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非10
众官员将此看在眼中,心中愈发有了分辨。
这且是毒害镇国公之事尚未彻查清楚的情况下……
夏首辅这回怕是真的要栽了。
而不止是朝中,待到第三日,这股墙倒众人推的风气甚至蔓延到了京衙内。
时值正午,忽有衙役快步进了内衙书房内传话:“大人,前头有人击鼓鸣冤情!”
“本官听到了!”纪栋重重叹着气放下手中的羊毫——现如今每日都有人前来击鼓,有时这个案子还没审完呢,外头的鼓又叫人给敲响了,密集之程度,不知道的,还当是请了个舞狮队常驻呢!
且鼓面都被敲破两张了!
便是他使人只换鼓面,连同衙中每月损耗的单子一同送去户部,可至今还未给他批下来,银子都是他自个儿垫的。
想到此处,纪大人愈发心痛了——他这个人平生最怕的就是赔本儿的买卖,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何人为何事击鼓?”
纪栋边起身出了书房,边同衙役问道。
与其说是不胜其扰,纪栋更多的是担心,如今偷窃等事已是日日频发,只盼着别是什么闹出人命的大乱子就已经要烧高香了。
“是工部员外郎吕大人家的太太……”衙役的脸色从最初便是带着异样的,此时压低了声音道:“称是夏家谋害了她的女儿,要求一个公道。”
夏家?
怎又是夏家?
纪栋甚至不必去问是哪个夏家了——须知前头夏家一子一女可都是他给审没的!
他和夫人曾偷偷仔细地讨论过,若是夏家有一册暗杀名单的话,估摸着有资格排在头一列的,除了徐英姑娘之外便只能是他了。
好在越是头一列,便越受人瞩目,想来夏家未寻到合适的时机前应也不会轻易动手,所以他必须要继续做官,绝不能从人前消失,给夏家可乘之机……渐渐地,这便也成了纪大人非要做官不可的理由之一。
只是不知今日又轮到夏家的谁了?
纪栋很快叫人升了堂。
一名身穿墨绿绣白梅褙子,发髻微有些散乱的妇人哭着扑进堂中:“……夏家害了我瑶儿的性命!求大人一定要替我那可怜枉死的女儿做主啊!”
纪栋尚未来得及理清这其中的关系,听得这毫无章法的话,暂且一条条询问道:“不知令千金同夏家是何关系?又是何时何处为夏家所害?可有证据没有?”
“回大人,我家相公乃是工部员外郎吕怀政,小女早年嫁给了夏府二公子夏晗为正妻!”
妇人声音沙哑哽咽着答道:“当初夏晗被定罪时,小女已有身孕,待到那人面兽心的东西被凌迟处死之后,夏家竟迁怒到了小女身上,以安胎为由逼着她从居院挪出,搬去了无人问津的偏僻小院中去待产,又禁了她的足!我数次登夏家门,却都被拦在外头,从始至终未曾能得见小女一面!”
“直到小女产子……夏家却来人告知,我那女儿不走运,遇着了难产,人就这么没了!”说到此处,妇人不禁又是泪流满面。
听着这些叙述,纪栋也有了印象。
夏晗之事后,的确曾听闻其妻难产而亡,当时他亦是有过一丝猜测的……
可单凭猜测是不够的。
“纵然夏家待令千金有上述亏待之处,却也无法证明这就是一场谋杀。”
并非是他不近人情,辨不出夏家这些行径中的恶意,而是若单凭这些,夏家可狡辩解释的余地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定得下什么罪名,至多是理亏罢了。
妇人却流泪摇头道:“大人,远远不止是这些……我亦是才知道,原来我那可怜的女儿并非是死于难产,而是被人缢杀……刚生下孩子,便活活被夏家人给勒死的啊!”
如意事 569 狂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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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缢杀?!
纪栋眼神一变。
堂外围观的十余名百姓亦是万分惊异——这样天大的热闹,搁在从前想要抢个好位置势必得挤破头,现如今却只吸引了十余人而已,可见京中人心之不安。
“……难不成真是夏家干的?”
“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这家人真他娘的该下十八层地狱!”
“咱们大庆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官宦在,才会连根都烂透了!”
如今夏家眼看便要倒了,四下又值动荡不安,百姓们说起话骂起权贵来再没了从前那些顾忌。
或者说,痛骂权贵也成了一处撒泄情绪的出口——真相虽然尚无定论,先骂了再说。
纪栋扫了一眼面色忿忿痛恨的百姓们,在心底叹了口气,这是他带过戾气最重的一届。
往常围着看热闹的百姓,骂归骂,却全然不是这等气氛——而仔细留意便不难发现,眼前这些人看热闹甚至都不嗑瓜子的!这显然已经失去看热闹的初衷了!
众所周知,不嗑瓜子的热闹看起来是没有灵魂的。
细节虽小,却也可窥得人心啊。
夏家骂是该骂,但如今百姓们个个戾气如此之重,甚至面目激动狰狞,却并非是什么好事情……正因是这种戾气使然,城中才会作恶之事频发。
而戾气的滋生,来源于积压已久的愤怒与恐惧。
所以,这怪不得百姓,而是掌权者的过失。
骂声还在继续,纪栋拍响了惊堂木,正色示意吕家太太细细说来。
“……小女出事之后,我便疑心这其中另有蹊跷,故而一直都在暗中细查此事,好在皇天不负苦心人,或是上天也不忍叫我可怜的孩子死得不明不白,前些时日总算寻着了当初替瑶儿接生的稳婆!”
“人是在乡下找到的……那稳婆收了银子后心中发虚,早早便躲回了荆县老家……在我家老爷的亲自追问之下,出于心虚这才说出了真相!”
“原来小女当夜乃是顺利生产,然诞下孩子正值虚弱之际,她那狠心的婆母、夏家的夫人薛氏却下令叫两名婆子将她缢杀在了产房内!”
妇人已是悲痛至无以复加:“我可怜的瑶儿……死前不知该有多害怕!想当初就不该同意这门亲事啊!”
她如今没有一日不后悔的!
纪栋听着这些,脑中不由思索分辨着。
吕家既早已疑心女儿的死另有隐情,若想为女儿讨还公道,为何却至今日才拿出来说?那产婆,又怎会如此凑巧偏在此时寻到了?
但这两句问话,不过是办案之人下意识间的思索而已,稍一细想,便也就明白了。
人活在世,谁都不是孤身一人,哪有那么多所谓豁出去。
先前夏家势大,家中子女先后出事都未能动摇得了夏首辅在朝中的地位,吕家因此望而却步,也并非是不能理解。
即便吕家先前有借亲事攀附夏家的想法,但谁家的女儿辛辛苦苦养大,也不可能是甘愿送去叫人随意打杀的。
孤勇者令人敬佩,怯懦者却也不该被苛责——真正该被唾弃的,不该是因畏惧权势而不敢张口讨要公道的人,而是作恶者。
苦主想讨公道,在他这里,不分早晚。
只要是实情,他便有责任彻查清楚。至于吕家的利弊权衡,甚至是否暗中同夏家敌对之人达成了什么共识,这些则不归他管。
在其位谋其政,他只需依照规矩办案即可。
是以,纪栋并未多言其它,只向堂内哭得形容狼狈的妇人问道:“既是缢杀,尸身颈骨之上必留有证据,你们可愿开棺验尸,以证那产婆之言真伪?”
“愿意!自是愿意!只要能查明小女的死因!”妇人的眼神陡然变得坚定,叩首道:“求大人替小女主持公道!”
纪栋点头,立即吩咐了下去。
在吕家人的陪同之下,夏家祖坟内的仆从并未敢真正阻拦。
可领!
一铲铲黄土被抛起,深埋着的棺木渐渐现出了原本的轮廓。
棺木开启后,仵作将三炷黄香插入香炉后,遂上前验看。
天色将晚之际,仵作一行人折回衙门,带回了肯定的消息——夏家二少奶奶吕氏,的确是死于缢杀。
纪栋微微拢起了官袍下的十指。
缢杀……
如此容易留下线索的手段,他该说杀人者太过愚蠢不小心吗?
不——
这并非是愚蠢。
这是狂妄!
狂妄到自认根本无需做什么掩饰,断定无人敢过问此事。
能替吕氏鸣冤的,只有吕家而已,而在此番之前,吕家可敢有过半字言语吗?
甚至在女儿死后,他们怕是连尸身的死状都不曾有机会亲眼见到过。
堂中,吕家太太听得仵作带回来的结果,悲痛欲绝之下昏死了过去。
纪栋命人将其扶去隔间歇息,又使人请了郎中。
接下来,便该传唤夏家夫人薛氏了——
看着奉命而去的官差背影,纪栋在心底叹了口气。
夏家这一个个的,做起恶来,也真是够可以的。
若是放在太平之年,怕是单凭这一家人,便可承包他一整年的重案绩效了——这一家子,怕不是从阴间爬出来的恶鬼在世吧?
……
晦暗夜色压着将散未散尽的昏暮,天地间呈出一片混沌交织之色。
夏府的外书房中刚掌了灯。
夏廷贞坐在书案后,面色紧绷着,缓缓闭了闭眼睛。
自吕家人去了衙门开始,消息便已经传到了他耳中。
但他并不能做出任何阻挠之举,更不可能拦着官差开棺验尸,但凡敢拦,那便不仅仅是不打自招那么简单了——
这些年他在朝中,一路无人可挡,但并非是无人敢挡,而是挡在他面前的那些人,都被他一一除去了。
因此,纵然是除了镇国公与纪修之外,盼着他死的人亦是比比皆是,这些人便如水鬼一般,日头正盛时不敢冒头,只待他一旦有衰落之象,便会齐齐伸出了手要将他拽入水中!
吕家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这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等着他做些什么,再以此作为火油来将这把火烧得更大。
他不可能自投陷阱——
可他没想到薛氏竟蠢到、不——疯到了这般地步,当初竟是将人缢杀!
“老爷,京衙的官差怕是很快便要到了……”前来传话的管家低声提醒着。
夏廷贞张开了眼睛。
这时一名仆从快步走了进来:“老爷,大爷陪着夫人过来了……”
如意事 570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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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廷贞皱眉。
薛氏这个疯子是怎么离开的院子?
自从曦儿之事后,眼见薛氏言行愈发失常,他便禁了薛氏的足,再不允她在人前出现,为得便是以免这疯妇口无遮拦招来麻烦。
可纵然如此,今日麻烦却还是找上门来了。
“父亲可是在书房中?”
隐隐听得长子的声音传来,夏廷贞自书案后起身,从书房中走了出去。
院中廊下悬着灯笼,可见一行人正走来,最前面的正是薛氏,她身穿一件姜黄色绣暗色莲纹褙子,花白的发髻边只有一支点翠钗,蜡黄松弛的面皮上形容激动,脚下快而有些踉跄,在一名中年男子的搀扶下往前走。
那中年男子正是夏廷贞的长子夏暄。
“父亲……”
见着了立在石阶下的夏廷贞,夏暄松开搀扶薛氏的手,有些不安地行礼。
“谁准你带她过来的——”夏廷贞冷冷看着长子。
夏暄忙道:“是……是母亲听闻了吕家的事之后自己从院中闯了出来,说是有要紧的话要对父亲讲……儿子不放心,这才跟着过来的。”
“我特来问问老爷打算如何处置我!”薛氏面色愤愤,语气却满是嘲讽:“……是打算像对待晗儿那样,还是如曦儿那般!”
“母亲……”夏暄听得脸色发白,伸手要去拉薛氏的手臂,却被她重重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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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双发红的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夏廷贞。
夏廷贞也在看着她,向身侧的管家吩咐道:“让人都去院外守着。”
管家应了,很快带着无干的下人们退下去了。
“是你让人缢死了吕氏——”夏廷贞开口问,眼底俱是寒意。
“是我又如何!是她该死!”薛氏咬牙切齿:“当初晗儿的事情,这贱人也脱不了干系!我的晗儿都死了,她有什么资格还活着?!”
夏暄不由皱起了眉。
自二弟出事后,母亲便日渐阴郁偏激,像是彻底变了个人一般。
这是不是也说明,二弟在母亲心中占得分量是最重的?
“晗儿死前遭遇了那样的酷刑对待……我却只是叫人勒死了她,已是便宜她了!我让她下去陪着晗儿,这是她的福气!”
看着面色狰狞的妇人,夏廷贞沉声一字一顿:“简直是无可救药——”
薛氏讽刺地笑了一声:“我无可救药?是,我自然比不得老爷来得重大局!亲生儿子死了,竟一滴眼泪都没有!……你又何必再装糊涂,吕氏的事情,你当真就一无所知吗?你真当她是难产死的?说白了不过是认为对自己没有妨碍,便高高在上不屑理会罢了!”
“就如同你对待晗儿一样!”
“晗儿暗中所为,你一直以来会丝毫没有察觉吗!你若能及时规正提醒,他又何至于走到那一步!他的所作所为,难道你身为父亲便没有责任吗!”薛氏一句句质问着:“可你都做了什么?你只会在麻烦出现的时候,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出去!乃至还要踩着他的尸身,喝着他的血,来彰显你如何忠正、如何大义灭亲!”
“夏廷贞……我的儿子,我的女儿,都是被你害死的!你会有报应的!”
薛氏说着,脸色陡然一变,突然笑了出来:“不,你的报应已经来了啊!看到了吗?终于连老天都容不下你了!”
夏廷贞直直地抿着唇。
晗儿是他看着长大、更是他最满意的孩子,他会不痛吗!
但痛或不痛,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要他为了一个晗儿,便置整个夏家于不顾吗?
还是说,让他像这个疯妇一样,终日沉浸在晗儿的死里,疯疯癫癫,将一切事都抛在脑后!
身为一家之主,他肩上是整个夏家的存亡,他从来都别无选择。
夏廷贞双眸泛红,声音定定:“我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夏家!”
“为了谁的夏家?我的儿子没了,女儿没了,这还是家吗!你为的从来都是你自己罢了!”薛氏又哭又笑:“可惜啊,你的夏家也要保不住了,你谋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说着,忽然向前走去:“不然咱们去找晗儿吧?老爷,那可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你难道不想他吗?既是生不能再做一家人,那不如便一同下去团聚好了……”
她说话间,已近要来至夏廷贞面前,宽大衣袖遮掩下的左手中,突然现出了一把锋利的剪刀,冲着夏廷贞身前便刺去!
“父亲当心!”
夏暄惊声道,边快步上前要阻拦。
夏廷贞皱着眉侧身躲开,守在一旁的贴身随从眼疾手快,闪身上前将薛氏拦下。
薛氏一刺未能得手,愈发疯狂起来,拼力推开那随从便要再扑上前去。
随从为躲避薛氏手中的剪刀,略一侧身间,薛氏扑了个空,脚下一个不稳,猛地扑倒在地,头脸重重地磕在了石阶上,手中的红绳剪刀飞了出去。
夏暄连忙上前蹲身将人扶起,待见得薛氏满头满脸是血的模样,登时大惊失色,声音都打起颤来:“母亲……”
这一年的光景,薛氏败下的不仅是神智,更有身体。
她浑身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此时摔到了头,便几乎要站不起来。
但她好似察觉不到疼一般,挣开长子的搀扶,艰难地挪动着身子,伸手又要去拿那把剪刀。
口中仍颤颤喃喃着道:“……我们去找晗儿团聚……老爷都忘了吗,晗儿幼时,你也是曾是将他扛在肩上,抱着他认字的啊……可自从皇帝登基后,你就一日日地变了……你眼里只剩下了那些争权夺势之事,一颗心都被熏得冷了烂了……”
说着,声音里已显出悲凄来:“当初就不该进京的……不该卷进这些事非争夺中来……”
薛氏眼前一片猩红,眼看着就要触及到那把剪刀时,夏廷贞缓缓弯下身,捡了起来。
“玉娘,你可知已经晚了。”
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没有回头的可能。
即便只剩他一人,也还是要往前走。
玉娘……
玉娘……
听得这声熟悉而陌生的称呼,薛氏眼中陡然涌出大颗的泪水,冲去了癫狂之色,她奋力地抬起头,支起上半身,紧紧盯着他:“不,还不晚!老爷,我不怪你了,也不恨你了……我们现在就去见晗儿!我当真想极他了,每一日都在想,咱们现下就去可好?!”
夏廷贞微微转头,看向随从,声音低而缓慢:“让她走得痛快些……少受些痛苦。”
“是。”
如意事 571 招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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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夏暄面色血色尽除,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这是他的亲生母亲,是父亲同甘共苦的发妻,父亲怎么能……
“你母亲对外称病已久,实则是患了疯病。”夏廷贞的语气像是叙述,更像是交待:“自你二弟被定罪后,这疯病便生下了——私下命人缢杀吕氏,正是因此。今日得知事情败露,病情尤甚,已是彻底疯癫,闯至此处欲伤我性命未成,遂自裁而亡。”
话末,看向长子,道:“只需将此经过如实告知官府来人即可。”
“……”夏暄还欲摇头,然而对上那双眼睛时,整个人却僵住了,浑身血液好似于无尽寒意中被悉数凝固。
夏廷贞依旧在看着他,一字字凝声道:“只要有我在一日,夏家便不可能会倒下!”
听着这近乎已成执念般的语气,余光里得见母亲的方向有猩红鲜血迸洒,夏暄浑身战栗,张了张嘴,应了声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的:“是……”
有父亲在,夏家便不会倒……
而如今没了二弟,父亲拥有的,便迟早都是他的!
他试图这样劝着自己,可心中的翻涌到底盖过了这一切。
想当初母亲生下二弟时,他已经是到了有记忆的年纪,他清清楚楚地记着,随着二弟渐渐长大,父亲和母亲对二弟的偏爱也日渐明显。
分明他才是嫡长子,可夺走了所有目光的人却是二弟。
二弟未出事前,便是连家中扫地的粗仆都知道,二弟才是父亲悉心培养的继承人,日后夏家的一切都是要交到二弟手中的……
对此,他当然是嫉妒且不甘的。
甚至在二弟刚出事时,他脑海中第一个想法便是……终于再没人跟他抢了!
他觉得很畅快——看似处处无可挑剔的二弟,成了被人唾弃的不堪之人,成了家中最大的耻辱。
可这种感受却并未能持续太久。
被冲昏了头脑的兴奋褪去之后,他有的只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父亲待二弟如此疼爱如此看重,尚且能做到这般地步……
而紧接着,便是四妹。
现下甚至就连母亲也……
他之所以为此恐惧,只因他能清清楚楚地察觉到,父亲这么做的缘故同大义灭亲全无干系,正如母亲方才所言,若父亲在意的当真是大义二字,加以约束之下二弟根本不会走上那条路……
从始至终,父亲所图……单单就只有利益二字。
“至于当初动手的那两个婆子,大可交给衙门处置,她们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夏廷贞最后吩咐道:“若她们不知道,便提醒两句——”
夏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应下的。
余光所至皆是血腥之色,他双腿打着颤跪了下去。
薛氏气息未绝,削瘦的身体仍旧在微微起伏着,瞳孔散开的眼睛睁得极大。
夏暄想哭,满心寒意裹挟之下,却根本掉不出半滴眼泪。
或许母亲说得对……
他们当初根本不该进京,寻常的日子里或也有兄弟间斗气不满,家中琐事缠身,甚至是为生计所扰,可怎也不至于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父亲的欲壑难填!
最后看了发妻一眼,夏廷贞缓缓转身,一步步踏上石阶,手中始终紧紧握着那把剪刀,往书房内而去。
他的背影笔直,双眸泛红却毫无动摇。
只要他不倒下,夏家便不会倒下——
是,当下这么多人要他死,连皇帝那个蠢货也要他死……
但只要他能扭转局面,掌控住真正的大权,那么,这一切都将不足为惧!
没人能替他决定生死!
……
死了。
又是自尽。
公堂之上,纪栋听着官差带回的消息,心中竟没有一丝意外和起伏。
他已叫人印证过了,夏家夫人薛氏的确许久不曾在人前出现过了,但疯病一说,却不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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