为敌友，既在天地之间所遇，幸而为友，不幸为敌。”

    赤先大长老眯起了眼睛，道：“幸而为友，不幸为敌？”

    陆正越发的恭敬，点头道：“是。”

    赤先大长老追问道：“是友如何，是敌如何？”

    陆正道：“友则友之，敌则敌之。”

    赤先大长老沉吟道：“绕了半天，你还是没有告诉我，那陌生人究竟是敌是友。说什么真心相待，我还是刚才那个问题，若是有人假冒为友，后反为敌，那又如何？”

    陆正一笑，看了赤灵一眼，忽然笑道：“不知道大长老有没有去人间游历过？”

    赤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出这个话，插嘴道：“大长老早年的确游历过人间，还曾经向我们讲过不少人间之事，说在人间感悟良多，曾经劝我们也去人间走一走呢！”

    陆正笑意更浓，道：“那正是太好了，晚辈也是出身人间。想必大长老一定知道，在人间的规矩，若是要差遣他人做事，可是要付出工钱的。”

    赤灵听得糊涂，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赤先大长老拉下了脸，带着严厉的口吻道：“我在人间行走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人间之人，为了谋生糊口去做商人，是拿东西与人交换，从中牟取利益，不乏贪婪之心。年轻人你出身人间，想不到也沾惹了这种恶习吗？”

    陆正连忙作出惶恐之状，脸上笑容却半分不减，道：“只是跟前辈开个玩笑而已，晚辈可不至于有什么过分的索求，前辈倒是认真了。”

    哪知赤先也忽然狡猾一笑，道：“吓唬吓唬你而已，我虽老了，可也不是个顽固的老豹子，哈哈。”说完便大笑起来，陆正也跟着笑了起来。赤灵在一旁看着莫名其妙，刚刚还是你来我往丝毫不肯放松的架势，怎么一下子好像自己倒是成了陌生人，他们才是相熟的一般。

    陆正笑罢之后，答道：“大长老刚才的问题，晚辈的回答是，不取无咎之行。晚辈曾经听闻一位神通广大、德高望重的前辈所言，万物皆为其友，曾思此等境界不是晚辈所能梦见。后来方才领悟，这并非什么极高的境界，而是对待万物的初心，但愿与万物为友，而不是为敌。

    但即如前辈所言，若有人假充我友，初而近，继而叛变。我若友之，岂不是受其所害？世故天地之间的生灵有为其他生灵所伤者，只怕都有此等困惑。其中不少更是由此力求辨识善恶敌友之法，继而责求于己有无咎之行，可使免于所欺，得保其身。

    但以晚辈之见，如此一来，本身便丧失真心，非行于真，实行于惑，最终不免于自欺。由此而行，只怕搜遍天地，也找不到所谓可信之友；极尽穷思，也找不到所谓无咎之行。不如忘却敌友之分，纯以真心相感。真心相感之下，往往就能不贪其利，不受其欺，这是与物相感的正道。

    即便其人最后果然露出狰狞面目，也知道此人始终为敌而非我友。纵受其害不免，然则终究不丧我行。否则的话，若是处处疑思，事事猜忌，连自我都丢了，还谈什么敌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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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火灵神树
    此言一出，大长老沉默良久，忽然叹了口气，又把手中的拐杖高高举了起来。陆正一见，连忙后退三步，叫道：“前辈，就算晚辈所答不能让你满意，也不必又来教训我，我走就是了。”

    赤先大长老闻言，哈哈大笑，手中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拄，一阵法力波动荡漾而出，但这回却不是地层抖动，而是结界之上孔洞再现。赤先大手一挥，向陆正道：“年轻人，赤焰豹一族邀你做客，请进吧！”

    这一番变化让一直在一旁的赤灵大大松了口气，满脸喜色的走上前去拉起陆止一道：“陆老弟，来吧！”

    陆正立即欣然同意，跟着赤灵一起进了结界之中，他也十分好奇，到底妖族之内究竟是怎么一个样子。

    走进结界，百步之外，迎面而来是一座悬崖，崖壁之上有一道极为狭长的裂缝，以陆正的身形是正好通过，但是赤灵和大长老赤先却需要略微弯腰才能向前进去。这裂缝乃是山崖崩开，天然而成，全无任何法力开凿的痕迹，约莫有数十丈长，进入之后内中漆黑一片，只能看见前方出口的细微光亮。

    狭道中，赤灵忽然以神识传念道：“陆老弟，你这份胆色，我真是极佩服，换了我可是做不到。”

    陆正亦道：“赤灵大哥是说的是我敢顶撞你们的大长老吗？陆止一莽撞，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赤灵道：“我说的可不是这件事，而是你身为修行人。才与我相识，就敢深入妖族之内，这份胆色可是让我钦佩的很。若是换了我，可不敢贸贸然进入一个修行人的宗门。”

    陆正奇怪道：“怎么？进入妖族之中会有什么危险吗？”

    赤灵道：“真不知道你是糊涂还是天生胆子大，总之这天地之间可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陆正知道赤灵是担忧自己的安危，正要感谢，忽然想起乐先生曾说的一句话，便拿来答道：“只要心无戾气，天地之间便无所谓险处。”

    赤灵有些古怪的看了陆正一眼，叹道：“好玄妙的境界。这不是我现在可以达到的。”陆正看了他一眼。发现在这黑暗之中，赤灵的眼眸起了奇怪的变化，双目赤红，瞳仁如两颗透明的珠子一般。闪烁着两个小火苗。陆正还注意到身后的大长老也是如此。只是他的瞳仁并不是赤红色，而是纯青之色，发出幽蓝之光。陆正心里想着。这应该是赤焰豹一族天生的异常之处吧！

    再走了一会儿出了狭道，眼前一片豁然开朗，只见一片无边广大开阔之地上，四下里是层层嵌套、连绵起伏的小山包，山包围绕的中心生长着一株极为高大的大树。陆正见到这棵大树时，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全部的注意力都被这棵大树吸引，感叹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这颗大树通身枝干黝黑如铁，昂然耸立，枝桠盘旋突兀向天，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不是普通的树叶，竟然是一朵又一朵的火苗。而这火苗从下而上分为三层，最靠近地面的枝桠上的火苗是金黄色的，往上一层的火苗是赤红色的，而最上一层的火苗则是紫青色的。奇异的是，随着陆正神识感应，这棵火树却无一丝灼热，随着火苗闪烁跳动，所散发的却是一股又一股精纯无比的生机。

    这棵火树所散发的奇特无比的生机蔓延在这一方天地之中的每个角落。这生机与陆正一路感应万物所体会的生机都不同，显得更为凝聚，而且似乎有一种让陆正说不出的感觉。就在他神识随着目光感应到这棵火树的时候，感应到这生机是这样的热烈、激昂、变化不休，让他的心中忽然涌起无限的光明，懵懂之中，似乎有所领悟。

    这时，赤灵在一旁道：“陆老弟，你现在看见的就是我们赤焰豹一族的圣灵神木，我们族民叫它火灵神树。”

    陆正听见赤灵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悟，让他从那种奇异的感应之中清醒过来。他由衷的赞叹道：“火灵神树？这真是太神奇了！天地之间竟然有这样的灵树……咦，它们这是在做什么？”

    陆正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这可火灵神树之下还有七八个人和十几头豹子栖息。那些人基本上都是身穿兽皮，盘坐在树下闭目凝思，看样子就与修行人在定坐行功差不多，但是又有所不同，可以感知得到的是他们都是豹妖变化而成的人。而那些豹子，有的长着一条尾巴，就跟普通山豹无异，并非妖物，其余的则是长着两条尾巴，头上凸出一个尖角，却不见有三条尾巴和四条尾巴的豹子。

    陆正一眼扫过去，发现有两条尾巴的豹子，都已经是豹妖，头上都会有尖角，只是长度不一罢了。这让他想起初见赤灵的原身，他可是有着五条尾巴，额头上的尖角很长，看来那三条尾巴以上的豹子，都是已经可以化为人形了。这些豹子则相比那些已经能化成人形的豹子来说，离开火灵神树要稍远一些，他们不停地围着神树转圈子，时而小跑一阵，时而走动一阵，有的奔跑的速度实在太快，会化成一道流动的影子，让人看不清身形。他们都十分安静，没有一头豹子发出吼叫，甚至连奔跑时候落下的脚步都十分轻灵，似不会惊动一粒灰尘。

    赤灵笑着解释道：“陆老弟，这都是我们的族民，我们都是依赖这棵火灵神树增长神通变化之能的，只有获得了神树的许可，才有可能从变成妖身，开启灵智，获得神通，否则的话，便只是一头普通的豹子。”

    陆正看清楚了，那些豹子围着火灵神树走动的时候，火灵神树每隔一会儿便有一道火苗降落。落在他们的身上，直接钻进他们的身体之中。这时候，豹子们便会开始奔跑起来。而飞落在它们身上的火苗大多都是金黄色的，也就是神树最下层的火苗，难得见有赤红色的火苗落下。

    果然如赤灵所说，也并不是每一头豹子都能获得落下的火苗。陆正就看见有一头豹子就有一头只有一条尾巴的豹子，一直围着神树转圈，但始终没有一颗火苗降落在他身上。陆正感应其生机，发现这头豹子已经十分衰老，形神变化已经接近极致。也就是说。在不久之后，这头豹子就会衰老死去。看来，穷尽一生，他都没有获得一颗火苗。没有成妖的机缘。

    而这时候。远处的豹子们也逐渐注意到了陆正和赤灵以及大长老赤先。树下闭目凝思的人纷纷睁开眼睛，带着好奇的目光向陆正看过来，而转圈的豹子们也纷纷停下来脚步。除此之外。那火灵神树四周的山包之上，有一头头大大小小的豹子，以及身穿兽皮的老少从山洞里走出来，注视着陆正所在之处，渐渐围拢过来。

    陆正这才注意到，这周围的山包之上十分整齐的开凿了一个个的洞穴，显然是这些赤焰豹一族所居住的地方，而就在自己所站立之处，越过火灵神树对面的山包之上，则有着一个用石头和树木搭建的圆形木屋，是这里唯一的房子。

    一众赤焰豹族民围在了一起，加上化成人形十几人来算，约莫有接近两百头赤焰豹，他们互相交头接耳，不时将目光扫向陆正，讨论着什么，顿时成了闹哄哄的一片。

    陆正也不去理会他们的好奇，注意到人群之中的一黑一白两头小鹿，正是赤丁和赤解，他们夹杂在群豹之中，又蹦又跳，美丽的眼睛扑闪扑闪的显得十分兴奋。而在它们身边，还有一头十分安静的小灰鹿，身形稍微比赤丁和赤解要大一些，但显得十分沉稳，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下子还注意不到它，陆正想着，这应该就是赤灵大哥说的赤惠了。

    赤先大长老走前几步，向着众族民一挥拐杖，然后往地上一顿。众赤焰豹族民纷纷停下了说话，现场总算安静了下来。随后，赤先大长老便开始说话，他首先告诉了族民们，申屠雄又来骚扰，让各位族民最近无事不要外出，即便外出也要结伴同行，并且至少有一个已经化身人形的赤焰豹同行。此外赤先大长叫出了几个名字，下方的人群致中国走出三个人，赤先命令他们最近要加紧警戒，以防申屠雄再来捣乱。

    接下来赤先又伸出大手，拉过陆正，将他介绍给赤焰豹一族所有的族民。在赤先的叙述中，这个叫做陆止一的修行人，不顾个人性命，帮助赤焰豹一族抵御申屠雄，是赤焰豹一族的恩人。一众赤焰豹听闻，投向陆正的目光登时变得极为友善。尤其是赤丁和赤解，更是不断发出叫声，扬起前身，似乎在说，这个修行人是它们引来的。

    而等到赤先说出陆止一将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后，一众族民又发出了惊喜的叫声，显得无比欢迎。这叫声自然是声声的豹吼声，两百多头豹子同时吼叫，震动整个结界嗡然回响。

    于是，陆正就暂时在这赤焰豹一族之中住了下来，赤灵为他安排了一个十分接近火灵神树的山洞。洞口十分低矮，陆正得爬着才能钻进去，所幸的是到了里面却是十分宽敞。只是洞内没有一丝光亮，阴暗无比，除了铺在地上的一块兽皮和一堆干草之外，也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赤灵陪着陆正说了一会儿话就离开了，临走之前告诉陆正，如果有事可以去那个房子找他，那是大长老赤先的屋子，自从赤灵变成了五尾赤焰豹之后，赤先就让他跟自己住在了一起。赤灵还提醒陆正，倘若他想要去火灵神树下修行，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要妨碍其他的赤焰豹就行。另外，每天的食物，他都会派人送来，他只要安心在洞里疗伤就行。(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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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他就是他
    赤灵走了之后，陆正刚刚盘腿坐好，准备行功，白衣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嗯，这一步福缘真是不差，在你这个修行的关口，竟然能够遇见火灵神树，那倒是可以省下许多功夫。”

    虽然刚才师父坑了自己，但陆正自然不会放在心上，闻言问道：“师父，你刚才要我跟这赤焰豹一族的妖物好好商谈，难道你之前早就知道他们跟一般的妖物不同吗？”

    白衣人听了，笑道：“哦，那你倒是说说看，这赤焰豹一族的妖物跟其他妖物相比，有什么不同？”

    陆正想了想道：“怎么说呢？其实我所见的妖物并不多，接触最多的倒是山神还有青丘山的叶小秋，我觉得其实他们都不像是我听说的那些凶残好杀的妖物，倒更像是修行人。反倒是我见到的修行人，无论是天宗那群记名弟子以及慎虚师叔也好，还是君行庭也罢，总觉得他们的行止有些地方十分失常，到是比妖物更像是妖物。

    至于这赤焰豹一族，我倒是觉得其实更像是一个修行人的宗门，不像是我想想的妖物聚居之地。而且看赤灵大哥和赤先大长老的言行，也隐约有一派宗门的尊长风范，根本不像是蛮荒之中的妖类。对了，他们给我的感觉跟山神很像，倒是跟叶小秋有些不同，但具体怎么个相像，怎么个不同，我却说不出来。师父您说呢？”

    白衣人赞许道：“你能感觉到这些，那这段日子感应万物之功就没有白费。这赤焰豹一族是妖。而你所接触的那些修行人是人，你且先不管是人还是妖。首先你得明白，他们之间的不同的行止，哪一种才是你更喜欢的，或者说自己更接受，更愿意去成的？”

    陆正思考着，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说，我不应该以人妖之别而生好恶，应该去思考怎样的一种行止才是合适的。对吗？”

    白衣人叹息道：“人也好，妖也罢，或许在人间凡人眼中，只是其身有所不同罢了。但是妖物也可以化成人形，你刚才也看见了这赤焰豹一族，其实跟人间乡村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其实人和妖的根本之别，只在所行不同罢了。这一点来说与人与人之不同，并无任何区别。你现在已经知心大成，也知道身与行合的道理，妖身与人身终究不同，所以人妖始终也有殊途之处。

    只是这些问题你现在也不必思索太多，已经超出你的修为境界了。你的修行总有这样的问题。心境境界超越实际修为太多，这也是因为你应劫运而生的影响。总之，我现在已经将你深藏在蛮荒之中，让你一直处于潜龙状态，既让你有时间去增长修为。也让整个天地的劫运不至于因为你而发生的太快。”

    陆正早知师父知道自己许多秘密，是不会透露了。心中虽然好奇，却也不去询问。但是听见潜龙二字，便问道：“潜龙？我记得御龙诀里第一层境界就是潜龙诀，我还修习过里面的潜行敛息之术呢？师父你现在说的潜龙好像又不是这个意思！”

    白衣人道：“意思也差不多，你修习潜行敛息之术是将自己在天地万物之中隐藏起来，但是这种潜行敛息之术能藏于万物，却不能藏于天地之数。我让你遁入蛮荒，却能让你摆脱天地之数，阻遏你的运程。天地之道，盛极而衰，若是放任你一味为天命所转，只怕你今天的修为已经跟那黑甲妖物差不多，但是那样一来，呵呵，只怕修行界生灵涂炭，早成一片炼狱。”

    陆正听得惊骇，道：“潜龙诀竟这么厉害？师父你说的也太夸张了吧，虽然这样我会感觉自己很厉害，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您会不会故意夸张了一些？”

    陆正说完，就听白衣人笑骂道：“臭小子，有这么跟师父说话的吗？你既然觉得夸张，那就别说这些废话了。你现在马上去那棵火灵神树下面去好好感应这棵神树！”

    陆正问道：“感应这棵神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