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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会摔跤的熊猫

    这是一件违背天理的事情。

    而徐藏成功了。

    踏入涅槃之后,徐藏所做的第一件事……不是修生养息,不是巩固修为和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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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燎原(四)
    咔嚓一声。

    剑碎的声音。

    细雪的剑锋,裂开了一道口子……这道声音在太宗体内响起。

    就像是雪崩前落下的第一颗石子,这枚石子的滚落,预示着后续不可阻止的崩盘,剑锋的缺口在连绵的崩裂声音之中不断扩大……不仅仅是皇帝听到了这个声音。

    徐藏的神情并没有丝毫变化。

    他的眼神依旧冰冷,一层寒霜覆盖在面颊上,细雪的霜寒与自身的死气,不断蔓延。

    从接过“细雪”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这把剑的缺口……世事无完美,计划不如变化,他深谙这个道理,踏入承龙殿之前,他没有想过这一战会得到“野火”的相助。

    踏入承龙殿后,他同样没有想到……细雪竟然生出了一丝裂纹。

    所以当他递出那一剑之后,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在他的预计之中,最好的结局,就是一切顺利应当的发展,他踏入皇城,绝杀了活了六百年的太宗皇帝。

    而最坏的结局……自然就是中途出现了各种坏的变故。

    比如……野火无法击碎承龙殿下的皇道气运。

    再比如,自己踏入涅槃之后,仍然远远不是皇帝的对手。

    再比如,太宗根本就没有放下“铁律”和“皇座”的意思。

    无数个可能,最终衍生而出的,就只有一条直线,那条直线比徐藏所有的预想都要顺利……然而就在他即将完成这一杀的时候,出现了那个细微的变动。

    那个虽然细微,却可能影响整个大局的变动。

    磅礴的死气,因为细雪的缺口,灌输的方向发生了震颤。

    直抵皇帝心脏的死气,产生了些微的摇曳。

    徐藏的剑,刺向一个点,此刻剑意摇曳,汇聚如一的死气缠绕散开……那颗本来即将枯萎的心脏,受到的冲击顿时分散了不少。

    太宗的生机,均匀裹住了“死气”。

    想要杀死眼前的皇帝,必须要用“剑”。

    不能是“刀”、也不能是“枪”、“戟”、“棍”、“棒”……因为只有剑,才是最锋利,最凌厉的兵器。

    细雪的剑锋碎了一道口子。

    那股锋锐的气机……在这一刻,垮散开来。

    ……

    ……

    太宗松了一口气,胸口的痛苦还在不断叠加,那柄古剑捅穿心脏,死气不断缭绕,但在此刻,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了。

    先前像是一柄势不可挡的绝世利剑。

    刺入之后,便钉着死气侵入骨髓。

    此刻剑锋碎了。

    天女散花……这股凛冽的死气像是落了一层霜意,在自己血液之中淡淡落下,顷刻之间便被生机所覆盖。

    把所有的死气汇聚到一点,可以把自己从永生之上打落,钉入死亡的深渊。

    而此刻分散了……对自己的威胁大大减少。

    他看着刺入自己胸口的细雪,声音沙哑,喃喃开口。

    “有些可惜啊……你,杀不掉我了。”

    徐藏并没有笑。

    他的眼神十分专注,所有的心力都放在那柄剑上。

    “是吗……”黑袍男人淡淡应了一声,他的眼帘微微垂落,这把剑是师父送给他的物事,象征

    着蜀山小霜山一脉的薪火传承,师父曾经对他说过……细雪是世上最锋锐的剑器,但一个剑修的强大与否,与剑器无关。

    与自身有关。

    剑器在手。

    剑气在心。

    他在大隋四境走了十年,十年来,细雪束之高阁,一直未曾取出……对于剑修而言,重要的不只只是那柄本命飞剑,更重要的,是那颗剑心。

    剑气境界一境,二境,三境,都谈不上多么玄妙,当踏上命星之后,再修行剑气……更多的,就是磨砺剑心,一颗剑心如何澄澈,剑修便如何强大。

    这些年,由生入死,由死入生。

    徐藏的剑心,早已落了一层霜雪,白茫茫一片,所有的凡尘俗欲,都死了个干净。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细雪崩塌的那一刻,他并没有停下死气的递送,反而更加用力。

    剑锋一片一片裂开,赵蕤锻造细雪动用了妖族天下的“霜纹钢”,这是举世罕见的材料,此刻与太宗的血肉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这片刺耳声音之中,徐藏的双手按住剑柄,一点一点继续推动,皇帝的背后已经是一整面石壁。

    石壁的石面,已经被细雪的剑尖戳碎钉入。

    剑柄已经递送至不可再递送。

    而徐藏从一开始递剑的时候,就有一种……恨不得把自己双手插入太宗心脏的冲动。

    现在剑碎了。

    于是他便这么做了。

    皇帝的瞳孔狠狠收缩,他低下头来,自己的两肩松松垮垮垂落,先前的两击砸剑卸掉了他两臂的劲气,使他对如今眼前发生的一幕没有任何的反抗之力——

    徐藏欺入了他的胸口。

    那柄细雪的剑锋不断崩碎,死气不再如剑一般锋利尖锐。

    剑碎之后,磅礴的死气像是一柄大锤。

    轰然砸下。

    承龙殿的大殿石壁发出沉闷的一声爆响。

    紧接着,太宗的胸口一阵绞痛,比起先前还要剧烈的痛苦在此刻袭来……他低下头来,看着双手攥拢剑柄,硬生生把整把剑穿透自己身体,把双手插入自己血肉之中的那个黑袍人。

    他明白了徐藏的想法。

    细雪是那个男人最重要的剑。

    却不是唯一的剑。

    就算细雪断了……徐藏也不缺剑。

    他本身就是这世上最直,最利,最锋锐的剑。

    现在这把剑刺入了太宗的胸口,短短的两个呼吸,这位皇帝的面容一阵变幻,终年笼罩的霜雪在徐藏面前荡散开来……于是在天都城外徘徊了十多年的徐藏,终于看到了这位神秘皇帝的面孔。

    徐藏笑了笑。

    很普通的一张脸,没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皇帝的面色此刻覆上了一层白霜,他的眉心凝结出了一枚



第一百零五章 燎原(五)
    承龙殿内,霜雪呼啸。

    炽热的野火被风雪扑灭。

    这场燎原的烈火……终究还是熄灭了。

    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下,坠在两个人的肩头,黑袍成霜。

    徐藏的眉须,发丝,都凝结如冰晶一般晶莹剔透。

    他的气息一点一点消弭,湮灭……整个人身上的死气,彻底的化开,成为一具冰雕。

    双眼紧闭。

    再无气息。

    而他的双手,插在皇帝的胸口,十根手指死死捏住那颗心脏。

    那颗滚烫的心脏,跳动的趋势逐渐降低。

    炽热的血雾不再升腾,心脏的表面覆上了一层寒霜。

    皇帝的面容同样惨白,霜雪凝结之下,他的头颅轻轻垂落,而后眼皮努力睁开……最终无力的合拢。

    太宗闭上了双眼。

    死亡从未距离他如此近过。

    炽烈的寒气落在了他的肩头,胸口,侵入肺腑,直抵心脏。

    他的意识混混沌沌,跌入无尽的深渊。

    承龙殿陷入了真正的寂静。

    ……

    ……

    宁奕的身躯无法动弹。

    他怔怔坐在大殿的殿柱之上,看着那个浑身被霜雪覆盖,冻成冰渣的黑袍男人……那个男人自始至终,都只留了一个背影。

    当初那口棺材抬出紫山的时候,宁奕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

    他一度觉得,徐藏的死,是这世上最荒诞的笑话。

    而现在……亲眼目睹了徐藏递出竭尽所有的一剑,被死气侵蚀化为冰雕。

    宁奕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就像是海潮退散,巨大的落失、孤独、惘然,汹涌而来。

    脑海里的斑驳记忆,在此刻化为了一柄又一柄尖锐的刀子。

    他看着太宗那张覆盖霜雪的脸孔,想着太宗对自己说的话……仇恨是驱动一个人前进的最大动力。

    的确。

    他没有经历过仇恨。

    又如何能体会拼命想要杀死一个人的滋味

    宁奕的喉咙里一阵干涩,他想要挪动身子,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徐藏的剑意笼罩了整座大殿,那股凛冽的死气全都对准了太宗皇帝,但即便如此,大殿内的其他位置,仍然被剑气所压制。

    不仅仅是徐藏的剑意……承龙殿底下掀起的皇道气运,两位涅槃大能生死之战的场地,充盈弥漫着极高的威压。

    别说是宁奕……就算是一位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在此刻踏入承龙殿,也会被徐藏的剑意直接秒杀,迈不出三步,直接被冻成冰雕,碎裂一地。

    承龙殿内的三个人,在徐藏特意的“关照”之下,周身三尺之内剑气不入。

    宁奕、丫头、徐清焰。

    整座大殿紧绷如一面冰冻镜面。

    四处游掠着大寒的雪气。

    宁奕呼出一口白气,他拉着裴烦丫头,拿自己的身躯为丫头取暖……被太宗强行取出“野火”,丫头的神魂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小脸煞白。

    宁奕抬起一只手,替她擦拭面颊上的霜痕。

    裴丫头似睡似醒,眼角不断有清泪流淌,面容疲倦而又惨淡。

    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的笑容了。

    宁奕的眼神有些黯淡,他望向大殿的角落,徐藏抵住了太宗皇帝,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尚不得知。

    好像是那

    一剑,起到了应有的效果。

    宁奕深吸一口气,忍受着寒气将神念一点一点探出。

    徐藏的气息,没有了。

    皇帝的气息……也没有了。

    他有些惘然。

    大殿内像是起了一层寒雾,一前一后叠在一起的身影,被雾气所笼罩,看不清楚,也看不真切。

    直到一个声音在殿外响起。

    “陛下。”

    这个声音听起来清醇而又沙哑,说话的那个人,既年轻又苍老。

    说话之间,一个披着单薄青衫的瘦削男人,就这么施施然踏入了大殿,青衫男人站在大殿门口,一步也没有入内,一步也没有多走,他的目光平静而又木然,看着殿内游掠的寒气,这里是一座剑意深渊,如果贸然入内,很有可能万劫不复。

    所以他就站在踏入门槛后的第一步,再也没有深入第二步。

    他说话的声音不带着任何的尊重,也没有丝毫的嘲讽,有的只是一片平静。

    宁奕艰难拧过头来,看到了这个青衫男人,瞳孔狠狠收缩。

    此刻面色最难看的,是坐在大殿最高处的帷帽女孩。

    徐清焰的双手抓在纱裙裙摆之处,她咬紧牙关,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徐清客的长发被承龙殿的霜雪吹起,这些日子消耗心力太多的缘故,发丝的颜色,与霜雪已经没有太多的差异,这让他看起来并不年轻,反而显得沉郁和沧桑。

    他喊出了“陛下”两个字后,就再没有更多的反应。

    他在等那个人的回应。

    宁奕转过头来,看着徐藏彻底死寂的承龙殿大殿角落。

    徐藏把自己所有的死气和剑意,都递送到了那个男人的身体里……他闭上了双眼,太宗也闭上了双眼。

    然而此刻,大殿内重新出现了心脏跳动的声音。

    被抵在石壁之上的皇袍男人,喉咙里一阵痛苦的搅动,发出沉闷的呻吟。

    最终恢复了呼吸。

    宁奕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寒……他听着承龙殿缓慢响起的心跳声音,那位皇帝的苏醒丝毫不讲道理,徐藏竭尽全力的绝杀之局,把所有的手段都施展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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