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剑诛魔传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空留尘缘叹
“呵,某人素来清楚,老伯请来的朋友必定不凡,所以多请了几位朋友来。”
“哈哈,这位朋友,这杀手夜枭也是幽冥教的黑无常,行事诡变,多次杀害我正道中人性命,你与他为伍似乎不太妙啊。”
“是极是极!你若就此离去,我们既会当做没见着此事,同时还会记着你这份情,以待日后相还。”
“不过朋友,欸!”
“姜兄弟!”
黑暗中,一道道对话之声在姜逸尘脑海间重复着。
那些声音中,有他自己的声音,有他熟悉的声音,还有四道在最后关头出现的,既贪婪又阴冷的声音。
渐渐的,他的脑海间不再只是单纯的对话声,与对话声相匹配的画面逐渐浮现。
那道熟悉的声音是他极为熟稔之人,那人身板挺拔,面色如冰,横眉冷目,还有一头在黑夜中极为耀目的银发。
此人在寻常人眼中必定是极为狠厉的角色,可在姜逸尘看来却是极为温柔而可靠。
这一头银发之人自然不是刚刚死于他剑下的尹厉,而是羽落部的枫。
至于枫为何会出现在百花屿,又在他力竭之际及时出现帮他挡下从天而降的箭雨,同时还将他远远带离舞剑坪,也正如其所言,是老伯的嘱托。
尹厉在匕首上喂的剧毒虽未能致姜逸尘于死地,却让他耗费了大半功力去消解毒性,流失了不少精血,力倦神疲。
在密密麻麻的箭雨降下时,多亏枫及时出现,才保他无恙。
周遭江湖之人均对姜逸尘身怀之密心生觊觎,枫哪敢有片刻耽搁,带着姜逸尘闪避箭雨的同时,已往人稀处遁去。
因为带着一人,所以枫离去得不够快。
因为离去得不够快,所以被发现了去向。
因为被发现了去向,所以有人循踪而去。
正当枫在阴阳桥头上劝说姜逸尘回心转意时,那些循踪而去之人便循踪而至。
彼时姜逸尘双眼已被障目砂侵蚀大半,实难一一辨清那些循踪而至之人各自身份,只能看出当先追至四人之中,为首者是紫夜轩的紫衣侯,第二位开口之人则是藏锋的俞乐。
四人先后开口要挟,显然见着大螃蟹,却无人想做第一个吃螃蟹之人,也只想以言语之力劝退姜逸尘身前的最后一道屏障。
哪知第四人言语未毕,姜逸尘已隐约瞥见林中后方影影绰绰的人影循声而来,他很清楚枫定不会弃他而去,却又怎忍心因自己之故拖累枫。
是以,他做了个简单的选择,一如他曾做过的选择向死而生。
只要他不存在,那些人便没有理由为难枫。
只要他不存在,那些人即便想为难枫,枫也能全身而退。
只要他不存在,那些人便没勇气来寻他。
于是,他纵身跃下阴阳桥,叩开鬼门关!
黑暗,无尽的黑暗。
姜逸尘没理由不相信自己所跳下的便是阴曹地府,因为他很清楚,他的双眼还没全瞎,却在一瞬之后,只能看到黑暗。
他的脚撞上了硬石。
他的膝盖磕到了硬石。
他的胸膛撼上了硬石。
他的眉心划过了硬石
但他早以调动起丹田内余下的任何一丝内劲,包裹起周身,在跌落到谷底前,他不能伤得更深,唯有如此,他才有那一丝活命之机。
不知下坠了多久,不知还要下坠多久,姜逸尘只知道自己的下坠之势已不能再快一分时,终于拔出了背上的隐之剑,扎入岩壁中,减缓下坠速度。
黑暗。
又是无尽的黑暗。
姜逸尘终于到了气尽力竭时,右手手肘也终于承受不住剑柄上不断附加的威压,被撕扯开了一道血肉,往外翻折!
姜逸尘几乎失去了所有知觉,只残余微末的呼吸,在支持着他那已反向弯折却依然紧握着剑柄的右手。
咚隆一声巨响!
姜逸尘感觉不到巨震所带来的痛楚,只知道自己已落到谷底,也就此丧失意识。
黑暗过后,依旧是无尽的黑暗。
姜逸尘气息微弱,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觉察到一丝丝甘甜顺口的能量流入自己嘴中。
他贪婪地吸收着这些能量,让这些能量进入自己的四肢百骸,他明白他还活着,他需要这些能量来恢复。
他不知道过了几天,也不知道过了几个时辰,他只知道这些能量总会适时地送入他口中,可每次都不会很多,以免给他还未完全恢复的身子造成负担。
直到能清晰感受到身子内外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时,他终能确信自己活了过来!
随着痛觉的复苏,姜逸尘也找回了自己的听觉和嗅觉。
他侧耳倾听,没有鸟鸣,没有虫吟,周围一片静谧,静到似乎只能闻见自己的呼吸。
如此,他也便无法判断自己身在何处,现在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
他深吸了一口气,险些没被空气中浓厚混杂的药草、膏药味给呛死,但他不得不庆幸自己是被懂医道之人所救。
也正因周遭气味太浓太杂,让他忽略了近在身旁的一缕淡香。
他没法验证自己视觉如何,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双眼被一块纱布裹住,而眼皮上贴盖着一层湿布,湿布上似有当归、芍药、苦竹叶、黄连等煎煮后的清香。
洗眼汤
姜逸尘很快便辨识出了贴附在双眼前的这块湿布功用。
障目砂之毒若能用洗眼汤轻易除去,那尹厉岂非白忙活一场
姜逸尘这般想着,也是这般期望着,但心中却有几分犹疑,让他迫不及待地想一看究竟。
他正要使唤右手摘下纱布,却发现整只右臂被两片竹板牢牢裹夹住,全然动弹不得,这才想起自己右手手肘已断。
当他成功驾驭起生涩的左手,缓慢伸向眼前纱布时,一道清丽淡然的声音在他耳畔边响起,令他整个身躯陡然一僵。
“洗眼汤只能帮你清除残留在双眼里的杂质和污垢,却不足矣洗净障目砂之毒,助你重新视物。”
第四三一章 苍天不薄
声音虽轻,在姜逸尘耳中却犹若雷霆。
他当然不至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着。
他甚至都没去理会那句话中的意思。
他只是略微惊诧于自己的感知力竟受损如斯,全然不察有人在畔。
他最为震惊的则在于这道声音的主人。
这道声音的主人是个年轻女子,是个他久未谋面却总能在某些个雨夜里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
盖因此,只通过这么短短一句话,姜逸尘便确定了这道声音主人的身份。
一抹自内心深处油然生出的欣喜,好似干涸龟裂的枯井底突然钻出一道流经地底河道的清泉,不多时便让这口枯井重新焕发生机,转瞬间便让姜逸尘忘却身上任何一丝疼痛。
只是忘却疼痛也没法让他在这一时半会儿间掌控自己身躯的行动。
他想坐起身,可自胸腔以下的躯干都不听自己使唤。
他明白自己并非瘫了,但昏迷有好些个时日了,刚恢复意识,身体机能则还未跟上步伐。
最终,他只能微微将头偏向女子声音来向。
又猛然将头偏到另一侧,从干涩的双唇中咳出口中肺中的浊气。
这才郑重地再次扭转过僵硬的脖颈,偏回头来。
“冷冷姑娘”
喜上心头。
情难自已。
有口难开。
那个不知何时便已铭刻于脑海中的名字本已衔在唇间,可临到嘴边却忽觉不当、不妥、不敢相信跟前女子便是心中所念之人,陡然变成了颇具礼貌、稍显羞涩、而又略带试探的称呼。
空气突然安静。
女子似也完全没料到姜逸尘竟能猜知自己身份,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似乎很确信我在这儿”
是她。
果然是她。
她果然还活着。
姜逸尘心脏骤然停歇,而后便跳动得越发有力。
尽管难以置信,但肩颈处那道逐年淡漠的咬痕则无不再三向他证明着,那年那雨夜那茅草屋中所发生之事,绝非是一场幻梦,而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确确实实发生过
几经深思熟虑,几经细致推敲,姜逸尘有八分确信,那夜与他共同沉浸在温柔乡中的女子便是跟前这个女子。
此前他当然没办法确定她就在这儿。
他只是在一年半载前,无意中从鸡蛋和梅怀瑾口中听说了魔宫与平海郡生变之事魔宫宫主龙多多入魔癫狂,挥剑杀同门戮平民后逃匿,其得力下属或死或叛
而身为魔宫的第一女杀手,则被传迫于龙多多剑锋之威,跃下阴阳桥,死生不知。
彼时他得知此消息,心中怅然若失。
他本以为自己已见惯生死,随着时日渐久必当遗忘于心,可当踏上百花屿后,那道曾并肩协战过的魅影便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所以,当枫说出要带他去一危险之地藏身好好修养时,他所想到的不是别处,正是阴阳桥下
他想亲自看看阴阳桥下是否真能隔断生死,看看桥下佳人究竟是死是活。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天险之险,更因行动仓促而盲目,险些丧命。
所幸,他被她所救。
救他之人便是冷魅。
这结果,委实再好不过。
心绪稍定,姜逸尘便觉着更有劲谈吐了,道“一年多前,曾听闻过魔宫发生在平海之事,听知你跌落阴阳桥,再者你我也曾,也曾出过数日,两相联系后,便猜会否是姑娘。”
“竟已过了这么多时日”
挑拣药草的动作稍顿,冷魅视线穿过她用几根细树枝搭成的简易窗棂,望向那湛蓝苍穹,心道谷间不见四季更替,气候却是舒适宜人,教人心无挂念,乐享其静,无怪乎不觉时日流淌。
听出冷魅语中的感慨之意,姜逸尘不明所以,对具体时日做了个补充“准确说来,应是一年半载。”
一年半载。
姜逸尘之所以将个时间点记得如此清楚,倒并非是因为冷魅,而是因为他便是在蜀郡汉阳村有福客栈听来九州四海这一年半载的百花之约后,方才着手策划如何步步为营潜入幽冥教习得。
空气又静谧了片刻。
冷魅才道“你可知自己昏迷了多久”
姜逸尘不知冷魅为何突然反过来问自己这问题,讷讷道“多久”
冷魅道“五次日升日落。”
姜逸尘喃喃道了个五天,便不再语。
这回反倒令冷魅的秀眉蹙了蹙,正要出相问,似是想起了件重要的事,起身离凳,往屋子另一端走去。
当空空腹中被填了个七分满足后,姜逸尘两腮边的红晕还未褪尽。
直至冷魅也用完膳,将一切收拾妥当,再次坐回小木床沿边的小石凳上,再次挑拣起地上的药草后,那尴尬的情绪才被姜逸尘缓缓消化掉。
除隐娘外,除若兰外,长这么大来第一次被其他女子这么一勺勺细致认真地喂食。
隐娘毕竟是娘亲,他尚年幼时,他病入膏肓时,被娘亲喂食,自然不会有什么害羞情绪。
至于若兰,当时的他脑海中如一团浆糊,他麻木到只会饭来张口,哪里能意识到谁在喂,再者他也弄清楚自己对于若兰的那股情愫是种甜美的依恋和习惯,多少也有几分姐弟间的情意在,而今若兰已为人妻,他心中有过缺憾,却也不得不接受现实如此,所以对于若兰,他也不会羞于表达。
但冷魅却与前二者截然不同,她和他之间可没有半分亲情关系,他们二人虽曾同仇敌忾过,却似乎连朋友都不是。
被一个只共处过寥寥数日的女子,在自己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如此亲昵的喂食,姜逸尘没有摔死自己,却险些在适才那一盏茶里害羞致死。
冷魅可是将刚才姜逸尘的表现尽收眼底,哪能不明白姜逸尘心中所想,可她依旧淡然道“你似乎不是很在意你的伤势。”
此话一出,姜逸尘面色再次尴尬地变了变,他听出了这句话里包含的更多意思。
你既伤得连饮食起居都无法自理,那么最首要之事便是将伤给治好,想那些有的没的,徒添羞恼有何意义
一念及此,一念及被一女子喂食还不是最最令人羞恼之事,姜逸尘便彻底放弃了脑海中的挣扎,坦然接受了自此之后必然发生的某些事,把“害羞”“羞恼”“羞涩”这些字眼统统从脑海中剔除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姜逸尘想着该怎么接冷魅的话,才不会让尴尬的气氛继续下去。
“你似乎也不在意阴阳桥上发生了什么。”姜逸尘这么想着,却没这么问出口,“在下略通医理,知晓自己伤势大致如何。”
冷魅道“这倒是,你很善于保护自己,看似遍体鳞伤,实则无一致命。”
姜逸尘道“若非冷姑娘及时援手相助,在下也早已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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