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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本色

时间:2023-05-23  来源:  作者:天下归元

    “陛下。”‘女’子的声音,在大殿角落里幽幽冷冷地响起,“稍安勿躁,您这模样,不像陛下了。”

    邹征浑身一颤,抿住‘唇’,停住了焦躁的脚步,回头看去。

    明城从暗处缓缓走出,拖着她长达一丈的裙裾,她自婚后,就喜欢穿尾裙很长的裙子,越来越长,有时候人走出长廊,裙尾还在殿内。

    她喜欢长裙曳地的尊贵和优雅,喜欢裙裾经过木质长廊时锦缎摩擦地面的沙沙声音,喜欢看见所有人俯伏在她裙裾后不断吃她裙角扬起的灰,喜欢这种因为裙裾厚重而更勒紧腰部的设计,这会让她的腰肢显得更加纤细玲珑,让她找回一丝做皇后做‘女’人的自信——否则每次走过那些长廊‘花’园和金砖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景横‘波’,想起那‘女’子从‘花’廊间懒懒地走过,无论怎样穿都天生的曲线喷薄好景致,到哪里都收获一地的惊‘艳’,在她身边,所有‘女’子,都暗淡成青石下散发淡淡涩味的青苔。

    她不是青苔,她是这‘玉’照宫真正的主人,她的风采,才该得这天下人景仰膜拜。

    想到景横‘波’,想到她此刻也许就在帝歌城下,她心底涌上一阵恶意,似毒,幽深‘阴’绿地泛开去。

    邹征厌恶地看一眼她的裙裾——他一直很讨厌这样的长裙子,拖拖拉拉,他总担心那里面藏着暗器。

    但他还是听进去了明城的提醒,明城的意思,不是说他不似皇帝,而是暗示他,这样就不像宫胤了。

    宫胤清冷高贵,一生从未有失态时刻,众人从未见过他咆哮‘激’愤模样,这世上也没有什么事,能令他咆哮‘激’愤。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邹征声音已经放缓,无限疲倦。

    “难道,真的要让位于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么……”

    “让位?”明城低低冷笑一声,“你让了位,我算什么?”

    “你算国师夫人!”邹征不耐烦地低嚷。

    “呵呵。”明城又是一声更讥诮的冷笑,却道,“你真以为她能挡住景横‘波’,护住帝歌?”

    邹征不说话,事到如今,战事不利,诸部不出力,连向来护卫帝歌的‘玉’照龙骑都不听使唤,他隐隐已经觉得不对,他窃了他人的容貌和地位,却没能窃到真正的权柄和军队,此刻龙骑虽在,亢龙虽在,他却只觉两手空空,根本没有信心对抗任何军队。

    当初受百官呼吁登基,只觉天下景从,大权在握,政通令和,唯我独尊,才有了赐死‘女’王的旨意——一个玳瑁‘女’王,如何能通过六国八部,对抗他龙骑亢龙?

    可现在这般光景,他除了将希望‘交’托给那个‘女’人,还能指望谁?

    最起码那‘女’人的“军队”,在他看来,帝歌之内,无人能敌,景横‘波’也不可能。

    他不答,明城也不说话,半晌却道:“不能将希望,都托付于外人之手。一旦闪失,你我万劫不复。”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邹征烦躁地道。

    等了一会不见回答,他转过头去,正看见明城,出神地望着宫外城‘门’方向。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淡淡的杀气,从齿间悄悄弥散。

    “你若敢来,我就敢杀。”

    ……

    这对在大殿中窃窃‘私’语的夫妻并不知道,此刻有另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个方向。

    许平然在某座宫殿的殿顶,静静遥望‘玉’照宫的主殿,似有意似无意地,慢慢弹着手中的信笺。

    她手势很轻,弹信笺的动作却似乎快了些,她向来渊渟岳峙,很少会有多余的动作,四周的属下眼角悄悄瞟着,都在猜测,来自雪山的到底什么消息,令夫人看起来心神很是不安。但又不像是紧张,倒似乎很有几分‘激’动喜悦,虽然这份喜悦经过了隐藏,但跟随她多年的人,还是感觉得到这份不同寻常。

    许平然确实很喜悦很‘激’动。

    因为信上说,有人带来了儿子的消息……

    她忽然手指一抬,一阵扑翅声响,手背上已经多了一只信鸽。

    身后属下取下纸条,恭谨地道:“夫人,横戟军已至帝歌城不过二十里。”

    许平然‘唇’角‘露’出淡淡笑意。

    世事如此完美。

    在即将得到帝位的前一刻,获得了儿子的消息。

    她所期盼的一切,就在眼前。

    杀了景横‘波’和她的追随者,夺了这大荒江山。

    未来是她的,更是他的。

    ------题外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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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今日帝歌换我旗!
    大荒历三七二年九月初五。。 更新好快。

    兵临城下。

    一字排开的方阵在青灰‘色’的帝歌城墙远处巍巍,兵甲的寒光和护城河上翻涌的黑‘浪’‘交’映,

    鲜红横戟军大旗下,景横‘波’以手搭檐,迎着清晨的阳光,看着城墙上那三座旗杆。

    帝歌三旗。

    中间,属于开国‘女’皇的金凤旗依旧如前,在城头猎猎,旗上金凤凌空飞舞,乌黑的凤眼几分冷漠几分讥诮地下视大荒。

    左侧,‘艳’红如血的当代‘女’王旗,和金凤旗相比之下显得很破旧,这破旧是有原因的——因为它就没换过。

    一直是当初那幅旗帜,被她划了一个大叉的旗帜果然没有经过任何修补,城头大风,霜雪冰雹,将那裂口划得更大,远远看去,像几张撕裂的乌黑大嘴,在上空冷笑。

    所有横戟军战士凛然抬头,怔怔地望着那面旗,眼神满满不可置信。

    当初‘女’王被放逐,城下怒劈帝歌旗的传说,早已流遍大荒,横戟军很多士兵也听说过,因此对打到帝歌,都有一份热血沸腾的期待,‘私’下里也议论过,等到当真兵踏帝歌,直面铁墙的那一刻,是否真的还能看见那面被画了叉,羞辱了整个帝歌的旗帜?

    所有人都不抱希望,包括景横‘波’自己。帝歌统治者不会允许这样一面充满羞辱的旗帜,依旧在大荒政治中心飘扬,不会允许一个落魄‘女’王的誓言,凭借一面旗帜,依旧将‘阴’影覆盖在帝歌人的头顶。

    然而今日帝歌城下,再见它。

    见到那面残旗的那一刻,所有人‘胸’中热血都似被点燃——两年前那‘女’子在城下搏命发声,两年后她终于率军重来,以敌人筋骨为线,以兵戈长矛为针,再补‘女’王旗!

    ‘女’子微微慵懒沙哑的声音,仿佛回‘荡’在每个人耳侧,回‘荡’在城池上空。

    “那是我的旗,我的纹章已经刻上,就是这个叉!”

    “这个叉告诉你们:今天我先做傻,来日你们全傻!”

    “这面旗,迟早有一天我会来补好。有种你们就换了,谁换,将来我杀谁全家!”

    不知谁热血‘激’发,“嗷”地一声大喊,“今日帝歌换我旗!”

    “今日帝歌换我旗!”万军齐吼,城墙上守兵脸‘色’铁青,旗帜动‘荡’不休。

    众人中,只有那个本该最‘激’动的景横‘波’,是平静的。

    她只是久久盯着‘女’王旗,从看见那旗那一刻,她似乎有些震动,但这震动转瞬即逝,随即她便平静下来,将那旗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定那旗果然是自己当初走的时候砍的那面。

    这一刻她眼神复杂——悲伤、愤怒、痛苦、无奈、惆怅、苍凉……清晨的光到了她此刻眼底也成夕阳,写满落日人尽天涯的离别和追索,唯独没有该有的‘激’越和喜悦。

    她身侧,耶律祁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女’王旗,眼中光芒一闪,微微一叹。

    景横‘波’目光已慢慢转向右侧帝歌旗。

    那里没有旗。光秃秃的旗杆也比其余两根矮了一截,上面砍痕斑驳,还是当初她留下的。

    那印着白山黑水,代表国师的帝歌旗,没有再升起。

    明明空杆,景横‘波’却仰起头,迎着日光,死死盯住那位置,日光如此猛烈,将她眼底的一汪莫名液体,慢慢烤干。

    此刻这浩浩帝歌,巍巍大军,莽莽大荒,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城墙上忽然有了动静,士兵在加固城防,奔走甚急,远远的城上,黄罗伞盖一路迤逦上城来。

    皇帝亲临城头了。

    横戟军也发出低低的鼓噪,目光聚集在景横‘波’身上,等着她一声令下。

    景横‘波’一动不动,盯紧了黄罗伞盖下那个有点模糊的修长身影。

    虽然当了皇帝,但那人竟然还是一身白衣,似乎不想让身份的改变,抹杀属于他的最鲜明的个人特征。

    黄罗伞盖下邹征一眼看见底下大军,心中一紧。那万军前头,一袭如火红衣的,不用说就是那个‘艳’名远播,近乎传奇的黑水‘女’王景横‘波’。隔这么远看不清容貌,只是那‘女’子的姿态永远与众不同,万军整肃两军对垒的此刻,她竟然还是不穿甲,在马上坐姿随意微微斜腰,大红丝袍同微卷黑发在风中飘‘荡’,身后兵甲坚硬线条刚刻,而她柔美慵懒如一卷‘艳’红丝带。

    铁血与柔媚的结合,明明不谐,此刻瞧来,却又令人心中一动,似看见染血刀刃挑起一缕明媚朝霞。

    远远地,明明看不清人脸,邹征却忽然觉得,那‘女’子似乎在笑。

    懒懒的,斜斜地,手指挑着缰绳,在对他笑。

    这感觉让他心中一颤——难道她看出什么来了?不,隔这么远,不可能!

    再一转头,城头上的士兵们,大多数都盯着那一角红衣,那些青‘春’少艾的脸上,流‘露’的,不也是向往神情?

    他心中哑然失笑。

    或许,这满城男子,都觉得,她是在看着自己笑吧?

    天生尤物,便是如此。

    他倒松了口气,为免自己太受影响,干脆转开目光,随即他看见了帝歌三旗。

    他怔了怔,不禁勃然大怒,“这旗怎么回事?”

    他明明记得自己登基没多久,就曾吩咐过将‘女’王旗取消,城头只留两旗,一个是开国‘女’皇的金凤旗,一个是他为自己设计的金龙旗。

    然而此刻,三旗仍在,‘女’王旗破破烂烂招展,他的旗帜根本没有!

    在横戟大军抵达的此刻,这种情况更让他尴尬,这岂不是帝歌自己示弱,在等人家来补旗?

    四面士兵面面相觑,无人能够回答,守城官一脸愕然——他从未收到过关于换旗的命令。

    邹征衣袖下的拳头紧紧一握,他再次生出那种不可控无所靠的感觉,但此刻根本不是追究或者发火的时候,那只能暴‘露’他的无能,他目光向后一转,看见远远跟上城墙的那幅宽白裙裾,心中不由一‘抽’。

    那个古怪的‘女’子,也来了。他百般拖延,她似也不急,仿佛笃定他会将皇位‘交’出。

    这让他心情烦躁,偏转头不看她。示意守城大将上前对城下喊话。

    “黑水‘女’王!你是我大荒之臣,怎可篡逆谋反,挥兵于帝歌城下?还不速速退兵,自缚于陛下驾前?当真要这十万虎贲,都因为你的野心狂妄,葬身这雄城之下吗?!”

    景横‘波’抬起头来。却没有看那喊着套话的将军。

    “宫胤,你来见我。”

    将领‘色’变,“大胆逆贼,敢直呼陛下名讳!”

    邹征摆了摆手,他心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据说黑水‘女’王和宫胤当初很有几分‘私’情,此刻她因为一纸赐死令长驰千里挥师帝歌城下,但这种疯狂行为,岂不更说明‘女’子心思未死?这是要当面问个明白的架势,如果能劝她回心转意……

    宽袖下拳头忍不住又紧紧一握。

    如果能劝她回心转意,不仅帝歌之围立解,身后那莫名其妙‘女’人的威胁,想必也不存在了。

    他上前一步,命人传话,“若想见朕,自缚来见!朕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为免景横‘波’不抱希望拼命,他指指城下,“悬崖勒马,犹未晚也。”

    景横‘波’扬声冷笑,“我已率叛军兵临城下,你要我如何悬崖勒马?”

    邹征看一眼身后许平然,咬牙道:“帝歌城坚兵足,并有‘玉’照亢龙守护,你区区疲军,如何能抗我雄城?我知你心有不甘,但只要你弃械入城,和朕一叙,自有你及横戟军一分出路,如何?”

    景横‘波’似乎在发怔,久久不答,邹征盯着她身影,心中焦躁似沸粥。

    良久景横‘波’才缓缓道:“宫胤,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她语气苍凉,似乎在看着邹征,又似乎透过他看向云天之外,这一句看似问句,却只像在问天边云霓,无尽苍穹。

    邹征听着,只觉得‘女’子问出这样的话,就一定还有余地,又瞄一眼许平然,道:“入城自会诉真相于你,你放心,朕可以在此发誓,绝不伤你‘性’命!”

    他按了按‘胸’膛,以示发誓,手指触及‘胸’口触感坚硬,令他的心定了定。

    衣袍之下,是护身软甲,今天早上,明城亲自为他穿上。因为诸事繁杂,好久没在一起的夫妻,今早难得的情意缱绻,明城的手指,轻轻在他颌下拂过,系紧了软甲的丝带。

    她语声温柔如三月细雨,“这是宫中珍藏的宝甲,我一直藏了很久,如今拿出来给你,你得好好珍惜‘性’命,有你,才有我啊。”

    邹征抚了抚‘胸’口,想着这关键时候,夫妻还是夫妻,明城终究还是懂大局的,这大荒,能和她相依为命的,不就是自己么。

    宝甲确实是宝甲,他已经试验过,百炼‘精’钢的匕首也不能斩动分毫,这让他有了勇气上城,去面对这些可怕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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