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众人嘿嘿嘿地笑起来。宫胤是个冷淡却不冷漠的主子,蛛网们敬他如神,却并不噤若寒蝉。
“因为这些本就不能再算人。”宫胤平静地道,“比如这种,为了追求速度和轻盈,抽去了人体中很多骨头。他们未必能站立,甚至未必能行走,但能以各种诡异姿势,出现在任何地方。比如弩车下一尺方圆的弹药匣。”
众人忽然都觉得浑身骨头一阵锐痛,好似被人利刃剔出。
“变态!”有人愤愤地骂。
“这些古怪的兵种,放在战场上,一开始,可绝对会让人吃大亏哪。”
蛛网们默默望着主子,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早可以杀慕容箴,主子却宁可不疗伤,耗尽精力,也要一路吊着对方的用意。
他要的就是慕容箴被追得走投无路,不得不回归雪山,而慕容箴进山和许平然下山,必然都只会选择从村中阔路过,也必然会杀尽村人灭口,他一路跟到这里,就为了此刻,向帝歌战场,通报最重要的军情。
宫胤还在弯腰向前,他的长发泻落,日光下一色晶莹银白。
自那一日池塘围攻,他从水中牵针而起,一头乌发彻底转为银白,如永恒月光,将黑夜照亮。
蛛网们忽然齐齐默然回望帝歌方向。
他为你弃江山皇位,他为你受人间苦痛,他为你战天下枭雄,他为你早生华发。
女王,你可知道?
……
宫胤一路走,一路慢慢看,将七种异人的特征都说了个大概,之后以火漆封信,交由一位蛛网,立即送回帝歌。
宫胤在这沿路,早已安排了谁也想不到的秘密暗桩,可以保证信能极其快速安全地送回。
“主上,”有位蛛网不解地问,“您虽然给女王分析了许氏的大部分实力,但似乎并没有告诉她解法。”
宫胤似乎还在研究地上的印子,挥挥手示意众人向前走,等人都走过他面前,才淡淡道:“她已经不需要我一步一扶,从今以后,胜败是非,是她自己的事了。”
蛛网们深有同感地点点头,却没有听出这句话隐约的凄凉。
宫胤慢慢站起身来。
所有人都在他前面,他此时起身的姿势,才暴露了一丝困难,他的姿势似乎特别僵硬,维持半蹲姿势过久后,膝盖和腰部,以及撑在腿上的手肘,都发出细微的嘎嘎声,听起来像骨节老化的声音。
他站起得很慢,但起身后,依旧站得笔直。
“嘣。”一声,一点银光,忽然从他手肘蹦出,他顺手一抄。
那是极小的一点银色物质,在微汗的掌心,熠熠发光。
被银光割破的手肘肌肤,沁出微微一丝鲜血,淡红色,随即伤口便凝结了,仿佛他体内的血液,也已经不多了。
在蛛网们感觉出不对,回头之前,他已经放下衣袖,仰头看了看山顶永远萦绕的雪雾。
“走吧。去做我们最后一件事。”
……
------题外话------
……
抠鼻,快月底啦。
你们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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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谁换谁的江山
大荒历三七二年八月二十八,景横波在对斩羽战场上,首次使用羊驼骑兵,一战克依兰城,将战辛气得吐血城头,随即她并没有停留,带着她的新骑兵呼啸而过,直奔黄金部。
景横波没有恋战,令战辛松了一口大气,斩羽部立即封闭城门,收束军队,战辛和他的军队被凶猛无伦的羊驼骑兵给吓破了胆,连派斥候前去查探了解后续情况都不敢,生怕景横波杀了回马枪,让那些羊驼西瓜大的蹄子踏破了自己脆弱的城墙。
所以战辛也就没看见,景横波一鼓作气冲过依兰城后,对着一地狼藉骂娘——
“我勒个去,咋这么不听话!”
满地里滚着羊驼骑兵,都是被自己的坐骑掼下来的,景横波的羊驼其实根本没有成建制,也没有经过训练,羊驼们不习惯背上有人进行这么迅猛的运动,跑不出多远,就把人给扔下来了。
女王陛下一边骂一边还在带领三军捡东西——满地里滚着各种铁护膝铁腕铁零件,羊驼们还不习惯佩戴战场护甲器具,冲出一段后,就用嘴拼命拱咬那些护具,地上叮里哐啷掉了一地。这些护具都是特制,十分值钱,女王陛下只好亲自拎个篮子遍地跑,宛如采蘑菇的小姑娘。
女王陛下一边骂一边庆幸,幸亏战辛胆子小,不敢追,不然就露馅了。羊驼骑兵根本没有经过一天训练,就这么直接投入了战场,靠的完全是羊驼初次出战给人的震慑力和冲击力,再玩下去就歇菜。
一众老成持重的封号校尉们知道真相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倒是耶律祁在一边微微笑——羊驼直接装备骑兵直接冲阵是他的提议,然而景横波几乎没有犹豫,就立即同意了。
勇气和大胆,是成功的必备要素。
实施前她说这是她的主意,成功后她说这是耶律祁的计划。她将失败的风险一身承担,却将成功的荣耀归于他人。
耶律祁微笑着敲敲马鞭。
勇于承担和不抢功劳,这是王者风范。
他很期待帝歌,再次面对她时的面孔。
不过因为羊驼骑兵的坑爹,景横波不得不先停下来休整,好歹得将已经闯出偌大名声的羊驼骑兵捯饬捯饬,像点样子才能继续前行,她的帝歌之行,可不允许一丝不完美。
也因为这一停,她接到了另一路从沼泽进军的秘密军队,被神秘队伍拦截的消息。
……
大荒历三七二年八月二十五夜。
眼前是一片阔大的土地,乍一看和寻常土壤没有太大区别,只在月光偶尔转过时,泛出一片幽黑的微光,发亮的黑泥间时有点点白光,细看来是人和动物的骨殖,才让人明白,这是一处足可葬送性命的沼泽。
沼泽两侧生着常绿的长草,叶片肥厚,正簌簌地发出一阵轻响。
响声过后,在这片毫无生气的沼泽之上,忽然缓缓滑出了一样物体。
长形,窄窄如一叶梭,底部光滑,底部伸出很多长长的平板,似桨一般平伏在面上。
这类似船的东西上,载着一些着轻甲的士兵,用丝面罩蒙住口鼻,以免被沼泽内突生的瘴气伤着。
这样的古怪的船一艘接一艘滑出,在沼泽上首尾相接,一眼望不见尽头。
最前面一艘船上,英白凝望着前方,虽然前方还是山峦和浓雾,但他似乎已经透过这些屏障,看见帝歌高耸的城墙。
一路上,他已经渡过了七八个沼泽,这是离帝歌最近的一个沼泽,今晚走过这里,再赶一截路,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扑向帝歌九门中最偏僻的宣宁门。
原本还可以更快些,但为了配合景横波的进攻,天星宝舟的行进,放慢了速度。
四面很静,风里隐约淡淡的香气,这座沼泽临近襄国的香泽,气味尚可。
英白却忽然感觉到身后掠来的风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凉。
冰雪一般的凉。
四面的温度,似乎忽然降了。
这种凉其实不明显,换一个人来也许就发现不了,但英白对这样三分寒意三分清的凉意,却十分熟悉。
他心中一震,回头看看一片混沌的来时黑暗,忽然手一抬。
停止前进。
操舵手收桨,宝舟速停,后头的舟训练有素,一一停下。
英白又做了个提桨的姿势,宝舟放桨多少决定行进速度。
操桨士兵提桨,忽然听见一片格格之声。低头一看,淤泥不知何时已经泛白,桨冻在泥中,一时竟然提不上来。
英白脸色一变,立即喝道:“强收!”
船上有防止收桨不成的备用轮盘,当即有士兵转动轮盘收桨,那些桨被猛力从淤泥中带出,溅起无数黑黑白白的碎冰。
士兵们发出惊呼。
只是这么一瞬间,整个沼泽,忽然变成了黑白二色,黑色的是淤泥,白色的是冰雪,那些冰雪,并没有形成整片的冰面,它们如剑一般,忽然自沼泽上纵横,看不见来处,只看见一道一道白色痕迹如闪电,如树丫,唰地布满了整个沼泽。
天星宝舟在整块冰面上依旧可以滑行,唯独这样半冰半泥,会被卡住。
风中寒意愈烈,为了减轻重量,只穿了薄甲的士兵瑟瑟发抖。
英白当机立断,“弃舟!”
此处正逢沼泽狭窄处,离两岸不远,两岸林木密布,弃舟上岸,最起码可以保存实力。
士兵们动作很快,三两下拆卸掉舟上最重要的机关,让来者不可使用,又打开搭桥机关,宝舟上横桨叠出,一一相搭,很快就成了一座可以通往一边岸边的浮桥。
天星宝舟经过景横波寻来的全国一流工匠改良,现在功用已经越发完备。
士兵们排成一列,往前头宝舟猛冲,踏浮桥往岸上疾行,黑暗中冲行的人们,却忽然听见一阵奇异的“唰”“唰”声音。
听起来像很多扫帚,扫在泥面上一样。
然后他们就看见了很多“人”扫过来。
说是人,也不能确定是不是人,看上去长长软软,以超越人体所能达到的各种姿势和速度,从黑暗深处的冰泥之上,忽然滑行而来。
他们似乎根本不受沼泽影响,身躯摆动如蛇,一扭一扭之间已经逼近,月光之下,黑泥白冰粘在他们苍白的脸上,他们看起来更像一条条巨大的黑白蟒。
士兵们见过真蟒蛇,却没想过,人像蟒蛇竟然会这么可怕。
有些年轻的士兵,已经开始呕吐。
英白脸色越发冷硬,不断大声发布命令,“叠阵纵队!再搭浮桥!先兵后将!快!”
最前面一个“人”忽然弹了起来,半空中竟然真的如蟒蛇般一甩,“啊”几声惨叫,最前面几个快要抵达岸边的士兵,竟然被他整整扫下了一排。
白光一闪,英白拔剑。
“轰。”一声,他脚下的天星宝舟忽然倒翻了个个儿,英白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误伤身边的副将,他剑花一挽,拎着副将飞起,半空中低头下望,正见一条人影,一扭一扭从宝舟底下狭窄的空间钻出,犹自不忘回头对他一笑,白磷般的脸上半泥半雪,牙齿却铮亮尖长,一分像人,九分是鬼。
这一刻英白也似有了呕吐的*。
这种鬼一样的东西,从哪里忽然冒了出来!
青影一闪,剑如长虹,英白并没有试图去追杀那些滑溜软骨人,他如流星一线,在所有天星宝舟之上飞掠,长剑连挑闪星棱无数,所经之处,天星宝舟统统翻倒,如一只只元宝,在泥中翘尖。倒下的宝舟,立即贴着沼泽面,弹射暗器无数——这是宝舟为了防止被沼泽中巨兽弄翻,所做的设计。
嗡嗡急响,月光凄寒,月色下倾倒的宝舟下,果然那些软骨人无处藏身,一扭一扭滑出,身下沼泽吱吱嘎嘎作响。一些没来得及踏上浮桥的士兵,给他们团团一围,一阵瘆人骨响之后,软骨人格格笑着游开,淤泥之上,只剩一团已经无法辨别原形的骨肉。
好在更多软骨人忙着避开那些倾倒后乱射暗器,这下给士兵们又争取了些时间,一些士兵已经登岸,当即取下腰间长绳,将来不及冲过来的同袍拉上岸。
英白在沼泽上游走,专挑那些想要偷袭的软骨人,不求杀伤,只求自救,眼看士兵终于将要全部上岸,英白刚要舒一口气,忽听岸上一声惨呼。
他霍然回首,便见岸上浓绿的密林之内,哗啦啦树叶拨动,一只爪子猛然伸出,卡入了一个靠树休息的士兵咽喉!
那士兵惨呼挣扎,竟然将那爪尖死命抓开,那爪子忽然收了回去,下一瞬一只手闪电般弹出,手中一柄匕首,将咽喉狠狠一抹!
血线暴射,啪啪打在绿叶上,树叶一阵爆响,似乎有人于其中弹动,隐约身影斑斓,一弹不见。
不过眨眼之间,岸上士兵愕然瞪着同袍尸首,甚至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唯有看清一切的英白,在沼泽之上,浑身冰凉。
那树后只有一个“人”!那“人”先以左爪尖勾住士兵胸口,被挣脱后,用右手的匕首,抹了士兵的脖子!
他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左爪,右手!
这是人吗?
软骨人,半兽者,这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
邹征今夜睡得很不安稳。
他在自己金碧辉煌的寝殿内,翻来覆去,不断做噩梦。
他已经不住在静庭了,他嫌那里太过清素,没有皇家的堂皇威严尊贵,而且住在那里,他总会想起那个人,想起他那简单又诡异的死亡,想起在他死亡后的那些日子里,梁上经常飘荡的白影。
他在玉照宫内选择了最好的宫殿,整修之后,住了进去,作为自己的寝宫。
今夜的梦纷繁杂乱,一忽儿是旌旗飘扬,帝歌城墙,城下红衣女子张狂大笑,扬鞭前指。一会儿是明城姗姗而来,握住他的手细细低语,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只感觉那手掌心湿腻腻,蛇般冰冷。一忽儿看见阔大沼泽,月光下黑色的淤泥闪现幽光,黑光里隐约白骨惨淡,似乎有无数物体在悄然逼近,黑色的,轻巧的,闪着刀刃的寒光……
他忽然惊醒,猛然睁开眼睛,下巴触及冰冷的被头,这才惊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不,不仅是冷汗,还有冷。
这殿室不知何时变得冰冷,寒气渗骨,他战栗着坐起身,正要呼唤宫人进来加火盆,忽然浑身一颤。
他龙床正面,是一副屏风,屏风之后,遥遥相对的,是他殿上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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