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李恪笑称,这是大秦工业领域的设计天团。
一众首脑闭不见客,在外行政皆交予亲信副手,葛婴也从苍居赶过来,在河间就近协调诸多墨家体系之间的合作问题。
狼山将作,风云激荡。
“盾甲营不该只是魏武卒的标准!”李恪拍着几案,一脸烦躁,“墨家就那么些人,就算建起一支四五千人的墨武卒,也是攻无可破,守无可阻!攻防必须放弃一样,既然重骑为攻,那盾甲就只考虑守!”
老当益壮的徐夫人眉头紧皱:“重骑甲重百余斤,依旧无法做到坚不可摧,一支步卒继续加厚甲胄,如何行动?何人可担?”
“那就不动!”李恪吸一口气,“把甲增厚到旦夕难损的地步,用炉机代替着甲者发力,着甲者只控制力的方向,摆在哪儿,哪便是鹿角,是城墙!”
“这……”徐夫人愕然,“人力不可负,岂还是甲?”
何玦听得两眼放光:“为何一定要是甲?先生说得不错,我们完全可以铸造机关,就像兽蝎一样,一人掌行,一人掌动,两人一套机关,就是一个重卒!”
此言一出,整个思路彻底打开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精于作画的何钰挥笔泼墨,概念图在牍板上删删改改地成型。
李恪大手一挥:“细节你们去思量,要续战,要坚固,要耐损,这套机关命名连山,盾甲营之名,就是连山营!”
“唯!”
讨论正在激烈的关头,守门的田横突然来报,说扶苏急来,要见李恪。
李恪愣了一下:“剪彩结束了?”
何玦抬起头来苦笑:“早剪完了。陛下亲至,有意巡一遍整条直道,这才拖着殿下让他陪同。前几日天象异常,这巡道之事怕是夭折了。”
“又是萤惑守心,火星好好转着圈呢,碍着谁了?”
李恪嘟囔一嘴,扭头出门,身影才刚出现,扶苏就赶着紧迎上来。
“天下纷乱,你居然放下军政,研究机关!”
李恪皱了皱眉头:“陛下还在呢,谁长了豹子胆,敢在这个时候纷乱?”
扶苏讳莫如深地指了指天花板。
李恪抬起头:“瓦匠造反了?”
扶苏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天!天爷!”
“天爷?”
“九日之前,萤惑守心。七日之前,有仙人路阻父皇,呈父皇遗失八年之玉璧,言,今年祖龙死,随即消失。五日之前,东郡有坠星自天降,穿破民房,砸毁垒炕,石上有书,祖龙死而地分!”扶苏深吸一口气,“如今天下都乱了,父皇急令,东郡落石之里,人畜尽杀,一个不留,可消息还是散出去了!”
“落块破石头就绝户?依了哪条律?”
扶苏苦笑,沉默摇头。
“又是无律杀呀……”李恪咬着牙,“看来去岁之事,我们做得还远不够绝。妇人之仁,遗祸无辜!”
扶苏愣了一下:“你是说,天相之事乃是人为?”
“莫非你信么?”李恪一声冷笑,“萤惑瞎转悠自然不是人为的,可随后仙人赠璧这种陋伎……周师与非臣就在屋里,你想不想听专业人士说说有多少方式可以做到?”
扶苏瞪着眼:“那……坠星落地?有人还能扯落星辰不成?”
“你当六国那群人多了不起,歼星?”李恪忍不住淬了一口,“我明了告诉你,若真是天星坠地,那一里之民根本就轮不到你翁来杀!”
“为何?”
“不为何!”李恪没好气地顶回去,“胆小怕死始皇帝,愚蠢透顶诸臣工,兴我用大弩射玄鸟,就不兴人家用抛石车抛陨石?”
“抛……抛石车?”扶苏觉得自己的三观碎了一地,整个人只剩下复读机似的学舌,“那坠星……是抛石车抛出来的?”
第六零六章 始皇不是龙
“冷静一下,我们捋捋这几天发生的事。”
李恪牵着扶苏,就像牵着一个不愿过马路的老太太过马路。
两人进到会客的厅室,左右分坐,侍者奉茶。
李恪夹起一个茶盏:“萤惑窜门后,先是一个自称仙人的家伙拿着号称是陛下八年前丢的玉佩当街拦路,指着他老人家鼻子说,今年祖龙死。”
“呃……”扶苏打了个嗝。
好好的玄奇事被李恪嘴里一溜,哪哪都透着无赖味道,叫人全然提不起先前的紧张和敬畏,两相对冲,让扶苏浑身不自在。
“一个个细节掰开来说,先说玉佩。陛下八年前丢的玉佩,是和氏璧那种天下无二的货色么?”
“父皇私用不算奢靡,非是。”
“也就是一块还称得上宝,但也不稀奇的玉,仿制一块不难吧?”
“可那毕竟是父皇随身之物……”
“第一次见师姊时,你穿什么衣物?”
“哈?”
李恪掏了掏耳朵,一脸痞相:“公子对师姊一见钟情,十数年一往情深,从未更改,如此重要一次会面,公子总不至于忘了。”
“如何能忘!”扶苏正色道,“那一日,莫离八岁,一身墨褐,枯枝作?,腰佩无饰。我说了许多,她一言未发,只静静看我……”
李恪听得鸡皮直竖,赶忙打断:“我说你,你穿什么!”
“我?”扶苏皱着眉想了半天,“应当是深衣,黑色,亦或褐色……”
“究竟黑色褐色?”
“时过境迁……”
“时过境迁,记忆是会模糊的。你连自己初见师姊的熊样都忘了,如何能要求陛下清楚记得一块不怎么上心的玉佩模样?”
“这……”
“退一步说,得亏陛下记性好,还记得这块玉佩。他若是忘了呢?”
“噫!”
“堂堂仙人,要求他玩个冰火鸟的把戏不过分吧?入水不濡,入火不濡不过分吧?毕竟我和周师都玩得开,真仙人总不至于连我们都不如。何至于捡一块玉佩回来,万一陛下把他当刺客砍了呢?多险呢!”
虽然明知自己不该笑,扶苏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恪脸上全无笑意,他臭着脸,一字一顿。
“今年祖龙死,祖龙死而地分,相隔一日,两奇俱现,而且东西相距千里,陛下觉得这个祖龙是说他,可公子想,陛下何时自称过祖龙?”
扶苏张了张嘴。
“商、周皆出西戎,乃玄鸟陨卵而生,就连大秦的图腾都是玄鸟,关龙什么事?”
“龙者,神兽也,图腾源自东夷大风氏,乃是以蛇身并化各部,合统九州,演得神龙,但这些部族中独没有西戎。故龙无翼,除夏主外,商、周乃至大秦,也无帝王自称为龙!”
李恪的笑容冰冷:“这世上,下意识将龙视作人主化身的黎庶不少,因为华夏正统,以龙为祖。但有能力闹出这等动静的六国旧贵当中,会犯这种低等错误的唯有一国,南蛮,楚贵!”
“项!”扶苏猛地站起来,“不行,我这便回咸阳去!父皇必须要知晓此事!”
水开了……
李恪懒洋洋给自己斟了盏茶,既不阻拦,也不随行。
扶苏怒气冲冲回头:“恪,楚人险恶,你怎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因为我不做无用之功。”李恪静静抬起头,不闪,不避,“此事无论背后何人,你我皆无证据,此其一。陛下为人,说好听是英明果决,说难听是刚愎自用,此其二。还有其三,曾经的陛下求仙,只想长生不老,如今虽不再有长生的妄想了,却对仙道笃信不疑,这可是我们的功劳!说一千道一万,楚人之计,不过是咸阳之事的后续,人家借我们的东床行计,你服也得服,不服也得服。”
“借我等故事?”
“为了让陛下绝了长生的念头,我们合力把周师打造成真人。真仙显圣,又身陨道消,这件事的负作用就是在如今的陛下心里,仙人是真存在的。”
“仙人存在,毫无疑问,所以仙人赠璧这等粗浅之计陛下看不破,坠星毁炕这种无稽之谈陛下望不穿。他对祖龙之死深信不移,心里已经怕了。对一个被恐怖捕获的人而言,你说什么,他都不再听得下去!”
扶苏满脸苍白:“难道说,我们就这样束手等着?”
“等着肯定没错,可是束手……怕是妄想。”
“这又是为何?”
李恪目光飘忽,开口吟诵:“三十七年,楚惠王灭陈,荧惑守心。心,宋之分野也,景公忧之。司星子韦曰:可移於相。景公曰:相,吾之股肱。曰:可移於民。景公曰:君者待民。曰:可移於岁。景公曰:岁饥民困,吾谁为君!子韦曰:天高听卑。君有君人之言三,荧惑宜有动。於是候之,果徙三度。”
“宋景公感天移萤惑?”
李恪无不嘲讽说:“在聪明人的心里,天罪可移。移给谁呢?景公已经绝了人主内移之路,唯有移外。”
“外?”
“龙嘛,华夏之祖。夏分两脉,一脉畋,一脉牧,只要灭了流散在外的那一脉,这天罪不就移出去了吗?外龙应劫,死而国灭,这种一石两鸟的妙计,如李斯、冯去疾者,应该想得到吧?”
扶苏诧异地睁大眼睛:“你说匈奴?”
“就当头曼倒霉吧。祸水北引,想来也要不了几月了。”李恪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我现在只是好奇,这种害我不得安生的破计究竟是张良出的,还是范增出的……”
……
千里之外,会稽城中,正在对弈的张良和范增齐齐打了个喷嚏。
张良揉了揉鼻子:“增公,您说我等如此行事,会不会把草原剿匪的那位惹恼了?”
范增裹了裹鹤氅,摇头晃脑:“世上共三个聪慧脑袋,你一个,我一个,李恪一个,如今以二敌一,以暗敌明,他就是看出来,又能如何?”
“倒不是能如何……”张良拈着黑棋思索片刻,落子作气,“我等借他之计行事,论规矩还是该与他知会一声,如今这般自说自话,他虽无解,可恨上我们就不好啦。”
范增傲气一笑:“你还怕他恨?听闻在沅陵时,你刺过他吧?”
“他在博浪沙摆我一道,我在沅陵借他施法,那是一报还一报,谁也不欠谁。现在可不同啊。”
“年轻人,世上无尽善尽美。”范增啪一声拍下白子,异军而出,直入敌阵,“你我心向乱世,他求治世,本就是敌非友,今日不罪,以后也是要为敌的。”
“还是增公看得开。”张良落子上靠,与范增在中盘剿杀一团,“增公,你说李恪治世之才,又一心保秦建制,为何总是窝在犄角旮旯?他若是以墨家旧地为根基,我等行事怕是要比现在难多了。”
范增飞快落子,苦笑摇头:“不知也,不知也,当年他师就尽做吃力不讨好之事,如今青出于蓝,他的做派比之其师,更叫人看不懂了……”
第六零七章 山雨欲来
安抚了扶苏,李恪最大的收获就是终于可以更清静地闭关了。
盾甲营定名为连山营,机关甲连山的设计进展飞快。重骑营的编制也正式抵定,组列旗队阵,三三编组,标准结构就是一层套一层的等边三角型。
十二月中,第二座冲压机坊投产,重甲营也编成第一队八十一骑。
他们在营主柴武的带领下进行了第一次雪地拉练,在朔方部游骑的配合下,一骑不损毁绝了一个千余规模的野狼群,表现出让人满意的战力。
李恪以柴武的猎物狼王为名,将重骑营定名白狼营,至此,二营成编。
第三营是大弩营。
李恪对大弩营本就有清晰的设计,亲自出手又几经修改,最终定稿。
墨家秦大弩以双缸的小型增压机为动力,用动物筋络和铜铁绞出弩弦,拉力绝大。
大弩通体以金属制成,自备轮、辕,以轮盘调整射角,可以实现畜力转移和二十度以内的射角调整,搭配专用的十余种特种矢,特种作战距离八百步到千两百步,传统战法两千步距离。
这种结构复杂的复合型远程机关生产周期长达数月,配合结构复杂的特种弩矢,已经不适合再称之为床弩。
李恪将之命名为传说中肋生双翼的穷奇,机关兽穷奇就此成为四不肖复合机关的最后一个成员,也是唯一一个不事生产,只事破坏的成员。
穷奇营由此定名,定名的时候,整个狼山将作连一个专用的范都没有制造出来,装配之日,遥遥无期。
始皇帝三十六年,二月,李恪结束闭关,参加了机关兽雉的首飞礼。
有清晰的设计,木制的飞机难不住手艺精巧的公输木匠们,从调整、定型到制造,第一台滑翔翼飞机的出产只耗费了不到六个月,李恪甚至都没有过多掺和到生产的过程当中。
首飞当日,吕雉很聪明地选择了缺席,是挺着大肚子,醋味涛天的公输瑾陪着李恪一道去往无边无垠的杭锦冬原,一边掐着李恪胳膊上的肉,一边眼红红地瞪着霸下大开的天顶重檐。
雉就在那。
在蜃楼原本安置的地方新设了一架尺寸特别的大弩,弩弦张开,蓄势待发,人类历史上第一架双发滑翔翼单翼飞机就像弩矢一样固定在矢槽,尖锐的机头高耸,朝向正南。
几十个墨者在平台上忙碌,负责首飞的公输家后起之秀,第三批少年营魁首公输柌戴着风镜、皮帽高坐在驾驶仓。
到处都是应和的口令。
“检查弹射!”
“弩机正常!”
“弩弦正常!”
“矢槽清洁!”
“检查机身!”
“机身完整!”
“落架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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