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他还没死?
徐佑露出讶然的神色,自上次见到雪僧之后,就缘锵一面。只听说他被都明玉派人用牛车拉着,身穿白衣泡在粪桶里游览各郡各县,无论身体还是心理,受尽了非人的羞辱和折磨,加上肢体残疾严重,武功尽废,按说活不了太久,没想到连都明玉都死了,他竟然还苟延残喘的活着!
这生命力,真够顽强的!
“怎么找到他的?”
徐佑看着房间地上那一堆烂泥似的竺无漏,比起上次见到时更加没了人样,如果不是知道,真的会以为只是堆放在路边臭不可闻的垃圾,水也不会多看一眼。
朱智皱着眉头,认真打量着竺无漏,闻声说道:“在刑部的大牢……哦,就是钱塘县衙之前的监牢扩充了一些……他夹杂在一些人犯当中,被当成豢养的狗,嘴巴叼着别人的鞋子,跪在地上爬来爬去,下面人查验身份时,才发现他原来是号称佛子的竺无漏……”
寒门贵子 第三十七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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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从表面上看,竺无漏已经彻底跨了,他的眼睛茫然而呆滞,听到声音先是用耳朵去捕捉,然后才是目无焦点的看过来,脸上自然而然的带着点讨好和卑贱的神色,让你毫不怀疑,只要一声令下,这个人可以顺从的做出任何没有尊严没有底线的行径。
曾经那个身穿雪白僧衣,高居莲座之上,如同神仙中人的佛子再也寻不回来,世事总是难以预料,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无法知道每个人的结局。
“四叔要怎么处置他?”
朱智苦笑道:“我正在为难……”
徐佑明白他的意思,死了的竺无漏并不要紧,可活着的竺无漏却是一个烫手山芋。若把他送还给竺道融,那位黑衣宰相会不会以为这是有意羞辱,从而生怨?毕竟这样的佛子太伤本无宗的颜面,留在金陵一日,就会成为世人的笑柄。
但杀了也不妥,这种事压是压不住的,杀了竺无漏,竺道融可能暗中会松口气,却更要找朱智的麻烦。
“要不找个地方先养起来?”徐佑提议道。
“能养他几时……再被人别有用心的一宣扬,说竺道融薄情寡义,任由佛子流落异乡,不管不问?”
“那倒也是!”
徐佑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头,眸子里透着笑意,道:“朱四叔,我们其实想得太多了。钱塘现在由中军管理,而中军的统帅是萧将军,而不是你,既然找到了竺无漏,于情于理,都应该交由萧将军处置才是!”
朱智一愣,笑道:“七郎一语惊醒梦中人,不错,这样的大事,自然要萧将军拿主意!来人,送竺法师去见萧将军!”
诸事已了,鉴于钱塘现状,朝廷军队一时还不能离开,等完全恢复到常态,至少还得半年时间,徐佑不想继续待下去,先后和萧玉树、朱智、祖骓等辞行,准备回吴县。朱智怕路上不安全,要派五百部曲护送,被徐佑婉拒了,因为清明、惊蛰已经带着吴善、李木、苍处等数十部曲在离城三十里外的上河津等候,足可保证安全无虞。
“走吧,回吴县!”
和清明他们会合,马不停蹄,直奔吴县。行至西陵县附近,左彣突然纵身而起,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徐佑勒住马,清明和惊蛰同时出现在他身前,苍处和吴善带着人在四周围拢,摆出防御的阵型。
经历了这么多事,大家都有地啊你草木皆兵。不一会,左彣从道路旁边的深草丛里提着一个人,扔到了徐佑马前,道:“里面还有一个,穿着白贼的戎服,已经死了。这人左腿受了刀伤,没什么威胁!”
刀伤?
徐佑翻身下马,蹲在地上,和蔼的问道:“你是谁,兵凶战危的,为何躲在此地,又怎么受的伤?”
那人穿着破破烂烂的普通衣服,低垂着头,颤抖着道:“我……我是附近农户,因家中断炊,幼儿嗷嗷无食,只好冒死出来打猎。谁想遇到了贼人,搏杀一番,侥幸留得性命,却受了伤,动不得了……”
“哦?”
徐佑笑了起来,道:“鸿雁于飞,哀鸣嗷嗷。听你的谈吐,哪里像是农户?你不要怕,我只是途径此地的行商,去吴县做买卖的,既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白贼。你若实话实话,我随身带有刀伤药,说不定可以救你一命。”
那人仍旧没有抬头,小心翼翼的斟酌着词句,道:“我……我真是农户,不过小时候读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郎君若是好心,也不用赠我伤药,权当没见过小的,放我离去吧!”
“哈!”
徐佑蹲下身子,道:“我看你双手皮细肉嫩,不像是长年耕作的老农……这样吧,钱塘离此不远,我派人送你过去,等官府验明身份,再放你离开!”
“不要!”
那人惊慌抬头,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也可以看出眉清目秀,竟是难得的美男子,苦苦哀求道:“郎君和我无冤无仇,何不放我一条生路?”
徐佑好整以暇的道:“你来历不明,我这人好奇心太重,所以你要么编个故事取信于我,要么就说实话。”
那人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道:“好吧,我说实话。我是西陵县的普通士族,姓李,名易,也是读书人,家中尚有一老母,一妻一妾,两个幼儿。后来白贼造反,西陵招了兵灾,妻妾皆死在乱兵当中,老母重病不起,幼儿孤苦无依,我只好出来找些野菜……”
话未说完,徐佑摇了摇头,惊蛰嘿嘿一笑,长刀的刀鞘重重压在他的大腿伤处,那人惨叫一声,豆大的汗珠滚下脸颊,道:“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徐佑笑道:“编故事要走心,你这些话骗骗三岁孩童尚可,欺我年少么?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还是撒谎不眨眼,这里荒郊野岭,杀个人埋了,连野狗都闻不到味!”
那人强忍着腿上的剧痛,知道眼前这些人看似和善,实则跟剪径的贼寇没什么两样,不敢再肆意信口开河,语气变得诚恳了许多,道:“好教郎君得知,非我撒谎,实是身处嫌疑之地,不敢据实以告。我乃宁州胡氏子弟,世代书香,自诩文武全才,却因些许小事被家族所弃。后来听闻五色龙鸾张不疑以寒门出身,被吴国重用为中书令,故而不远千里来投。可恨吴皇不识金玉,仅委以小吏末职羞辱于我,所以数日前城破之后,我便诈死脱身,昼伏夜出,好不容易逃到此地。巧遇另一名逃出来的白贼,约好结伴同行,想着有个照应,不料尚未走出百步,他就伤重而死。我又怕尸体引来追兵,刚欲拖到草丛里掩埋,就逢郎君等骑马经过,我连忙伏在地上,连气都不敢急喘,谁想……”他怯生生的看了眼左彣,道:“谁想竟能被这位郎君发现……”
徐佑转头看着清明,道:“宁州有胡氏吗?”
清明虽然年轻,但从小跟着陈蟾游历天下,论起学问,或许仅次于何濡,可要说到见识,几乎无人可及。
“有,胡氏为宁州第一望族,在当地盘桓百年,枝繁叶茂,家中年轻男子,嫡庶合在一起,至少有百余人,连胡氏的宗主也未必记得清楚。
“也就是说,若要假冒宁州士族,选胡氏子弟再好不过,反正也没人分辨的出来?”徐佑的眼神在那人脸上打了转,笑容像极了老狐狸,道:“是不是?”
清明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
左彣的目光如同利刃,直指人心,道:“这个人起初回话时呼吸急促如乱鼓,显然是猝不及防,随口胡扯的谎言。可这次回话,一呼一吸,极有章法,平缓连绵,波澜不惊,正常的仿佛两个多年老友在闲话家常……”
唰!
长刀出鞘,惊蛰恶狠狠道:“还在撒谎!”
那人一惊,脖子感受着从刀刃传来的冰冷,忙道:“我说真的,真的!郎君千万要信我……”
“好了,我懒得再听你废话。”
徐佑转身上马,吩咐道:“来人,绑了他,塞住口,送到钱塘交给卧虎司。三木之下,我看你还会不会嘴硬?”
苍处取了绳子,蛮牛般的粗腿压住那人的肩背,双手负后,结结实实的捆了起来,拖着往马尾走去。
“郎君饶命,郎君饶命!”
那人彻底慌了神,扑通跪地,道:“我说,我说!我姓贺名捷,乃会稽贺氏的子弟。你若放了我,我愿意奉上三百万钱作为回报!
徐佑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一字字道:“贺捷?前开国县侯贺倓之孙、前御史中丞贺晟之侄、前大禹书院山长贺纯之子?”
贺捷满脸羞愧,又不敢不回答,道:“是……是我!”
徐佑哈哈大笑,他可以肯定,这次贺捷说的绝对是真话,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贺郎君,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见徐佑大笑,刚才紧张的氛围顿时一扫而空,贺捷忙赔着笑,讪讪道:“不敢当,不敢当!”他还以为徐佑等人真的是行商,存了花钱脱身的念头,道:“这下郎君该知道,我绝没说谎。你若是答应放了我,在钱塘城内某个地方,藏有三百万钱,尽由郎君去取!”
“哦?你不怕我取了钱,然后食言么?”
贺捷当然怕,但现在他没有第二个选择,只能赌一把,道:“我擅长观人之法,郎君绝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哦,你倒是有几分眼光!”徐佑似笑非笑的道:“只是,我对你的钱没有兴趣……”
贺捷突然一阵恶寒,战战兢兢的道:“那,郎君对什么有兴趣?”
“六天!或者说,你在六天里的身份,以及你所知道的关于六天的所有内幕!”
“啊?”贺捷的脸色顿时煞白,看着徐佑如同鬼魅,道:“你,你到底是谁?”
“在下钱塘徐佑,贺郎君可听过我的名字?”
贺捷颓然倒地,几乎生无可恋!
寒门贵子 第三十八章 得来人头送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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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离开官道,于偏僻处找了个隐秘的山洞,徐佑对惊蛰说道:“给你一个时辰,关于六天,他所知道的一切,我要全部知道!”
惊蛰混迹溟海盗多年,精通刑讯,不在冬至之下,闻言嘿嘿笑道:“郎君放心,我连他几岁破的身子都能给你问出来!”
捆着双手的贺捷满目惊慌,挣扎着想说话,被惊蛰一刀鞘抽在嘴巴上,脸颊顿时肿成了小山包,唇角流出血迹,滚到灰尘泥地里,显得狼狈不堪。
“走,让耶耶好好伺候伺候你!看看到底什么样的狼心狗肺之徒,才能干出那些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恶事!”
当初劫掠良人案发,魏度伏诛,贺捷因“八议”留得一命,流放宁州,后在六天的协助下逃脱。都明玉攻打会稽郡时,贺捷领着白贼骗开了贺氏坞堡的大门,直接导致了贺氏满门被杀的惨剧。
这样的人,用“丧尽天良、猪狗不如”这八个字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片刻之后,山洞里传出阵阵凄厉的惨叫。左彣叹了口气,他一向不喜欢用刑,剥夺一个人的身体自由,摧毁他的反抗意识,再依靠各种惨无人道的酷刑得到最后想要的东西,这样做未免太违天和,但贺捷手上沾染了无数良家女子的鲜血,杀一百次都不过分,所以也就听之任之。
清明只是静静的守在徐佑的身后,仿佛从没听到山洞里的惨叫一般,平静且淡然。对他而言,生或死本身都没有意义,有意义的是生死之间,那些有趣或无趣的经历。对贺捷用刑,属于无趣的经历,他不关心,也不在意。
吴善他们却很好奇,踮着脚不时往山洞里偷瞄,想看看惊蛰是怎样对人用刑的。苍处杵着熟铜棍,脖子都快伸长成长劲鹿了,只可惜洞里有个拐角,看不真切。
惊蛰只用了半个时辰,就将贺捷知道的所有内幕挖掘的一干二净,然后又颠倒顺序,反复提问,前后互相印证,确认他没有撒谎。
一个时辰后,惊蛰从山洞里走出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道:“幸不辱命!”
徐佑点了点头,道:“好!”然后看着部曲们渴望的眼神,笑道:“去吧,你们也长长见识!”
苍处率先冲了进去,看到贺捷时,他已经完全瘫软成了肉泥,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但口水鼻涕直流,双目无神而涣散,真不知惊蛰用了什么招数,就能把人折磨成这个鬼样子。
“厉害!”吴善跟着进来,忍不住碰了碰严阳的肩头,道:“你觉得你能顶多久?”
“不好说!”严阳木讷些,老老实实的回答:“可能一个时辰?你知道我的,不怕死,只是有点怕痒……”
众人大笑,贺捷被笑声惊醒,吓得蜷缩一团,抱着头尖叫道:“我说,我都说,别打了,别打!”
李木呸的吐了他一口,鄙夷道:“除开家世,不过是个没骨气的软蛋。想想那些被你卖到魏国的女郎们,她们受的折磨,超出你千倍万倍,又有谁去可怜她们?”
山洞外面,惊蛰低声将贺捷供述的关于六天的秘密告诉徐佑,道:“酆都山在北方癸地,死气之根,山高二千六百里,周回三百里。其上下有鬼神之宫,称六宫,一宫周回千里,分别为绝阴天宫、罗杀天宫、明武天宫、照罪天宫、司宛天宫和七非天宫。都明玉是七非天宫的天主,行六,贺捷等人称之为小天主,在教中名位极高。此次扬州叛乱,由七非天宫独力主导,一手策划,其他各宫仅仅在暗中协助,并没有直接派人参与……”
“另外五个天主的身份可知道么?”
“六宫之间,界限森严,贺捷在都明玉麾下十将军里排行第二,仅次于大将军千叶,却也对其他六宫所知甚少,仅仅知晓五天主是六天之中唯一的一个女郎,似乎和都明玉暗有情愫……”
罗罗总总说了许多绝密的内幕,徐佑终于对六天有了大体的认知,不再像以前那样两眼一抹黑,总有种老鼠拉龟,无从着手的无力感。
远处的夕阳正跌落西山,经过两年的洗礼,负手而立的少年身姿挺拔,越发的俊朗和明秀,从侧面看去,被红霞沾染的如同桃花盛开,透着难以言述的迷人魅力。
久久无声。
“郎君,贺捷该如何处置?是带回吴县,还是另行安排?”左彣问道。
“江东的米粮,不养这样的禽兽!”徐佑负手而立,淡淡的道:“杀了他,派人将脑袋送给朱智,什么都不必说,他知道该怎么办!”
左彣心中微凛,不由自主的躬身,道:“诺!”
朱智没想到徐佑刚刚离城没多久,就送了他这样一份大礼,立刻找来心腹部曲,将人头泡制防腐后装入黑匣,然后用快马昼夜不停的送至金陵。
“务必亲手交到冠军公主手里,就说……就说钱塘徐佑于乱军中奋不顾身追杀贺捷,差点身负重伤,此忠君体国的壮举,只为解公主之忧,堪称臣下表率。”
徐佑本来打算送朱智一个顺水人情,对安玉秀而言,贺捷的人头甚至比都明玉都要贵重。却没想到朱智打了个太极,借势将他推到了安玉秀的身前。曾经在钱塘时的些许暧昧已经让两人间的关系变得十分的复杂,这样一来,安玉秀如何想不得而知,徐佑却忍不住想要骂娘了!
回到吴县,徐佑仍旧闭门不出,谢绝会客,低调的似乎不存在似的。这样过了十几天,朝廷开始大肆封赏平定白贼的有功之臣,自萧玉树以下,皆加官进爵,无数人因此平步青云,功成名就,完成了太平时节几十年走不完的仕途之路。
如朱智加光禄大夫、关内侯、镇东将军、江州刺史、都督江州诸军事,终成封疆大吏。顾允因刚拔擢不久,虽于后方供应军需有功,但也只加了散骑常侍、广武将军衔,留任吴县太守。不过明眼人都知道,顾允年纪轻轻,“文武双授”,清华显贵,等此次太守考绩期满,就能一飞冲天,前程无量。
萧玉树随后即被人弹劾擅杀领军大将、监军御史死因成疑、治军跋扈嗜杀、御下如同牛马等等七条罪状,诏令夺官去位,回归山野,成了这场饕餮盛宴里唯一一个悲剧性的人物。
或许,这只是别人眼里认为的悲剧!
“微之,许久不见,可安好吗?”
孟行春的来访,徐佑并不意外,见礼完毕,笑问道:“假佐,哦不,听顾府君说,你现在已经高升卧虎司的从事了,恭喜恭喜!”
“好说,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孟行春城府森严,可多年夙愿终成现实,还是忍不住的露出兴奋的神色,道:“要不是微之帮忙,我也不能从重重围困的钱塘城里救出冠军公主,说起来还得多谢微之!”
“从事言重了!”徐佑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瞧着气氛还算融洽,试探着问道:“从事此来可是有好消息?”
孟行春笑道:“那是自然,再过几日,朝廷就要大赦天下,微之先前的那些事都在被赦之列,主上的意思,要把徐氏再列入士籍。”
徐佑大喜,道:“果然是好消息。”
“不过,朝中有人反对,说徐氏的谋逆案牵连太多,冒然平反恐惹来物议沸腾。”孟行春面露歉然,道:“所以只能折中为次门,难以尽复昔日华门荣光,还望微之不要介怀才是……”
次门也就是低等士族,反对的人,无外乎太子一系,这都是意料中事。徐佑正色道:“我能从戴罪之身、役门齐民,重列士族之位,全仰仗主上的隆恩,佑铭感五内,岂敢又岂会介怀于心呢?”
“那就好,我早知微之的为人,最是通情达理,如此也好回金陵向公主复命!”孟行春不动声色的点了一句,他此来是受安玉秀的嘱托给徐佑通风报信,要不然朝廷大计尚未对外公布,一般情况下绝不能擅自宣扬。
徐佑点点头,表示明白。这次能够重列次门,安玉秀在金陵必然出了大力,只是这种事心领神会即可,无法宣之于口。
“另外,微之可有入仕的想法?”孟行春笑问道:“你别多虑,我只是好奇。此次扬州平乱,微之先是宁死不失节,后又多次救了公主,再后倾尽家产,以资军需,更是献上雷霆砲,破开了钱塘的城池,萧将军的奏折上以你为平贼第一功,若是入仕,朝廷绝不会吝啬官爵……”
徐佑心如明镜,孟行春此次来吴县拜访,一是奉安玉秀的命令,提前告诉他重列士族的好消息,也有表达未能完美恢复徐氏华门身份的歉意;二来,却是为朝廷探探徐佑的口风,看他是不是有意于宦途复出。
“萧将军谬赞了,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何谈平贼首功?至于入仕,我的性子从事是了解的,在钱塘闲云野鹤般的舒适生活已经习惯了,要是入了仕途,身不由己,宦游各地,实在难忍别离之苦,还是敬谢不敏了!”
“好,微之的真实心意我知道了。若是还有别的要求,也可以向我提出来。”
“什么都可以提?”
孟行春眼睛微微聚起,笑道:“当然!”
“静苑被大火烧了,片瓦不存,我在钱塘顿时没了落脚处。若是从事能够多美言几句,请朝廷赐我明玉山,也好安个家,有个容身之地。”
“就这个?”孟行春愣了愣,不是徐佑提出的要求多么过分,明玉山因为郭勉的出局,被司隶府查山封禁,成了皇帝的内府资产,等闲不可能再授予他人。但徐佑立了偌大的功劳,用区区一座明玉山为补偿,实在太委屈了!
徐佑笑了起来,道:“对,明玉山!”
寒门贵子 第三十九章 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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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山……好,我应下了。”孟行春道:“不过只有一座明玉山,功高赏轻,显得朝廷寡恩。要不要我禀告主上,将西湖也一并封给你?”
西湖!
那可是西湖啊!
徐佑从不是利欲熏心的人,可这一刻,也突然动了心。想想日后千年的时光里,被无数文人墨客赞赏不已的名胜佳地,竟成了他个人的私产,那种莫名的满足感,是多少钱财都买不来的。
“不必了,西湖,还是留给钱塘百姓。”
以无上毅力回绝了孟行春,徐佑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免得后悔的肉疼,道:“对了,方才从事说朝廷要大赦天下,不知张墨在不在此列?”
张墨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徐佑自然希望他能够活着,孟行春道:“为尽快恢复扬州的局势,除首逆外,余者尽赦。不过,张墨,恰巧在首逆的名单里。”
徐佑默然。
张墨以五色龙鸾的名号享誉江东文坛半壁,却甘愿从贼附逆,写檄文、任中书,世人皆曰可杀,朝廷自是没有赦免他的道理。
“张墨咎由自取,命中该有此劫,谁也帮不了他。”孟行春看徐佑脸色不好,以为他担心受到牵连,低声道:“西湖八子社的事,主上已经知道了,微之能在张墨投敌后,第一时间将其驱逐出社,此心可昭日月,主上也多有赞誉,你不用忧虑!”
徐佑担心的和孟行春以为的其实是两回事,但这位心狠手辣的司隶府从事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已经超越了一般意义上的合作关系,非知交好友,绝不会如此推心置腹。
这说明什么?
说明孟行春确实想跟徐佑交个朋友。
从第一次见面起,孟行春就对徐佑十分的尊重,之后的来往更是礼遇有加,从不曾有半分倨傲。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徐佑都得承他这份人情。
“今后从事要执掌卧虎司,需要长期待在金陵,扬州这边不知要交给哪位郎君负责?”
“王复,你见过的,他已经成了假佐,卧虎司在扬州诸多事宜,都交由他处理。微之若是在扬州有麻烦,但凡有用得上卧虎司的地方,尽可开口,王复绝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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