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唐锦绣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公子許
好歹是自家亲戚,可房俊偏偏逮着自家亲戚往死里打,这种酷烈狠辣的作风令所有人都为之忌惮。
这个棒槌眼见局势不利,动辄有倾覆之祸,已经红了眼不分亲疏远近,谁敢挡他的路,他就弄死谁!
周围将校都面色颜色,心中忐忑,求神抱佛保佑千万别跟右屯卫正面对上,否则怕是大家的下场比文水武氏好不了多少……
宇文陇也这么想。
宇文家现在算是关陇当中实力排名第二的门阀,仅次于这些年横行朝堂攫取无数利益的长孙家。这完全倚赖当年先祖执掌沃野镇军主之时积攒下的底蕴家底,时至今日,沃野镇依旧是宇文家的后花园,镇中青壮竞相投入宇文家的私军,全力支持宇文家。
右屯卫的强硬剽悍是出了名的,在大斗拔谷与吐谷浑铁骑硬碰硬的大战,兵出白道在漠北的冰天雪地里覆亡薛延陀,一场一场的硬仗彰显了右屯卫的风骨。这样一支军队,纵然能够将其战胜,也势必要付出极大之代价。
宇文家不愿承受那样的代价。
若是自己这边进度缓慢一些,让长孙家先行抵达龙首原,牵一发而动全身之下,会使得右屯卫的攻击活力完全倾泻在长孙家身上,无论战果如何,右屯卫与长孙家都必将承受严重之损失。
此消彼长之下,宇文家不能可以伺机突进玄武门,更会在以后压过长孙家,成为名符其实的关陇第一门阀……
宇文陇心念电转、权衡利弊,下令道:“右屯卫猖獗暴戾,残忍血腥,犹如笼中之兽,只可智取,不可力敌。传吾军令,全军行至光化门外,就地结阵,等待斥候传回右屯卫详细之布防策略,才可继续进军,若有违令,定斩不饶!”
“喏!”
左右将校齐齐松了一口气。
这支军队汇聚了多家门阀私军,整编一处由宇文陇统御,大家之所以进入关中参战,想法大同小异,一则忌惮于长孙无忌的威逼利诱,再则也看好关陇能够最终获胜,想要入关攫取利益。
但绝对不包括跟东宫拼命。
大唐立国已久,以往一个门阀便是一支军队的格局早已不复存在,只不过大家倚仗着建国之前积攒之底蕴,养护着或多或少的私军,李唐因门阀之襄助而夺取天下,高祖皇帝对各家门阀颇为优容,只要不祸害一方、对抗朝廷政令,便默许了这种私军的存在。
但是随着李二陛下励精图治,国力蒸蒸日上,尤其是大唐军队横扫六合天下无敌,这就使得门阀私军之存在极为碍眼。
国家越来越强势,门阀自然随之削弱,再想如以往那般招募青壮编入私军,已经全无可能。更何况国力愈来愈强,百姓安居乐业,已经没人愿意给门阀卖命,既然拿刀当兵,何不干脆参加府兵为国而战?大唐对外之战争近乎无敌,每一次覆亡敌国都有无数的功勋分派到将校兵卒头上,何苦为了一口饭食去给门阀卖命……
所以眼下入关这些军队,几乎是每一个门阀最后的家底,若是此战折腾个精光,再想补充已经全无可能。
早已将“有兵就是草头王”之理念深入骨髓的天下门阀,如何能够忍受没有私军去镇压一方,攫取一地之财赋利益的日子?
故而大家伙见到宇文陇一本正经发号施令,看上去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实则满是对右屯卫之忌惮,登时大喜过望。
本就是来掺合一番,凑个数而已,谁也不愿冲在前头跟右屯卫刀对刀枪对枪的硬撼一场……
……
右屯卫大营。
中军大帐之内,房俊居中而坐,各路消息雪片一般飞入,汇总而来。将近丑时末,距离叛军骤然出兵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房俊忽然觉察到不对劲……
他仔仔细细将堆在桌案上的奏报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而后来到舆图之前,先从通化门开始,手指顺着龙首渠与长安城墙之间狭长的地域一点一点向北,每一个奏报的时间都会标注一个叛军抵达的相应地点。然后又从城西的开远门开始,亦是一路向北,查看每一处位置。
叛军直至眼下抵达的最终位置,则是长孙嘉庆部距离龙首原尚有五里,已经接近大明宫外的禁苑,而宇文陇部则抵达光化门以西十里,与陈兵永安渠畔的赞婆、高侃所部依旧有着将近二十里的距离。
亦即是说,叛军声势汹汹而来,结果走了两个时辰,却分别只走出了三十里不到。
要知道,这两支军队的先头部队可都是骑兵……
声势如此浩大,行进却如此“龟速”,且东西两路叛军几乎步调一致,这葫芦岛地卖得什么药?
按理说,叛军出动如此之多的兵力,且左右两路齐头并进,目的显然希望双管齐下夹击右屯卫,使得右屯卫顾此失彼,纵然不能一举将右屯卫击溃,亦能予以重创,如论接下来继续集结兵力突袭玄武门,亦或是重新回到谈判桌上,都能够争取极大之主动。
然而现在这两支军队居然不约而同的缓速前进,放弃直接夹击右屯卫的机会,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我看不出的战略阴谋?
房俊不由有些焦躁,想着若是李靖在这里就好了,论起行军布阵、战略决策,当世天下无人能出李靖之右,而自己不过是一个倚仗穿越者高瞻远瞩之目光打造超级军队的“废材”而已,这方面实在不擅长。
或许是长孙家与宇文家彼此不合,都希望对方能够先冲一步,以此吸引右屯卫的主要火力,而另一方则可趁虚而入,减少伤亡的同时还能够获取更大的战果?
事关重大,如何予以应对,不仅决定着右屯卫的生死,更攸关东宫太子的存亡,稍有疏忽,便会酿成大错。
房俊权衡再三,不敢擅自决断,将亲兵首领卫鹰叫来,避开帐内将校、参军,附耳吩咐道:“持本帅之令牌,即刻入玄武门求见李靖,将此间之情况详细告知,请其分析利弊,代为决断。”
专业的事情还得专业的人来办,李靖必然一眼能够看出叛军之战略……
“喏!”
卫鹰领命而去。
房俊坐在中军大帐,随着两路敌军逐渐逼近的消息不断传来,如坐针毡。
不能这般干坐着,必须先择选一个方案对叛军的攻势予以应对,否则万一李靖也拿不准,岂不是坐失良机?
房俊左右权衡,觉得不能坐以待毙,应当主动出击,若李靖的判断与自己不同,大不了收回军令,再做布置。
天唐锦绣 第一千五百六十五章 临阵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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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俊当即下令:“传令王方翼所部自重玄门撤回,抵达龙首池西太和门外,汇合军营之中兵马,前出至东内苑以东禁苑附近,威慑长孙嘉庆部,若叛军开战,不可恋战,立即退守大明宫,就地予以防御,务必稳守大明宫,不得有失!”
“喏!”
帐下校尉领命,即刻出营,前往重玄门传令。
房俊接着道:“传令赞婆所部佯装后退,至中渭桥军营之后向西南迂回,绕至宇文陇部左翼;传令高侃部渡过永安渠,若宇文陇部继续前进,则同时联络赞婆部突袭敌军后阵,两军夹击,予以迎头痛击!”
“喏!”
又一名校尉拿起令箭,飞奔而出。
随着这几道军令下达,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爆发,整个军营都沸腾起来,士气高涨!
兵法上说“骄兵必败”,事实上,一支军队若是全无骄傲之气,又岂能屡战屡胜呢?反过来说,一支北征西讨所向无敌的军队,早已将骄傲镌刻在骨子里,即便面对再多的敌人亦能将其视为土鸡瓦狗,深信自己战则必胜!
右屯卫便是这样一支军队,在房俊率领下兵出白道覆亡薛延陀,大斗拔谷恶战吐谷浑,及至远征西域将二十万大食军队打得落花流水、狼奔豸突,一场接着一场的胜利,使得上至将校下至兵卒都充满了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骄纵之气。
如今数千里驰援长安,面对乌合之众的叛军,即便人数是己方的数倍却也只是将其所做“土鸡瓦狗”,自信只要全力出击定可荡清奸佞、扶保社稷。几场战斗虽然尽皆获胜,但皆是小打小闹,未免让人有理无处使,眼下这场有可能来临的大战在规模上绝非前几次可比,自然信心满满、士气爆棚。
对于军人来说,有仗打才能有功勋、有赏赐……
房俊坐在帐中,思索着叛军有可能的种种策略,不断提出新的可能,然后又根据当下的局势、情报,一一将其推翻。想来想去,也着实想不明白叛军齐头并进却又不约而同放缓进程的原因。
难道就不怕给右屯卫一打一放,逐一击破?
还是说,他们彼此之间存的便是这样的心思,用另一路盟友的伤亡甚至溃败来换取自己这一路的势如破竹、一击得手?
叛军内部分歧严重,这一点从其纷纷争夺和谈之主导权即可看出,若是存着彼此消耗的心思,也极为正常……
须臾,前去宫内的卫鹰返回,拿回了李靖的几张信笺。
房俊赶紧接过,大开一看,“军神”大人密密麻麻写满了好几页信笺……
您就告诉该如何抉择不就行了?
信笺上写道:“夫将之上务,在于明察而众和,谋深而虑远,审于天时,稽乎人理。若不料其能,不达权变,及临机赴敌,方始趑趄,左顾右盼,计无所出,信任过说,一彼一此,进退狐疑,部伍狼藉,何异趣苍生而赴汤火,驱牛羊而啖狼虎者乎?”
房俊嘴角一抽,眼下兵凶战危,战机稍纵即逝,您还有闲心临阵开课,教导我兵法呢?
继续往下看:“……所以,两军对垒,首要便是‘察将之材能’,长孙无忌其人思虑深远、足智多谋,可为第一流之政客,却非惊才绝艳之帅才。其人贪而好利,知而心怯,刚而自用,懦志多疑,焉能制定毫无破绽之战略?故而汝眼前之战局,多是时机凑巧,而非其英明果决。甚至关陇内部利益纠葛、错综复杂,长孙无忌之令也未必令行禁止,长孙嘉庆、宇文陇皆乃自私自利之辈,相互利用、暗藏机心乃是必然。”
卫公的看法与我一般无二啊,也是认定这两支叛军各怀机心,都希望对方能够承受右屯卫之主要火力,自己趁虚而入捡便宜。
只要不是默契的同时放缓速度在谋划着什么阴谋,那么自己方才的决断便毫无疏漏。
房俊不仅有些得意,李靖其人可是历史之上有命的兵法大家,单纯以战略能力而论,绝对能在古代名帅之中排名前三。自己与其决断一致,“英雄所见略同”,可见自己在军事上亦是天赋不凡之人……
如此一来,自然心中笃定,将信笺收好,反身回到舆图之前,仔仔细细查看敌我双方态势、兵力布置,思忖着是否有需要调整之初。高侃与赞婆两人将近三万大军,无论是攻是守,对上宇文陇应该都不会什么问题,这两人高侃稳重善守、赞婆侵略如火,正好可以相互弥补,攻守之间全无破绽。
还是王方翼那边令人担忧。
长孙嘉庆在右屯卫手底下吃了好几次大亏,早就憋着一股火气,誓要一雪前耻。而且若其当真打着以宇文陇吸引右屯卫主要火力,他在一旁趁虚而入的心思,势必全力以赴猛攻大明宫,王方翼未必挡得住。
一旦大明宫失陷,叛军占据龙首原地利,可随时俯冲右屯卫军营甚至直接威胁玄武门,局势将极其不利。
斟酌片刻,他将卫鹰叫到身边,吩咐道:“带着亲兵卫队赶去大明宫大和门,助王方翼守住阵地。若叛军势大难当,即刻回转中军,本帅自会派遣援军支援,不过若非必要,不得求援。”
宇文陇部兵力至少六七万,以高侃与赞婆的兵力想要将其击溃,甚为艰难,说不得还要派兵支援一下,留在大营的兵力便只剩下不足两万,难以确保玄武门之安全。
除非长孙嘉庆部突破东内苑、大和门一线进入大明宫,否则不可能派兵支援。
卫鹰明白其中的道理,唯有将长孙嘉庆部死死挡在大明宫以南,高侃、赞婆两军才能放开手脚击溃宇文陇,否则就只能全军收缩困守大营,错失此次狠狠削弱叛军实力的机会。
“大帅放心,吾这就前去!”
卫鹰跟随房俊多年,见多识广,且本身资质不差,很快便领悟到当下局势的关键之处,旋即带领一众亲兵策骑赶赴大和门,汇同王方翼所率部队一起镇守该处,定要死死挡住长孙嘉庆部,给西线的高侃、赞婆争取击溃宇文陇的机会。
右屯卫全军、安西军所部以及吐蕃胡骑,总计将近五万余人全部展开行动,面对叛军骤然而来的强大攻势,非但未感到惊惧忐忑,反而斗志昂扬杀气腾腾,誓要彻底粉碎叛军,建功立业!
*****
延寿坊。
半个里坊灯火通明,无数将校兵卒、文官书吏忙碌穿梭,将各处之军情汇总至长孙无忌案头。
长孙无忌拖着一条伤腿,忍着疼痛疲乏,一件一件的处置军务。书案之上放着一壶浓茶,时不时的便让仆人续上开水,喝一口提提神。人不服老不行,想当年他在李二陛下帐下为了江山皇座殚精竭虑、运筹帷幄,即便连续数日不合眼亦是精神抖擞、精力充沛,然而眼下哪怕一天少睡半个时辰,都感到浑身疲倦精力不济。
岁月不饶人啊……
灌了一口浓茶,接过仆人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毛巾放在眼睛上敷了一会儿,感觉头脑清醒一些,这才将毛巾递给仆人,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俯身案头继续处置军务。
“嗯?”
刚刚阅览完一份奏报的长孙无忌眉毛一蹙,下意识的将奏报又看了一遍,想了想,奏报搁在手边,将一旁厚厚一摞处置完毕的奏报、文书翻了翻,从中找出一份奏报,打开看了一遍。
继而,他又凭借记忆陆续找出几分奏报,归拢一处,一一对照,脸色有些难看。
最后一份奏报就在刚刚送抵此处,长孙嘉庆部抵达龙首原外围,主力尚未进入大明宫东侧的禁苑,距离东内苑尚有数里距离。前一份奏报则是宇文陇部送来,所部正绕过长安城的西北角,距离光化门五里。
然后再看之前的奏报,会发现一个时辰之内,宇文陇部走了不足五里,长孙嘉庆更是走了三里,几乎可以用“原地踏步”来形容……
长孙无忌便忍不住捏住眉心,一阵心累。
他岂能不知为何出现这等情况?
天唐锦绣 第一千五百六十六章 亡羊补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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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素来自认谋略不输当世任何人。
何谓“谋略”?
计谋策略也,谋之在人,策之在事。
同样的一个计谋策略,放在某些人身上管用,但换了另外一些人,则未必管用。所以“谋略”不仅仅在于对于事物的详尽见解以及后续发展之洞若观火,更在于对参预其事之人的准确认知。
他当了半辈子关陇“领袖”,焉能不知自己麾下这些门阀宿老、豪族贵戚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品性?尤其是宇文家这些年明虽折服、暗里较劲的心态,更是洞若观火。
见到眼前这些奏报,长孙无忌便知道这必然是宇文家意欲将长孙家的军队让在前头,让长孙家去承受右屯卫的主要火力,而他们则在一旁趁隙而入,坐享渔翁之利,心思不可谓不歹毒,行为不可谓不可恨。
当然,长孙嘉庆也不是个好鸟,阴险之处与宇文陇不相上下……
长孙无忌头痛无比,若是平常时候,他会对长孙嘉庆的做法予以夸赞,消弱潜在对手、保存己身实力是很好的策略。但是时值当下,他却对长孙嘉庆深怀不满,因为任何策略都得附和时势。
只需重创右屯卫,他便可以重新掌控关陇门阀的主导权,往后无论是战是和都由他一个人说了算,可若是此战铩羽而归,甚至损失惨重,损伤的自然也是他长孙无忌的威望。
时至今日,他曾经在关陇内部说一不二的威望已经连续暴跌,若是再大败一场,简直不堪设想。
希望不是亡羊补牢才好……
当下不敢怠慢,赶紧将宇文节叫进来,道:“拟令,命长孙嘉庆部、宇文陇部即刻加快速度、齐头并进,迅速抵达制定区域,投入作战,若敢违令,定斩不饶!”
宇文节心头一惊,连忙应下,来到书案一侧提起毛笔在纸扎上书写军令,心里却琢磨着到底发生何事令长孙无忌这般震怒?须知无论长孙嘉庆亦或者宇文陇,都是关陇门阀数一数二的宿将,虽然年岁大了,能力略有退化,反而威望愈发稳重,皆是各自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便是军令等闲也不能强加于身……
很快将军令写好,请长孙无忌过目,加盖印鉴之后送去正堂,早有等候在此的传令校尉接过,快步而去,将军令送往前线两位大将手中。
而后,宇文节站在门口,负手眺望着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一般的延寿坊。
此时此刻,这座紧挨着皇城的里坊到处都是兵卒将校、文武官吏,出出入入行色匆匆的传令校尉络绎不绝,笼罩在一片兴奋激动的气氛之中。谁都知道右屯卫对于东宫意味着什么,正是这支军队横亘在玄武门外阻断了关陇军队攻入太极宫的路径,更为东宫捍卫着对外联络、物资运输的通道。
只要能够彻底击溃右屯卫,太极宫便是关陇军队的囊中之物,而后收拾局势,自可与陈兵潼关的李绩从容周旋,无非是让出一部分利益罢了,最终关陇依旧是最大的胜利者。
但是大家好像都忘记了,右屯卫岂是那般容易对付?
这支军队自房俊奉皇命整编之日起,便一跃成为大唐诸军当中的佼佼者,战力首屈一指,这些年北征西讨未尝败绩,早已锤炼出天下强军之军魂。这从之前几次战斗便可看出,关陇所倚仗的兵力优势根本无法彰显,在绝对的精锐面前,再多的乌合之众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此番赵国公制定的战略固然精妙,抓住右屯卫兵力不足难以左右兼顾的弱点,两路大军齐头并进,即相互牵制又互为倚角,只需其中一路能够挡住右屯卫的主力,另一路便可趁虚而入,一举奠定胜局,然而其中却到底还是因为右屯卫的强横战力充满着变数。
胜,固然局势稳固豁然开朗,若败,则一蹶不振,甚至万劫不复。
尤其是宇文家自此将家底尽皆派出,如若一战而殁,即便关陇最终获胜,自今而后怕是宇文家再也难保之前的地位,家势一落千丈,子孙恐再难进入朝堂中枢。
欲想崛起,恢复先祖之荣耀,恐怕只能依靠之前极力反对的科举政策。
不得不说,这真是讽刺……
*****
长安城十余万大军纷纷调动,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屯驻于潼关的数十万东征大军也紧张起来,各处营地探马齐出,兵卒枕戈待旦,随时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城关之下,衙署之中。
李绩、程咬金、张亮三人坐在窗前书案两侧,灯烛燃亮,三人神色却皆不轻松。
程咬金将刚刚送抵的长安战报看完之后放在桌上,沉声道:“此番关陇怕是要孤注一掷,他们已经熬不住了。十余万关陇兵卒,再加上各地驰援的门阀军队,将近二十万人猬集在长安周边,每天人吃马嚼都是天大的耗费,谁也拖不起。”
“嘿!卢国公还关心关陇能否撑得起呢?”
张亮一脸苦笑,转而对李绩说道:“大帅,关陇撑不撑得起且先不论,咱们自己怕是也要撑不起了。关陇二十万军队尚且粮秣匮乏、辎重不足,咱们可是有将近四十万大军!况且关陇好歹还是自家地头,咱们可是客场,如今全凭着关东各州府县供应粮秣辎重,可是这么多人守在潼关,每天吃下去的粮食便是一座山!这些时日,关东各州府县的供给越来越少,说是开春降至,存粮告罄,只能市面上予以采购,已经导致关东各地粮价飙升,百姓怨声载道……不出一个月,咱们就没粮食了。”
所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军队之行动与粮秣辎重挂钩,人得吃饭、马得吃草,若是粮秣告罄,便是活神仙也镇不住这数十万大军!
到时候军心涣散、士气崩溃,如今纪律严明的军队一转眼就会变成红着眼睛抢夺掳掠的强盗,蝗虫一般横扫整个关中,将吃的都吃掉、能抢的都抢走,接着抢粮就会变成抢人,抢人就会变成杀人,关中京畿之地将会沦为乱军肆虐之地,所有人都将遭殃……
程咬金吃了一惊,瞪眼道:“这么严重?”
大军出征之际,李二陛下圣旨下发至沿途各州府县,务必供应大军所需之粮秣辎重,不得延误。所以一路行来,除去军中自带的粮秣辎重意外,沿途各地官府都给予补充,却没想到居然物资匮乏至这种程度。
张亮没好气道:“你卢国公整日里跨马舞刀、威风凛凛,何曾去关注过这等琐碎之事?还不是吾等受气的料理这些人吃马嚼的俗物。”
“呵!”
程咬金冷笑一声,瞪眼道:“娘咧!你个瓜怂也敢在老子面前这般说话?一日不收拾你皮子紧是吧!”
自从当年儿子被房俊砍了一只手,之后忍气吞声没敢报复,张亮便背负了一个“瓜怂”的绰号,时不时的被人喊出来羞辱一番。
眼瞅着张亮脸色一变,就待要反唇相讥,李绩赶紧摆手制止两人的吵闹,沉声道:“放心,咱们在潼关也呆不久。如今长安大战在即,固然分不出胜负,想必局势也将彻底奠定。无论谁胜谁负,都该轮到吾等登场了。”
程咬金与张亮皆精神一振,前者喜道:“果真要熬出头了啊!”
后者则问道:“以大帅之见,胜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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