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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来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烽火戏诸侯
少年疑惑道:“周姑娘懂得这么多?”
周楸犹豫了一下,“我是谍子出身。”
此话一出,两两沉默。
周楸其实一直在等对方询问自己的意图,结果看对方好像根本不感兴趣,总不能就这么耗着,她只得主动说道:“我们无法离开合欢山地界,就想着请陈公子帮忙将一位小恩公,将他带出此地,之后是往北,去青杏国京城,还是南下皆可。”
“我们?”
“某些难言之隐,恕我不能详细告知陈公子。”
那草鞋少年说道:“周姑娘,我可是老江湖了,换成你,愿意在这么个穷山恶水之地,掺和这种事情吗?”
周楸说道:“恳请陈公子相信,我们绝无任何歹意和险恶用心。”
她从袖中取出两只钱袋子,“一袋小暑钱,一袋雪花钱,前者是酬劳,后者是那位于我们有恩之人的盘缠路费。陈公子只需要将他带离合欢山地界,之后便分道扬镳,在那之后,陈公子只管走自己的江湖路,这个于我们有恩之人,是生是死,但凭天命,总之都与陈公子无关了。”
少年笑道:“即便我傻了吧唧信得过你们,可你们就这么信得过我?”
周楸幽幽叹息一声,“实在是没法子的事情了。”
少年点头道:“周姑娘这句话,才是实诚话,我比较爱听。行吧,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这趟镖,我接了!”
周楸抛出那两袋神仙钱,她转头望向不远处,柔声道:“青泥,出来吧。都听见了,你就跟着陈公子离开此地,以后都别回来了。”
亦是一个撑伞的,不过却是阳间人,并非鬼物,显然这两把油纸伞都有障眼法的功效。
周楸与他挥手作别,不给对方言语挽留的机会,她身形一闪而逝。
一个黝黑少年红着眼睛,咬着嘴唇,将油纸伞合拢起来,拎在手里。
两人对视,差不多年龄,个头也差不多,黝黑少年还斜挎了个棉布包裹。
那黝黑少年嗓音沙哑,主动开口问道:“听周姐姐说,你是个江湖高手。”
一位四境武夫,他是有概念的。
背剑少年点头道:“纠正一下,我不是一般的高手,是正儿八经的武学宗师。一般的江湖人士,学艺不精,根本走不到小镇,更走不出小镇。”
那小镇少年才与这个叫陈仁的聊了一句,就有点烦对方了。
周姐姐和他们,真没有看错人吗?
他叹了口气,“我叫青泥,青色的青,泥土的泥,不是那个‘亲昵’”
背剑少年摆摆手,“一个假名,连姓氏都忽略了,你不用这么跟我解释,而且我贵人多忘事,记不住。”
青泥一时语噎。
陈仁问道:“怎么把油纸伞合拢起来了,不打开来,好隐藏身形?”
青泥犹豫了一下,解释道:“我灵气不够,从小镇走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背剑少年开始挪步。
片刻之后,青泥停步震惊道:“我们不是远离合欢山吗?为何是返回小镇?”
陈仁没好气道:“你就没有看出你的周姐姐,已经心存死志,打算慷慨赴义了?”
青泥站在原地。
陈仁转过头,笑道:“就这么怕死?周楸养了一头小白眼狼么? ”
青泥最终还是没有破口大骂。
背剑少年径直前行,双臂环胸,“跟上,怕什么,返回小镇,一座合欢山而已,些许邪祟精怪罢了,谈笑间灰飞烟灭”
青泥脸色惨白无色。
十分豪杰气概的背剑少年,突然神色慌张起来,一个弓腰前扑,往路边荒草丛一跃而去,使劲招手,压低嗓音喊道:“不妥,有鬼物过路!赶紧躲起来!”
见那青泥还愣在原地,只得骂骂咧咧蹦跳起身,一把抓住那黝黑少年的脖子,往路边一丢,腾云驾雾一般,即将重重摔在草地中,又被那陈仁抓住肩头轻轻一放,最终两人一起趴在个小土坡后边,陈仁小声提醒道:“小傻子,要是能打开油纸伞就赶紧的,不行就屏住呼吸,别泄露了身上活人的阳气,这些鬼物凶煞对这个最是敏锐,可别连累了我”
青泥伸手绕到脖子,有点生疼,闷声道:“不用你教。”
他在小镇长大,如何跟鬼物打交道,最是熟稔。
十数头鬼物敲锣打鼓而过,为首一个身披铠甲武将模样的家伙,瞧见地上的那些脚印,再嗅了嗅,它蓦然一声暴喝,“谁?!滚出来受死!”
青泥心一紧,不知哪里露出马脚了,照理说,按照周姐姐传授给自己的那篇口诀,是绝对不会泄露阳气的。
黝黑少年转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只见那个背剑的家伙近乎匍匐在地,已经逃出去数丈远,快是真快啊,几个眨眼功夫,草间窸窸窣窣,就没了身影。
这家伙是打算将他撇下不管了?
刚收了钱,就这么只管自己溜之大吉?
书上不都说押镖的,都是舍生忘死的好汉?
退一步说,多少得讲一点江湖道义和礼义廉耻吧?
青泥躲无可躲,逃无可逃,只得壮起胆子站起身。
按照周姐姐的说法,青泥没有练武的资质,只学了些三脚猫功夫,用来强身健体,关键是对付鬼物,毫无意义。而且那个刘伯伯说过,习武之人,若无拳意上身,都是空谈,对付几个市井地痞尚可,拿来杀妖捉鬼就免了。
黝黑少年从袖中摸出几支小巧卷轴,猛然间一抖,哗啦啦摊开四幅不大的挂像,他再双指并拢,霎时间涨红脸,调用仅剩的一点天地灵气,那些挂像竟然悬空而停。
青泥这一手,还真就把那些原本已经亮兵器的鬼物给吓住了。
背剑少年蹲在草丛中,揉了揉下巴,这个化名青泥的小姑娘,还真是个练气士,不过只是一境,好像是刻意延缓了破境。
倒也不难猜,没有合适的鬼道修行之法,在那座阴气极重、鬼魅横行的小镇,一个练气士,大活人,随便开府,汲取天地灵气,很难抽丝剥茧,祛除那些凶煞浊气,根基不稳,很容易被潮水倒灌几处本命气府,后果轻则伤及大道根本,重则心性大变,变得嗜杀。
只是等他见到那四幅画像,便有点哭笑不得。
有那位神诰宗祁真祁天君,道门老神仙嘛,昔年一洲仙师执牛耳者。
还有两张画像,是曾经贴满一洲山下门户的袁、曹两幅彩绘门神。
要说这三位,被那青泥拿来震慑妖魔鬼怪,辟邪虽说没什么用处,可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最后一幅画像,青衫仗剑,是个年轻男子。
陈平安一时无言,揉了揉眉心。
只见那四幅悬空挂像,环绕少年,缓缓旋转起来,有模有样,还挺有几分仙家风采。
而那拨过路鬼物先是充满警惕,还真怕遇到个山上修士,继而看那身形摇摇欲坠的黝黑少年,就开始嘲讽大笑,为首鬼将拔刀出鞘,砍了再说,路上就当宵夜了。
若是这几幅挂像当真管用,那随身携带三教祖师的挂像,岂不是就可以横行天下了?
只是片刻之后,为首鬼物便觉得如遭雷击,晃了晃脑袋,竟是双膝一软就要跪地,胡乱劈出几个刀花,咋咋呼呼,便挥刀边跑,一下子就没了身影,其余喽啰见机不妙,瞬间作鸟兽散。
青泥颓然坐在地上,赶忙将那四支小巧画轴收入袖中。
之前还被周姐姐和刘伯伯他们嘲笑来着,不曾想还真管用?!
青泥转头看着那个背剑的王八蛋,正朝自己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拍去头上的杂草和身上的泥土,点头道:“不曾想你还是个练气士,一只脚已经踩在山上了,可喜可贺,以后我们就以道友相称好了,青泥,好名字好道号,我认识一个道号与你只差一个字的,境界就挺高。”
其实陈平安也觉得好笑,这算是被那青泥歪打正着了。
只因为那幅挂像与他这个真人和正主,才几步远,无形中就有了一线牵引。
青泥咬牙切齿道:“怎么说,还回小镇吗?!”
陈平安笑道:“听你周姐姐的,远离是非之地,方才我就是试探试探你小子的胆识。”
黝黑少年默默跟着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哪怕周姐姐看走眼了,可仅凭他一个人,是绝对无法活着走出合欢山地界的。这一路上,几乎每七八十里就一处大妖凶邪或是厉鬼的道场,凶险万分。去年冬末,曾经有一次趁着大雪天,周姐姐将自己护送到了合欢山边境,结果周姐姐敏锐察觉到一股隐藏气息,只是无法确定对方的方位,他们只得原路返回。没法子,周姐姐他们在合欢山地界,实在是树敌太多,其实自己是无所谓离不离开合欢山的,反而喜欢陪在周姐姐他们身边,但是周姐姐总说自己命不错,宜远游。
远处,一个披甲汉子伸手摸着胡茬,“这算哪门子江湖高手?”
她亦是满脸无奈,“兴许是我卦数不精,只是事已至此,死马当活马医吧。”
汉子点点头,“没法子的事,只能听天由命。这丫头,一看就是个福大命大的,我就觉得她一定可以活着走出此地。”
这下子轮到周楸倍感意外了,“真放心把她交给此人?”
他点点头,“就当赌一把。”
“就你的赌运,不总是输钱?”
“正因为赌桌上一直输,相信赌桌外总有赌赢的一次。”
“对了,刘标长,那几个鬼物方才为何自行退散?是你出手了?”
汉子摇摇头,“怪事。我还以为是你的手段。”
“不继续跟上一段路程?”
“终有一别。何况我相信你的卦象结果。”
两个萍水相逢的“少年”,各自都不言语,一前一后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
一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蹲在一条河边掬水洗脸,腋下夹着一大堆衣物,赶忙丢在地上,站起身,小跑向那个背剑少年。
陈平安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
陆沉叹了口气,摇摇头。
显然陆掌教要找的那个存在,并不是这个化名青泥的“少年”。
那个存在,既然是在宝瓶洲,那么年轻隐官,重返家乡的马苦玄,或是顾璨,就都有可能碰到。
而且他们的可能性,要比一般练气士更大,大上许多。只要与蛮荒天下和妖族因果纠缠越深,可能性就越大。
所以这也是陆沉为何会主动找到陈平安的根源所在。但这只是可能性而已,天道无常,世事难料啊。
陈平安也没有与青泥解释什么,问道:“先前泼墨峰那阵风,是你作怪?”
陆沉委屈道:“怎么可能?!”
那就是了。
陈平安提醒道:“陆沉,接下来你找归找,记得下次就别跟我见面了,事不过三。”
先有裁玉山散花滩,又有合欢山地界的泼墨峰,以及此地。
陆沉开始转移话题,笑道:“有人评价你的书法,由印观字,输在天资不足,胜在用功颇深。”
陈平安点头道:“是个很客观的评价。”
陆沉转头望向那个黝黑少女,笑道:“好造化,能让贫道与陈山主一同为你护道。”
少女此刻心情糟糕至极,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哪根葱,只是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陈平安以心声问道:“是青冥天下那边的哪位山上前辈?”
陆沉卖了个关子,“一位高人,境界高,气性高,眼光高。”
陈平安瞥了眼少女的挎包,里边装有那支大骊斥候精骑的腰牌。
“之所以在此成为英灵,却始终徘徊不去,为何不作归鸟避窑烟。想必只因为心有执念,唯有二字,杀妖。”
陆沉双手笼袖,缓缓道:“贫道瞎猜的,其中真正缘由,那位周姑娘说有难言之隐,肯定是很有些曲折了。”
陈平安说道:“陆掌教,劳烦你送青泥离开合欢山地界,我回一趟小镇,可以将她安顿在青杏国京城的那座仙家客栈。”
陆沉笑道:“何必这么麻烦,咱们仨一起回小镇就是了。”
陈平安默不作声,陆沉笑道:“不妨听贫道的,算卦一事,想来周姑娘不如贫道精通。”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
陆沉与那个黝黑少女笑嘻嘻开口道:“青泥道友,你与我们两个联手,可杀十四境!”
青泥好奇道:“这位道长,十四境是什么境界?”
按照周姐姐的说法,外边天地,无奇不有,可武夫境界不是最高才山巅九境,山上练气士出神入化才地仙吗?
陆沉一本正经道:“十四境都不懂?就是十四个一境练气士!”
少女看了眼吊儿郎当的年轻道士,再看了看那个遇事就跑路的背剑少年,觉得他们能成为朋友,真不是没有理由的。
陆沉笑道:“山巅一阵风吹过,就扯出山外这么多的红线因果线。”
言外之意,当然是说陈平安答应参加青杏国观礼一事。
在那牛角渡,你陈平安一个无关善恶的点头而已。
千万里之外,就是整个合欢山地界各有各的悲欢离合,兴许是咎由自取,可能是自作多福,抑或是命中注定。
陈平安取出那只朱红色酒葫芦,只是喝酒。
陆沉转头问道:“青泥小道友,先前四幅画像所绘神仙,你觉得哪一位最年轻英俊啊?”
不等青泥回答这个白痴问题,就见那背剑少年一记抬手摆拳,打得年轻道士当场横飞出去,落地后便直挺挺不动弹了。
被吓了一大跳的青泥,颤声道:“你这一拳是砸中了那道长的太阳穴?他真没事吗?”
背剑少年没好气道:“看错了,是天灵盖,打得这位道长直接证道飞升了。”
青泥到底是担心那人是否受伤了,她再次转头望去,只听那年轻道长轻喝一声,一个鲤鱼打挺,结果没能起身,整个人重新摔在地上,道士只得伸手撑地踉跄起身,使劲晃动肩膀,散落一身尘土。
道士好像没事人一样,根本不与那背剑少年计较那一拳,问道:“青泥小道友,你与神诰宗祁天君很熟吗?这么巧,贫道也与他也有点渊源唉。”
少女稍稍放心,板着脸说道:“我很熟悉祁天君,祁天君跟我不熟。”
那个头戴莲花冠的道士以拳击掌,“又巧了不是,祁天君很熟悉贫道,贫道与祁天君不熟。”
少女皱眉道:“道长说反了吧?”
陆沉揉了揉下巴,假装沉思状。
“青泥小道友,你觉得我陈兄弟人品如何,相貌如何?是不是当得起‘年少万兜鍪’一说?”
“呵。”
陆沉双手绕后抱住脖子,伸了伸懒腰,“若有谁知春来去,除非问取笼外莺雀。”





剑来 第一千一十六章 谁人道冠如莲花开
一路平安无事,青泥带着那两个好似里边捡来的怪人,顺利返回小镇,可能外人眼中的鬼祟污秽之地,在少女眼中便是可亲的,等到回了小镇,消瘦少女明显就放松许多,脚步都轻灵了几分,先前她跟着背剑少年走在荒野,青泥明显身体有几分僵硬,时时刻刻都是心弦紧绷起来,可能对在此土生土长的少女而言,熟悉的小镇,与外边的陌生天地,有昼夜之别。
年轻道士问道:“青泥小道友,小镇有名字吗?”
“丰乐。”
“昔年兵家干戈用武之地,如今四时之景无不可爱。”
这个头戴莲花冠的道士,穿着一件厚重的棉布道袍,袍子才及膝,小腿上边绑缚有布条,约莫是合欢山地界无官道坦途的缘故,绑腿布条上边还沾着些荆棘、倒刺。
少女此刻更多担心,还是害怕等会儿返回住处,周姐姐会生气,别看周姐姐温婉贤淑,平时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但是年复一年的朝夕相处,少女早就发现,其实刘伯伯他们这帮大老爷们,都很敬畏周姐姐。
七弯八拐,青泥带着年轻道士和背剑少年,走入一条阴暗巷弄,路上她偶尔转头回望一眼,就看到那个道士贼头贼脑,当是踩点吗?
撑伞绣花鞋的周楸,她出现在两条巷子的拐角处,微皱眉头,“怎么回来了?”
身材瘦弱的黝黑少女拧着衣角,抿起嘴唇,一路上想好了几个蹩脚借口,等见着周姐姐,少女就不愿说谎了。
所幸背剑少年帮忙开口解围,解释道:“先前在树下,我收下钱那一刻起,这趟镖就算接了,只是又没说何时启程赶路,周姑娘,我保证会把青泥带出合欢山地界便是了,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周姑娘要是不信,我陈某人可以在这边发个誓,青泥若是今夜在小镇这边少掉一根汗毛,我身边这位号称与我是挚友亲朋的陆道长就砍掉自己的狗头,与周姑娘谢罪,赔个不是。 ”
陆道长一脸茫然,“啊?”
周楸压下一肚子怒气,问道:“这位是?”
年轻道士赶忙转过头,轻轻咳嗽几声,润了润嗓子,再打了个稽首,朗声道:“小道姓陆,精通测字和抽签算卦,尤其擅长给人看手相,价格公道,童叟无欺,不准不收钱!”
周楸身后走出一个披甲汉子,手心抵住腰刀的刀柄,他看到这一幕,既舍不得骂那个傻丫头,也不好当面说什么,只得以心声埋怨道:“周楸,你自己说说看,这算哪门子事嘛。”
周楸亦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以心声说道:“怪我,找错人了。”
汉子问道:“实在不行,我就去找戚老头帮忙?”
周楸说道:“等我跟他们聊过再说。”
汉子提醒道:“别拖太久了。”
周楸摸了摸少女的脑袋,“平时那么听话,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反而胡闹上了。”
青泥小声道:“家在这里,周姐姐刘伯伯你们都在这里,舍不得走。”
周楸苦笑无言,领着他们来到一栋宅子,简陋却洁净,少女放下斜挎包裹,熟门熟路,去灶房那边取出白碗,拿葫芦瓢,从酒缸里勺出糯米酒酿,四人围坐院内一张小桌,青泥端酒碗上桌后,她没有上桌,给自己也倒了一碗糯米酒,就坐在灶房门口的门槛上边。
佩刀汉子笑道:“我叫刘铁。相信陈公子和陆道长都看出来了,早就不是阳间人了,两位不计较这个,还愿意同桌喝酒,先敬两位。”
背剑少年和年轻道士都端起酒碗,刘铁一饮而尽,周楸没有喝酒,便将自己那只酒碗推给披甲汉子。
陈平安问道:“刘老哥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青杏国这边的人。”
刘铁说道:“北边来的。”
陆沉笑问道:“哪个北边,大渎以北?”
刘铁摇头道:“陆道长说笑了。那条大渎以北,可就是大骊王朝了。”
陆沉赞叹道:“小道的境界兴许不高,看人眼光却是奇准,一看刘老哥就是个力能扛鼎的沙场猛将,戎马倥忽,当过大官的。”
刘铁愣了愣,周楸脸色如常。
门口那边的少女疑惑道:“不是戎马倥偬吗?”
这个吊儿郎当的道士,是个不学无术的别字秀才吗?
背剑少年微笑道:“约莫是念了个通假字?”
陆沉可没有半点难为情,用拇指擦拭嘴角,“刘老哥如今在哪座山君府高就?小道听说坠鸢、乌藤两山,各自设有军营,俱是兵强马壮,以刘老哥的本事,不捞个校尉当当,都是两府管事者的眼睛长在屁股上边了。”
刘铁笑了笑,“高攀不上。不说这些大煞风景的,我还有事,就不久留了。”
喝过了两碗酒,刘铁便告辞离去,周楸起身相送,出门到了巷子那边,相识苦笑,本以为那个道士是个高人,若是能够与那个四境武夫的陈仁相差无几,有个洞府境修为,一个练气士配合纯粹武夫,护送青泥离开此地的把握就更大,不料这道士在小镇呼吸凝滞,呼吸间浊气颇重,显然一时间无法适应小镇这边的阴煞气息,定然不是中五境修士了。
周楸生前既是谍子,也是一位随军修士。所以刘铁这十几骑,生前也好死后也罢,都对周楸很服气。
陈平安问道:“小姑娘真名是什么?”
坐在门槛那边的黝黑少女怔怔无言,自己是怎么被看穿性别的?
周楸笑道:“倪清,反过来再取谐音。”
那位年轻道士就像个不通文墨的土鳖,问道:“姓什么来着?”
周楸笑道:“陆道长是道门神仙,难道就没有读过那位道教至人的大宗师篇和秋水篇?‘不知端倪’的倪,知是非之不可为分,细大之不可为倪,别说是陆道长这种高功法师,好像即便是道教之外的修道之人,甚至是书香门第的凡俗夫子,都该知道这两句话吧?”
陆道长急眼了,“小道只是没读过什么篇什么篇,怎就是假道士了,周姑娘是欺负小道自幼家境贫寒、读书不多吗?”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抿了一口糯米酒,滋味不如董水井家的酒酿。
周楸笑道:“道之高低不在背书多少,陆道长”
那道士唏嘘道:“此人何德何能,竟能让周姑娘如此熟稔”
陈平安说道:“差不多点就得了。”
陆沉只得停下原本已经打好腹稿的一番自吹自擂,转移话题,望向那个身材干瘦的黝黑姑娘,微笑道:“倪清,好名字,巵言日出,和以天倪,秋气强劲肃杀,清气大至,草木凋零。其实青泥亦是好名字,青泥小剑关,风雪千万山。真名倪清,道号青泥,真是绝了。”
周楸心中狐疑,因为单凭一句“巵言日出和以天倪”,这个姓陆的道士,就肯定读过大宗师篇和秋水篇。
她看了眼那个落座饮酒便寡言少语的背剑少年,再看着那个喝了七八口都没喝掉一两酒的年轻道士,一个语不惊人死不休,好说大言,一个絮絮叨叨,嬉皮笑脸,好发奇谈怪论。难怪俩朋友能够凑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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