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钜子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暗夜拾荒
李恪毫不以为意:“我若有避战之心,自有公子夺我令权,何需你操心?现如今连公子都安稳坐着,你真不明白这是何意?”
苏角愣住了:“殿下……”
扶苏摇头轻言:“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眼下并非偏师出战之佳期,王师待旦,我是许的。”
“可上将军那处……”
“苏将军,恬师此番撩拨过甚,以至军损,我们便是这会儿强出,也只能救出恬师,于父皇之愿毫无益处。你方才也见恪遣将,你可知,河间将兵出何地?”
“何地?”
“月氏!”
苏角晕晕乎乎走了。送走苏角,扶苏皱眉看着李恪。
“恪,你此番自行扩大战场,若是弄巧成拙……告诉我,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李恪抿着茶水,沉默了半晌。
“公子……”
“诶?”
“我家人如今搬去了塞上,连小华予都出生月余了,你说我若是潜回去一趟,苏角这死脑筋不会暴走吧?”
“噫!”
第六一一章 率敖十七令
手捧着李恪的虎符令盒,韩信过河穿原,一日夜回到了才起用不久的郡治塞上。
塞上是一座充满了活力的大城。
五丈高的城墙巍峨高耸,平整的路面少有浮灰,到处都是喧喧嚷嚷的建城景象,不时驻足,还常能见到站在高台上热情宣讲的乡里。
他们正在为接下来的率敖作准备。
不同于中原的大城,塞上之民皆是新民,其中有中原实边的低爵士伍,也有才脱离奴籍,再不愿放牧牛羊的夏民。
大家相互并不熟悉,里中又没有明显的强人大户,以至各里率敖进行缓慢,编民成里都几个月了,居然仅有四个里选出了里典。
这让具体负责此事的陆衍感到束手无策,实在没办法了才一封求告送去李恪营中。
李恪没过夜就回信了,他着命黄冲主持编纂率敖令,要求体现以下几个方面。
一,年已缚籍之男子皆可参加率敖;
二,率敖少吏从单一的里典增加为里典、田典、里坊吏、里肆吏四职;
三,率敖之人需备下宣文,上报各乡隽录备案;
四,率敖之人有一个月时间自行向乡里宣书,不得擅改,由各乡遣人抽查监督。
五,宣书修改需提前三日提报各乡,不报而言罪妄言,各乡不查罪渎政;
六,一个月后,四个职位同时率敖;
七,当选之人,其宣书上转各县,为上计用。以两年为期,凡言而不实者,废,罪渎政,且论刑之时,罪加一等。
这封书信登时便在法吏中引起了轰动。
黄冲在全郡精选出法家干才四十七人,七日成令,曰《河间率敖一十七令》。
此令不仅在耕区城池实施,还广传全郡,在牧区通行,这才有了韩信眼前热火朝天的宣书景象。
看着那些热情洋溢的乡里,韩信发现自已越来越看不懂李恪。
好好的墨家钜子,行起苛法来比法家还狠,而且法家行法死气沉沉,他推出的那些郡令,却总能调起民众的热情。
为什么会这样?
韩信绞尽脑汁,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智计不足,直到他看到一个商贾堂而皇之站在高台,高声宣书。
那商贾说,若他为里肆吏,一年时间,定为全里挣足口赋,不成即死,绝不让法吏治罪,令乡里失颜!
韩信茅塞顿开!
缚籍男子皆可率敖,这一条解放了大秦原本体系中的贱籍。
而黄冲又在十七令中另设,凡贱籍者率敖得胜,可入民籍,如此看似维持了秦律尊卑,事实上却为贱籍者正式打开了重入主流的通道。
重入主流!
韩信最知道这种感受,为了这样一个机会,有的是人为砸锅卖铁,拼死一搏!
而在这样的率敖令下,乡里们选出的将不仅仅是少吏,还是整个里的志气和朝气!
士气可用,弱兵何愁不可敌强?
一时间,韩信对李恪心悦诚服。
他坐车回到新建的大院,看了眼正在教儿子习字的娇妻嬴之楣,悄悄进到自己的书房,第一次打开了李恪的令盒……
“来人!速请左车兄,平兄和衍兄来我处聚会!快!”
……
从个体看,人是群居动物,可一旦稍有放大,人又成了独居的生物。
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就有争斗,究其关键,就是因为人的**远比其他动物要复杂得多。
自河间平靖,各业广推,李恪已经夯实了根基。与此同时,在他之下也分出了一个个小的团体。
这其中最嫡系的自然是墨者团队。
李恪是这一代墨家的信仰,每个墨者都愿意为他去死,自觉将他的话视作圭臬。
这个说法放在如今总数已逾四千的全体墨者身上自然有夸大的地方,但只就李恪熟悉并信任的精英而言,绝无问题。
然而墨者自有不善政治的局限,就连军人,岂今为止除了季布与柴武,也没有特别突出,能够独挡一面的存在。
于是便有了次嫡,守书团队。
陈平、陆衍、韩信、李左车,或许还要加上蛤蜊和吕奔。
蛤蜊和吕奔暂且不论,前四个人都是李恪的刀笔出身,历史上威名赫赫,这一世惊艳才绝。
李恪倚重他们更甚于墨者,陆衍长年代替李恪行政,陈平是为李恪代言说事的第一人选,左车是四人中第一个郡三官,至于韩信,李恪的虎符连自己都不曾用过,这已经是第二次交在他手上了。
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全权代表李恪的利益,久而久之,早已结成了不可分割的共同体,且将那些至今还没有完全为李恪献上忠诚的同僚,视作为政敌和防备的目标。
韩信急召,三人赴宴。
入夜之时,书房闭户,韩信在油镫下打开令盒,从中取出包裏虎符的白绸。
李左车眉头一挑,因为凭着微光,他在白绸一角看到了代表徐非臣的梅花印鉴。
“仙书?”
这是咸阳事后,李恪的嫡系团体中专用来描述秘令的称呼,其标志就是徐非臣的梅印。
韩信默默点头:“仙书裏虎符,我心感事关重大,不敢独阅,这才将三位请来。”
陈平当仁不让走过去,接过白绸,韩信则打开柜阁,从中取出一坛泥封的苦酒。
苦酒即是醋。
韩信拍开泥封,取一支大笔,陈平接笔沾醋而挥,不多时,字迹显现。
这是一种奇怪的字,歪歪斜斜,似虫似鸟,却又不是虫鸟篆。
9-17,6-22,3-8,26-14……
阿拉伯数字,第一个数字代表简数,第二个数字代表字数,而密码本,就是李恪请李斯、赵高、冯毋择三人手书,然后原封不动,亲手抄录给每一个亲信认真学习的《仓颉三篇》。
半个时辰以后,烈焰燃起,四人的表情全无二致,都是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韩信提起苦酒坛,像饮真酒似饮了一大口,然后传给陆衍。陆衍也是一大口,又传左车,左车喝完传陈平,陈平一口干了酒坛,眯着眼打了个不可抑制的寒颤。
“你们说尊上之言,有几分可能成真?”陈平问。
陆衍微微摇头:“这次真该将蛤蜊君喊来的。”
韩信叹了口气:“蛤蜊君此番随尊上出征,人就在狼山大营,不能喊,他也不会来。”
“无论是否会成真,既然恪弟说出来了,我们就必须当真事来筹备。”他沉默半晌,轻声说道,“诸君,乱世……要来了。”
第六一二章 我欲保扶苏
“始皇近崩,胡亥将为二世,我欲保扶苏,望悉之。”
夜色之下,左车与韩信院**饮,左车举着酒盏,情不自禁又念起了李恪的“仙书”。
就是那么短短十几个字,内容虽短,内涵却足能说上一夜。
他们四个也确实论了一夜。
李恪为何断定始皇帝会死?始皇帝又为何避长避贤,一定要立小儿子胡亥?
更重要的是,若是一切为真,李恪打算怎么保扶苏,是保命,还是……至尊上位!
这每一个问题都可以衍伸出无数个新的问题,每个解答又会触及更复杂的推论。
四颗世上最顶尖的脑袋争了半夜,陆衍一拍脑袋,提出倒推。
倒推,便是从【望悉之】三个字推起。
对他们而言,【之】之一字不存在理解上的问题,或者说并不重要,因为他们都不是决策人,在执行上本就该一丝不苛,而不是保大弃小。
李恪一切的需求都是他们的【之】,所以如何判断【之】是李恪的事,不是他们的。
这句话的关键在句外,【望(谁)悉之】。
最直白的答案应该是韩信,毕竟这封信是裏在虎符上,由李恪亲手交予韩信的。
可他们很快便推翻了这个推论。
韩信只掌兵,而且是代行李恪军令,必定存在权威流散的问题。
李恪能做的事韩信不见得也能做,比方说拥兵自重或是尽起河间兵马以敌秦,这两件事,就算是手掌虎符,韩信也休想做成。
由此可见,李恪的名单必定更大。
他们首先加上了自己。四人当中,韩信掌兵,陆衍掌政,左车掌役,陈平则协调军政,沟通内外,都掌握着巨大的权利。
然后,他们加上了史?和葛婴。此二人如今都在塞上城中,至于墨家内部如何区分亲疏,得由墨者自己判断。
第三步,他们又郑重加上了吕雉。吕雉是李恪三位妻室中唯一对政治敏感的,这一点一直都得到李恪的认同,更何况吕家如今为李恪执掌商贸,地位与掌控原料的程郑难分伯仲,显然早就踏上了李恪的战车。
大名单就此确定。
有了名单,李恪要做的事便明朗了。他要穷河间、墨家、李氏三者之力死保扶苏。
扶苏的命不劳如此。
墨家把苍居藏得极紧,便是他们四人也只有左车去过苍居,而且是蒙着眼去的。
李恪只需把扶苏往苍居一塞,上穷碧落下黄泉,大秦君臣休想找到扶苏的所在。
所以李恪要的是皇帝位,这个推论又牵扯到第三句,胡亥登基的影响。
从胡亥的角度来说,“李恪保扶苏夺位”是一个真命题,也就是无论扶苏是不是志在皇帝位,李恪是不是有叛逆之心,他都必须把这件事当成真的。
相较于胡亥,扶苏的人望更重,贤名更远,势力更大,年岁更长,军、政、民间,胡亥一个优势也没有。
扶苏必须死!
甚至陈平还猜测,为了不使胡亥做出手足相残的事,始皇帝可能会亲手杀子!
扶苏死了,作为扶苏阵营中最关键的四位重臣,掌握着三十万精锐的蒙恬要死,蒙毅也不能活,李信活着的价值显然更大,而李恪……
胡亥想必是希望李恪去死的,但秦朝的皇帝却无法承受墨家二度出秦的代价,所以李恪最好的归宿是软禁,作为一个人质,成为大秦掌控墨家,吞并墨家的砝码。
商讨到这,这件事基本就明朗了。
始皇帝死是一切的大前提,大幕也会在这位人间至尊死期将近时彻底拉开。
第一幕,谒杀亲子。
这个局是无解的,李恪只能回避,不能面对。
北伐之战李恪迟迟不肯出兵,李左车判断,李恪在等冬天。
冬日草原雪封万里,大军一旦进入其中,不到二月雪融,根本就休想联系上。
再考虑到除之不净的马匪问题……一入草原,始皇帝的谒杀令便再也威胁不到扶苏的性命了。
紧接着是第二幕,兄弟阋墙。
拖死了始皇帝,扶苏和始皇帝的问题便升级成扶苏集团和二世朝廷的争斗。
河间在立郡之初便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整个郡是封闭的,他们需要防备的唯有守关之将会不会开城献关。
江隅不可信,乌鹤敖亦不可信,与秦相交的白于山地必须交给季布来亲自掌管。
也就是说,打乱始皇帝的授权任命直至他死,这才是李恪此次命韩信出征月氏的真实目的!
这必将是一场漫长的远征。
等他回来的时候,始皇已经死了,扶苏已经反了,军政安排皆在扶苏体系自己手中,到那时,才是他们争取中立官员的真正时候!
李左车深吸口气,一口干掉盏中烈酒。
“信兄,出征月氏的人选定下了么?”
韩信默默点头。
“贺兰尽起,江隅随军,关上城防循例交予由养与河间部更卒。白于尽起,乌鹤敖亦随军,不过此大营位在秦土,不需防备,短时间里,只作为史?的临时工程指挥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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