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风流人物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瑞根
官应震招呼他们几人坐下,便开始直接步入话题。
“先前按照齐山长的意思,我们在年后便已经选定了三个方面作为突破口,只要涉及到是户部、礼部和大理寺,具体来说,主要是开中法的改革,国子监的整肃和大理寺与刑部审案中存在弊病的改良。”
练国事是主要负责这项事务的主打者。
原本应该是韩敬的,但韩敬以自身学业未成,精力不够,婉拒了,只愿意协助练国事来操办此事,所以就让练国事来牵头了。
既然决定要把青檀书院的影响力拓展到朝堂中去,正好可以借助齐永泰已经到吏部担任左侍郎,把这项事务推到朝堂中去。
数风流人物 乙字卷 第一百零八节 碰瓷就要碰大瓷(第一更求月票!)
这三个方面都是书院从接近二十个话题方面中反复斟酌之后甄选出来的。
涉及面既敏感,也有很大操作余地。
开中法的利弊实际上在朝野内外都已经争议了多年了,其归根结底还是朝廷的信誉问题。
盐商拿到的盐引却迟迟无法在盐场换成盐,而那些个通过其他一些渠道拿到盐引的特殊商人群体却能及时的提到大量盐。
这种情况下开中法的固有盐商当然再无兴趣输送粮食到九边之地,更谈不上在九边屯垦了。
九边没有充足的军粮,士卒要么逃亡,要么就干脆化兵为民,化兵为匪,其兵员空额猛增,而战斗力急剧下降。
宣大这边情况略好,毕竟就在京师眼皮子下边,好歹也要给予一定保障,蓟辽那边女真人威胁日增,也要予以保障。
苦就苦在甘肃、固原、宁夏和榆林四镇,商人日少,兵粮运输时断时续,士卒大量逃亡,可以说危机四伏。
也幸亏当下河套那边的蒙古右翼三部也处于一种上层控制力锐减的衰退期,使得这四镇勉强支撑了下来。
一旦某一天蒙古右翼三部战斗力恢复到一定程度,重新开始寇边,恐怕就麻烦大了。
书院就这个问题也专门成立了一个研究小组,就是围绕着这个问题来进行相关的邸报和来自一些州府情况调查报告来进行文章撰写,可以说这篇文章汇聚了整个书院起码超过三十人的智慧。
前期就连齐永泰都给予了大量指导,后期官应震也是参与了进去。
在冯紫英开来,这一篇称得上是大周版的调研文章内容详实可信,数据丰富,论证严密,说服力强,是一篇水准相当高的文章。
当然这只是纸面文章,不能说其给出的建议操作性就有多强,甚至可以说现在就没有可操作性。
毕竟要牵扯到太上皇时代的很多权力阶层,要动人家的奶酪,只怕皇上现在也有心无力。
冯紫英觉得这篇文章如果递进户部里边去,是绝对能够引发一场轩然大波的。
当然也仅仅是一场风波而已,还上升不到要大动干戈的地步,阁老和户部,乃至皇上,大家都心知肚明。
上几份弹章,甚至找那么一两家不开眼的角色来当个替死鬼,都有可能,但是真正背后的大鳄们,现在却是动不得的。
对于书院来说,引发一场争论就足够了,对书院来说,不就是要去争夺这个影响力么?
能在朝廷引起一场争论,不就是影响力的体现么?
国子监的问题一样如此,涉及到的捐监和历事制度本身就存在着很多弊端。
比如捐监的条件弄虚作假甚多,一些本身有作奸犯科的角色也被纳入进来,审查流于形式甚至成为徇私舞弊的温床,使得国子监生名声日臭。
还有历事制度原本是培养国子监生出仕之前的一个重要环节,但是由于这些历事监生大多都有人脉关系,所以在六部历事就成了形式。
三个月的历事很多人根本就不到六部,而历事之后的考核更成为一些国子监教谕捞钱的渠道。
在筛选这个涉及到礼部的问题上,书院也是煞费苦心。
既要考虑到未来礼部在秋闱春闱中的重要性可能对书院未来的影响,但是有要显示书院在发出声音时的不畏强权,那么对国子监这一击应该是最合适的。
毕竟国子监只是礼部监管的一部分,礼部内部实际上也对国子监的很多问题十分不满意,但国子监却仗着自身的特殊性而屡屡抗命不遵,所以这应该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攻击点,甚至有点像是为礼部未来对整肃国子监打前站和制造舆论攻势。
“紫英,这国子监的选题做得很好,我还一直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到咱们书院下科秋闱和春闱,这么一来,看来礼部应该是暗自高兴了啊。”练国事看着冯紫英,脸上充满了复杂的神色。
当初选题国子监时,就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坚决反对。
学生们都不傻,都知道这秋闱春闱都和礼部息息相关,纵然这礼部不能直接介入秋闱春闱考试,但是其影响却是不言而喻的。
就算是中式之后,礼部一样对大家这些士林学子很大的影响力,涉及到的士林大儒们或多或少都与礼部有关系,甚至很多都在礼部任过职。
还有,未来如果有机会选中庶吉士,甚至进入翰林院的话,这些都离不开礼部的影响。
但冯紫英把这一问题细化只会,再把这其中的奥妙一一说明之后,整个书院学生们的观点立即来了一个反转,这特么就是纯粹的踩国子监讨好礼部的大好事儿啊,何乐而不为?
而且就算是踩国子监那也是踩国子监中那一部分最不受待见的角色,比如捐监,那基本上就是那些个没文化的商人子弟啊,不踩他们踩谁?
那些个混历事的监生,也多是一些读书不成,又有点儿关系,历事之后就要回地方上去任佐贰杂官的角色,一样翻不起风浪,更何况本身道理就在自己这边。
“君豫兄,这也是大家的努力,我不过是在国子监里边混过半年,大略知晓一些情况罢了。”冯紫英摆摆手,“克繇兄为了这篇文章可是花了不少心思,还专门去找了他两位老乡了解具体情况,这才是劳苦功高啊。”
冯紫英已经不需要这等荣誉功劳往自己头上戴了,这半年来他几乎是以一种蛰伏潜居的架势读书。
但是哥不在江湖,江湖一样有自己的名字,每每遇到这种关键性的事务,仍然少不了他来出谋划策,甚至一语定乾坤。
就有这么牛气,大家都还不得不服。
贺逢圣赶紧摆手,“紫英,你也不用往我头上戴高帽子,我是主笔,这本来就是我分内事儿,说不上什么劳苦功高,大家都齐心协力才是,梦章、大章还有方叔,都在其中出力甚多,……”
贺逢圣也是一个比较实诚的人,有什么说什么。
“那第三篇文章呢?这个把大理寺和刑部都一网打尽了吧?”对后面两个选题,官应震就没有太多介入了。
如他和冯紫英商量所言,还是应该更多的把学生们的积极性和创造性调动起来,哪怕是做错了,有很多瑕疵,那也没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一帮学生,出点儿问题和纰漏才是正常的。
“其实这第三篇看起来最尖刻,但是涉及面最小,应该是最好解决处理的。”冯紫英笑了笑,“玉铉,你来说一说。”
陈奇瑜点点头,这篇文章是练国事主笔,他第一协助,但是练国事肯定不会与他争这个在山长和大家面前的“解说权”,也是一个让自己露脸的机会。
“大理寺本该是咱们大周朝三法司中一个最为紧要最为关键的所在,但是根据近年来大理寺的一些案件审理情况来看,大理寺并没有很好的发挥其职能作用,更多的沦为了一种简单的应付甚至是敷衍的形式,……”
陈奇瑜从固有证据审查、新证据的收集和存在疑点排除的角度介绍了大理寺在重大案件中更多地还是秉承上边的意思,要么草草定案,要么就是拖而不决,总而言之,没有发挥出其最后把关的作用,并提出了一些建议。
特别是针对来自内阁乃至皇上的诏令对大理寺的审案可能产生的影响,做了一个很大胆的提议。
他提出建议,认为在审案过程中应当采取封闭制,排除来自内阁乃至更高层面的干预和影响,等到审判结束在上报给内阁和皇上。
这一点也是冯紫英在和陈奇瑜的不断交流过程中启发出来的。
当然冯紫英才懒得去当这个炮手,等陈奇瑜喜滋滋的去挣这个名头。
未来他也许会因此而一跃成名,进而受到一些人的青睐嘉誉,也许会受到无数人的记恨攻讦。
不过对于陈奇瑜来说,无论如何都算是求仁得仁了。
官应震虽然早就知晓了这几篇文章的情况,但还是对陈奇瑜介绍的这篇文章的大胆犀利感到几分震撼和触动。
不得不说这个理念在这个时代绝对是标新立异的,排除内阁和皇上的干扰影响,要等到定案之后再直接提交内阁和皇上来拍板,这太大胆了。
也就是说,整个情况大理寺要把它彻底清清楚楚的摆在你面前,甚至连对应的大周律条款都给你找好,对号入座,只是让你内阁和皇上来做最后决定罢了。
可这种情况下,谁要敢做出不合符整个案件实情和与大周律不合的决定,那所有道义责任都得由他来背负了。
“紫英,玉铉,我知道这事儿你是们俩为主鼓捣出来的,嗯,君豫你也别往后撤,你也跑不掉,……”官应震摩挲下颌,若有所思,“这样提交上去,大理寺和刑部会如何着想?”
“山长,大理寺和刑部怎么着想,对我们青檀书院有影响么?”冯紫英微笑着反问:“我们要追求的不就是一个让他们勃然大怒,怒不可遏,进而反驳我们的机会么?”
数风流人物 乙字卷 第一百零九节 捅一捅马蜂窝如何
冯紫英的话让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一下子轻快起来了,连官应震都忍不住摇头微笑。
是啊,这不就是书院追求的目标么?
如果你觉得书院的文章所反映的情况有问题,欢迎反驳,甚至可以再来一场当面锣对面鼓的辩论亦无不可。
胜了自然不必说,哪怕是真的败了,那也是虽败犹荣。
至少证明了青檀书院敢于挑战朝廷各部,这份勇气堪为士林楷模。
这种影响力一旦扩散出去,对整个士林的影响可想而知。
可以说这篇文章字字珠玑,花费了如此多的心血,就是要找准最具挑战性、敏感性和争议性的问题,就是要一击必中,引起朝廷内部重臣们的争论,就是要这些话题最大限度的发酵,进而扩散开来。
不惧争议,不怕反击,更欢迎来探讨。
只要话题扩散开来,影响力和名声自然而然就出来了,书院的目的就达到了。
当然书院也不是为了扩大名声和影响力就不择手段,起码在选题和准备上都是花费了大量心思,也是真正从针砭时弊的角度来出发的,如果能借此机会真正达到促进朝廷因此而做出改变,那也是一份功德。
“紫英,我知道你们的目的意图,嗯,就这几个问题来说,我都是认可的,但是你们要牢记一点,切莫忘记本心,成了吹毛求疵,成了买椟还珠,我们读书的目的是为什么,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现在我们显然不能以独善其身作为目标,那么当我们真的有这个能力去实现目标时,又当如何去实现我们的理想?”
官应震的这番话其实已经有一些提醒和教诲的意义在里边了,提醒众人不要为了实现短期目的而忘却了本心和长远目标。
包括冯紫英、练国事、韩敬、贺逢圣、陈奇瑜等人都是肃然,显然都很认可官应震的观点。
作为一种手段,为了获取更大的影响力,这没有错,但是却不能走到另外一个极端,忘却了这种手段的目的是什么,仍然需要牢牢守住找出问题改革时弊,让朝廷和百姓从中受益。
见一干弟子都是肃然谨记,官应震心中也是欣慰不已,这个年龄阶段的学生们的上进心往往是最纯粹最质朴的,但是就是不是到当他们踏上仕途之路之后,还能不能维系这样的进取心?会不会被世俗各种污浊所浸润进而丧失了本心?
只是这等题是无论是谁都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每个人也都会用自己的一生来交出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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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儿意思,这是齐乘风和官东鲜带着一帮弟子要颠覆朝廷大计么?”冷冷的讲一叠文稿丢在书案上,鸡皮鹤发的老者轻蔑的把身体搁置在一旁,“伯孝,这等东西怎么送到你们手里来的?”
“回首辅大人,这是齐侍郎在于本官就九边军饷问题探讨时交给本官的。”户部尚书郑继芝平静的道:“齐侍郎一心为国,本官也是理解的,只是这般急于事功,恐非朝廷之福。”
沈一贯沉吟着道:“伯孝,依你之见,这齐乘风是打算要干什么?还有你哪位小老乡,官东鲜,这接任青檀书院山长就要准备搞出一场大事儿来么?听说周永春也去了青檀书院?”
一连串的问题让郑继芝也不好回答,迟疑了一下才道:“以我之见,这番动作空怕不是东鲜一个人能折腾出来的,齐乘风回任吏部时间不过几月,而这等文章若非经过精心策划,是难以拿出来的,不得不说,其列举的实例和具体弊病尽皆存在,但是……”
郑继芝没有再说下去,也没法再说下去。
他这个户部尚书早就不想干了,这大周朝啥官儿都能当,唯独不能当这个户部堂馆儿和左右侍郎。
这当了户部尚书那性命就要去掉半截,那是真正那命在煎熬,每天堵在户部公廨的人都能派出一条长龙,同样在你家门口守候的人也能让你别想着子时之前休息。
“但是什么,不就是得利的人太多了,大家眼睛都盯着么?你我有没有在其中牵缠,有什么?”沈一贯轻蔑的冷笑道:“再说了,这是旧制,你我能随便更改么?”
“首辅大人,但如此下去,只怕九边是真的要生乱啊。”郑继芝忍不住了。
他不认同这篇文章的建议,但是并不否认这篇文章的确切中了时弊,提出了目前开中法存在的巨大问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真希望能够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来解决,但显然不现实。
虽说他早就写了辞呈,但是皇上一直不批,反而勉励他继续为君分忧。
问题是他自问无此能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户部尚书不是人干的。
他也听闻原本齐永泰是有意来户部担任左侍郎的,他求之不得,正盼着呢,结果却让齐永泰去了吏部。
郑继芝也不认为齐永泰能在吏部折腾出多大的风浪来,只要这个朝堂格局不变,坐在内阁里边这几位依然如故,皇上没有大的心思,那就一切不会有多大变化。
所以他早就心力憔悴,渴望着早日致仕回乡休养,等齐永泰、官应震这些少壮派们上来接这个烂摊子了。
沈一贯何尝不清楚这其中的问题难处?能在这个位置上坐着,连这些都看不到,那可真的就成了笑话了。
问题是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太上皇二十年间六下江南,耗费无数,拉下那么大的饥荒,捅出那么大的窟窿,谁来扛着?真以为那些个商人们是善人不成?
这二十年间想要掀这层盖子的人无数,哪个成功了?一茬接一茬,为此死的人只怕坟头上的树都一丈高了吧?
真以为新皇即位,就可以又来折腾一番了?
沈一贯是真没有这个精力了,这样的事情他经历过一轮就足够了,血雨腥风不敢说,但是无数人丢官摘帽,没有哪一边能讨得好。
嗯,还是有人能讨得好,那些个排队等着候补的官员们倒是能捡着一些机会。
想到九边军饷问题,沈一贯一样头疼,这也是一个无解之题,哪里来银钱填补这个窟窿,皇上开矿监税监之例,谁不知道这里边蕴藏着莫大的风险,可大家都默不作声,都只有都察院那帮不通世务的愣头青才成天上弹章,可有用么?
谁要是敢说他能解决九边军饷问题,估计就能说服皇上撤回矿监税监,但谁能?
真要能,眼前这一位就不会成日闹着要辞官致仕了。
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沈一贯也不认为设立税监和矿监有问题。
大周沿袭的明制本身有些问题,商税税率,如何征收,从大周朝一开国时就开始争议不休,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结果,最终还是沿袭这前明那种模式,其后果不问可知。
那帮江南和山西商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且不思报国解君之忧,他们在朝中势力也颇大,这士林文臣名义上都是一个道貌岸然,但是内里背后行那商贾勾当之人不知凡几。
想到这里沈一贯也忍不住自嘲,自己嘴里说得光明正大,可自家夫人和侄子不也一样有无数营生?只不过自己也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装作不知晓罢了。
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沈一贯睁开有些浑浊却依然有神的眼睛,沉吟了半晌才道:“伯孝,此事易静不易动,且放在那里吧,齐乘风若是真的想打什么主意,是不会得逞的,他一个人再能跳得起,无人附和,又能如何?”
“首辅大人,怕是不会如此简单,那都察院……”郑继芝提醒道。
“我知道,乔应甲那里我会去打招呼,齐永泰和他之间的私宜我相信不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力,明知不了为而为之,那是不智。”沈一贯掂量着。
“当然,我也知道乔应甲那边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他对哪边都得要有个交代,那帮御史们只怕现在都早已经兴奋得像疯狗一样了,但我要给他划一道线,不能越线,要顾大局。”
都察院那帮愣头青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乔应甲新官上任,也不可能第一炮就哑火,恐怕也是需要找些人来祭旗的,想到这里,沈一贯就觉得头疼。
那边还得要去和太上皇禀报一番,别让太上皇又觉得是自己有意放纵了,倒是皇上那边应该能领会得到自己的用意,但是也需要去上奏报告,但愿皇上能明悟自己的好意,压一压齐永泰和乔应甲。
“首辅大人,我得提醒您一句,只怕齐永泰不会就这么简单一出,您也知道他的性子,就算是这桩事儿能压下去,但是他肯定还会有其他的路数。”郑继芝起身告辞之际,又忍不住提醒对方:“您最好能找个时候和他谈一谈,我想他也不是那种看不清大局,不顾大局的人。”
看着郑继芝离开的身影,沈一贯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直自诩充沛无比的精力似乎真的有些不济了,或许自己真的老了?
数风流人物 乙字卷 第一百一十节 风云乍起
当某些事情一旦开动起来,就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控制得住的了。
乔应甲也深刻感受到了这一点,他对自己这位同年的毅力、胆魄和决心都是相当佩服的,但是如果要因此而掀开一场血雨腥风的清洗大幕,他就不得不深思了。
开中法弊端谁都清楚,从太上皇时代遗留下来的一大堆窟窿,只要想查,铁定能查出无数来。
问题是查出来又怎么样?除了一大批背锅者扫地出门外,还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他们背后那些商人以及隐藏得更深的那些人呢?
沈一贯找他谈了,他没有表态。
新官上任烧火是必须的,否则没有人会把你这个右副都御史放在眼里。
但火从哪里烧,烧到什么程度,这就需要斟酌。
“修龄,你怎么看?”专门把杨鹤招来,乔应甲也就是要商议一番此事的应对之略。
“首辅大人都找上门来了,汝俊兄难道都不给几分颜面?”杨鹤笑了起来。
从浙江巡视途径清江浦时,两个人就已经计议过一番,认为大周盐政面临着诸多问题,而最大的受害者帝国财政,就是九边的边军。
“颜面都是自己挣来的,若是随便什么人来打个招呼,咱们都察院就俯首帖耳了,那以后谁还会给咱们颜面呢?”乔应甲冷冷一笑,“咱们都察院本身就吃这碗饭,若是尽都是一帮只知道食君之禄却不忠君之事之辈,那这都察院还有多大的存在必要?”
杨鹤感受到乔应甲内里透露出来的浓烈决心,心中也是一凛。
他不相信乔应甲是那种不顾一切恣意妄为之人,没错,都察院的确是纠风肃纪监察百官的所在,但是同样它也是维系帝国权力架构的一根支柱,保持帝国权力架构相对稳定这是每一个能站上高位者所必备的政治素养。
除非万不得已,一个运作正常哪怕说不上顺畅良好的帝国权力架构都是基本要求。
“汝俊兄,真要准备大动干戈?”杨鹤反而倒是有些担心起来了。
“怎么,修龄,怕了?”乔应甲轻笑。
“汝俊兄说笑了,杨鹤自打当上这个御史,就从未怕过什么。”杨鹤摇头,但是随即又道:“首辅大人先前说的这些看起来似乎是一些借口,但是也不能否认他的担心就都是杞人忧天,……”
乔应甲之所以看重杨鹤,就是觉得杨鹤此人不但用血性勇气,但更有大局观,不会轻易热血上头,都察院里不缺那些头角峥嵘血气方刚的御史们,但是却缺那种能够在关键时刻把握好分寸的人,这恰恰是现在都察院里最让人苦恼的一环。
当然乔应甲也清楚,如果都察院里都是一帮软骨头和混日子的老油子,那这个都察院只会更糟糕,所以他宁肯维持现状,保留一批还有些血性和勇气的年轻人,让他们可以冲锋陷阵,但是作为都察院的副都御使,他应该清楚底线和分寸。
但沈一贯给自己的底线却不是他乔应甲所想要的底线。
沈一贯老了,老得已经有点儿连伤风打喷嚏都有点儿受不了的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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