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龙佳婿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而看到林老虎这个熟人,张寿不禁莞尔,朱莹更是笑了起来:“林捕头你这是什么鼻子?什么风声都能闻到!难道知道我们要来,特意在这儿等着?”
我要是真有这预知的本事,我肯定就不来了!
林老虎心中哀叹,面上却还不得不强打笑容。可还不等他寒暄恭维,张寿就开口说道:“既然人送到了,论理我们不应该再管,但今天我和莹莹是一时兴起才往什刹海去的,这三位应考明年春闱的公子却是本来就约好了冬游什刹海,若此事不是意外而是蓄谋……”
“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冲着他们去的。但是,他们全都说刚到京城数日,人都不怎么熟悉,更不要说得罪人,所以,这件案子不好查,沈县尊和林捕头张捕头,恐怕要辛苦一些。”
发现竟然可能是很难破的悬案,别说沈县令此时脑袋有些胀痛,林老虎和张捕头也都不禁暗自叫苦,尤其是得知那撞人入水者虽说一度苏醒,但却沉默不出一言,两人就交换了一个眼色。
得到了林老虎的暗示,张捕头立刻毫不犹豫地说:“此等凶徒如若抵死不招,那就不得不拷问了!”三木之下无勇夫,不行拷讯,难道还好言好语劝其招供吗?
张寿对这年头那简单粗暴的讯问模式早已经习惯,他也没有为犯罪嫌疑人争取人权的意思,但这事儿当中的疑点……又或者说槽点实在是不少,因而他忍不住提醒了两句。
“我之前没有注意到他撞人落水的一幕,但听朱宏说,此人是突然疾奔现身,而后就无视他们三人,直接冲撞过去,将邹公子撞了入水,就仿佛是失心疯了……所以,之前在店里,朱宏告知我此事之后,也用了些手段盘问,却没有问出有价值的消息。”
这一次,林老虎和张捕头全都听明白了。朱宏的所谓手段,无非就是暴力逼问,如果出身赵国公府的这么个精明人都没在短时间之内问出来,那他们要问出事情原委,那也绝对不会容易!
就算宛平县衙素来刑具齐全,那仍然会相当花时间!
就在沈县令也正有些牙疼的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少爷要问什么?”
听到这声音,张寿微微一愣,朱莹却立刻喜上眉梢:“哎呀,阿六竟然来了!我听爹说,花叔叔当初就是最擅长问人口供的,阿六肯定也有这本事!”
见朱莹一说这话,门外立刻传来一句“那我去了”,张寿不由得哑然失笑。阿六明明带着四皇子去江都王府看热闹听壁角,可没想到人竟然这么快的耳报神,就追到这儿来了!再一想,他和朱莹之前去的银锭桥距离江都王府不远,阿六听到消息赶过来也不奇怪。
就不知道……四皇子那冒失小子有没有一块跟过来!
无论沈县令,还是张捕头林老虎,谁都不会问阿六到底有没有这能耐这种愚蠢的问题——他们恨不得阿六真有这能耐,也好给他们解决一个最大的疑难。而如果没有,有这个据说皇帝都很熟悉的小子以及赵国公府的心腹家将一块参与过,真要查不出来,也多个背锅的。
可邹明在内的三个书生此时却听得一头雾水。邹明更是忍不住问:“县尊,这样妥当吗?”
之前在店里,那个救他的赵国公府家将亲自审问犯人,那还能说是事急从权。可这会儿已经在宛平县衙,由一个外人审问犯人,这好像不合情理吧?
可他这话一问,就发现所有人都在看自己,就连两个同伴亦然。他也分不清楚这些目光有什么区别,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人鄙视了,这下顿时大为郁闷。
好在林老虎听说过张寿收集年轻人才的习惯,此时满脸堆笑地解释道:“邹公子,有些人是不见黄河心不死,还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些人的嘴,都不是那么容易撬开的。”
邹明最初不大相信,可不大一会儿,他只听到外头传来了刚刚那个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那家伙说,因为屡试不第,于是听信传言,想自宫进司礼监,日后好报复那些考官,谁知道司礼监只收自己人,根本不收外人,走投无路的他就想杀几个进京的举子,同归于尽!”
乘龙佳婿 第六百一十一章 童言无忌
是几个,而不是一个!这么说,只撞下水一个,那算是他们好运?
邹明这三个年轻举子能够在二十出头就乡试桂榜题名,乃是本省所有士人中的佼佼者,即便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但至少辨别出这一层意思也是不难的。至于二堂中的其他人,那就更没有一个蠢人,此时不禁全都为之色变。
就连一贯对举子这一类生物敬而远之的朱莹,也不由得怒骂道:“岂有此理!举子们哪个不是寒窗苦读数十年才考来的功名,哪个是侥幸,他因为忌恨就迁怒于人,简直该千刀万剐!下头挨一刀就能进司礼监?他把司礼监当成什么腌臜地方了!”
前面这一通为举子张目的话,邹明这三人听得无不心情激昂,暗想这位在京城里因跋扈而著称的朱大小姐,原来还是挺有见识的。可听到后半截话,他们那脸色就瞬间凝固了,竟是情不自禁地夹紧了双腿。
下头挨一刀这种描述,对于男人来说,实在是太要命了!除了朱莹,哪家千金大小姐能够肆无忌惮地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来?
而刚刚还生怕问不出口供而弄成悬案的沈县令,此时却顾不得什么男人的尊严了,反正又不是说的自己。阿六既然问出口供,他只觉得又惊又喜,连忙对张捕头使了个眼色。
见人立刻非常知机地拖了林老虎出去,不一会儿就殷勤地把阿六给请了进来,他就笑容可掬地对张寿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张博士麾下果然是人才济济。”
“先是赵国公府家将英勇救人,而后又是张博士麾下能人问出口供,今天这桩案子原本兴许可能会震惊京城,如今却是一举告破,未伤人命,都是张博士和大小姐的功劳!听说二位下月就要喜结连理了,届时我可一定要去叨扰一杯喜酒!”
朱莹最喜欢别人说自己和张寿如何如何,此时见沈县令如此说,她自然眉开眼笑。不过还没等她说话,张寿就慢悠悠地抢在了前面:“阿六,你刚刚问出口供之后,可有让人画押,可有其他人证在场?”
“当然有啊!”阿六眼睛都没眨一下,淡然若定地说,“口供就在人证手里。”
张寿瞥了一眼了有些不知所措的张捕头和林老虎,心里已经猜到了所谓人证是谁。而不同于心里有数的他,心里没数的沈县令则是立时问道:“敢问小哥,外头人证是……”
“四皇子啊。”阿六说这四个字时,仿佛在说邻家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直到看见沈县令先是一愣,随即就呛咳到几乎背过气去,他就轻描淡写地说,“我带四皇子从江都王府出来,就听到有人在说少爷和大小姐救人的事,于是一路找过来了。”
得知自己二人刚刚去找阿六时,认为无足轻重而撇下的那个孩子竟然是四皇子,张捕头和林老虎简直要疯了!张捕头确实是没见过四皇子,而林老虎却是见过的!
可林老虎刚刚见阿六和四皇子说话时,那种根本不把人当成宫中贵人似的口气,再加上四皇子那并不显出多少华贵的衣着——皇帝常常教导这对兄弟要简朴,于是三皇子真的很简朴——所以他根本没在意。
可谁曾想,那位正蹲在那个棉被裹成粽子半死不活壮汉旁边耍人玩的小孩,就是四皇子?
好容易调匀呼吸的沈县令见张寿立刻站起身来,把阿六叫过去数落两句就匆匆起身往外走去,他也慌忙离座跟上。至于朱莹……当他看到朱莹在招呼邹明那三人跟她一块出去见四皇子,他倒是觉得,大小姐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娇纵任性。人至少还把四皇子放在眼里!
虽说朝官们为了标榜气节和风骨,从前就算真的遇到四皇子,顶多也只是面上恭敬地行个礼,不会把人太放在眼里,更不会多说一句话。可现如今四皇子即便和即将册立太子的三皇子不一样,但也绝对今非昔比了。至少,谁敢无视他?
当沈县令晚张寿一步匆匆来到外头时,就看到了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就只见不远处一个总角童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一个大汉的背上,双脚翘在人脑袋上,不时还动动脚丫子给人脑袋重重的一记,就仿佛是寻常民间那些欺负老实人的顽童。
可是,当看到一行人出来时,人立刻站起身,随即一溜烟跑了过来:“老师,莹莹姐姐!”
四皇子满脸的兴高采烈,又冲着张寿旁边的阿六嘿然笑道:“六哥,我照你刚刚留下的法子,又问出来了!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听来的说法,说内阁那是外相,司礼监那是内相,只要能进去,日后比那些正经进士还要前程好,所以就心动地准备去自宫!”
说到自宫两个字时,四皇子连个顿都没打——尽管他压根不明白所谓自宫是什么意思,但并不妨碍他对某人表示鄙视。
“哼,他把司礼监当成什么腌臜地方了?”这话和朱莹的话如出一辙,但接下来,四皇子说出的话,在张寿听来,那就是自己只听说过一星半点,又或者从未了解过的纯干货了。
“我听柳枫说,司礼监的善堂每年都会收养很多弃婴,然后从中挑选最聪明伶俐的养到六岁,然后再根据资质遴选出一批人重点培养。其中读书最好,考试最优的人,才会被送进司礼监内书堂。司礼监从小就会教他们,管生不管养者,不配称之为父母,忠君才是根本……”
四皇子此刻随口说着柳枫告诉他的那些司礼监养成规矩,压根没注意到沈县令听得眉头大皱,而此时裹得犹如粽子的邹明更是忘记了四皇子的身份,忍不住反驳道:“此言差矣,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怎可因为遗弃就诽谤?再者,就算是孤儿,司礼监如此凌虐也是不该……”
直到一只手被同伴使劲掐了一下,邹明方才悻悻住嘴,但仍然满心激愤。而四皇子却并不生气,而是微微瞪大眼睛,满脸不解地说:“司礼监怎么凌虐了?之前南城那个汪四不是开过善堂吗?那才叫凌虐呢。司礼监善堂出来的人,很少人进宫,大部分都在外头做事呢!”
四皇子这么一说,沈县令登时遽然色变。司礼监如何收人,这是内宫事务,而非外臣能管,只因为素来严格管住自宫这条口子,而且宫中内侍数量又素来严格控制,所以纵使司礼监素来有种种乱七八糟的传闻,但因为不能证实,所以外臣也无法置喙。
但至少,什么家贫卖了孩子阉割入宫这种事,本朝几乎是绝迹的,因为根本就不收!
可如此一来,宫中阉宦从何而来?如今听四皇子的口气,这已经很清楚了,司礼监竟然私设善堂,挑选资质好的遗弃儿加以培养,然后断绝人和父母亲人的关系,甚至对人灌输父母遗弃的罪过,人为造成对父母的仇恨,然后把人收进宫!只讲忠,不讲孝,简直荒谬!
最重要的是,除却入宫的那一批之外,剩下的人在外头做事?很明显,司礼监在表面上的那一小部分人之外,暗里还拥有一大批人手!这一年年经营下来,沈县令都不敢想象规模!
四皇子对司礼监也谈不上多少好感恶感,此时只是想说明司礼监绝不是想进就能进。他压根没在意沈县令的表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司礼监规矩多着呢,只许用京言,不许用乡音。不许攀乡党,不许认外亲,禁引人入宫……哦,听说孤儿当中,还有北虏的幼童……”
沈县令固然震惊得无以复加,而邹明等人,同样震惊得无以复加!
自古以来,阉宦从来就没有断绝过,本朝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因为太祖皇帝一而再再而三在民间强调禁止自宫,也绝不收自宫之人,再加上宫中宦官数量一直都控制在很低的水平,宫人也到了年纪就按时放出,所以文官们自然欢迎这样的德政。
谁会希望有一大堆阉宦在天子面前吹耳旁风,然后和自己争权?
因为身边不大听说有谁谁谁阉割入宫了,宦官这种生物,也不大会出现在京城之外的地方,于是,邹明这些来自外地的书生,更是从来没想过,宫中如何补充宦官这样一个问题,此时四皇子的话在给他们普及了某种知识的同时,却也让他们无不为之惊怒。
沈县令忍了又忍,此时也终于忍无可忍地沉声说道:“孤儿亦是人生父母养的,收养他们却阉割送入宫,断绝亲情乡情,天理人情何在?这实在是太过分了!”
呵呵,这算什么过分?阉割基督徒少年作为奴隶近卫军的制度你还没见过呢!再说,文人墨客家里那点蓄奴养婢,乌七八糟的事,除了没阉割人,哪里就比宫里干净?
张寿深知。士大夫和阉宦那是天然的对立——这也正常,本质上说,那是阉宦代表的皇权和士大夫集团的博弈。除却晚唐权阉把持天子废立,代行皇权,而藩镇则掌握军权,文官集团试图对内压制宦官,对外收拢军权,最终却一败涂地之外,历朝历代都斗个没完。
就连宦官名气好像没那么大的宋朝,北宋有最会玩弄权术的宋徽宗培植起来的童贯梁师成,南宋有号称崇尚理学却治国用兵一团糟的宋理宗弄出来的董宋臣,哪个不是皇权走狗?
“哪过分了,我上次还让柳枫偷偷带我去内书堂看过,那儿书声琅琅,挺有意思的!我又不是没在国子监读过书,就里头不少监生混日子的架势,还比不上内书堂!”
四皇子性格素来冒失冲动,甚至还有点逆反,所以对沈县令这种满口正义的老大人,他当然不太感冒,此时张口就怼。
这下子,别说沈县令面色铁青,就连邹明三人也没办法忍了。之前千恩万谢张寿救人的那个书生就一字一句地说:“四皇子,司礼监内书堂又怎能和国子监相提并论?国子监的监生大多有正经功名,更是寒窗苦读数十年,一群阉宦收养的弃儿,读的又是什么圣贤书!”
“我只知道,柳枫告诉我,每年收进善堂的京畿孤儿都有成百数千人,能在学习之后,通过层层岁考月考,最终进内书堂的,不过十分之一。而通过内书堂三次选拔,最后入宫的,又不过十分之一。而入宫之后能进司礼监的,又是三次大考,仍然不过十分之一!”
“每次考试被刷下来的都痛哭流涕,追悔读书学本事不用功!可我看国子监六堂之中,兜兜转转在里头混个十年八年,到肄业也不过广业堂的也多了去了,这些监生也不嫌丢脸!”
“四皇子,够了!”
尽管张寿也很想多听听四皇子今天这突然倒出来的大堆司礼监干货——毕竟这些东西纵使他也不好胡乱打探,否则那就是货真价实的窥探宫闱——但他此刻还是沉声大喝。当看到四皇子满脸不服地住了嘴,他就冲着其摇了摇头。
“说话要有分寸,不过是柳枫对你说的话,也能拿出来当成和人争辩时的证据?再说了,你只盯着国子监中那些不学无术,搅坏一锅粥的老鼠屎干什么?国子监中也出过人才,比如……”
“比如莹莹姐姐的大哥。”四皇子闷闷不乐地哼了一声,但在张寿严厉的瞪视下,他最终只是小声嘀咕道,“都是读书人,干嘛瞧不起别人?”
四皇子这一句都是读书人,挤兑得沈县令和邹明等人面色煞白。
知道他们绝对不愿意和一群未来的司礼监“精英”,现在的司礼监善堂出身弃儿相提并论,张寿只能再次把脸一板。可不等他再次喝止四皇子,沈县令突然开口问道:“敢问四皇子口口声声说的柳枫,究竟何人?”
张寿顿时愕然看向沈县令。柳枫好歹也是乾清宫管事牌子,沈县令身为宛平县令,不会不知道吧?但是,见人仍旧那么郑重其事,他就意识到,沈县令就是要四皇子亲口说出来。
果然,年少的四皇子哪里懂这些门道,当即不假思索地说:“他是乾清宫管事牌子啊?他说自己就是当年读书不用功,所以没能进司礼监的废柴。”
张寿对柳枫的滑胥善变还印象深刻,此时听四皇子这么说,他只觉得有些匪夷所思。柳枫好端端的没事告诉四皇子这些干什么,知不知道四皇子有时候容易口无遮拦?果然,下一刻,他就听到了沈县令硬梆梆地说:“原来是他……竟敢如此蛊惑皇子,我定要弹劾他!”
乘龙佳婿 第六百一十二章 这个位子,你来坐
兴隆茶社中,随侍在皇帝身边的柳枫眼看皇帝和太后谈笑风生,品尝着一个个名厨的手艺,而三皇子在这对至尊帝后时不时的考问之下,大多数时候也表现得很不错,至于裕妃和妃以及几位公主郡主们,那也至少从表面上看其乐融融,他不禁轻轻舒了一口气。
容易惹是生非的张寿和朱莹这一对一走,真的就天下太平了!
然而,在他没注意的时候,皇帝却有些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呵欠。
再好吃的菜肴,哪怕是龙肝凤髓,吃多了也就这么一回事。更何况从刚刚到现在不停地吃吃吃,味觉都已经快麻木到吃不出好滋味了。而当皇帝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三皇子,见人赫然正在发呆,他就知道,儿子也嫌无聊。
早知道就不放张寿和朱莹走了!张寿那小子常常会带来事端,偏偏又妙语连珠,极其擅长狡辩,而朱莹又快人快语,从不管对手是谁,有这一对妙人在,他饭也能多吃两口,哪像现在这么四平八稳,连个说话逗趣的也没有……哎,这一点三皇子就比不得四皇子了!
想到这里,皇帝就直接撂下筷子,没好气地吩咐道:“去个人到江都王府打探一下,那小两口不回来也就算了,四郎怎么也不见人影了?看个热闹要这么久?”
三皇子这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可他才张了张口,皇帝就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眼疾手快抄起盘子里一道粤式盐焗鸡的鸡腿,直接塞进了儿子嘴里,把人到了口边的话给堵了回去,这才好整以暇地拍了拍手。
“这道菜滋味不错。自汉之后,盐铁专营,素来乃是朝廷取利的不二良方,因而盐价常常贵到平民百姓常常吃不起,私盐贩子更是猖獗。然则太祖皇帝应天命而生,重农亦重工商,不以盐取利,就连煮盐之法也大为改进。如今这道菜,成本虽高,却也谈不上贵重了。”
三皇子被这鸡腿噎得满面通红,可听到父皇的这么一番话,好容易才把鸡腿从嘴里拿出来的他顿时恍然大悟,随即满脸崇敬地点了点头。
而这一幕落在太后眼里,太后却是又好气又好笑。都已经是二十七年的太平天子,膝下儿女一大堆的人了,竟然还这么任性!明明只是逗儿子,却还煞有介事说一番大道理,也就是三皇子这种老实孩子才会当真。这样纯良的孩子是很好,但还得多学学机巧……
裕妃看皇帝戏弄三皇子,也不禁哑然失笑。一旁的和妃性子恬静,两人随口闲谈,却也不嫌无聊,只是她看着宗女们那一堆中,已经名花有主的德阳公主三人明显很说得来,可却还要不时照顾落落寡欢的永平公主,心中就不免有些叹息。
反倒是太夫人和九娘坐得安如泰山,两人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商谈着朱廷芳和朱莹的婚事该如何操办……至于之前永平公主和朱莹针锋相对那点事,两人仿佛完全没放在心上。
只有吴阁老和大学士张钰,今天压根不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只能干脆把精力全都放在了吃这个字上,评点时倒是比谁都尽职尽责。眼看这已经快完结了,两人忖度帝后刚刚的反应,正小声商议回头入选的会有几人,突然就听到楼梯上传来了一个蹬蹬蹬的上楼声。
知道二楼是陆三郎招呼着一群民间评审,闲杂人等此时绝对不会被放上来,吴阁老和张钰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应该是四皇子回来了。果然,下一刻,两人就听到了一个响亮的声音。
“父皇,儿臣回来了!”
随着这个声音,一个敏捷的人影就窜了上来,随即一溜小跑直接到了御前。见三皇子手上还拿着个大鸡腿,满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四皇子就笑嘻嘻地说:“三哥放心,我虽然饿了,可也不会抢你吃的……”
嘴里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四皇子眼珠子却一阵乱转。他先是到太后与裕妃和妃那儿行礼道安,转而一溜烟回到了皇帝身边,附在人耳边,可怜巴巴地说:“父皇,儿臣闯祸了!”
皇帝额头青筋跳了跳,随即却也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说:“哦,说来听听?”反正不是偷听偷窥却被江都王抓住,便是在江都王府又偷偷溜进了他那位堂弟的工坊,弄坏了什么东西……反正这熊孩子就是这种捣乱的性子!
然而,皇帝那张淡然不惊的脸,很快就僵住了。因为四皇子大爆嘴速,飞快地将那桩诡异的落水案,以及他在沈县令和三个书生面前说的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都招认了。
若是按照四皇子的性子,那当然不会这么老实。然而,同样在场的张寿,却知道四皇子今天“童言无忌”闯出来的祸有多大。最要命的是,当时在场的人实在是不少!
所以,在沈县令说出弹劾两个字时,他就立刻把四皇子拖了过来,疾言厉色地要求他立刻回兴隆茶社,向皇帝禀报这件事,不许有任何隐瞒。
可是,四皇子此时嘴里说着自己闯祸,心里却不觉得自己闯了什么祸,可皇帝却是又惊又怒,到最后一只手甚至忍不住死死捏着扶手,否则他怀疑自己会不会一把抓过身旁的柳枫,然后把这个多嘴多舌的乾清宫管事牌子给踹下楼去!
上一次这家伙便泄漏消息给四皇子,他已经重重罚过了,这一次竟然还再犯!
不但再犯,泄漏的更是司礼监的秘事!要知道,宫中阉宦是如何来的,如何培养的,这也就是少部分人知道的隐秘,阁老们也许会了解一点,但平常朝臣和读书人却绝对不知道!
柳枫这家伙是活腻味了吗?
侍立在天子身侧的柳枫突然发觉浑身发冷,可他迅速往四周围瞥了一眼,却没察觉到什么异样,一时只能归结于自己太敏感。他完全没注意到,正把玩着一把刚刚切羊腿小刀的皇帝,此时此刻嘴唇紧抿,眼神幽深,竟是已经怒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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