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没错,徽帮的人确实是去告状了,但却也是被逼的。两位不知道已经听说了没有,赫赫有名的湖广巡按御史雷侍御,此时此刻已经驾临汉阳县衙了。”
“雷青天?”这一次,何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雷稽古在去岁湖广大旱的时候,确实惩治贪官活人无数,可这次械斗,洞庭商帮说到底是脱不开干系的,若是这位铁面无私雷青天掺和进来,那可就真的要闹大了!
而谭明方就更是面如土色,使劲吞了一口唾沫后便低声问道“汪小官人的意思是,雷侍御已经得到了消息?”
“又或者说,雷侍御本来还在襄阳,这次就是得知消息后火速赶回来的。”汪孚林见面前的两人面面相觑,他就诚恳地忽悠道,“二位请想想看,两边械斗闹出了这么大的死伤,可终究是很不光彩的事,忙着安抚死伤还来不及,谁愿意闹到官府去?而雷侍御这么快就赶了回来,足可见是在两边定下赌约的时候,他就得到了消息,否则一来一回,他怎么能这么巧赶得回来?容我说一句臆测的话,徽帮和洞庭商帮两边打生打死,会不会便宜了别人?”
“便宜了谁?”何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见汪孚林笑了笑,没吭声,他不由得眉头倒竖,“你说话说一半,那算什么意思?”
“好教二位得知,徽帮鲍二老爷的一个家人,昨天很巧地看见,有人从察院雷侍御那儿出来。而那个人,是赫赫有名的丹阳邵大侠。”
邵芳在东南一带名声很大,但在湖广,他的名字就没有那样如雷贯耳了。比如何就根本一头雾水,可作为大龙头交游广阔的谭明方却陡然倒吸一口凉气,失声惊呼道“是那个让首揆复相的丹阳邵大侠?”
“正是。所以鲍二老爷吓了一跳。为了不让别人揪出这桩案子,他才不得已去县衙告状。果然,今天状纸才刚送上去,雷侍御就来了。”
“竟然是邵芳……”谭明方满脸纠结,压根没看到连连冲着自己打眼色求解释的何。等到何不耐烦地干脆拽了他一下,他看到对方那满面征询的表情,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用耳语的方式迅速解释了一下邵芳是何等人。这下子,就连何的脸色都黑了。
本来只是商帮之间争码头的事,结果却可能掺和到朝廷党争,这不是平白添乱吗?而且,倘若这场械斗本来就是给他人送把柄,那些人岂不是白死了?
作为外来的和尚,汪孚林只打算当个到为止的和事老,因此话都说一半,凡事都只让别人自己去思量。这会儿,他就很有耐心地站在那儿,直到谭明方在沉吟良久后终于开了口。
“小官人说的那位丹阳邵大侠,现在何处?”
“就在汉阳县衙外头看热闹。二位若是不信,如果有见过那位邵大侠的人,可以跟我一块去汉阳县衙那边认一认。”汪孚林等的就是这个问题,因此爽快地抛出了这样一个建议。他并不认为邵芳会对鲍二老爷派去的那个汉子说谎,而且他也已经与人照过一面,领教过对方的敏锐。
换言之,已经坐上高拱那条大船的邵芳,可以说是有恃无恐,根本不担心身份暴露带来的种种问题。
谭明方和何小声交谈了几句,谭明方便当机立断地说“诚如小官人所言,事情闹大确实对我两方都没有好处,你应该没骗我们。你既然今日来当和事老,可有什么了不得的建议?”
“当然有。”汪孚林长舒一口气,“想来丹阳邵大侠会对鲍二老爷的人表明身份,也是算准了徽帮和洞庭商帮在汉口镇相争不是一天两天,怎么也不可能因为一丁外力而合力对外。码头之争确实很棘手,纵使是我,也不可能规劝鲍家、黄家、许家让出新安码头。毕竟,这是先辈们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但是,我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
他走近一步,对谭明方和何低声说出了一番话,见两人果然有所心动,他便开口说道“事不宜迟,现在两位召集人手,一同去汉阳县衙应诉如何?一来兴许还能看到那位看热闹的邵大侠,二来快刀斩乱麻,把事情迅速解决掉,免得夜长梦多。须知时时刻刻被雷侍御那样的青天大老爷盯着,可是犹如芒刺在背,绝不好受。”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何想都不想,斩钉截铁地说道“好,立刻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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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五八章 本官要破陈规陋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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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头各府县的街巷起名,全都没有太大特色。每个县几乎都有一条县前街,一条县后街,顾名思义,就是指的县衙前后两条大道。此时此刻,汉阳县衙前头的县前街,便是里三层外三层全都围满了看热闹的闲人。毕竟,尽管汉阳府城那商贸之都的地位,因为汉水改道而让给了新兴的汉口镇,可府城之地终究还是颇为繁华,过剩人口即便远逊于东南,可也不算少。
而邵芳竟是就这样混迹于人群之中,而不是和不少稍有身份的闲人那样,自己稳坐在茶馆中,差遣随从去打探消息。他收敛了架子以及咄咄逼人的眼神,就如同寻常闲汉似的东攀谈一句,西搭话一句,像极了东南那些商人。而有了那些闲汉帮自己向县衙门前的门子打听,里头的消息总算也打探到了一星半。据说那位汉阳县令周县尊竟然不卑不亢和雷稽古打起了擂台,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韧劲。
要知道雷稽古凶名之下,之前就连分巡道徐学谟看到这家伙都发怵,区区一个县令竟有这样的风骨!
“洞庭商帮那些人来了,领头的是大龙头谭爷!”
“不止是谭爷,从前当过龙头的赵爷也在。”
“还有宝庆府的何大官人,这位据说义气无双!”
而混在洞庭商帮当中的汪孚林,表现得只像是被这些人带来见识的子侄,丝毫不起眼。他早已换了一身和之前和邵芳照面时完全不同的服饰,而且借由身边人遮挡视线,自己可以好整以暇地打量路边两侧的闲汉。终于。他找到了没工夫也不可能想到去换衣服的邵芳,于是提醒了一下身前的谭明方和身边的何。听到邵芳果然在此,两人都用迅疾无伦的视线往他说的方向扫了一眼过去,很快就根据他的描述找到了人。
邵芳那大小眼和一身黑衣实在是太好认了!而且,若是仔细观察。自能够看出此人混迹于看热闹的闲汉之中,显得格外不同。
本来就已经信了六分,此刻两人更是都信了八分,哪怕他们从前没见过,但这样的名人回头找人一验证就成了。于是,当向县衙的门子表明了来意。人进去通报之后,谭明方和何分别同洞庭商帮以及宝庆府的商人们先后再次交待了一会儿上堂之后如何应对。
当然,两人都不免要对各自的几个心腹再低声解释一下,当初襄助首辅高拱复相的关键人物如今就在县衙之外,把几个人的警惕心全都调到最高。至于混在人群中。被谭明方直接介绍成自家外甥的汪孚林,这会儿就纯粹没事干了,干脆随便听四周人言以解无聊。
作为被控告的一方,洞庭商帮的众人须臾就得到了门子的回复,请他们上大堂见县尊。一时间,谭明方带头,何紧随其后,一大堆足足十几个人浩浩荡荡往公堂上行去。尽管事情来得突然。而且他们已经落了下风,但哪怕大多数人不知道汪孚林亲自来做和事老,可徽帮只有一个鲍二老爷出面主导今次告状。谭明方和何却分明信心十足,这样的情绪当然也感染了他们。
公堂之上,鲍二老爷刚旁观了一场周县尊舌战雷瘟神的好戏,只觉得惊心动魄,暗自咂舌于周县尊竟然发挥了十二分本领,堪堪和凶名卓著的雷稽古战成了平手。因此。当看到洞庭商帮一行人上堂,他一眼就看到了混在其中的汪孚林。见其正对自己眨眼睛,他只觉得又惊又喜。
汪孚林竟然那样能耐。这样难的事情也能给办成?
洞庭商帮虽说不比徽商财势深厚,但这年头腰缠万贯都只是小财主,他们的身家少则几万两,多则一二十万两,可此时此刻在公堂之上,雷瘟神的眼皮子底下,没有功名的他们不得不弯曲膝盖行礼。至于汪孚林,衣着普通的他早已瞅准上堂时乱哄哄的时机,混到了作为原告的徽帮当中,也免得别人都跪一地的情况下他鹤立鸡群还不得不对人解释自己身上有秀才功名,上了公堂可以不用跪。
顺便他也要和鲍二老爷交流一下。
周县尊刚刚打足了精神和雷稽古大战一场,当然也发现了汪孚林的归来。此刻,见洞庭商帮的人已经跪了一地,他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时脊背挺得笔直,暗想你们打生打死给本县惹了这么大麻烦,总算还知道服软!不等雷稽古先开口,他就死命一砸惊堂木,沉声说道“谭明方,鲍竹煌等人告尔等洞庭商帮恣意挑衅,迫使他们不得不以新安码头中的两里作为赌注,两边不顾朝廷律例约期械斗,因此死伤多人,此事可是有的?”
“回禀县尊,小民冤枉!”谭明方嘴里说着话,一双眼睛却始终盯着雷稽古。见这位瘟神张了张嘴仿佛要问话,他慌忙抢在此人前头,大声说道,“洞庭商帮和徽帮一直因为码头之事有所龃龉,往常也曾经小打小闹争执过几次,但都是到为止,并未伤了和气,可这一次却是有人煽风火,让我等向徽帮提出约战,这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此次械斗之事,小民等人情愿认打认罚,却恳请县尊明察秋毫,将挑唆的小人严加惩处!”
雷稽古原以为今次之事,涉事的两个商帮定然要死死捂着,周县尊这个汉阳县令为了政绩也要死死捂着,可现如今却是徽帮鲍二老爷亲自领衔告状,周县尊立刻接状纸,而且还义正词严指责他越权插手尚未审理的刑狱,而洞庭商帮却竟是一口认了,却又说是被人挑唆。饶是他曾经任过主理一府刑名的推官,经手的案子无数,在巡按御史任上也见过很多奇案,此时此刻仍不免犹疑了片刻。
而这片刻的功夫,立刻就被周县尊给牢牢抓住了。他再次用力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谭明方,你既然如此说,可有证据?”
“回禀县尊,小人已经将此人带来了!”谭明方一语惊人,随即和何二人直接霍然起身,竟是到后头把一个矮胖的商人给提溜了上来,直截了当地说道,“当日我等照例开会商议码头停泊之事的时候,就是这家伙建议,趁着湖广巡抚汪部院刚上任,打徽帮一个措手不及,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说是要凑出几百号人来,让新安码头割让二里给我们洞庭商帮!”
那矮胖商人此时此刻已经完全懵了。他只以为今天是跟着其他众人来到县衙应诉,可谁曾想谭明方说出来的话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而转眼间自己竟是被丢了出来。头皮发麻的他正想要极力否认,可谁曾想其他往日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竟是你一言我一语,甚至还有人把他当日的原话都复述了出来。他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下一刻,却只听堂上传来了一声怒喝。
“本县还在想,汉口镇上诸多商帮虽说时常都有摩擦,却很少听闻如此恶性械斗,却原来是你心怀叵测!来人,先将此獠痛责十小板再行问话!”
周县尊一根堂签突然丢下来,侍立堂上的皂班皂隶应声而动,当即把矮胖汉子给拖了出来摁倒在地,扒了裤子就是板子抡了下去。
才挨了两下,平生第一次吃这么大苦头的矮胖商人立刻醒悟过来,慌忙大声求饶道“县尊饶命,小的也是被人蒙蔽,小的真是被人蒙蔽!哎哟!别打了,别打了!”
尽管屁股上落下的只是笞刑的小竹条,而不是杖刑的大棍子,可矮胖商人还是涕泪直流哭天抢地。奈何皂班的皂隶从来就是这天底下最最铁石心肠的人,堂尊没发话,谁管此人叫嚷什么。等到十小板打完,他们胡乱给这个屁股上纵横交错几道血痕的倒霉蛋拉上裤子,把人丢着跪在那里,继而就退到一边继续肃立去了。这下子,周县尊再次厉声发问,矮胖商人哪里还敢有一个字隐瞒。
“县尊,小的也是被人蒙蔽,是有个人来见,说是如此可以夺了徽帮的码头,给他们一个厉害瞧瞧,小的这才提出了这个建议,那时候大家也都是答应的!”矮胖商人又气又恨地看了一眼曾经的同伴,见每个人都对自己怒目以视,其中谭明方和何那眼神仿佛是要杀人,他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可怜巴巴地说,“小的也只是一时被人言语所惑,那家伙是汉口镇一个有名的掮客,姓风,排行第六,大家都叫他风老六……”
“快班秦班头何在,立时带人去汉口镇拘捕此人,如若不得,休怪本县严加追比!”
眼见周县尊立时三刻让刑房下达文书,雷稽古终于品出了滋味来,他眉头紧皱,淡淡地问道“周县令不责处这械斗人命案,反而要先追查挑唆者?”
“那是当然!”周县尊大义凛然地昂起了头,一字一句地说,“正如同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汉口镇在汉阳城之外,零星械斗时常发生,倘若只责处械斗双方,让那些煽风火之辈逍遥法外,岂不是治标不治本!本县既然查知有人利用两大商帮之间的矛盾图谋不轨,就当公正廉明,让挑拨离间者无处存身,破一破这些靠拳头靠刀子定胜负的陈规陋矩!”
混在苦主之中的汪孚林清清楚楚地看到,周县尊说这番话的时候,那位巡按御史的脸色分明有些赞赏。
雷稽古应该是正人君子,也是审案公允的能吏,但既然邵芳涉足其中,他只能帮一帮这个势利眼的周县尊从雷青天身上刷名声了,人生就是这样无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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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五九章 妥协和激化(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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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离间的人固然派了快班的人去擒拿了,接下来周县尊当然不可能把堂上两拨人干晾在那儿,少不得询问两边此前那场械斗究竟是怎么回事。⊥
于是,徽帮这边自然是鲍二老爷一个人主讲,其他几个和他穿一条裤子的徽商补充。而洞庭商帮那边,则是谭明方这个大龙头挑头,何补充,其他人只间或插嘴一两句。一来一去,关于码头的纷争,堂上听着的周县尊也好,雷稽古也好,很快就一清二楚了。
说来说去,先来的徽商凭借财势,占据了北岸最好的一片码头,而身为本地商帮的洞庭商帮对此则是不服气,倚靠人多势众,打算扳回局面,这才有了从前连绵不断的各种小冲突,继而引发了如今这场死伤惨重的大冲突。
“鲍竹煌,既然谭明方等人说是听人挑唆,方才约期械斗,你有什么话说?”
鲍二老爷心中虽说还有满肚子怨气,可是,一想到此事背后兴许会涉及到内老之争,他还是不得不听从汪孚林的劝告,果断认怂。他使劲吞了一口唾沫,一字一句地说道“回禀县尊,我等当初不合心中义愤,接下了这场械斗,说起来也有不对之处。只要他们赔补死伤者,不觊觎我徽帮新安码头,这状子我等可以撤下不告。但是,挑唆的人必须绳之以法,这是底线!否则,日后要真的再争起来,那可如何是好?”
周县尊听到鲍二老爷这般说法,登时心花怒放。暗想这还真是一切如同预料。他立刻提高了声音。义正词严地说“要知道。从前明初太祖爷曾经定下制度,这乡间若有田土相争,又或者打骂斗殴的小事,全都归乡间里老处置,不许动辄诉讼。如今这一条已经很少执行了,乡间老人更是不复当年贤明。尔等既然都是行商,多数不是汉阳本地人,本县之意。今后,汉阳镇上的一应商帮各自推选出德高望重的人来,负责调解此等纠纷,尔等意下如何?”
雷稽古从前也没少和周县尊打过交道,深知此人精明能干,却也为人滑胥,没想到今天亲自旁观审案,竟是不但有条有理,还能另辟蹊径想出这样的办法,最初来时那一腔盛气。已经消解了七分。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浑然没注意到有人一直没有关注堂上情形。而是一直在观察他。
鲍二老爷虽说早已从汪孚林那得知这样一个预案,但毕竟不好一个人做主,当即说道“县尊这主意好是好,不过,我需得回去与人商量!”
洞庭商帮的大龙头谭明方却爽快“县尊此意甚好,我等可以答应,还请县尊届时亲自主持,其余商帮处,我等还可以帮忙联络奔走。”
何也跟着文绉绉地说道“若是真的能因此少纠纷,少流血,县尊德莫大焉。”
两人身后好几个洞庭商帮的商人全都免不了暗自犯嘀咕。何虽说身家不小,可听说打起架来还是喜欢亲自捋袖子上,这种人竟然口口声声说少流血就德莫大焉?开什么玩笑,这家伙在宝庆府邵阳县可是正宗的乡间一霸!
把这个选出商人专司调解的主意抛了出去,周县尊顿时信心更足了。接下来,他便不紧不慢一拍惊堂木,沉声问道“谭明方,适才鲍竹煌等人言明让尔等赔补死伤者,你可愿意?”
“该出的钱,小民当然愿意出……但是!”谭明方词锋一转,恼火地说道,“这次我们当中也有死伤,他们难道不该也赔补几个?虽说事情是我等不合听人挑唆,可彼此都有死伤,赔补总也应该对等!”
鲍二老爷登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一想到此次的众多事端都是对方挑起的,现在对方虽说服软,可竟然还要自己这边掏钱赔补,他忍不住张口就想反驳。可就在这时候,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捅了捅腰间,紧跟着,耳边传来了一个声音。
“大局为重。”
鲍二老爷这才一下子清醒了下来。反正自己这边死伤多,算下来也是自己这边的徽州人得益大。他咬了咬牙,这才忍气吞声地说“他们赔补我方死伤者多少,按人计算,我们也赔补他们每个人多少,这总公平了吧?只不过,他们挑的事,他们得公开赔礼道歉!”
号称钻天洞庭的洞庭商帮听到最后一句话,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嚷嚷岂有此理,有人则是挥舞拳头,还有人则是几乎忍不住当场恶言相向……之前一直都挺有秩序的公堂之上,此时此刻却是乱成一锅粥。汪孚林没想到鲍二老爷到最后硬是想要对方道歉,而谭明方那边却显然不愿意,他这才意识到,对于这些商人来说,面子有时候是比实惠的里子更加重要的问题。奈何这时候他又不能再混到谭明方等人那边去规劝,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别闹到最后一场空,那他就真的白跑了!
随着周县尊恼火地重重砸下惊堂木,大堂上总算安静了下来。这时候,谭明方开口说道“你要道歉,等我把洞庭商帮大龙头之位传给别人,我个人可以给你赔礼道歉,毕竟这是我误信奸人,但要我洞庭商帮赔礼,绝无可能!”
就在鲍二老爷权衡利弊,思量到底是死争到底,还是退一步算了,这时候,他却听身后传来了一个尖厉的女声“那凶手呢?打死打伤人的凶手就不追究了?”
汪孚林一下子就辨认出,那正是阿莹的声音。他侧头去看这个一面哭哭啼啼求他主持公道,一面还有心思涂脂抹粉的女人,心里正想着之前让人打探到的其家中状况,却冷不防她又突如其来地说“就算是有金山银山,难道又能换回我大哥的命不成?雷侍御。民女听说民间都称您是雷青天。请您一定要给民女。还有其他苦主一个公道!”
听到这里,汪孚林只觉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子终于明白,此前为什么暗地里兴风作浪的某人为何不撺掇别人,却偏偏撺掇阿莹!暗道失算的他看到雷稽古眉头紧皱,仿佛正在斟酌如何开口,而堂上周县尊则是面色阴沉,心里恐怕正在骂娘。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站了出来。
本来不想现身的,现在看来是没办法了!
“田姑娘兄长不幸枉死,这遭遇本来很让人同情。”汪孚林见阿莹不自然地躲避自己的视线,这才对周县尊深深一揖,继而又对雷稽古如是行礼,“学生徽州歙县松明山汪孚林,初到汉口镇不过数日。前几日深夜之际,却在熟睡之时被人吵醒,起床后开门一看。便是这位田姑娘一身素裹,在院中烧纸。”
周县尊对于汪孚林突然打岔十分欢迎。这会儿立刻配合默契地问道“哦,莫非是为了其兄长被人打死之事?”
“不错。”汪孚林了头,这才继续说道,“她得知我和湖广巡抚汪部院沾亲带故,因尸体尚未送回,又觉得抚恤不足以生活,于是求我请汪部院主持公道,就和此时求雷侍御主持公道一样。然而,我深知律例制度,不得越级上诉,请她往县衙告状,她却执意不肯,而后鲍二老爷命人厚殓死者,厚恤死伤,我又去她家中探望的时候,她母亲口口声声说是很满意抚恤,我却又注意到,田姑娘一面孝服在身,一面却又不忘用脂粉,手上身上也还戴着金玉。”
雷稽古那是最注重礼法的人,本来还觉得阿莹为兄诉冤颇为勇敢,可听汪孚林说到这里,他不禁细细往其身上看去,一眼就发现她果然在这种时候还薄施粉黛,手腕上还戴着一个黄澄澄的金镯子。无论是赤金还是鎏金,可显见这种为兄服丧,又是上公堂的时候,真正悲痛欲绝的妹子还能记得这些?见其满脸惊惶,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他却听见汪孚林又开了口。
“我只觉得,一面为兄长鸣不平,一面却在灵堂上如此做派,实在有些不寻常,就让人打听了一下。原来,田家母女乃是嫡亲母女,死去的田家子今年刚刚十六岁,却是田姑娘伯父之子过继膝下,在家中被田母朝打慕骂,做牛做马,动辄以去衙门告忤逆为胁,逼其多拿银子回来。此次田氏子之所以会前去应募械斗,正是因为田母以为女儿置办嫁妆为名,又勒令索要十两银子,因此田氏子虽瘦弱,却还是硬着头皮去应募了。”
“你胡说!没有这回事!”阿莹终于慌乱了起来,声音一时更加尖厉,“雷青天,分明是他们欺凌我等贫苦……”
“雷侍御,田家母女在新安街也算是有些名气,据说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出入她们家中,若不信请尽管前去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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