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士无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骁骑校
傍晚时分,营地燃起篝火,野鸭野兔还有黄浦江里钓上来的鱼都成为烧烤架上的美食,女学生和老土匪们欢聚一堂,吃着烤肉烤鱼喝着酒,唱着歌儿,别提多欢畅了,陈子锟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这帮土匪在女学生跟前,比留洋归来的学生还斯文,说话都咬文嚼字的,跟秀才似的。
是夜,营地里扎起许多帐篷,中西女塾的师生在这里露营,满天繁星,吹着口琴唱着歌,看江水粼粼,倒映着月光,女记者大发感慨:“罗曼蒂克啊。”
应广大师生要求,也是为了保护她们的安全,陈子锟也住在营地里,他单人住一个帐篷,到了半夜时分,忽然一人钻进了帐篷,他下意识的按住了枪柄,却发现来人正是女记者唐嫣。
唐嫣一头秀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刚洗了头还没擦干,身上一股好闻的外国香皂味道,穿的是单薄的睡衣,月光下可以看到前面两个凸点,敞开的衣领里,皮肤白皙的如同羊脂白玉,女记者晚餐喝了不少红酒,眼神迷离,呼吸紊乱,喃喃道:“大帅,抱我。”
陈子锟吞了口涎水,两只手下意识的就举了起来,忽然想到挺着大肚子的姚依蕾,顿时背转身去义正词严道:“唐记者,请自重。”话虽这样说,心里却期待女记者扑上来投怀送抱,这样自己的负罪感也能减轻一些。
可是刚才的举动已经耗尽了唐嫣的勇气,遭到无情的拒绝,她无声的抽泣着,转脸出去了,陈子锟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只得悻悻看唐嫣窈窕的背影在月光下离去。
接下来的时间就难熬了,陈大帅一向是洁身自好的,和别的督军相比,他仅有两位夫人,简直少之又少,更难能可贵的是作为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将军,桃色绯闻也基本没有,不像张学良那样,年纪轻轻,过手的女人数以百计。
老实说,唐嫣姿色属于上等,又是申报记者,谈吐不俗,是沪上不多的独立自强的新女性,这种佳人别人花钱都追不来,搁在自己这儿,投怀送抱反而不要,陈子锟那个后悔啊,恨不得抽自己俩嘴巴。
拒绝不要紧,不能伤了人家的心,这事儿要好好解释一下,陈子锟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偷偷摸摸就出了帐篷。
今晚月色撩人,营地很大,帐篷星罗棋布,篝火的余烬和星光掩映下,能见度很好,陈子锟知道唐嫣和中西女塾一位姓李的女教师同住一所帐篷,便奔着那儿去了,可是到了帐篷附近,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连续不断的啪啪啪之声,似乎是皮肉相击之音,陈子锟一颗兴冲冲的心顿时变得冰凉,心说这唐嫣表面上看起来是个知识女性,背地里竟然是个荡妇淫-娃,这边被自己拒绝,转头就找了别的男人,这样的女人,当真要不得。只是不知道她找了自己营中哪位兄弟,听这声音,倒是一位猛男。
悻悻的回了自己帐篷,骚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朦胧中觉得身边多了一个人,心里顿时一激灵,抬眼望去,只见唐瑛穿着印花睡衣睡裤,抱着一个小狗熊正躺在自己身畔,嘴角还挂着一丝晶亮的涎水。
陈子锟暗暗叫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黑天半夜的,五月的风温暖醉人,如今良辰美景,温香软玉投怀送抱,这不是折磨自己这个正派人么。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能再像刚才那样白白放走机会了,陈子锟正要有所动作,忽然看到唐瑛颤动的睫毛和红扑扑的小脸,不禁抽了自己俩嘴巴。
人家才十四岁,还是个黄毛丫头,你不能做禽兽啊。
正在自责,忽见唐瑛一骨碌爬了起来,好像没看见陈子锟一样,抱着小狗雄又出去了,赤着脚在营地里旁若无人的走着,动作有些僵硬,不像是清醒的样子,陈子锟很惊讶,怕发生什么意外,于是悄悄跟在后面。
唐瑛径直走向江边,营地外围的警戒士兵刚要喝止,被陈子锟摆手制止,依然紧随其后,江岸边坐着一个人,见唐瑛走过来急忙站起匆匆而来,正是唐嫣。
陈子锟更纳闷了,唐嫣不是在帐篷里和人啪啪啪么,怎么又在江边出现了?不过很快他就醒悟过来,啪啪啪的是别人,自己心里老记挂着唐嫣,自然会产生误会。
唐嫣伸出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陈子锟会意的点点头,她悄悄走过来低声道:“我妹妹有梦游症,别惊醒她。”
陈子锟点点头,两人一直悄悄跟在唐瑛身后,好在小女生在外面晃悠了一阵,就回到自己的帐篷睡觉去了。
“她不会再起来乱跑了吧?”陈子锟问。
“一夜就一次,放心吧。”唐嫣道。
“这是什么病,没有请医生看过么?”
“请了的,中医西医都看了……”
唐瑛的梦游症成功的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尴尬,就这样一直坐在篝火旁聊到天亮。
国士无双 第三章 五卅
次日早晨,众学生起来洗漱,依旧唧唧喳喳,欢乐无边,带队的李老师两眼迷离,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还有就是唐嫣,晚上哭过还一夜没睡,两眼红肿的很。
上午还有一些节目,薛斌带领女童军们参观了海军吴淞炮台,整个春令营活动才算结束,学生们和大兵们依依惜别,离开了吴淞营地,临走的时候唐嫣的眼神很复杂,又让陈子锟一番玩味。
军民联谊活动圆满结束,陈子锟正要回城,薛斌扭扭捏捏过来了,表情看起来活像一只偷吃了金丝雀的猫。
“大帅,我要成家了,请您做主。”薛斌道。
“哦,好事儿啊,谁家的闺女?”陈子锟笑道。
“中西女塾的李老师,我俩情投意合,想择日成婚,请大帅当个证婚人。”
陈子锟顿时明白昨晚啪啪啪是咋回事了,指着薛斌想笑话他两句,可是想到自己偷听墙根也不是啥光彩的事情,便改口道:“好,没问题,到时候咱们风光大办。”
薛斌的事情让陈子锟想到其他弟兄,如今大事已成,该解决部下的个人问题了,等下次回省城,每人给安排一个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
陈子锟惦记着姚依蕾,驱车回城,途径闸北的事情,不禁想到六年前初到上海时的事情,吩咐汽车夫道:“去培开尔路73号。”
汽车转了一个弯,来到培开尔路上的精武会旧址,和以前一样,这里依然大门紧闭,铁锁上锈迹斑斑,透过门缝望进去,院子里杂草丛生,屋檐下结着蜘蛛网,一派萧条景象。
陈子锟闭上眼睛,耳畔似乎传来精武会弟子们练拳时的呼呼风声和震耳欲聋的怒吼,眼前浮现出无数场景,刘振声、霍东阁、司徒小言、欧阳凯等人的音容笑貌栩栩如生。
一声长叹,精武会毕竟成为历史了,据说五年前他们就因经费枯竭支撑不下去了,霍东阁带人去了东南亚发展,刘振声则带着一些师兄弟北上奉天,上海这边只剩下一个旧址而已。
陈子锟忽然很想进去缅怀一下,他看看四下无人,退后两步,蹭蹭就上了墙,把随行警卫副官们吓了一跳,心说只知道大帅枪法好,怎么还有一身飞贼的本领。
轻飘飘的落在院子里,陈子锟在精武会里盘桓良久,拔了杂草,挑了蜘蛛网,又把霍元甲的遗像擦得干干净净才离开。
下雨了,春雨淅淅沥沥,洗刷着石板路,一男一女打着油纸伞,提着行李远远走过来,走到精武会大门前,女的拿出钥匙开锁,铁锁锈死了,打不开,男的说:“小师姑,你让让。”说罢两手一用力,竟然将锈蚀的锁链掰断了。
两人进了院子,感慨一番,找了扫帚抹布开始打扫,可是却惊讶的发现师父的灵堂里已经清扫过了,遗像镜框一尘不染,角落里的蜘蛛网也不见了。
“一定是农大叔来过。”司徒小言道,如今她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再加上行走江湖多年,举手投足之间颇有江湖儿女的风范。
男的正是欧阳凯,他脱口道:“小师姑,你还是糨糊脑子啊,农大叔刚来过的话,门锁就不会锈死,分明是别人来过。”
“敢说我糨糊脑子。”司徒小言一记飞腿过去,随即又纳闷道:“那又会是谁呢,居然翻墙进来为师父的灵堂打扫。”
欧阳凯道:“师爷在上海的徒弟不多,但徒孙还是不少的,既然这人有心思,咱们重起炉灶的时候,不妨找他一起干。”
司徒小言道:“好!”
……
陈子锟一家人暂时借住在李耀廷的一栋空别墅里,地址在公共租界繁华地段,闹中取静,逛街购物特别方便,到底是外国人管理的地方。治安和环境卫生比南市强的多,
一楼客厅里,姚依蕾挺着肚子坐在躺椅上给即将出世的小宝宝织毛衣,陈子锟叼着烟斗看报纸,看着看着忽然将报纸狠狠甩在地上:“岂有此理!”
姚依蕾吓了一跳,将毛线球砸过去:“把小宝宝吓着你赔得起么!”
陈子锟赶紧赔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太气人了。”
姚依蕾奇道:“报纸上说什么来着,给我讲讲。”
陈子锟道:“日本内外棉纱厂打死童工在先,又无故开除所有男工,只留女工,上海工人倒也团结,二十二个工厂一起罢工,推举一个叫顾正红的代表大家去谈判,结果日本人竟然开枪把顾正红打死了,你说这还有没有王法。”
姚依蕾愤然道:“日本人凭什么杀咱们中国人。”
陈子锟道:“日本人素来野蛮,杀人倒也不稀奇,更让人气愤的是,工人们向工部局鸣冤告状,当局竟然偏袒日人,拘捕上诉工人,向来以民主公平著称的欧美人,竟然如此胡来,不把我们中国人当人看,真是气煞我也。”
姚依蕾道:“你不是和领事很熟么,赶紧去交涉啊。”
事不宜迟,陈子锟当即前往工部局进行交涉,平日里和他谈笑风生那些公董们此刻都变了颜色,不是推脱说非自己职责,就是拿租界的法规说事儿,言之凿凿说工人扰乱社会治安,理应逮捕,并劝陈子锟不要干扰司法公正。
陈子锟怒不可遏,若不是碍着身份,恐怕就要当场揍人了,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扭头便走,回到家里发现慕易辰拿着当月损益表报账来了,两人寒暄一阵,自然提起了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日人枪杀纱厂工人一事。
慕易辰淡淡笑了一下,这个六年前参加过学生运动的热血青年已经变成稳重的绅士。
“学长,在我们自己眼里,我们是泱泱中华大国,千年文明历史,别的国家都是蛮夷;但是你知道西方人怎么看我们?不过是些不开化的黄皮猴子罢了,猴子是没有人权的。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同为亚洲人的日本,日本人的尊严是怎么来的?打败俄国人,用鲜血换来的。”
陈子锟深以为然,叹气道:“我何尝不明白,在西方人眼里,中国就是落后愚昧的代名词,虽然我留学美国,精通外文,上过时代周刊的封面,又是掌握重兵的大帅,但在那些工部局董事眼里,我只不过是沐猴而冠罢了,从骨子里他们就看不起中国人,看不起每一个中国人。”
慕易辰道:“国人正在觉醒,我听说上海各大院校,各团体正准备游行示威,圣约翰的同学们也会去,咱们会让西方人知道,中国人是不可欺辱的。”
陈子锟道:“学生们热血沸腾,是中国的希望,我老了,游行这种事情就不参加了,我赞助一千块钱,给同学们买竹竿白布小旗子,闹就闹大。”
慕易辰微笑:“我替学弟学妹们谢谢大帅。”
陈子锟道:“说到学妹,我那个姓车的学妹呢,你俩关系不是挺好的么,怎么不见人了?”
慕易辰一阵黯然:“您说的是车秋凌吧,她父亲反对我们在一起。”
陈子锟道:“摊上个嫌贫爱富的老爹是挺麻烦的,不过你也不能消沉啊,咱们现在是什么身价,就是拿钱砸也得把他砸倒,洋行里的款子你随便用,把他老爹的产业收购了,要是收购不了就挤垮,要是没法挤垮,就派几个弟兄过去捣乱,说啥也得把他弄服气了。”
慕易辰哭笑不得,不过细细一想,自己确实太缺乏主动性了,如今洋行生意上了轨道,进进出出几十上百万的大买卖,车家要的不是金龟婿么,眼下自己已经符合要求了。
……
又过了两日,陈子锟正在楼下看书,忽听外人声鼎沸,楼上响起鉴冰的呼声:“快看,学生上街了!”
大伙儿跑到二楼阳台一看,远处街上人潮汹涌,无数学生手举标语前行,场面蔚为壮观。
姚依蕾抚摸着大肚子感慨道:“六年前在长安街,咱们一起看北京学生游行,今儿在上海,和咱们的孩子一起看上海学生游行,这学生们一年比一年闹腾的厉害啊。”
鉴冰酸溜溜道:“今年巡捕可别再胡乱开枪杀人,要不然咱们的大英雄又要冲冠一怒了。”
陈子锟将两人揽住笑道:“当年少不更事,喜欢凑热闹,现在我可不会再掺乎这种事情了。”
鉴冰不满道:“怎么,你看不起人家学生?人家这是爱国,懂不?”
陈子锟道:“我当然明白,而且很支持,只不过我现在的身份碍着,不能和他们一起了,我要是有所动作的话,就是直接派军队拿着枪推着大炮上街了,而不是像他们这样,和平示威。”
两位夫人笑着锤他:“你威风了是吧,算你厉害。”
大街上的学生走了好一阵子才走完,陈子锟感慨一番,带着两位夫人下楼去了,刚在沙发上坐定,就听到刺耳的枪声响起!
“不好,是李恩费尔德步枪的声音,巡捕开枪了!”陈子锟跳将起来就往楼上跑,姚依蕾也跟着笨拙的爬起来,鉴冰赶忙扶住她:“姐姐你可悠着点,别急。”
陈子锟奔到二楼阳台,就看见满街学生狂奔,标语横幅丢了一地,后面还有枪声响起,勤务兵青锋紧跟着上来,很有眼色的递过一架蔡司望远镜。
从望远镜里看过去,远处街头竟有巡捕手持步枪当街射人,枪火闪处,青年学生扑倒在地,血流长街。
陈子锟钢牙咬碎,大喝道:“开门,救学生,拿我的枪来!”
国士无双 第四章 笔亦做刀枪
陈公馆的大门打开,陈子锟持枪带着副官和勤务兵从里面冲出,一群学生正架着个伤员跌跌撞撞的走着,后面紧跟着杀气腾腾的巡捕,满街响彻凄厉的警笛,枪声不绝于耳。
“快进来!”陈子锟大喝道,那几个学生急忙逃进了陈公馆,巡捕随后而至,二话不说就要进去捕人,陈子锟大怒,一把将带队的英籍巡捕推了个踉跄,这下可戳了马蜂窝,一群红头阿三举起了手中李恩飞步枪,哗啦哗啦摆弄着枪栓,妄图吓唬这个胆大包天中国绅士。
陈子锟这边也不含糊,一排手提机枪全端了起来,可把巡捕们吓坏了,英籍警官脸色铁青,举起双手:“easy,easy。”
一把大眼撸子顶住他的下颚,陈子锟硬是将这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从地上提了起来,他恨不得一枪崩掉巡捕的脑袋,换了五年前的自己,肯定就已经下手了,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咬牙忍住。
狠狠将巡捕掼在地上,陈子锟用流利的英语喝道:“我将向英美领事控诉你们枪杀手无寸铁的学生之罪行,你就洗干净屁股准备坐牢吧。”随即看看巡捕的名牌,补充了一句:“皮特先生。”
皮特狼狈不堪到底爬起来,在中国人优势火力前他不得不收起英国警官的傲慢,带领手下印度巡捕们倒退着离开,此时更多的逃散学生被引导进了陈公馆,还有更多的学生被其他善良的人家所收容。
大逮捕开始了,巡捕房出动了大批警察,万国商团的士兵也出动了,满街都是持枪军警,租界出入口被封死,到处响彻警笛,一片人心惶惶。
陈子锟回到客厅,学生们正围着受伤的人七手八脚的救治,他快步上前,不禁如雷轰顶,受了枪伤的人竟然是申报记者唐嫣!
唐嫣穿了一身男装,白衬衫背带裤,头发挽在脑后,脖子上挂着相机,显然是去采访的,她的背部中了一枪,失血很多,客厅的地毯都被血浸透了。
“快,拿我的医疗器械来,再打电话请军医过来。”陈子锟来不及细想,迅速投入到救治中,治疗别的疾病他不行,枪伤还是有些经验的,止血,消毒,包扎,样样精通,可子弹一直没能取出,失血很难止住,唐嫣的体温在慢慢变冷。
“备车,送去医院。”陈子锟急的满头是汗,家里设备还是不全,缺乏输血设备,唯有到医院才能救回唐嫣的性命。
“外面封路了,汽车出不去。”勤务兵报告道。
“封路不会杀出去?手里的家伙是烧火棍么。”陈子锟大怒。
“可人家手里的家伙也不是假的啊。”青锋一脸委屈,指了指外面。
外面大队士兵正在拉动拒马,将陈公馆门口的道路堵死,大檐帽下是西方白人的面孔,卡其军装上是万国商团的标志, 这是由俄国兵组成的商团常备军第一队,也是租界战斗力最强的部队。
凭陈公馆里这几杆枪,想杀出一条血胡同来,还真不容易,租界有上千巡捕,数千外国兵和商团,加起来上万精锐,就算陈子锟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
看商团这架势,分明是来找麻烦的,陈子锟知道事情不妙,将青锋唤过来低声耳语几句,青锋依言去了,再去看唐嫣,情况依然相当糟糕,不过却奇迹般的苏醒过来了。
她艰难的左右看看,辨认不出身处何处,旁边的女学生拿蘸了温水的毛巾给她擦拭脸上的血污,那不是唐嫣的血,是另一个被打死的学生的血。
“这是哪儿?”唐嫣的声音极其虚弱无力。
“唐记者,这是医院,咱们安全了。”女学生忍着眼泪欺骗她。
“小王和小李他们呢?”唐嫣继续问道。
女学生背转身去擦着眼泪,唐嫣脸上的血就是从小王脑袋上溅出的,他中了一颗子弹,当场被打死了。
一阵哽咽的声音,唐嫣似乎明白过来,眼泪啪啪的往下滴,缓缓道:“不要管我,你们要继续抗争,我的衬衣口袋里有写好的稿子,谁帮我送去报馆,我怕是不行了。”
陈子锟分开众人上前道:“你不会有事,我送你去医院。”说罢拦腰抱起她就往门外走,众学生纷纷跟在后面,刚出门,密密麻麻的刺刀就围了上来,俄国兵人高马大,蛮横无比。
“她受伤了,要去医院。”陈子锟大吼道。
商团士兵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封锁道路,禁止任何人通行。
陈子锟恨不得一梭子毙了这帮为虎作伥的毛子兵,可是这样做的后果是家里所有人连同这些学生都要赔上性命,他只得咬紧牙关,抱着唐嫣往前走,眼瞅着刺刀就要顶在身上,忽然一阵急促的俄语响起,自己手下的毛子兵军医和二柜来了,二柜安德烈以前在商团一队混过,他叽里咕噜一番解释,竟然被放了进来。
军医来了,陈子锟松了一口气,抱着唐嫣回到客厅,军医迅速施展手术,到底是在野战医院做过几百次手术的专业战地医生,很快便从伤口内取出一枚已经变成蘑菇状的点三八口径左轮手枪子弹,军医还带来了输血的工具和葡萄糖,陈子锟伸出胳膊:“抽我的血,我是o型。”
血液缓缓输入唐嫣的血管,伤口也被重新处理过,人昏昏沉沉的睡过去,虽然仍未脱离危险,但最紧急的时刻已经过去。
半小时后,一名英籍高级警官来到陈公馆,用一口土得掉渣的利物浦口音告诉陈子锟,必须把藏在家里的捣乱分子交给巡捕带走。
陈子锟将其痛骂一顿,说手无寸铁的学生怎么成了罪犯,枪杀无辜民众的巡捕是闻名世界的耻辱,警官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公馆依然被商团士兵团团包围,大街上还垒起了沙包,架起了机关枪,把姚依蕾吓得快哭了,她本来神经大条的很,这点小阵势不算什么,可肚里怀着没出世的孩子,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就追悔莫及了。
“都说租界里治安良好,可巡捕当街杀人,咱们根本管不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住在省城呢,谁敢刺毛,让陈子锟毙了他。”鉴冰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巡捕滥杀无辜,把她气的不轻。
陈子锟无所畏惧,他知道租界当局的行政效率极高,自己的身份工部局清楚的很,想动自己还得掂量掂量,不过那些学生都吓坏了,长久以来,租界当局在民众的心目中是文明和正义的化身,没想到居然当街枪杀学生,失望和丧气的情绪弥漫开来,有人在哭泣,有人在叹气,也有人在咬牙切齿。
到了晚上,一辆汽车穿越商团士兵设下的关卡来到陈公馆门口,下来的是工部局的官员,进屋后他便照本宣科的向陈子锟提出了强烈的抗议,不是因为收容学生,而是因为禁烟执法总队的士兵在闸北方向和租界巡捕发生了武装对峙。
随即这名官员宣布陈子锟是租界不受欢迎的客人,请他在两个小时内离开。
陈子锟立即命人收拾细软,留下几个人看房子,带着家眷和学生以及昏迷不醒的唐嫣连夜离开租界,前往吴淞兵营暂居。
车队驶到租界北部出口,这里的气氛已经相当紧张,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薛斌带了几百号全副武装的弟兄和守卫租界的巡捕、士兵对峙着,枪口对枪口,刺刀对刺刀,直到看见陈子锟安然无恙的出来,才悻悻收了枪,护送大帅离开
到了华界就算安全了,学生们各自回家,唐嫣被送入中国医院,陈子锟打了话给史量才,半小时后申报老板匆匆赶到,先探视了唐嫣的伤情,从病房里出来,握着陈子锟的双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国家积弱,被列强欺凌,真是我辈奇耻大辱!”良久,史老板恨恨说出这番话来,眼中就滴下泪来,想是伤心到了极致。
陈子锟道:“身为军人,不能保家卫国,眼睁睁看着外国人在我们的土地上屠戮我们的青年,而且是我们民族最优秀的大学生,子锟深以为耻,此仇不报非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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