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洗剑录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她的眉笔
她越说越激动,突然玉臂一挥,“哗啦”一声,将桌上酒菜全扫落地上,自己却掩面悲泣起来。
穆乘风吃了一惊,呆呆望着那满地残肴碎碟,心里也正如那些混杂的菜一般,不知是何滋味
他万万想不到这番话会从叶雨婷口中说出来,更万万也想不到—个烟视媚行的妖女,竟然对人生怀着如许深、的忌恨二—她那幽怨的倾述,激愤的叱责,悲恸的泪水,究竟是真正发自内心呢
抑或只是有意的做作
穆乘风惑然莫解,怔了许久,才凝注问道:“听你语气,好像曾经深爱男人的欺侮,在感情上,遭遇过什么不如意的挫折……”
叶雨婷仰起泪脸,大声道:“欺侮挫折哼,说得好欺文,我告诉你,你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都是坏蛋!!”
穆乘风苦笑道:“当然,谁也不能否认,男人中的确有些无耻败类,但……”
叶雨婷截口道:“什么‘有些’天下乌鸦一般黑,天下男人,根本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说到这里似乎意犹未尽,没等穆乘风开口,接着又道:“天下男人只有两种,这种男人穷凶极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任何丧天害理的事情全干得出来,恶人则是偷香窃玉的能手,表面看去温文而雅,道貌岸然,其实是装模样,欲擒故纵,这种男人多半自特脸蛋漂亮,专门虚情假意,骗取女人的倾心。”
“凶手纵能霸占女人的身体,却得不到女人的心,而恶人玩弄女人的真情,甚至要那些对他死心塌地,情痴意迷,至死不悟。”
“凶手可恨,恶人可怕,凶手该死,恶人更该杀……除非把天下男人斩尽杀绝,否则,这世界休想太平。”
穆乘风默默的听着,既不插嘴,也没有争辩,脸上却露着—抹微笑。
叶雨婷怒道:“你笑什么敢情你以为我只是在发牢骚说气话”
穆乘风摇头道:“不!我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有感而发,想必是哪一个薄幸男人,刺伤了你的心……”
叶雨婷微微一怔,忽然仰面狂笑起来,说道:“哈哈!我会为了臭男人伤心那简直太可笑了,男人如想从我身上获得一份快乐,我一定要他付出千百倍的痛苦的代价,作为抵偿,这世上何曾有半个男人放在我眼角上若说我是一个薄幸的女人,刺伤男人的心,只怕还有几分可能。”
穆乘风目光如炬,炯炯逼视着她的眸子,直到她笑声由高而低,最后终于完全停止,才缓缓道:“你心里一定有很深的痛苦和委屈,由你脸上在笑,心里在哭,你越是诅咒男人,越表示你曾经深爱过一个男人。”
叶雨婷大声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穆乘风道:“你有的,只有口里不肯承认罢了。你为什么要把它隐藏在心底,宁愿折磨自己,却不肯倾吐出来呢”
叶雨婷脸上突然一阵抽搐,急垂蟑首,须臾间,胸襟上已湿了一大片。
穆乘风轻轻挽起她的手腕,柔声道:“别再闷在心里了,说出来吧!”
叶雨婷用力摇摇头,哽声道:“不,我不能说……那是世上最无耻的丑事,我恨透了那个男人,也恨透了我自己……说出来,你会更看不起我……”
穆乘风诚挚的道:“你认为我是那种小人吗”
叶雨婷仍然摇摇头道:“求你不要逼我,求求你!”
穆乘风沉吟了一下,道:“其实,你纵然不说出来,我也能猜到那男人是谁,他就是复仇会的‘银花堂’堂主,毒手殃神游西园,对吗”
叶雨婷娇躯一震,猛然抬起头来,惊问:“你……你怎么知道的”
穆乘风道:“先别问我怎知道,你告诉我,是不是他”
叶雨婷默然良久,含泪点了点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就顾不得什么羞耻了,不错,就是那恶贯满盈的老匹夫……”
穆乘风问道:“他不是你的父亲吗”
叶雨婷恨声道:“不!说来他应该算我的后父,我生父姓叶,名叫叶腾,本来是‘银花堂’下一名分舵主,十九年前,奉命夜袭北京城中一家赌场……”
穆乘风心中一动,忙道:“且慢,你没有记错的确是十九年前”
叶雨婷道:“决不会错,我的生父就是在那次夜袭之后被处死的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穆乘风说道:“没有什么……你说下去吧。”
叶雨婷诧异地向他望望,然后继续说道:“那时候,复仇会还在秘密组织时期,声势也远不如现在壮大,虽然设置了‘金花’,‘银堂’二堂,和几处分舵,并没有固定的人手,会友既不知道‘会主’的姓名,彼此也互不联系,只有在接到‘复仇令’的时候,才受命会合,参加行动。为了便于识别每次出动之前,大家就在衣襟上佩戴一朵银花标志,所以,那银花对复仇会会友来说,实在非常重要,任何人失落了银花标志,都将受到极重的惩罚。”
说到这里,她幽幽叹了一口气,凄然又道:“可是,就在那一次夜袭混战之中,我父亲却不慎将所佩银花失落了。”
穆乘风讶道:“失落小小一朵银花,竟被处死了么”
叶雨婷摇头道:“失落银花,论罪尚不至死,但当时我父亲发现银花失去,心里十分惶恐,便偷偷告诉了游西园,希望他能同返赌场,帮忙寻回银花。”
穆乘风忽然插口道:“游西园不就是银花堂的堂主吗”
叶雨婷道:“不!那里游西园在复仇会中名义,不过是一名香主,论职位,尚在我父亲之下,但与我父亲同为鹰爪门出身,是以情感较好,平时也有交往。”
穆乘风点了点头,道:“你说下去,以后又怎样”
叶雨婷眼中闪着泪光,切齿道:“可恨游西园那匹夫,久已唾涎我母亲的美色,正愁没有机会陷害我父亲,一听之话,顿起毒恶,表面上满口答应,折返城中替我父亲寻找失落的银花,一面却嘱我父亲先行离队回家,以免被会主发现,我父亲拿他当朋友,自然深信不疑,谁会知道那老匹夫却密报会主,指控我父亲遗失银花,畏罪图逃……当天夜晚,我父亲便被处死在家中后院里。”
穆乘风道:“后来他又怎么会变成你的继父呢”
叶雨婷道:“我父亲死后,游西园每日假仁假义安慰我的母亲,家中用度,一力承当,对我更是嘘寒问暖,爱护得无微不至,但他始终对我母亲保持着礼数,从未流露过一丝一毫非份之念,那时,我才四五岁,母亲也仅二十出头,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更做梦也想不到,那每天照护我们的游叔叔,就是害死父亲的仇人!”
穆乘风颔首道:“这也难怪,当时你才稚龄,你的母亲也太年轻,自是难识人间险诈。”
叶雨婷含恨道:“你听我说下去,那匹夫阴险之处还多着哩!”
语声一落,继续说道:“日久天长,咱们母女被他这番虚伪的情意所惑,不知不觉已对他产生了深厚的感情。事实上,咱们已和他相依为命,难予割了。所以,母亲跟我商议之后,便向他但然表示愿意委身下嫁———你猜那匹夫怎样回答”
穆乘风道:“他自然是喜从天降,高兴都来不及了。”
叶雨婷摇摇头,道:“错了!他当时义正词严,一口拒绝。”
穆乘风一怔,道:“他怎么说”
叶雨婷冷冷一哼,道:“他说:‘我跟叶大哥情同手足,虽然无力挽回他的性命,但愿有生之年,竭诚尽心,维护大嫂和侄女儿。对大嫂,我只有敬爱,决不敢稍涉私情,耿耿此心,可表大日,请大嫂快打消这个念头,安心持养侄女儿,休教兄弟将来九泉之下,无颜去见我那叶大哥……”
穆乘风想了想,道:“他能说出这种话,或许真是心中有愧也不一定……”
叶雨婷哼道:“那匹夫但能有这一念头,他便是‘恶人中的圣人’了。可惜他纯系不由哀,欲擒故纵。他知道,越是拒绝,越能获得女人的心,何况,当—个女人既已说出‘以身相许’的话,她怎能够再把这句话收回去呢”
第142章 关系
接着,她语音一变,幽幽又道:“果然,咱们母女都坠入他圈套,错把他当作了不欺暗室的君子,母亲含羞带泪苦求他答应,甚至向他下跪,不惜以死明志,非他不嫁……最后,他才算‘勉强’点了点头,却提出一个条件,不让我改姓,以示不忘故友,从此,咱们母女二人,死心塌地的跟他厮守,一个以仇人为夫,一个识贼作父,居然快快乐乐过了十年,直到有一天……”
说到这里,忽然脸上一红,竟然住了口。
穆乘风诧问道:“那一天怎么样”
叶雨婷默然半晌,一横心,抬起脸来,说道:“索性都告诉了你吧……十年后,我已经十五岁,在一个炎热的午后,那匹夫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穆乘风失声一哦,剑眉倏挑,愤然作色道:“好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真该杀!”
叶雨婷自顾又道:“自从父亲去世,我一直就视他如父,十年孺慕之情,一理变成了丑恶恨事,当时直令我悲不欲生,我不顾一切将经过对母亲哭诉,母亲也惊呆了,但是,她却噙着眼泪劝我:‘孩子,你千万别做傻事,是娘瞎了眼睛,娘会替你出这口气。’”
“可怜母亲拭干了泪水,不动声色,当晚,她特别准备了酒菜,邀那匹夫同饮,却在酒中暗下了毒药,可是,那匹夫作贼心虚,已有戒心,用银针试出酒中有毒,一怒之下,竟将整壶酒罐人我母亲的喉中,然后又把我穴道点闭……”
穆乘风听得激愤填膺,挥手道:“别再说了!别再说了”!
叶雨婷大声道:“不!让我说下去,我要详详细细告诉你这些血和泪的经过,让你知道什么是屈辱什么是仇恨你闭上眼睛想想看,那时候,咱们母女呼天不应,求地不灵,泪眼相对,气息相闻,女儿望着母亲趋惭死亡……这是不是屈辱算不算仇恨”
穆乘风热泪盈眶,点头叹道:“这真是太可恨了,换了谁也难以忍受,唉……”他很想说几句慰藉之方,又觉得天下安慰人的话,实在没有一句可以慰藉她的,保好一叹而罢。
叶雨婷缓缓说道:“当时,遭受着非人所能忍受的蹂躏,眼睁睁看见鲜血从母亲的口鼻中往外流,临死之际,母亲的嘴唇对我嗡动,我虽然听不见声音,可是我猜得到她的心意,她一定是在叮咛我,要我忍辱偷生,要我替她报仇。……所以,我把眼眶内的泪水硬咽回肚里,一滴也没有让它流出来,我咬着牙忍受,也咬着牙告诉自己,要报仇就得活下去,要活下去,就得忍人所不能忍的痛苦,受人所不能受的羞辱……”
说到这里,她带泪的脸上,忽然泛起—抹阴森的笑容,一扬黛眉,接道:“你以为女人都是懦弱的吗哈!那只是因为女人太热情,太痴心罢了,女人一旦心死了,她会比男人更冷酷千百万倍……就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人虽然活着,心已经早就死了,我对游西园强颜承欢,婉转奉迎,我把自己完全改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就凭着我这副本钱,跟天下赌一赌……”
她兴手一掠发角,笑声中充满了得意之色,眉飞色舞地继续说:“结果,我不仅赢了,而且赢得毫不费力,我只略施手腕,便将游西园玩弄于股掌之上,使他对我渐渐放松了戒心。”
“那时我若想杀他报仇,实在容易如反掌,但是,我却不屑杀了他,我非但不杀他,更全务帮助他,我要他飞黄腾达,步步高升,以便实行预定的复仇计划。”
“首先,我怂勇他赴苗疆,勾引鬼史朱逸两个丑女儿,让他替复仇会建了一次大功。果然,他从苗疆回来没有多久,便荣升为第五舵分舵主。”
“接着,我又助他用‘搜魂**’造成‘鬼武士’,使他进一步获得会主的倚重,被擢拔提升为银花堂堂主。”
“十年来他一帆风顺,跃居高位,对我不仅感激零涕,简直俯首帖耳在他心里,不但视我为专宠,更认定我已经死心塌地要和他厮守终生了,却没有想到我只是拿他当一具梯子而已,我若要攀上高枝,自然少不了先将梯子扎得长一些……”
穆乘风恍然道:“原来你借复仇会主的力量,替你报仇泄恨。”
叶雨婷摇头道:“单为报仇泄恨,十年来,我随时都可以下手,何须借助他人之力,再说,游西园那匹夫业已死在关洛第一楼,事实上,我这血海海深仇已无从报复了。”
穆乘风讶然道:“莫非你还有其他目的么”
叶雨婷道:“我这口气平不下去。”
穆乘风道:“游西园,遭天谴,也算受到了应得的报应,你还有什么气平不下去的”
叶雨婷眸子一连转了几转,突然哽声道:“他虽然遭到了报应,可是,我一生清白,却再也寻不回来了”
语声微顿,复又凄然一笑,说道:“不瞒你说,这十年忍辱偷生,早在我心里积下了很深的怨毒之念,我痛恨天下男人,本来准备利用复仇会作为掩护,暗中组织一个全是女人的秘密门派,然后,趁你们男人自相残杀两败俱伤的时候,突起发难,独霸天下……”
穆乘风骇然一惊,道:“你怎会生出这种可怕的念头”
叶雨婷赧笑:“怎么不会女人被你们男人欺侮得太惨了,你们男人有‘复仇会’,女人更该有‘复仇帮’,才好向天下男人‘复仇’呀……”
穆乘风急道:“你赶快打消这个念头,须知那欺侮你的只是一个游西园,你若逞一时之快,与天下男人为仇,一旦引起无边杀劫,罪孽就太大了。”
叶雨婷“卟嗤”一声掩口笑了起来,道:“瞧你急得这样,放心吧!假如我还没有改变主意,现在就不会告诉你啦。”
穆乘风轻吁一口气,笑道:“但愿如此,天下男人就有福了。”
叶雨婷含笑嗔笑:“人家跟你说正经话,你却拿人家取笑!”
穆乘风连忙收敛笑容,低问道:“正是,咱们谈了许久,几乎忘了大事,先前你提到的关复仇会主的秘密,现在还肯告诉我吗”
叶雨婷白了他一眼,幽幽道:“人家恨不能把心陶出来给你,可是,那也得你肯相信。”
穆乘风点头道:“我不但相信你的话,而且对你的遭遇深感同情。”
叶雨婷站起身来,缓缓在室中踱了几步,忽然驻足回顾道:“难道你不怕我是故意编造一段谎话,来欺骗你的吗”
穆乘风微笑道:“即使是谎话,我也相信你。”
叶雨婷挑眉道:“这么说,你也相信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妖女,不再鄙视我了”
穆乘风道:“你身世之惨,令人同情,因为你心里怀着太多的仇恨,言行难免会偏激逾于常规,但我能够了解你内心的苦闷。”
叶雨婷眼中异彩连闪,道:“你说这些,都是真心话”
穆乘风正色道:“自然是真活。”
叶雨婷嫣然一笑,道:“假如我想试试你,你肯不肯”
穆乘风愕然道:“你要试我”
叶雨婷点点头,道:“不错,我要证明一下,你心里是不是仍然鄙视我是不是还把我看作荡娃怕我沾辱了你的身份”
说着,举手招了招,指着那张香妃榻道:“你过来,在这儿坐下。”
穆乘风坦然走了过去,坐在榻上,仰面问道:“还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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