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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贵子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地黄丸
应该跟那位师郎君有关,莫非两人见面时谈到了苏棠,师其羽埋怨小郎没有护得苏棠平安,所以小郎为此自责?
“七郎怎样了?”
身后传来何濡的声音,履霜转过身,低声道:“在这坐了大半个时辰了,夜晚天凉,伤了身体可如何是好?”
“无妨,你先回去,我陪着就行!”
“嗯!”履霜放心的将衣服交给何濡,如果说还有人能够走进徐佑的内心,静苑这么多部曲,也只有何濡一个人可以做到。
感受到身上多了衣服,徐佑抬起头,笑道:“还没睡?是不是履霜惊动的你,这丫头,只会大惊小怪!”
“不关履霜的事,我起夜,瞅见郎君在此枯坐,便过来看看。”何濡坐到对面,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道:“为情所困?”
“哦,”徐佑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你一个和尚,竟然看得出别人为情烦恼?”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七郎的病症,读过毛诗的人都看得出来。”
何濡打趣道:“不过,这是好事!曾经有段时间,我看七郎和顾允走的颇近,又对女郎们不假辞色,窃以为有龙阳之好,心里很是忐忑……”
“呸!就算我好男风,你这尊荣,那也是敬而远之,别做梦了!”
何濡很无耻的摸摸了脸,道:“所以我常说,长的丑,是福报。”
徐佑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无语道:“阿q精神!”
“什么?”
“没什么!”徐佑突然发觉,不知从何时起,他已经很少想起前世里的种种,言谈行止越来越符合这个时代,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为了避免何濡追问,徐佑主动说起了关于张玄机的事,道:“师其羽原是女郎,名叫张玄机……”
师其羽的女郎身份,只有徐佑和左彣知道,所以何濡听完之后,很有些吃惊,道:“张玄机?且和顾允有过婚约?”
“正是!”
“你今晚去见顾允,跟他提了此事?”
“不错!”
“哎,七郎,你犯了大忌!”何濡脸色阴沉,道:“男人在世,无非权色二字,你这样和张玄机来往,顾允心中岂能不嫉恨?最好莫过趁早和张玄机一刀两断,然后瞒着顾允,权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可你倒好,竟和他直言以告,无疑于当面羞辱,太失策了!”
徐佑微微笑道:“先别急,听我说完。顾允对张玄机的容貌很是不满,家中大母也不赞同这门亲事,所以勒令顾父和张父解除了口头约定,另选陆氏的陆未央为妻。”
何濡皱着眉,道:“对容貌不满?”
“张玄机甚少抛头露面,所以你对她知道不多。此女左脸有块青黑色的胎痕,被人讥为阴阳鱼脸,二十岁了却还嫁不出去,说起来倒也有些可怜!”
何濡呆了呆,气急败坏的道:“七郎,怪不得顾允这么大方,青黑在脸,主忧病,乃不祥之兆,你,你,万万不能娶她!”
徐佑怎么也没想到,刚解决了顾允的麻烦,何濡却会这么坚决的反对。虽然谈情说爱是他的私事,但在这个时代,要想成大事,私事也是公事,大意不得,史书上多少因家事处理不好而导致功败垂成的教训,不可不防!
“仅仅因为面相不好?”
何濡站了起来,在亭子里来回踱步,道:“不仅面相,七郎有没有想过,张玄机贵为吴郡张氏的女郎,岂是那么好娶的?我们用了多少心思,才得以让你恢复士籍,可能说朝廷已经完全信任你了吗?没有!所以才会将徐氏列入次门,其中防范之意,七郎难道看不出来?本来按照计划,我们需要韬光隐晦一段时日,暗中去谋求发展,可你若大张旗鼓追求张氏的女郎,会不会引火烧身?再者,张氏又不是傻子,明知七郎身处嫌疑之地,又怎么甘心将自家女郎嫁给你,莫非等着受牵连吗?”
“我们现在不是也和吴郡四姓合作的很好吗?”
“合作归合作,不过利益相投,随时可以抽身。但联姻却不同,姻亲可是九族内,出了事,大家要一同受过的。”
何濡察觉到自己有点急躁,转身坐了下来,深吸两口气,语气转为平静,道:“七郎,你能有心上人,我很为你高兴,如果没有义兴旧事,你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但是,世事没有如果,为了你,也为了她,你们绝不能有所瓜葛。若真是有情,等日后我们不再需要看别人脸色的时候,终归能够得偿所愿。”
徐佑仰头望着明月,裹了裹身上的衣物,凉风顺着缝隙钻入肌肤里,竟然有了几分刺痛。





寒门贵子 第四十四章 地狱中仰望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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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徐佑带着左彣、清明去了锦泛江畔。何濡说的固然极有道理,但也没必要因此畏手畏脚,他和张玄机就算将来有在一起的可能性,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进展。对外宣称正常的友人往来,只要小心谨慎,加上卧虎司的王复算是半个自己人,并没什么大碍。
因噎废食,不是大丈夫所为。最主要的是,徐佑自觉有愧,必须来找张玄机说清楚误会。不成想到了桃轩的柴门前,仍旧没人应门,沿着上次的路找到了那座院子,敲了敲门,如石沉大海。
连着呼喊了三次,徐佑从不是拘泥不化的老古板,让清明翻墙而入开了门,可找遍了所有的房间,不见人迹。
徐佑并不气馁,随后三天,每天都到桃轩等候,却次次失望而归。三天过后,徐佑终于确定,短时间内张玄机不会再回到这里来,掉头再去找顾允。他不方便直接去张氏的坞堡投递拜帖,并且张氏在吴县还有几十所宅院,不知道张玄机在何处落脚,投了也是无用。
顾允慨然应诺,他和张氏的关系非同一般,很快打听出张玄机的下落。原来和徐佑分手之后,张玄机收拾行囊,已于昨日午后启程前往金陵。她的父亲张籍因协助朱智统调江州兵马平贼有功,从江州司马升迁为中书侍郎,算是完成了从地方官到京官的阶段性跨越。
张玄机此去,就是投靠父亲,要在金陵久居!
徐佑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人与人的缘分很奇妙,当机会来临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当机会不在时,却欲求一面而不可得。
好似冥冥中自有天意,目前为止,徐佑生命里出现的两个最亲近的女郎,全都离开他去了金陵。或许这昭示着某种神秘不可预兆的将来,他的归宿,也在那烟雨秦淮笼罩的金陵城。
在张玄机离开的第十一天,朝廷的旨意抵达吴县,徐佑恢复士籍,赐明玉山,金十斤,银千两,钱三百万,丝绢万匹,以及明玉山周边三十三里,水陆地二百五十六顷,含三湖、二山,桑、榆、果、麻的园子共二十七处。这样的封赏不可谓不厚,但几乎全部局限在经济方面,除了士籍带来的少数特权,没有任何政治方面的奖励。
不过这已经足够了,甚至远远超出徐佑的估计,他的目标本来只有两个,一个是士籍,一个是明玉山,多出来的,权当意外之喜。
吴县,该离开了!
徐佑辞别了顾允和一众好友,没让任何人相送,低调的带着静苑的婢女部曲们轻车简从往钱塘进发。行至半途,突然听到后面如落雷的马蹄声,灰尘四起,似乎有大队人马在飞速接近。
左彣立刻下令,吴善苍处擎刀在手,围成圆阵,将徐佑等护卫在中心,严阵以待哦。虽说白贼平定,可世道未必太平,小心些总是好的。来人到了眼前,竟是刚刚从金陵出任扬州卧虎司假佐的王复。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见到王复,他总是孤身一人,来去悄无声息,这次露面,身后足足跟了十八骑,威风凛凛。
翻身下马,王复没穿卧虎司的穷奇服,打扮的像是游走四方的行商,隔着七八步外,躬身作揖,道:“徐郎君,我刚抵吴县,就听闻你回转钱塘,恐错失一面,匆忙赶来相送,惊扰莫怪。”
徐佑从层层护卫中走出来,笑道:“难得假佐有心,佑实不敢当。我本来打算等假佐履职,拜见后再回钱塘,无奈久等不至,差点错过了。”
王复虽升高位,可姿态依旧放得极低,道:“该我来拜见郎君才是!请,复略备薄酒,为郎君壮行!”
卧虎司的徒隶于路边搭了矮脚几和胡凳,奉上酒水,两人对面而坐,王复连敬了三杯酒,道:“知道郎君不善饮,随意即可,我心中高兴,多喝一点。”
徐佑却没有落王复的面子,跟着喝了三杯,佯作埋怨,道:“我虽不善饮,但假佐的酒岂能不喝?以后莫要说这些见外的话!”
王复听言更加的高兴,颇有些推心置腹的道:“承蒙郎君高看,此恩此德,我铭记在心!”
“假佐言重了!”
徐佑心中奇怪,这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话,王复在卧虎司多年,怎么也不至于因为这么点为人处世的小伎俩就感恩戴德。
王复叹道:“要不是郎君替我在从事面前美言,此次扬州假佐一职,众多中都官盯着,未必能够落到我的头上。郎君施恩不图报,可我却不是那忘恩负义的小人,日后但凡有差遣,卧虎司自我以下,无不尽心尽力!”
原来如此。
孟行春上次来时特意说过,徐佑若在扬州有麻烦,皆可去找王复,他绝不会怠慢,没想到却是暗中送了一个大大的人情。
又客套了几句,王复道:“此来还有一件事,我们找到百画的下落了!”
“嗯?她现在何处?可……可安好吗?”
徐佑喜从心来,形色于外,尤其问到安好二字,声音不由的颤抖了几分。王复瞧在眼里,很是敬佩徐佑的为人。这不是做作充数的虚伪,而是真真正正的关心。想那百画,不过区区一个奴婢,而且根据线报,徐佑和她清清白白,不过在明玉山上相处过一段时日,却惦念至此,果然君子!
“她从益州逃脱后,不知躲藏到了哪里,从事多次吩咐益州的同僚用心查访,却都徒劳无功。直到两个月前,百画突然出现,却是在楚国和凉国的边境,跟随一支凉国的行商车队去了长安。”
徐佑紧锁眉头,长安是西凉的国都,百画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会和西凉人扯上了关系?她从那宁州商人手里逃脱后,为何不去报官,消失的这两年,又在哪里安身活命?
脑海里浮现那个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少女模样,世道艰难,不仅磨砺人心,也考验人性,谁也不知道百画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但她一个小女娘于这虎狼环伺的江湖中漂泊流离,遭遇不问可知。
王复惭愧道:“百画入了西凉,我们的人没办法继续跟进,实在有负郎君嘱托……”
徐佑心中悲痛,起身作揖,道:“多谢假佐告知她的下落,不管这样,至少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
和王复作别,沿途再无耽误,两天之后,徐佑一行出现在钱塘城外。大战后的破败,让曾经繁华无比的钱塘内外的满目疮痍,许多家破人亡、无处可去的流民聚集在道路两侧,看到衣褶光鲜的人,立刻蜂拥而上,哭喊着求点食物充饥。
“冬至,钱塘县新任县令是谁?朝廷拨了那么多的米粮,为什么不赈济流民?”
徐佑将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都送给了这些面黄肌瘦的可怜人,看着狼吞虎咽差点噎到的小孩子,眼睛里透着无名的怒火。
“新任县令是兰陵萧氏的萧纯,年纪在二十四五左右。”
“曾任何官?”
“未曾有过地方的历练,萧纯博学有才思,此次因举秀才而出仕!”
兰陵萧氏的人?
徐佑隐约察觉到一些异样,从萧玉树开始,萧氏似乎突然对扬州重视起来。不过钱塘遭逢大难,正是百废俱兴的时候,急需熟悉政务的干练之才主政,才有望在最短时间内改变眼前的这一切。
现在倒好,来了个门阀子弟,先不说是不是纨绔,至少从城外的现状看起来,并不是合适的人选。
“走吧,入城!”
徐佑刚要动身,一辆拉满了尸体的无棚柴车晃荡着驶出了城门,尸臭迎风而来,闻着就几乎吐了满地。刚刚还围堵着徐佑讨要食物的流民立刻一哄而散,不知是怕了臭,还是怕尸体有瘟疫,沾了晦气。
徐佑让到路侧,目送柴车远去,距离钱塘收复已经二十多日,可堆积的尸体却还没有全部运出来,细思之下,唯有悲凉。
张墨逐渐适应了黑暗,也适应了每隔两三日,屋顶就会启开,然后是绳索系着的竹筐和食物。他不再喊,也不再问,如同行尸走肉,麻木的维持着基本的生命状态。
绝望到极致,其实倒变得很冷静!
直到某一天,随着竹筐下来的是个人,没有光,看不到脸,但他的声音很柔和,听起来似乎可以信任。
“张郎君,楚朝大赦天下,你是首逆,已诏令必诛。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要不要活命?”
张墨没有做声。
“活命很简单,听我的吩咐,我可以送你出城,然后到一个连司隶府都找不到的地方。”他顿了顿,语气十分诚恳,道:“若你想死,我也可以成全你,死后就埋在这石室里,同样让司隶府找不到。”
“你是谁?”
过了许久,张墨终于开口,多日未曾说话,他的嗓音沙哑刺耳,在空旷的石室里回荡,犹如鬼音渺渺。
那人笑了笑,道:“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我,你早跟其他人一样,溺毙在钱塘江里。”
“什么?”
“对了,你还不知道,大吴已经覆灭了……”那人叹了口气,道:“都明玉死在孙冠的手中,其他人大半喂了江中之鱼,少半做了刀下亡魂。”
“啊?”张墨浑身一震,道:“我母亲呢?她好好的,是不是?”
“我也想瞒着你,但……令堂于城破当日,被中军乱刀分尸而死,人头悬挂城门曝晒三天,萧玉树说……说此为天下负恩者诫!”
噗!
张墨吐出一口鲜血,熬了这么多日,身体和心理的压力让他已经不堪重负,骤然听闻母亲死状如此凄惨,哪里还忍得住,顿时晕死过去。
那人急忙上前,手指连点,为他推宫过血,疏通郁结堵塞的经脉,一炷香后,又是一口鲜血,人却悠悠醒了过来。
“不疑兄,你虽然投了大吴,却也是为形势所逼,楚国皇帝要是体谅你的苦衷,杀你也就够了,何苦拿着行将就木的老人出气?这样残忍狠毒的暴君,你说,该不该死?”
“母亲,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张墨跪在地上,蜷缩一团。悲到了极致,根本发不出声,也流不出泪,双手死死抓入石缝,指甲崩裂,鲜血直流,眼眸里全是深入骨髓的恨意,突然仰头怒喊:“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那日之后,张墨不发一言,跟着那人出了石室,洗了澡换了衣服,大吃大喝了三天,然后跳入屎尿漂浮的粪池浸泡了半响,弄的蓬头垢面,躲在了运尸体的柴车中,口鼻全是尸臭和秽物,可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
直到从木板的缝隙看到徐佑,阳光斜射,徐佑的脸坚毅而清澈,一身白衣,长身玉立,矗立在众多流民旁边,仿佛神仙中人。
他咧嘴笑了,泪水如泉而下。
微之,从此人间鬼蜮,再见无期,
你且安好,可我,绝不认命!




寒门贵子 第四十五章 三万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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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的情况要比城外稍好一些,尚保存完好的房舍,若是主人死在了战乱里,则分给无家可归的民众暂时居住。但这只是安抚了小部分而已,仍有很多人呆在大火焚烧过的危房里,一旦遇到暴雨,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粮食和衣物也不够,天气还算暖和,对衣物的需求可以容忍,但粮食却等不得。官府每天施舍稀粥两碗,仅可吊命,难以裹腹。
更有甚者,有些无赖子游侠儿拉帮结伙,趁势将无人认领的田舍财物据为己有,或欺男霸女,或耀武扬威,或强掠偷盗,几成一大害。
徐佑入城不过半个时辰,稍作打听,就听到老百姓无数的怨言,这样的怨言在大乱初平时相当的可怕,一旦积累到临界点,爆发出来的能量,会将整个钱塘炸成粉碎。
很显然,那位萧纯萧县令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徐佑拜见明府!”
萧纯的样貌跟萧玉树有几分相似,英俊不凡,但是更柔和些,身上的书卷味也更浓,看到徐佑倒是没什么顶级门阀子弟的架子,亲自降阶相迎,表现的十分欢喜。
“微之,可算把你盼来了!”
萧纯携着徐佑的手,并肩往县衙二堂走去,道:“八叔对你赞不绝口,多次叮嘱,让我来钱塘后一定要先去拜访你,凡有疑难,多向微之请教,定可裨补阙漏,有所广益。”
徐佑笑着谦逊了两句,萧玉树在钱塘的杀伐果断,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这样的人物,每说一句话都要揉碎了仔细的斟酌,他让萧纯多和自己亲近,是不是暗含监视之意?
进了二堂,里面打扫的很干净,但摆设器具却陈旧破败,还有些刀砍火烧过的痕迹。萧纯皱了皱眉,转瞬舒展开了,带着歉意,道:“让微之见笑了,下人们太偷懒,我昨天吩咐的事,今天还没有做好。”
外面的百姓朝不保夕,身为一县明府,却还在斤斤计较桌凳这样的小事,徐佑脸上不动声色,道:“怕不是下人们偷懒,钱塘现在恐怕没有上好的器具,大部分士族的家宅都被白贼屠戮抢夺一空,就算存有好的,那也满是死人的晦气,不合明府的身份。”
“说的也是,哎,我来的匆忙,没料到钱塘是这样凌乱不堪的所在,早知如此,该从金陵运些常用的东西过来。”
徐佑落了座,径自问起明玉山和周边土地果园的地契。萧纯同样接了旨意,丝毫不敢怠慢,忙让下人将地契取来,道:“几日前一到钱塘,立刻就准备好了,微之只需画押即可。以明玉山为界,周边三十三里,从今个起,都是微之的田产了。”
徐佑拿起地契,上面各种红印盖的齐全,验看无误,当即签字画押。重生三年,漂泊千里,至此方有了真正的容身之地。
跟静苑不同,静苑只是住处,而明玉山乃至周边三十三里,却是他的根基。这个根基当下还很薄弱,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有了根,才有长成参天大树的那一日。
接着又说了点闲话,徐佑对这位新任明府已经有了基本的认知,以不敢耽误公务为由,起身告辞,萧纯挽留了几句,也不再坚持,礼送他出府。
“郎君,我们今晚住哪?”
城里没有逆旅开业,静苑烧成了废墟,至宾楼现在住的都是流民,詹泓也在这场**里丢了性命,整个詹氏几近被夷族,另外一些有往来的朋友要么劫后余生,自身难保,要么破家舍财,有心无力,现在这个局面,打扰谁都不合适。
徐佑想了想,道:“去明玉山!”
几年后重临明玉山,和詹文君的那一幕幕似乎还在眼前,自朝廷封禁以后,这里就逐渐荒芜了。后来白贼祸乱,派兵上山也没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又因为距离县城较远,缺乏战略价值,没受到过多的滋扰破坏,所以很多房舍保存完好,比起城内的破败算是侥幸。
冬至故地重游,感概万千,来到明玉居前,抚摸着门前的老树,想着短短数年,物是人非,眼泪悄然滑落。
履霜从后面轻轻的环住她的肩头,安慰道:“傻瓜,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们都在的,一家人,都在这里!”
徐佑的脸上挂着笑意,却没有像安慰秋分那样去揉冬至的发髻,这一点,不说亲疏有别,但至少也有些许的不同。
“冬至,你对这里最熟,安排下大家的住处,尽量集中一起,不要分散。”
徐佑最懂人心,唯有忙碌起来,才能减少胡思乱想的机会,因此将整理明玉山的重任交给冬至。
冬至擦干泪水,道:“诺!”转身立刻忙碌起来,给李木严阳吴善苍处他们分配任务,有的搬运东西,有的清扫尘垢,有的挑担山泉,有的生火做饭,各司其职,很快就让山中别院焕然一新。
“小郎,明玉山共有各类院落二十六座,房舍二百七十余间,其他观景、赏月、抚琴、怡情的亭台楼阁共数十处,米仓、盐仓、布仓各五,钱库有二,水井若干……”
冬至手捧潢纸册,细致的跟徐佑讲解明玉山上的主要构成,徐佑一一听了,也不由对这个时代的大富豪们的奢靡无度咋舌不已,沉吟了片刻,道:“我们现在人太少了,不需要这么多,除了居住所需的房舍之外,其余的可以先封存起来,保持基本的维护即可。另外米仓、盐仓都已空了,需要尽快从吴县买进充实仓储,此事履霜去办。朝廷赏赐的金银钱和万匹绢布,放入钱库和布仓,李木,你派人专职看守,不可轻疏。苍处,在山下设卡,等闲不得任何人进山。还有,风虎明日下山,去城外流民聚集的地方,招些人来,最好身世清白,有儿有女有牵挂的,实在不可,允你自行决定。”
几道命令下去,众人齐齐施礼,大声道:“诺!”
“好了,这几天鞍马劳顿,大家都早点休息。”
第二日,徐佑从睡梦中醒来,听着满耳的鸟鸣,昏沉沉的脑袋立刻清醒了几分。履霜推门进来,笑道:“小郎,该起床用早膳了!”
徐佑伸了懒腰,翻身坐起,在履霜服侍下穿好衣服,推门出去。他住的这个院子名叫忘忧,出门就可以欣赏云海劲松,建造的十分雅致,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可谓匠心独运,别有洞天。
“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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