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10
而他虽不问,少年却很诚实,主动开口解释道:“现今情形特殊,晚辈为掩人耳目并未走正门入府,失礼之处,还请伯父伯母见谅。”
“不打紧,不打紧。”崔氏听得露出笑意——这孩子口中虽喊着伯父伯母,可这般语气,这般神态,她怎听着就像是在喊岳父岳母呢?
再看着就站在少年身侧的少女,一双眼睛清亮含笑,二人怎么瞧怎么般配登对……
崔氏是笑着的,心底却忽然有些发涩——代入感太强,现在心里已经在嫁女儿了。
但不可否认,更多的还是欢喜。
桌上已摆了凉碟,香气传入鼻间,直叫崔氏觉得仿佛是比往日更加香了。
许缙也道“无妨”,很客气热情地招待着:“甭管走的是哪个门儿,吴世孙今日都是贵客,快请入座吧。”
几人说着往桌边行去,吴恙待镇国公与许缙夫妇落座后,才同许明意一起坐下。
镇国公看在眼里,知他吴家规矩重,便随口说道:“我们许家人口简单,规矩也轻,私下并没有男女分席之说,今日只当吃顿便饭而已。”
少年点头称“是”。
说来,这不恰是未曾将他当作外人来招待的表现吗?
虽是未能走正门,但此时他已经觉得自己名分到手了。
但有些堵心的是坐在他身侧椅中的大鸟于上桌吃饭这件事情上竟浑然一幅驾轻就熟的姿态,桌上有特意替大鸟准备的软肉与蔬菜,大鸟面前还有显然是鸟儿专用的碗碟与水罐——
这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他极不容易才得来的东西,这只鸟却毫不费力早就拥有了这一切,姿态轻松地坐在了顶端。
起筷之前,众人共敬了一盏酒,算是替老爷子接风洗尘。
而后,老爷子又单独同吴恙喝了一杯。
虽未多言,但一切似乎都已经在酒里了。
看着这一幕,许缙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
父亲不太对,这吴世孙也不太对……
甚至还莫名觉得这一老一少相处的方式有些似曾相识……
“来,昭昭,吃块儿鱼。”镇国公动筷前,先夹了一块儿鱼肉送到孙女碗中,挑的是鱼腹处的肉。
“多谢祖父。”许明意满眼笑意。
镇国公含笑点头,目光收回之际,下意识地在吴恙身上停留了一瞬。
吴恙本就敏锐,今日上门,更是时时刻刻目观四路耳听八方,察觉到老爷子这一眼,略略思忖一瞬,便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嗯,并不存在的深意。
他遂也伸手夹了一块儿鱼肉,挑的也是鱼腹肉,并且先在空碟中将刺仔细挑了干净之后,复才连同那碟子一并推至女孩子面前,道:“鲥鱼味美却多刺,入口时还须当心。”
看着被送到面前鲜嫩的鱼肉,许明意怔了一瞬,腮边现出浅浅梨涡,点了点头道:“嗯,好。”
崔氏看得讶然,却也不禁露出笑意。
许缙却是大为震惊,脑中发懵且糊涂——这是干什么呢?
上门作客便作客,怎还给他闺女夹起了肉,挑起了鱼刺?
镇国公一愣之后,哈哈笑了起来:“瞧瞧,瞧瞧,这可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了!”
这小子倒是够上道儿的!
见得父亲反应,许缙甚至开始怀疑人生了——是他不对劲,还是这世道不对劲了?!
等等……
这两个孩子当着他的面儿,悄悄交换了一记眼神之后,皆露出笑意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看这架势,便是说他们明日就要成亲他怕是也要信了!
这个念头刚在许缙脑海中成形,便如一道惊雷炸开。
“……”
他好像悟了。
这吴家小子……该不是要娶他闺女!
他就说今晚一见这吴世孙,对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在比照着什么特定的身份……这不就是当年初次登临元岳父家门时的他么!
虽说当年是昭昭娘亲先相中了他的美貌,但岳父起初对这门亲事尚有犹豫,他为此也是努力过的——谁还没点儿在岳父家谨小慎微的经历了?
意识到这一点,许缙整个人都如坠迷雾之中了。
道理他都懂,可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为何他这当爹的竟一无所知?
而如此一来,周家世侄怕是没机会与他做翁婿了……
许缙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不禁感慨世事弄人——想这位吴世孙,当初也是仗着家中背景极不容易才摆脱了冲喜的命运,现下怎兜兜转转,又自己送上门儿来了呢?
倒也不是说对方羊入虎口的意思……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许缙暗中打量着少年的一切。
都说岳父相看女婿,多是哪儿哪儿不顺眼,可偏偏他却根本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且在这个过程中,他隐隐约约想明白了一件事……
今晚倘若是周世侄坐在这里,大约得是“这虾不错!”、“这肘子酱得也好!”、“还有这道熘鸡脯,比状元楼也不差!”……如此这般的画风。
至于给昭昭有条不紊地挑鱼刺,哦,方才又夹了几样菜……这些怕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淳厚简单如周世侄,想必只一个念头——“既是丫鬟能做的事,那我只管吃肉便是”。
如此想来,人与人之间,倘若是比较起来,也的确是有参差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搁这儿想这么多似乎也并无丝毫意义——就凭他这家庭弟位,难道还能越过祖父和闺女,自己做主挑女婿不成?
想通了这一点,许缙也就彻底认命……哦不,彻底释怀了。
如此之下,许缙捧起酒杯,向那处处同自家闺女献殷勤却并不叫人觉得逾越谄媚,依旧给人以十分有教养之感的少年,含笑道:“先前我也听昭昭说了,替我家老爷子寻解药之,便是多亏了吴世孙暗中相助……我在此且敬吴世孙一杯,也算是聊表谢意。”
“伯父言重了,国公能平安归京,这其中皆因昭昭应对得当,晚辈不敢邀功。”
话是这样说着,却没有让长辈端着酒杯等候的道理,吴恙亦握起酒杯:“这杯酒,应当晚辈敬伯父才是。”
许缙面上笑意更浓了,与少年一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明意瞧了吴恙一眼——这人甭管酒量如何,吃酒时的模样倒是一贯云淡风轻,她头回同他吃酒时便是被他这模样给骗了,真当他是个千杯不醉的高人来着。
“行了,别在这儿敬来敬去的了,好好吃顿饭!饭后还有正事要谈,醉醺醺地还如何谈事?”老爷子瞥了长子一眼,目含警告之色。
许缙忙笑着应“是”。
没错,父亲今日刚回来,定有许多要紧事要与他谈,贪杯不得。
而席间自是不宜深谈的,毕竟还有吴世孙这个吴家人在,许多话题太多尖锐敏感,只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一说。
许缙如此想着,便未再沾酒。
“昭昭,阿渊,随我去书房说话。”饭后,老爷子起身说道。
“是。”
许缙:……?
一片真心错付了?
“伯父,伯母,晚辈便先失陪了。”少年在面前施礼。
崔氏含笑点头:“快去吧。”
眼睁睁看着老爷子带着两个孩子离去,许缙坐在那里,默默看向慢悠悠吃茶的妻子:“吴世孙和昭昭的事情……夫人莫非是早就知道了?”
崔氏笑而不语。
“……那夫人为何不告诉我?”许缙有些不满——说好的好兄弟守望相助呢?就这么对待他?
“这都是凭自己的眼睛去看的,我哪里知道你竟看不出来?”
许缙:……还得怪他自己不争气了?
崔氏又抿一口茶:“不说我了,便是明时和二叔也都早早看出苗头来了……”
说着,看了一眼吃饱喝足蹲在一旁椅中打瞌睡的大鸟——连天目也一早就看明白了啊,真要说起来没准儿还算半只红娘呢。
许缙越听脸色越复杂了,喃喃道:“照此说来……被蒙在鼓里的竟只我一个?”
崔氏瞥他一眼。
明摆着的事情,自己非往鼓里钻,谁蒙他了?
……
外书房中,云伯送了刚沏的茶水进去。
自老仆手中接过茶水,吴恙道了声:“有劳。”
云伯朝他笑着点头。
吴恙觉着,这笑意里,似乎饱含许多深意……
这位老仆他是记得的。
当初他被救回镇国公府,便是这位将冲喜的好消息带给了他,并对他说这是他的福气——
昔日他对此说法不屑一顾,避之不及,而现下想想,老人家的目光的确长远。
云伯很快退了出去。
房门被合上,许明意手里捧着温热的珐琅花鸟茶盏,看向坐在自己对面位置的少年,忽觉得这一幕叫她莫名地心动且安心……
她不知道别的姑娘家是怎样的,或许她同旁人本就不大一样——
于她而言,最叫她心中有所触动的并非是花下赏月,而是如同现下这样,他在她家中用罢晚饭,与她一同跟在她祖父身后,走了一段铺满月色的小路,来到了这点着灯的书房里,坐在这儿,手里捧着清茶,等着谈正事……
这正事,关乎他和她,以及二人身后各家满门的存亡安危,他们都在为此共同想着法子去应对——
还关乎着天下之事,而在此之上,他同她也是有着共鸣在的。
他们要在同一条路,为了同一件事情而努力,这羁绊,似乎早已不仅是心悦二字那般简单了。
他们于不觉间好似成了最亲密的人,这亲密,不单是男女之情,却也因此变得愈发没有旁人能够取代对方。
正如此时,他亦在看着她,二人相视间,橘黄纱灯下,少年英朗的眉宇之间温和含笑。
“吴世孙……”
坐在上首的老人语气若有所指地开了口,吴恙正要应声“晚辈在”时,却听老人道:“说来,老夫是不是更该称呼你为燕王世子?”
吴恙听得一怔,倒也不见太多异样:“原来将军已经知道了——此事晚辈亦是刚知晓不久。”
许明意点点头,看着自家祖父,一副“他的确是刚知道,我可以作证”的模样。
镇国公看得笑了一声。
他又没说要怪这小子隐瞒真实身份!
瞧瞧这丫头!
“我与王爷暗中见过了面,王爷未有瞒我。”镇国公吃了口茶,颇有几分自得,向少年问道:“可还记得老夫当初说什么来着?”
“国公曾说过,我同王爷有些神似之处。”吴恙时刻不忘准孙女婿的立场,十分捧场:“国公慧目如炬。”
镇国公很受用,继而笑着说道:“说来,在东元城时,多亏了王爷暗中替我主持大局,否则怕是要被那起子豺狼给钻了空子……你们爷俩儿,一个跑去东元助我,一个留在在京中相帮,此中援手之恩,老夫记下了。”
吴恙道:“国公当真言重了。”一家人本也不必说两家话。
许明意听得有些着急了,干脆打断了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开口问道:“祖父既已同王爷见了面,不知现下具体是何打算?”
这才是现下她最关心的问题。
“打算么……”镇国公看着孙女,语气轻松甚至有一丝笑意:“真论起来,这大庆江山也有咱们许家打下的一半——而这皇帝既是配不上这江山,也配不上咱们许家一腔忠诚,那咱们就再换一个便是了!”
如意事 561 赶都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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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换一个便是了……
这豪爽中还透着一丝随心所欲的语气,叫吴恙隐隐明白了一件事情。
他终于知道当初老爷子那句“若昭昭不喜欢,休了便是”,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境界了。
不满意就换——大约是许家人刻在骨子里的传统了……
想到这一点,少年对日后突然就有了一种不合时宜却又不容忽略的担忧。
尽量将这一丝诡异的不安压下,吴恙看向老人:“国公既已有此决定,那今日于早朝之上所言所行,当真就只是为了要逼迫皇帝对夏廷贞下手吗?”
在他看来,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许明意也看向了自家祖父。
夏廷贞此人阴险狡诈,擅阴谋诡计,且野心一贯不小,其所为虽未必全是为了皇帝着想,但日后对敌时却不容小觑,难保对方不会在看不到的地方使出什么阴招来——
而若皇帝身边少了此人,便等同少了一位军师——这位夏首辅的头脑,可比皇帝要清醒得多。
此人一死,不提报仇与否,亦可提早免去诸多麻烦。
大军未动,先尽可能除去阻碍,也的确是可行之策。
“是也不全是,夏廷贞固然该死,却也不值得我去冒这么一遭险。”镇国公道:“之所以这么做,亦是缓兵之计,我们许家总是要退出京城去的,而皇帝对此早有防守——”
虽说许家军就在城外,但城外不止是许家军,同样有几大京营护守京师,城内要处更是层层防守,当今朝廷再如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要强攻进京师,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且若许家军当真起兵,那面对的敌人便不止是朝廷了,更有各处心思各异的势力,只怕他前脚要攻城,后脚便会有人打着护驾的名号从四面涌来,以便趁乱谋那渔翁之利——
到那时,许家不单是乱臣贼子,更是人人喊打喊杀的众矢之的。
那是同归于尽,逼近绝路时不要命的打法儿,而现下根本没到那一步,既能智取,又为何用这蠢法子?
他许家军十余万将士,个个都是好兵,没有道理做这等无谓的牺牲。
用兵之道,虽说更在于大势力碾压小势力,讲求绝对优势,但其中也并非就只是一味蛮干,尤其是在尚且需要从对方手中将自己人平安救出的情况下。
许明意听懂了老人的意思,她自然也是赞同智取,但是:“祖父若是想要救我和父亲母亲离京,原本不必再亲自进城,此事只管暗中设法安排便是,您又何必跟着冒这份险?”
“我若连城都不进,皇帝又当如何想?到那时,你们怕才是真的危险了。”镇国公笑着道:“更况且昭昭还在城中,祖父又如何能够放心只等消息?”
孩子么,就是要自己在身边护着看着才能安心的。
“况且我此番进京,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做——回京途中,我曾向王爷允诺过,必会将太后娘娘平安救出。”
许明意微有些意外。
原来祖父还有着这个打算——
所以,什么夏廷贞也好,交兵权也罢,这些统统都拿来混淆皇帝视线的障眼法!
“若真到了那一日,皇帝必会以太后作为人质,为免除后顾之忧,必须要先将人救出。”镇国公道:“而若我此番回京先起了兵造反,皇帝定会提防我会投奔燕王,到那时再想要救才太后便难上加难了——”
所以,此事务必要尽早。
许明意赞同地点头,并道:“祖父,有可能被作为人质的不单是太后娘娘,还有皇后娘娘——”
上一世太后去的早,被狗皇帝当作人质百般折辱的便是皇后娘娘……
镇国公闻言却是看吴恙。
救一个是救,救两个也是救,他固然是没什么——
可皇后是吴氏女,吴家当初将人送进宫做皇后,所思所虑必然关乎大局,而现下之事,是他和燕王在商议着,尚且不知吴家具体的打算——吴竣那老东西一贯是个事儿精,可别到头来他空是好心却被人当成是在帮倒忙。
视线中,少年却没有犹豫,抬手作了一礼:“晚辈先行在此替太后娘娘和姑母谢过国公了。”
他和昭昭近来便在谋划此事,若能有国公相助,自是再好不过。
镇国公点了头——是吴家小子让他救的,回头那老东西想找麻烦就找自个儿的孙子去,哦,是外孙,总之可不关他的事。
“没什么可谢的,所谓成大事,虽免不了要有人流血有人牺牲,但一定得是尽人事之后无法阻挡的牺牲,而非是尚有余力便去放弃哪个。”镇国公道:“既是一条路上的,相互照应便是应当的。”
吴恙应“是”,并谨记于心。
“只是具体要如何救,我尚且还未定下主意,需得想一个尽量周全的法子……”镇国公思忖着道。
想将人从深宫中带出来,且是如太后皇后这等身份者,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瞒祖父,我和吴恙近来倒想到了一个法子,祖父不妨听听看是否可行?”
“哦?”镇国公有些惊讶——这两个孩子在京城还真是一刻没闲着啊,竟已经想到了要救人出宫这上头来了?
这些孩子们,真真正正是已经长成了啊……
镇国公心底忽有几分感慨,更多的却是欣慰。
有这样的后辈,那便有莫大希望在。
吴恙遂将他和许明意的计划大致说明。
“……”
这计划尚只是初步打算,尚有细节需要完善商议,镇国公听了,便填补了几处建议。
如此这般一番长谈罢,许明意亲自送了吴恙出府——将人送到了一处后墙处,真正是哪儿来的还从哪儿回去。
因要避开四下耳目,挑的也是极僻静处,此处平日无人踏足,杂草丛生,又有着两株茂密的樟树,稀薄月色难驱散这方沉暗夜色。
为免招人注意,许明意也未有提灯,牵了他一只手腕,二人就这么尽量小心地蹚过草丛来到了墙根儿下。
这做派,实在是同做贼没什么分别了。
约是觉得好笑,吴恙瞧见视线中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浸满了笑意。
昏昏暗暗中,女孩子微凉的手还握着他的手腕,吴恙心口处跳了又跳,声音低低却尽挟温柔:“昭昭……”
而正是此时,身边的墙壁却发出轻击之声,有压低的说话声隔着墙壁传到耳中:“公子,属下查探过了,外面无人留意此处,您且出来吧。”
正是小七的声音无误。
“……”吴恙微微转头看向那声音的来源处,目光好似能将厚墙刺穿。
“快走吧,路上当心……”许明意谨慎小心,只想赶紧将人送走,便松开他手腕:“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去茶楼见面再说不迟。”
反正紧要的也已经都说罢了。
吴恙便只好点头应下。
少年人身手敏捷,轻轻一跃双手扒在墙沿边,长身一提,便利落无声地翻过了高墙。
许明意这才放轻脚步转身回去。
吴恙回到定南王府时,城中早已进了宵禁。
为防惊扰,少年没有犹豫,翻了自家墙进府。
小七跟着翻进去,心情略有些复杂——一回生二回熟三回便称图省事,公子怕不是很快就要成为第二个许姑娘了。
吴恙回到居院时,守在廊下的岁江迎了上来。
“公子。”
岁江行礼罢,道:“世子爷请公子去外书房说话。”
吴恙觉得有些不对,遂向心腹问道:“这么晚了父亲还要见我,可说了是为何事?”
岁江默了一下,才道:“世子爷初次叫人来请公子时,时辰还是挺早的。”
是公子回来的晚了而已。
“……”吴恙便抬脚回了屋内更衣,稍作收拾一番,便去了外书房。
书房中仍亮着灯,紧闭的房门外守着两名墨衣随从。
看着这两名随从,吴恙便隐隐觉得有些反常,这是父亲身边身手最好的两个人,平日里多是随父亲外出,时刻守在房外却是少见。
见他走来,两名随从恭谨行礼,其中一人轻叩了房门两声,道:“世子爷,世孙过来了。”
“让人进来罢。”
吴恙听着这道声音,不由眉心微动,父亲的语气似乎有些异样地拘束,怎么说呢,就如同……是被人拿刀子抵在身后挟持了,却又不敢太过明确地表现出反常……
究竟是发生何事了?
书房的门被随从推开,吴恙心中怀着疑虑走了进去。
此处书房分内外两间,以一扇六折乌木屏风相隔。
吴恙转身走过去,刚至屏风旁,便见自家父亲竟是站着的,那站姿也的确颇像被人挟持。
而书房内的气息显然不止一人。
吴恙心中已有猜测,视线转动间,看向了书案的方向。
书案后,乌木圈椅内,身穿椶色细绸绣暗色文竹长衫的老人身形清瘦,冷肃的面颊上一双眼睛如古井般深邃,花白的胡须修剪得整洁规正,仿佛每一根胡须都透着一丝不苟,周身自成威严之气。
便是有所预感,然而从预感生出再到见到人,也只是一瞬之事,吴恙难免微微一惊,抬手行礼:“孙儿见过祖父。”
“嗯。”吴竣微一点头,平静的面孔上看不出喜怒。
“孙儿不知祖父来了京师,未能相迎,反倒让祖父在此久等,还请祖父责罚。”
“既是不知,便无过可罚。”吴竣看着少年,道:“坐下说话。”
“是。”吴恙在下首落座,一抬眼却见自家父亲仍旧站着。
看这样子……应是挨过骂了。
“你也坐下。”吴竣皱了皱眉,扫了一眼儿子。
“是,多谢父亲……”吴景明坐下时,悄悄看了一眼不省心的儿子——要不是因为这臭小子,父亲又怎会舍得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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