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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相(NPH)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十六洲
红娘似乎有一丝动摇,很快又喂酒,娇笑着说,“大人真会说笑。”
燕行并不搭腔,看着这张仅眉眼相似姐姐的面庞,到底说不出重话,他微微闭目,似在养神,很快借由脑中幻想,贪恋般地去接过她的喂酒,那般着迷神态落在众人眼里是会心一笑。
沈沉璧瞧了半晌,没从这虚伪的推杯过盏中瞧出什么来,他将瓦片搁回去,小声地问燕云歌,“云歌,这燕行好古怪,他空手赴会还敢挑衅知州,可一问正事,他又一副被那女子着了心智的样子,而且言谈间也——。”
也似曾相识,可怪在他从未与燕行打过交道。
燕云歌心中有数,一语道破,“是不是觉得他举手投足话里行间都像我?”
“对对!”沈沉璧差点惊声,“这燕行在学你?他与你相识?”
“同宗兄弟,他是本家,我是旁支。”燕云歌随口道。
沈沉璧未有多想,燕云歌又打着手势示意先下去,两人轻飘落了地,将身影藏在黑夜里。
出了采撷馆后,燕云歌回首一望,沈沉璧猜她是在担忧,安抚道:“他是燕相的继子,那些人至多为求道保命符拉他下水,伤他性命还不至于。只是,这个何宴命燕行起草公文去向朝廷要赈灾银子,燕行几次不接话,他今天晚上想全身而退也不容易。”
燕云歌颔首,“惠州贫瘠,之前连逢三年旱三年涝,什么百姓土地能禁得起这么折腾?燕行不接话是对的,万一说错了被人拿住了话柄,那么多张嘴他回都回不过来。”
何宴要拿住燕行甚至不需要自己开口,她观燕行城府有了,算计不足,他就是装傻充愣熬得过今晚,明日知州要将事情摆明面上谈,也不容他再逃避过去。
“他起草了文书,朝廷派下款也到不了他手里,他不答应,在任期间官不好做,之前就听说七品的县官难做,不少刚上任就死得糊里糊涂,今日一见——”沈沉璧颇为感慨,自顾自说。
“走吧,我们奔波了连月,先回去养蓄锐,明天好会会这惠州城里的大小老爷。”
燕云歌走前还看了一眼,似乎能透过门口这群迎来送往的腌臜皮囊,一眼看见里头最为孤高的青年官员。
一别经年,燕行褪去了青涩和冲动,倒有几分成熟男子的模样了。
若将秋玉恒比作玉,那燕行便是瓦,易被作践到糟烂,不被寒透骨髓心肺,无法浴血重生。
不过玉也好,瓦也好,大事上不能为她所用,都与砾石无异。





女相(NPH) 第163章 星空
燕云歌在见到燕行前,先见到了一封信。
送信之人不知是谁,信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在她落脚的客栈房间里。
信封上写着:请御史大人笑纳。
里面是张钱庄的存票——十万两的面额,见票即兑。
燕云歌冷着脸一把攥紧了存票,他们的行程已一再小心,没想到刚进惠州城里才两日就走了风声。
此信既是示好,也是威胁,对方能旁若无人的将信送进来,那下次也能吹一管毒烟轻易了结了她,她太轻敌了。当沈沉璧拿着一样的信来找她时,她抬了抬下巴,表示自己也到了。
“会不会是何知州派人送来的?”沈沉璧仔细对比着两张存票,企图能找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来。
“送礼之人未留姓名,一来是想让我们放心下,二来是想看我们谁下了。”燕云歌一捶桌面,语气嘲讽道:“你我不过从五品,便是放在边境小陲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官,他们倒是好大的手笔,看来这惠州城年年报灾报难的消息都值得再核实。”
“你说他们谎报灾情,是为骗朝廷的赈灾款?”沈沉璧想到这茬,大惊失色道。
燕云歌眼一抬,突然道:“沈大人,你我不妨将计就计如何?”
沈沉璧微愣,燕云歌已经提笔开始写信。
半晌后,沈沉璧的脸色颇为吃惊,就这么会功夫,她竟然连布局反击的腹稿都打好了,若之前对云歌还有疑虑,不解她何以能在半年内连跳两级,眼下更多的是惭愧,他萌祖上庇佑一出仕就是从五品,若是他和云歌一样的起点,怕是得要在刑部誊一辈子卷宗了。
见信写好了,沈沉璧犹疑着问了句,“可这信怎么送?”
燕云歌罢了笔,一弹纸,自信地笑笑:“不急,送信的人马上就到。”
过去几日。
当季幽进了客栈时,燕云歌正在大堂用膳,见季幽进来,她嘴角勾着笑正要招呼,那笑容却在瞧见她身后的无尘后,不由僵住。
无尘向来寡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只是一步步走近,翩翩舞广袖,似是海东来,那被平静压抑住的凌然气势瞬间令燕云歌头皮发麻。
从盛京到惠州的一路上,她刻意不去想无尘,不去想她是如何在出发前骗取了他的信任,她一生说谎无数,不会在意也不会后悔这无数谎言中的一个,当日她能下的去决心,今日自然也准备好去承受他的怒火,只是——她看了眼无尘的神色,太平静了,就像即将掀起狂风巨浪的海面,平静到让她有瞬间逃命的冲动。
“无尘……”到底没忍住,她有心想示弱。
无尘目视着她眼里暴露出的不安和惊慌,一个月来的担忧和愤怒在此时蹿至万丈深远。
他是温润,却非没有脾气,那晚她刻意的讨好,他心软过,只要她答应让自己跟随,他允她跋涉出发,未料他话还没出口,就被她下了药。
他如此信任她,信任到被那么拙劣的谎言骗过,她却比他想得还决绝。
无尘目光下移,落在她平坦的腰腹,闭目,怒火瞬间被压制到丹田以下,隐忍不发。
他一撩僧袍从容地往她身边一坐,伸出手去,多年默契让燕云歌在同时将右手搁在桌上。
无尘刚搭上脉,眉头便缓了许多。
气血充顺,寸关之处尺脉滑顺有力,无碍。
他不敢大意,诊了又诊,直到无名指、中指和食指三个指头都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很欢快的跳动脉象,他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可以想见那是个怎么活泼的性子,以后必闹腾的很。
再冷眼去瞧那闹腾的源头,此时不安胆怯地像只迷途的马崽,明知道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他不可地还是被她这老实讨好的模样打动,心头微叹着:罢了。
大小无事就都罢了。
燕云歌不敢动,身体紧绷地如尊石像。
无尘回手,因桌上仅一道豆腐而皱眉,燕云歌怕他生气,解释道:“许是之前在船上鱼虾吃多了,我现在闻不得那个腥味,粗茶淡饭也挺好的,这的百姓都这么吃。”
之前水路走了二十几天,他们要提心吊胆躲避追杀,不时地还要大船换小船,小船换马车,便是沈沉璧也吃不消这般赶路,上吐下泻了好几天,唯她跟个没事人一样。如今下了船,她那五脏六腑才跟回过神一般有反应,老天算待她不薄。
无尘忍了忍,须臾一叹,他到底不敢——不敢冒任何会失去她的风险。他就着刚才脉象,依照医理,不冷不热地说,“若非诊了脉,知你是脾胃虚弱,胃失和降,才未有胃口,还当你是故意瘦成这样,想招贫僧心疼。”
燕云歌心里一乐,和尚肯和她说话就是消气了,却偏苦着脸,委屈巴巴地说,“和尚,你别一来就训我,这么多人看着。”
她看向季幽,季幽赶紧忍着笑,把头撇过。
若非地方不对,无尘还真想给她念上一百遍金刚经,念得她毫无脾气,他想起那几晚她好话说尽又是求饶又是装乖的模样,终是散了气,双眉平坦,无奈笑道:“总有拾你的时候。”
他奈何不了她,但总有个小人能拾她。
燕云歌一笑,没把这话放心上。
入了夜,苍穹星空下的惠州依旧贫瘠,但万家烛火一点,那星星之火,与天上的星河相映衬,夜空和星光赐予每个城镇的美丽都是平等的。
燕云歌站在客栈屋顶,看着壮观的光瀑斜跨夜空,那温暖又绚丽的光芒让人心头震撼,使人情不自禁地想伸出手去,无尘静静立在屋檐的一角,眼看夜风吹得她衣袍翻飞,那缥缈影绰的身姿仿佛要随风去了。
“净心!”他突然喊她。
想要摘星的手微顿,她回头看他,迷惘了一下,“怎么了?”
“风大,回去罢。”他踏着夜空而来,握紧了她的手,那手心的冰凉让他担忧。
“难得惬意,我想再坐会。”
无尘面对她偶尔的任性,未有再说。
两人坐在屋檐,脚抵着瓦片,燕云歌突然想起前几日将燕行比成瓦片一说,突然笑了声道:“和尚,此行我若出了岔子,或是有天女扮男装被发现,陛下发起火来要诛我九族,可怜你也要跑不掉。”
无尘顺着她的头发,清隽的眉目是温柔笑意。
燕云歌没等到回应,又抬起头遥望星空,“不过,便是死,你也要死在我后面,能得你无尘大师临死超度,或许我还能修个好来世呢。”
无尘闻此,才变了脸色,认真而执着地道:“净心,若有来世,我必前往,你去哪,我便去哪。”
燕云歌惊讶,挺起半个身子,打趣道:“烦了我这辈子还不够,还想缠着我下辈子?和尚,你的心好贪呐。”
无尘心跳加快,捏着佛珠的手紧,脸色慌乱了一瞬而不自知。
同样未曾察觉的人还在此时偷亲他嘴角,当他走神是想起往事,语气得意道:“和尚,我可是见过你写家书的,你家里头分明还有人,他们怎么舍得你这么俊的儿郎出来做和尚了?”说着又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真有下辈子,你可别再傻乎乎地听他们的话来出家了。”
“那我做什么?”他的声音沙哑苦涩。
她认真替他想了想,突然笑道:“你性子沉稳,又好刻苦,做个太傅天天去给皇子讲学也不错。”
无尘微微笑着,未有回答,陪她一起遥望星空。
“和尚,你该做晚课了。”她提醒着他。
无尘摸摸她的头顶,依她说的捻起了佛珠。
低沉的诵经声黑夜里听来更加抑扬顿挫,易发昏疲倦。
燕云歌扇动着长长的睫毛,俏皮话结束后是一阵长长的空虚和失落。她发觉她有些在意无尘了,这不是好的现象,无尘的温柔会让她贪恋,会教她松懈——而她要走的道路上,不该有任何人。
禅音悠扬,不急不缓。
当无尘结束晚课后,不意外的发现她早睡着了。
他轻抚她的脸庞,眼里全是如水的柔情。
他一直想带她出世,想带她云游归隐,她却偏要卷入金戈铁马江山社稷的俗世里,俗世有什么好,他不知,他只知道——江山社稷犹如风中柳絮,亡国孤臣正像无根浮萍。
他害怕困扰他几十年的噩梦会成真,害怕她终会发现,自己从头到尾的在骗她。
现在的他,惟愿她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能晚点来,至少等他有足够多的力量真真切切地抓住她后,再来。
无尘独自看着浩瀚星河,无人知晓此时的星空如一幅画卷被缓缓打开。
画卷上是国破人亡,是山河沦丧,是一向沉着冷静的女子不顾副将的劝阻,从大军后方策马奔出一路斩杀而来,她已然失了冷静杀红了眼,她本该与一番帐中出谋划策于千里之外取人首级,她本该意气风发,杀伐果断,可她轻易地中了计,而这一切——
无尘不愿意再看,痛苦地闭上眼睛。




女相(NPH) 第164章 推心
孙主簿接到帖子的时候惊地就差跳起来,叫住送信的衙役就问道:“送信的人呢?可还在外头?”
得知送信的不知是谁,他瞬时对这帖子存了疑虑,又吩咐道:“快,去给大人送口信,说御史的帖子来了!”转念一想,这一来一往太功夫,索性由他自己跑一趟。早前燕行出门前有交代,若有事就去城东的乡野地间寻他,等孙主簿真到了城东,却贸然不敢走近,唯恐惊扰了离他数丈远的贵人。
午后的日头毒辣,田地里谁人不是满头大汗,燕行头戴斗笠,不时抬袖擦脸,一张俊脸晒得通红,若非身旁衙役低声提醒,他一时都未有注意到田间小道里多了两道突兀的身影。
燕云歌来了好一会,从燕行拿锄头开垦荒地时就没移开过眼睛,她坐在一棵老黄槐树下纳凉,喝着粗茶和沈沉璧打趣道:“这往日拿笔的手搬起锄头倒也有模有样,他这趟惠州之行算是没白来。”尤其在打听到燕行这一年多来与百姓同吃同苦,从初春的通渠、沤肥,到冬天的施肥、浇水,他不耻下问也不假他人之手,一个盛京来的贵公子为官做到这个份上委实难得。
沈沉璧脸上薄汗换了好几层,连灌下好几碗伏茶方祛了些暑气,半会才回道:“先前我还有疑惑,想他父亲是燕相,他又是状元出身,被下放至惠州这等苦寒之地,换其他人早寻门路求恩典为回京铺路,燕行却能沉住气一待就是两年,现在想来……怕是陛下早存了磨练之意,”话一顿,他先看四周,压下声音谨慎地问,“陛下想让燕行主政一方?”
燕云歌眼见燕行小跑而来,轻轻一放茶碗,意味深长道:“惠州局势复杂,非勤勉谨慎就可胜任,陛下御臣有术,用人虽不求备,对燕行却抱有栽培之心,燕行若不能扩充识见,无益于地方,于陛下来说便是一步死棋。再者,正因为他父亲是燕相,所以未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
“你的意思是……陛下想借燕相来平衡地方……”
“非也,是宠幸太过,毁亦即来,”话到这,她不妨说得更明白一些,“燕行非嫡非亲,燕相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沈沉璧还在琢磨这话,燕云歌已经大步朝燕行走去。
燕行脚步之快,让才回过神的孙主薄连喊了几声才追上。孙主薄赶紧将帖子递上,告知他两位大人的身份,燕行匆匆看罢,喜上眉梢无法抑制,丢下一句‘我与御史大人是旧识’,脚步更快地朝燕云歌走去。
“下官惠州知县燕行,参见两位大人。”
燕云歌之前在屋檐上瞧得不真切,如今才注意到燕行身量高了,体格也健硕不少,难得的是五官虽随了慧娘,却不显阴柔。
不过两年,稚嫩的少年业已成为内敛沉稳的年轻后生,愈见美俊。
燕云歌右手虚扶一把,“燕大人。”
声音很轻,却将燕行静如死潭的心给唤动了。
整整十八个月未有听到她的声音,这一面竟来得如此措手不及,燕行激动溢于言表,当下又是一记手礼去掩饰,“下官燕行,参见大人。”
燕云歌微笑道:“你我份属同僚,往后不必行此大礼。这位是沈沉璧,沈大人。”
燕行又朝沈沉璧见礼,“沈大人。”
“燕大人。”沈沉璧亦回礼。
“几位大人,现下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去县衙稍坐如何?”出声的是孙主簿。
燕云歌颔首的同时已举步过去,燕行偷偷瞧着人,心里满是狂喜。
几人来到燕行暂住的府邸。
说是府邸,也就是县衙的后院,顶上片瓦不全,墙皮剥落甚至露出了里面斑驳的黄泥与青砖,堂内陈设更是简单,连像样的官椅都没有,案上的文房四宝怕是整个县衙里最值钱的物件。
燕云歌随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沈沉璧还未从这破败的惊讶中回神来,衙役的奉茶让他自觉失态,再看燕云歌的目不斜视,他不惭愧起来。
燕行命孙主薄招待,自己速去换下田间劳作的衣服,着一身文官官服匆匆而来,路上却被一双纤细的手扯住了衣袖。
“燕行……”柔媚的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
燕行毫不留情地扯回衣袖,敛着怒容呵斥对方道:“御史在此,你休要胡闹!”
此时,燕云歌正点了孙主薄的名,问他道:“孙主薄,你在这县衙任职几年了?”
“回大人,小人在这县衙任主薄之职已逾二十年。”
燕云歌与沈沉璧相看了一眼,沈沉璧虚咳了一声,开口问:“劳烦孙主簿给我们介绍介绍这惠州城里的形势,让我们有个应对的准备。”
就在孙主簿滔滔不绝义愤填膺之时,何宴严昆等人已到消息,知道两个御史正在县衙下榻,他们倒也不慌,下令将县衙暗中围住按兵观望。
严昆土皇帝做久了,并不以为杀两个人微言轻的从七品能掀起什么风浪,若非忌惮着燕不离会找他不痛快,燕行第一次下他面子时,他便想出手整治了。先前给两个御史送银子,除了试探外也是想顺手下套,他做得隐蔽未留下把柄,自然也不怕谁向他发难或是朝廷追查。
因而第三日接到燕云歌派人送来的拜帖时,严昆忍不住乐了,弹着帖子对何宴道:“你瞧,这不自己送上门来了!”
何宴为人老谋深算,看完拜帖,反更显得忧心忡忡,“单凭这二人能安然无恙抵达惠州就可见不寻常,国舅莫要轻敌了。”
严昆盘着手里的檀珠子,嘬了口茶后翘着腿没个正形的回话道:“怕什么,之前刘问的事情,咱们都躲过来了,还怕两个不成气候的憨瓜子?不过,账本下落不明这事我一直觉得蹊跷,白侯说账本不在他手上,而太子莫名失势被罚,显然也不在他那,你说会不会是被陛下半道给截了,所以派了人来试探咱们?”
“不会,陛下眼下筹措军都来不及,真有证据拿在手里,按陛下的性子早动手了。”
严昆顿觉得有理,将心一宽把檀珠绕到腕上,端起茶盏抿了口,“倒是我一时没有参透。”茶盏一搁,冷笑道,“我那姐姐虽不得宠,好歹也是后宫之主,就是陛下真拿了证据要办我,我爹找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臣去哭一哭,他能奈我如何?何况后宫里我还有几位娘娘帮衬着。”
何宴低声道:“年后兰妃若能产下皇子,咱们手上的胜算就又多了几分,国舅若能将我这个妹妹扶上贵妃的位置,到时候里应外合……”
严昆仔细听着,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才入夜,季幽从外头回来,带来一个消息。
“小姐可知我刚刚看见谁了?”
燕云歌眼一抬,季幽附耳过去,小声道,“朱娉婷。”
燕云歌惊讶过后是怒火腾起,朱娉婷现下什么身份,他燕行竟还敢不避不讳藏着,不说太子知道脸面无存会绕不了他,仅工部尚书私自离京自身难保的消息,现在谁敢沾染朱家的人!这个消息若被何宴等人知晓,凭他燕行的父亲是谁都保不了他。
“出息了,连太子贵妾也敢沾惹!有这等胆量怎么连个知州的马夫都办不了!”她怒极之下口不择言。
季幽注意到有身影从窗前慢慢走来,马上打了手势提醒。
燕云歌从剪影便猜出来者身份,冷着脸甩袖转去了屏风后。
少年恢复往日在盛京时的装束提着食盒而来,伪装的成熟之态在灯火映衬下被虚化,得知燕云歌不便见他,他局促地站在门槛处,眼神不死心地往屏风那瞟,低垂的眉目里能显出几分稚气来。
纵使季幽这等心硬的人,也不心中暗叹,燕行这般气质出众,这等才华横溢,多少女儿家盼望的郎君人物,偏落入了她们小姐编织的美梦陷阱里。
想到之前魏尧的结局,她突生一种感叹,不说这位年轻状元爷,光是无尘师傅,那个柳大人,哪个不是聪明过人心灵剔透?何以都看不穿小姐的蛇口佛心两面刀?
屏风后传来脚步声,季幽意外燕云歌改了主意,识相地走到门口静侯。
一人随意束发松垮着长袍潇洒走来。
燕行顿时急了,“姐姐,更深露重,你也不多穿件。”
燕云歌转身在长桌旁坐下,一笑之下道:“我又不是纸糊的,哪这么容易感染风寒。”手一指对面,“你也坐下,陪我吃点。”
“你就是懒。”燕行嘀咕,将自己提来的食盒打开,取出还热腾的两荤两素,又伸手盛汤递给她。
燕云歌接过,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眉间倦色稍去。
出门在外,虽不至于受什么委屈,但想喝碗热汤却是不容易,如今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青菜豆腐汤,竟叫她起了岁月安稳之感。
三勺喝了小半碗汤,她刚放下汤匙,肩膀就被人从后面抱住。
燕云歌掩下不快,故作无奈:“这是闹什么?”
“姐,我好想你。”
燕云歌侧转了身,宠爱的摸摸身量比她还高些的少年的头,温和的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来了么。”
燕行眼眶一下就红了,又生生给忍了回去,哽咽道:“惠州是虎狼之地,姐姐不该来的。”
燕云歌抚了一下他的脸,放下手,温淡道:“我不来,谁能为你来?你还指望咱们那位父亲?他新得了小儿子,以后都要顾不上你了。”
燕行心头直发酸,快速擦干眼泪后,恢复沉稳的表情给她布菜,倔强道:“珩哥还小,父亲多为他打算也是人之常情,何况我有姐姐足矣。”
这般懂事倒显得她是恶人了,燕云歌嗤笑之下,瞬间歇了离间的心思。她伸出细长的两指抚平他拧紧的眉间,手指顺着眉眼向下,抚去他两滴快要成形的泪珠,声音幽幽一叹道:“那还哭什么,成心想惹我心疼?”
燕行想说没有,嗓子里却跟堵着石头一样难受,他怕她取笑,赶紧别过脸去,好一会稳下情绪了,又想起当日离京她都没有来送,委屈道:“姐姐心硬如铁,哪会为我心疼。”
燕云歌笑了笑,一句话就让他伪装的坚强溃不成军,“才夸过燕大人稳重不少,又孩子气了不是?”停顿一下,见他眼泪又有下来,无奈说,“与我一起吃点,吃完我有话问你。”
燕行连忙将眼泪忍回,来到桌前为自己添了一碗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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