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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宁奕向前踉跄倒去。

    两位持令使者夹住了他,向着石门外踉跄前行……昏迷的时辰里,宁奕的身体在沉寂之中,还不觉得如何痛苦,如今恢复行动,瞬间痛苦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莲花道场外的那场大雨。

    无数疾射而来的箭镞。

    宁奕神情苍白,他把断续的记忆全都补齐之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星辉和神性被锁死了。

    细雪和稚子也不见了。

    他失去了所有。

    所有的所有。

    把一个关押深牢之中的犯人押送出来……往往意味着,那个人要死了。

    宁奕适应了强光,他被一路推着前行,最终被押送到了一辆铁质的刑车,手脚重新被拴住,说是刑车……更像是一个铁笼,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挣扎,颓然坐在囚笼之中。

    宁奕被推出牢狱的时候,伤口破裂,鲜血还在不住的流淌,此刻簸坐在铁笼车上,披头散发,看起来像是一个乞丐。

    这是……要去哪里

    丫头呢

    裴丫头呢

    宁奕的目光有些焦急

    起来,执法司牢狱的门前,那扇白银大门缓慢敞开,他被推了出去……

    外面是人山人海。

    天都城的人潮,安静而又肃穆,立在街道两旁。

    宁奕有些恍惚。

    今日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执法司门开,三皇子李白麟坐在白马之上,他俯视着牢车铁笼里的宁奕,缓缓开口,道:

    “你在西岭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副模样”

    当然没有回答。

    宁奕的目光扫过李白麟,直接无视了对方,继续去寻找丫头,他的神性和星辉都被锁死了,就连那份敏锐的感应之力也无法施展。

    目光一个一个扫过。

    在人潮之中,他看到了另外一辆牢车。

    牢车里有一片染血的青衫衣袂。

    李白麟的声音再一度在他耳边响起。

    “裴灵素就要上路了……你会陪着她吧”

    三皇子笑了笑,他的腰间拴着两柄古剑,一柄是“稚子”,另外一柄是“细雪”,看着铁笼里狼狈不堪的宁奕,他缓慢伸出一只手来,卸下“细雪”,那柄收拢伞带之后修长纤细的油纸伞,穿过铁笼的柱体,轻轻拍打着宁奕的面庞。

    “怎么不说话怕了”

    任凭三皇子如何开口,宁奕都没有出声,他抬起头来看着李白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三皇子居高临下,慢条斯理从铁牢缝隙之中抽回细雪,放至面前慢慢端详。

    他眯起双眼,看着细雪完美的弧线,纹路。

    他喃喃道:“这把剑一直都是我的,一直都是……”

    这柄完美的剑,剑锋之上竟然有一丝缺口。

    这个缺口,让细雪不再完美。

    李白麟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竟然把本殿的‘细雪’弄成这副模样,你真是罪该万死啊。”

    他忽然又笑了。

    “不过……能看到你这副模样,也算是解了我心头之恨。”

    三皇子收回细雪,抬起一只手。

    执法司得到了授意。

    铁笼车缓缓前行。

    人潮分开,无数道古怪的目光照在铁笼里的那个黑袍年轻人。

    靠在铁笼一侧的宁奕,低垂眉眼,神情淡然。

    其实三皇子一开始的嘲讽之语……说得并没有错。

    很久以前,宁奕在西岭的时候,就是现在的这副模样。

    狼狈而又落魄。

    鄙夷的,憎恶的,漠视的目光……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

    而现在,只不过换了一个地方,从西岭,换到了天都。

    人潮注视着他。

    他也注视着人潮。

    执法司的铁笼,向着皇宫的方向缓缓前行,李白麟特地选了一个曲折的路线,这两辆笼车,便近似于拉街游行一般,一前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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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野火(二)
    承龙殿。

    上承重檐庑殿顶,下坐三层汉白玉台阶。

    采用金龙和玺彩画,屋顶仙人走兽,屋内雕梁画栋,道宗和佛门的彩绘立于偏殿两侧,栩栩如生,整座大殿气势磅礴,镇压一整座天都皇宫。

    承龙殿是皇宫内最大的木构架建筑,在城内建筑对称的天都,有一道中轴线,承龙殿就坐落在这条线上,最中央的位置……这座宫殿,已经许久没有如此热闹了。

    三司大人物,书院圣山修行者,在天都远近闻名的权贵世家,此刻都汇聚到一起,站在殿前,神情凝重,抬起头来,看着那块太宗亲手御笔已留存五百年之久的巨大牌匾。

    阳光斗射,在刻有“建极绥猷”四字的牌匾上流转。

    沉重的马蹄声音响起——

    人潮让开一条道路。

    海公公在前,一袭白袍在后。

    三皇子的腰间拴着两柄古剑,分别是“细雪”和“稚子”。

    他跨坐在白马马背之上,白袍随风轻轻摇曳,神情自若,看起来心情一片大好,抵达承龙殿后,李白麟翻身下马,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踏入殿中。

    大殿内的气氛则是要安静许多。

    道宗和灵山的高层,安静站在大殿两侧,陈懿和崤山居士对立在一左一右。

    大殿的最上方,站着一个黑纱女孩。

    徐清焰戴上了帷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这个场合……黑纱下的目光有些焦急,但她丝毫也动弹不得。

    皇座上坐了一个“巍峨”的身影。

    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句话也不需要说……他只需要坐在那,就给人巨大的压迫。

    如山一般。

    皇帝简单披着一件黄袍,此刻坐在承龙殿的最上方,他的面容模糊不清,被淡淡的云气和雾气遮住……这是星辉丰盈到了极点的体现,整个人被一层神性笼罩。

    “父皇……这是蜀山的‘细雪’和西海的‘稚子’。”

    踏入大殿之后,李白麟换了一副面孔,他脸上的喜悦顿时消弭殆尽,神态谦卑到了极点……踏入大殿前,翻身下马之时,他已从腰间取出了“细雪”和“稚子”,两柄当世最名贵的古剑,此刻被他恭恭敬敬端起,捧在手掌。

    三皇子的白袍在大殿地面摇曳。

    他低下头颅,神情收敛而又平静。

    捧剑而行。

    让徐清焰瞳孔收缩的……是三皇子的身后。

    那两个被执法者,推到大殿门前的笼车。

    ……

    ……

    宁奕的镣铐,被执法者从笼外粗暴地打开,他的衣袍不仅仅破了,此刻还沾染了异样的气味……从天都大街游行而过,那些愚民粗暴的行为,并没有让他的伤势更严重,但却让他变得更加狼狈。

    远远看出,这个黑衫年轻人,没有半点“剑行侯”的气势和模样。

    完完全全的阶下之囚。

    “走快点!”

    呵斥声音响起。

    锁链哗啦啦拉直,卸下镣铐的执法者,大力地扯着宁奕前行,一拉之下,对方竟然纹丝不动。

    执法者眼里闪过一丝愤怒。

    “嗖”的一声,一道鞭影闪过。

    宁奕的肩头破

    开了一道口子,皮开肉绽。

    然而……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在那位执法者的眼中,黑袍年轻人只是木然地踉跄一二,眼里没有丝毫的温度……直到他看到前方笼车里,那个同样沾染了血污的青衫身影。

    执法者眯起双眼。

    他把锁链移交给另外一人,从腰间卸下了长鞭,准备向着丫头所在的那辆笼车前行。

    “喂……”

    刚刚踏出一步,宁奕的声音便在他的脑后响起。

    这位执法者皱起眉头,他回过头来,眼神恍惚。

    他看到了一双杀气凛冽的眸子。

    两人对视一刹——

    从被押上牢车,宁奕就在拼命凝聚自己的神念,在抵达皇宫之前,好不容易凝聚出了一缕。

    这一缕神念,在山穷水尽的时刻,是唯一的底牌。

    可能会救下宁奕一命。

    但此时此刻,宁奕与这位执法者对视的一刹那,这一缕艰难凝聚而出的意念,瞬间向着对方的神海里钻去。

    “噗嗤”一声。

    这位执法者面色苍白,脑海里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鼻孔喷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他一只手捂住鼻腔,另外一只手紧紧攥拢的长鞭,啷当落地。

    这一举动,引发了巨大的骚动。

    皇殿前的执法者顿时警惕起来,他们死死盯着宁奕,如临大敌,攥着铁链的两位执法者,瞬间欺身而入,掌心压住了宁奕的左右两只肩头,压得宁奕弯下了腰……有人连忙去扶起那位踉跄倒地的执法者,然后面色苍白地伸出一只手,在鼻前亮了亮鼻息。

    扶住执法者的那人,抬起头来,眼神里的惊恐,已经说明了一切。

    死了。

    皇殿外,响起了宁奕低沉的笑声。

    莲花道场外,宁奕屠杀执法者的那一幕,给三司的持令使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事后他们才知道,掠出莲花道场的宁奕,所有的力量都被陛下打散……他能够击杀一整个持令使者的小队,依靠的全都是体术。

    正准备卸下裴烦丫头镣铐的那位执法者,心头一颤。

    他回头望向宁奕的方向。

    那个被死死压住的黑袍年轻人,抬起头来,眼神平静而又木然。

    “你怎么对我,无所谓。但你如果弄伤了她,我保证……你一定会死得很凄惨。”

    ……

    ……

    空旷的大殿。

    但气氛压抑地吓人。

    李白麟的两柄古剑被奉了上来,皇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便命人将其放在大殿一侧。

    三皇子从踏入皇殿的那一刻起,便低头沉默,眼观鼻鼻观心,他的掌心藏在袖内,送出古剑之后,袖口便悄无声息滑落一枚香囊,被其轻轻握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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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野火(三)
    “你……留下来。”

    皇帝的声音在徐清焰耳边响起。

    虽然柔和,但同样不可抗拒……这道声音落下之后,徐清焰便发现了一个恐怖的事情。

    她的身体……不属于她了。

    她站在原地,想要迈出一只脚,却发现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黑纱女孩,像是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

    其实自始至终,她都只是一个“玩物”罢了。

    皇帝的那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头,雾气之下的那张面颊,似乎笑了一声。

    太宗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就是这样。”

    男人从皇座上站了起来,他轻轻揽着女孩的肩头,带着她站在承龙殿的最高处,两个人的姿态既亲密,又疏离。

    太宗拿着只有他和徐清焰两个人可以听闻的声音,轻声道:

    “站在承龙殿的最高处,可以看见很多东西。”

    徐清焰瞳孔收缩。

    她的肩头被太宗轻轻揽住,视线与那个男人一同望去……

    承龙殿一片空旷,从这里可以看见一阶一阶蔓延而下的白玉,殿外的人影,还有远天的白云。

    或许是身高不够的原因。

    她能看到的,就只有这些。

    皇帝微笑道:

    “你看到多少,决定于你到底站得有多高。我看到了一整座天都城,还有大隋的四万里疆土……他们都在等着一个打破北疆铁律的人物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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