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骨

    菲丽希缇有种争辩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原因却无法细细追究因为艾莉森这是自言自语，她没有必要干涉？因为事实胜于雄辩，在见到蓝礼之前，那些争论根本没有意义？还是因为她自己也无法百分百确定，光阴的流逝改变了他们，也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菲丽希缇不敢深想。

    “小心，小心，慢一点！很好，很好！就这里，停下，可以停下了！嘿，嘿！在这里就可以停车了！上帝！对对，就是这里，现在可以卸货了！”

    十四号摄影棚已经就在眼前，川流不息的热闹景象彰显出了整个剧组的庞大，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无法做出判断，一百人？两百人？还是三百人？单纯从数字来说，三百人剧组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思议，但实际置身其中，却只能感受到人潮的汹涌，而自己只是其中的一员而已，有种扑面而来的震撼。

    但是，吸引菲丽希缇视线的却不是摄影棚门口的热闹景象，而是十二号摄影棚和十三号摄影棚之间的宽敞空地之上正在进行的工作：

    一辆巨型卡车正在逐渐后退，然后把后斗之中的细沙全部倾倒下来，轰隆隆的声响直接盖过了现场车辆的引擎声，汹涌翻滚的粉尘就如同巨浪一般在空气之中氤氲蒸腾着，居然制造出了一种末世效果。

    这到底正在做什么？

    因为太过意外也太过震惊，以至于菲丽希缇完全被震撼住了，仿佛这里不是片场，而是建筑工地，即使她已经入行这么多年，却从来不曾看到如此场景，那种新鲜十足的意外让她的思绪暂时转移开来。

    然后，菲丽希缇就看到了蓝礼。

    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浅灰色针织夹克搭配军绿色风衣外套，简便轻盈却凸显出层次感的穿着彰显出严严寒冬的时尚风格，而深灰色喀什米尔羊毛围巾则成为点睛之笔，即使是冬天，也丝毫不显得笨拙。

    他就这样落落大方地站在“工地”旁边，与现场工作人员亲切而热烈地交谈着，那欢快的气氛间隔着大老远都可以看得到，来来往往的行人总是忍不住放慢脚步，好奇而诧异地朝着他的方向投去视线即使是对于松林制片厂来说，“蓝礼-霍尔”的特别也是不言而喻的，现在整个电影产业之中都是如此。

    而作为全场瞩目焦点的蓝礼却仿佛浑然未知，依旧沉浸在对话之中。

    菲丽希缇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蓝礼并不像是在打招呼，更像是……正在学户外科学研究的高中生，满肚子的“十万个为什么”正在迫切等待解答，那热火朝天的交谈，可以感受到蓝礼完全投入的专注。

    车子停靠下来，艾莉森和菲丽希缇率先下车，然后由司机来寻找停车位。

    艾莉森站在旁边不远处，帮助司机打量一下周围的停车情况；而菲丽希缇就站在旁边，她的脚步不由就朝着蓝礼的方向迈了开来。




2262 时空变幻
    菲丽希缇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想起那些久远记忆了，正如艾莉森所说，她和蓝礼、詹妮弗的职业生涯走向了不同轨迹，他们之间没有太多交集，曾经合作“爱疯了”的记忆也就隐藏在角落，悄悄蒙上了一层灰。

    此时，再次近距离看到蓝礼，那些记忆就鲜活了起来：

    那是“爱疯了”的首次碰头讨论会，四位主要演员将面对面地讨论剧本朗读剧本，她一路紧赶慢赶地前往约定场所，满脑子都是剧本内容、角色台词，因为即将出演作品的开心与喜悦充斥着整个胸膛，甚至就连脚步都不由轻盈起来，就好像踩在云端之上。

    早早地抵达咖啡屋，她来到了二楼，找到一个位置安坐下来，然后就细细地、认真地、反反复复地阅读着剧本，因为这是一次值得珍惜的演出机会，也因为她个人非常喜欢安娜这个角色，以及整个剧本。

    这让她爱不释手。

    左等右等，却始终没有能够等到导演以及剧组同僚，她也没有多想，只是沉浸在阅读剧本的喜悦之中，等待的时间丝毫不觉得枯燥乏味；但侍应生前来询问午餐选择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二楼是可以享用早午餐的，而一楼才是咖啡区，这也意味着，她可能犯下了错误，一路匆匆忙忙地走下楼梯，在一楼空间里寻找着导演的位置。

    然后，她看到了德雷克-多雷穆斯，还有坐在对面的年轻男生。

    那是初秋时节的洛杉矶，年轻男生也是t恤搭配牛仔裤的简单装扮，椅子旁边还可以看到他的滑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青春洋溢的街头气息，干净的笑容在清澈的阳光之中熠熠生辉，让心情不由就明亮起来。

    他正在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德雷克，两个人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话题，可以明显捕捉到他的眼神里正在闪烁着明亮光芒，热情而投入、纯粹而简单，拥有一种赤子之心的力量，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深深地在脑海里留下烙印。

    她没有来得及细细观察，脚步就急匆匆地冲了过去，上气不接下气地打起招呼，“嘿，我没有迟到吧？”

    她可以注意到他的视线正在打量自己，解释了一番自己“疑似迟到”的原因，然后就主动向他伸出了右手，“菲丽希缇-琼斯。”

    “蓝礼-霍尔。”他回答到。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时空变幻、光阴荏苒，许多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改变，但又似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改变，注视着眼前的蓝礼，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眼底深处的光芒依旧熠熠生辉，就连嘴角的笑容都没有太多变化。

    菲丽希缇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前迈开，就如同当年的碰面讨论会一般，可是，当距离拉近到彼此声音已经可以清晰传播抵达的时候，她却开始犹豫了，在自己意识到之前，脚步就这样缓缓地放慢下来。

    直到最后彻底停下。

    菲丽希缇站在原地，再也无法前进。她以为自己不在乎，她以为自己平常心，她以为自己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但不知不觉中，艾莉森的话语依旧在她的心底埋下了种子——又或者说，她自己就已经产生了怀疑，而艾莉森只是让那些怀疑茁壮成长而已，那么，到底是现实已经改变了，还是她改变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泛了起来，但问题就在于，她也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甚至就连情绪的细节都无法分辨清楚，只剩下落荒而逃的想法在脑海里激荡汹涌着，远离这里、远离蓝礼，逃得远远的。

    “嘿！菲丽希缇！”

    她的脚步似乎被钉在了原地，还没有来得及转身，更没有来得及逃跑，然后蓝礼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白金汉郡的天空依旧布满了阴霾，连绵不绝的灰色看不到尽头，沉甸甸地压制下来，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化作雨滴坠落下来，就连萧索的寒风都放慢了步伐，被凝固在了那一片无边无际的阴郁惆怅之中。

    但蓝礼却展露出了笑容，浅浅的弧度饱含着热忱与真挚，隐隐透露出一股熟稔，老朋友重逢时刻的欢快与欣喜，毫不保留地绽放开来，就如同寒冬暖阳一般，穿透层层阴霾洒落下来，点亮了一抹光亮。

    有些事情的确已经改变了，不可避免地；然而，有些事情却依旧没有改变，即使是时间也无法打败。

    “菲丽希缇，好久不见。”蓝礼主动迎接了上来，嘴角弧度逐渐上扬起来，越来越高，折射成为眼底的明媚。

    好久不见。

    菲丽希缇的嘴角也不由自主跟着一起上扬了起来，但眼眶之中却猝不及防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嘿，蓝礼。”

    仅仅只是一个招呼而已，却让泪水摆脱了眼眶的束缚滑落下来，那些错杂的情绪就这样消散在风中；菲丽希缇没有感受到丝毫悲伤，虽然落泪了，但笑容却越来越灿烂，如释重负般地展现出了真正的笑容。

    蓝礼的脚步依旧绅士地停在了菲丽希缇的面前，那打趣的光芒在眼底闪烁着，“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经历了风霜。但是，嘿……我们终于再次见到了彼此，而且不是以破产流浪汉的身份，这是好事，我猜。”

    “噗嗤。”菲丽希缇终究没有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下意识地就拍打了一下蓝礼的手臂，表达自己的不满，“我正在酝酿情绪，试图好好抒发感叹一下。你又是这样，你总是这样。我以为你是一位绅士！”

    刹那间，时间就再次回到了当年：一群籍籍无名的演员和导演聚集在一起，热切而激动地讨论着剧本角色，就仿佛他们正在创作一部足以载入史册的经典佳作一般，幻想着自己能够完成一部鸿篇巨著——

    “爱疯了”是一部出色的作品，却不见得能够载入史册。

    “显然，我们对绅士的定义有些分歧，就好像我们对淑女的定义从来都没有达成共识一样。”蓝礼那明亮的眼神意有所指，轻而易举就唤醒了他们脑海里的记忆：

    在剧组里，菲丽希缇和詹妮弗是两位“淑女”，但显而易见的是，她们都是敢于直接“动手动脚”的淑女——就好像刚刚菲丽希缇直接给了蓝礼手臂一下；而蓝礼和查利则是“绅士”，即使遭遇“压迫”也敢于发声的绅士。

    菲丽希缇正在感叹着，蓝礼又何尝不是呢？

    他和詹妮弗-劳伦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联系了，更为准确一点来说，他和詹妮弗之间已经没有什么交集了。

    虽然在媒体口中，他们两个人分别代表了新生代演员的顶尖势力，毋庸置疑是现在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演员；但越是站在巅峰就间隔越远，就好像他们站在两个小山丘一般，本来临近的两座小山丘却因为逐渐升高而渐行渐远，最后站在巅峰的两个人也就失去了对方的音讯，在茫茫云海之中找不到彼此。

    当初，凯瑟琳-肯尼迪为“侠盗一号”挑选女主角，进入最后一轮的时候，她征询过蓝礼的意见。

    在名单之中，蓝礼看到了菲丽希缇的名字，脑海里浮现了无数回忆，关于菲丽希缇的，更多还是关于詹妮弗的。

    安迪建议蓝礼，把菲丽希缇的名字勾掉，避免碰面可能产生的意外；但蓝礼拒绝了，他不仅没有勾掉菲丽希缇，而且还主动推荐了菲丽希缇——

    不是因为菲丽希缇上一世就成为了“侠盗一号”的女主角；而是因为蓝礼坚信着，菲丽希缇就是最适合琴-厄索（jyn-erso）这个角色的演员，她的表演总是能够赋予角色一种柔中带刚的坚韧，眼神和台词是她的强项。

    于是，他们就这样再次重逢了。

    正式见面之前，如果说蓝礼也是波澜不惊、风平浪静的话，那绝对是骗人的，他也忍不住开始好奇着菲丽希缇的变化，他也知道“万物理论”和“爆裂鼓手”在颁奖季之中的竞争关系，他也无法确定哈维-韦恩斯坦的影响是否会辐射到菲丽希缇——哈维已经说服了詹妮弗，谁知道他是否能够再次说服菲丽希缇呢？如果真的如此，那么“爱疯了”的铁三角，蓝礼就被彻底孤立了起来。

    他不知道，也不确定。

    那种隐隐的忐忑，终究还是对蓝礼产生了影响。

    这也是他主动离开摄影棚的原因，他需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他需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他开始在片场探索起来，就好像正在探索世界的高中生一般，让自己重新找回平常心。

    当蓝礼再次看到菲丽希缇的那双眼睛时，他就知道，那个打动了德雷克的女孩，依旧怀抱着一颗赤子之心——当初，就是这双眼神让菲丽希缇赢得了安娜这个角色；而现在，那双眸子依旧灵动而真诚。

    恍惚之间，他们又再次回到了那个初秋的午后，带着一丝青涩和慌乱，遇见了彼此。

    菲丽希缇的紧张心绪终于完全松懈了下来，嘴角的笑容也不由跟着绽放，明明没有多说什么却能够心情放松，谈话都变得轻松许多，“你刚才正在探究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你似乎正在妨碍现场工作人员呢？”

    “明明就是你自己也好奇，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推给我，好吗？”

    “嘿！说好的绅士呢？”

    “……那么，女士优先？”



2263 一切如旧
    “怎么了？”

    “没有，只是……好久不见。”

    “的确，好久不见。时间的流逝总是在不经意间让人发出感叹。”

    “呵，无法反驳。我已经不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哦，请不要用如此困难的问题来打破我们之间的信任纽带，好吗？”

    “哈哈，你总是能够找到方法来为自己开脱。”

    “所以我才被称为……’绅士’。”

    一边说着，蓝礼还一边举起双手在头顶上做了一个引号的手势，那模样就好像幼儿园教师正在模仿兔子耳朵一般，似乎正在自嘲又似乎正在……卖萌，这让菲丽希缇爽朗地大笑了起来，开怀不已。

    但笑容没有能够持续太久，嘴角随即就缓缓平复了下来，重重心事阻碍着菲丽希缇如同以往般敞开心胸她注意到了艾莉森的身影。

    当然，艾莉森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她并没有把蓝礼妖魔化，菲丽希缇一靠近就神经兮兮地试图阻止；艾莉森只是出现在了视线范围，远远地注视着菲丽希缇与蓝礼的举动，就好像现场其他工作人员一样。

    可是，艾莉森的身影落在菲丽希缇的眼中，却解读成为监视与警惕，然后脑海里就不由再次浮现艾莉森的警告与劝解她以为自己魂游天外，根本没有听进去；但实际上，那些话语依旧在脑海里埋下了种子。

    此时，艾莉森的眼神，如芒在背。

    “……”菲丽希缇试图向蓝礼解释一番，但话语来到喉咙口，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下去，她有些窘迫。

    蓝礼可以明显察觉到菲丽希缇的异常，但他不打算追问，也不打算探究，只是微笑地注视着菲丽希缇。

    一切如常。

    菲丽希缇抬起眼睛迎向了蓝礼，那潋滟的目光平静却深邃，如同汪洋大海一般，隐藏着太多太多情绪，以前是如此，现在也还是如此但区别就在于，以前她无法读懂，也不想读懂；而现在她渐渐明白了那些风平浪静底下的暗流，并不意味着蓝礼的复杂与深沉，相反，蓝礼比好莱坞的大部分人都要更加简单。

    而这一点，似乎从来都不曾改变过。

    菲丽希缇有股冲动，想要和盘托出，把内心的担忧与想法全部倾吐出来，说清楚讲明白，包括艾莉森的担忧和业内的传闻，直接敞开天窗说亮话，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那么事情是不是就会变得简单起来？

    但……她说不出口。

    到底是因为事情太过复杂，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解释清楚；还是因为心理太过复杂，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想法，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弱点？

    “你知道吗？”菲丽希缇终于开口了，“今天见面之前，我还稍稍有些担心，我们现在可是颁奖季的竞争对手呢，而且沸沸扬扬的传闻也让人真假难辨，难免多想，接下来的相处应该是针锋相对火花四射。”

    说着说着，菲丽希缇脸上的笑容就再次绽放了开来她没有全盘托出，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以自己的视角进行了解读，然后用一种轻松的方式表达了出来，真诚而直白，坦然而大方；肩膀上的包袱正在悄然掉落。

    却见蓝礼轻轻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不不，我没有竞争对手。我不认为你们能够成为我的对手。”

    那高傲自大的模样展现出了一股由内而外的强大自信，可是，菲丽希缇却丝毫没有在蓝礼身上感受到鄙夷或者歧视，更多是一种……调侃。

    蓝礼依旧是那个蓝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