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虽说水路比较省心,但毕竟顺水逆水顺风逆风都说不好。绕路也远,想想汪道昆去襄阳只怕不会耽搁太久,汪孚林还是谢绝了船家好意,转陆路前往襄阳。
这一路都是通衢官道,路上商旅行人很不少,车马轿子,以及完全靠两条腿步行的旅人比比皆是,旅舍客栈沿着官道三五十里就有一处,路边支起一个棚子的小茶摊就更多了。由于对从前那些武侠小说中,绝道:“小官人,城门那边贴着不少影子图形。”
这年头可没有后世的照片比对追逃,要追逃犯就只能靠那些变形严重的肖像画。如果像雷稽古那样比较写实的风格也就算了,奈何大多数通缉犯的肖像图形一眼看去唯有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可就在这时候,他一下子发现了邵芳那两个伴当的簇新肖像图形,而且还画得惟妙惟肖,显然是刚挂上的。他自己是次日在水路耽搁了片刻后改走陆路,一路上走得也不算慢了,可丝毫没想到雷稽古竟然动作这么迅速。
而就在下一刻,他就只见正在往墙上糊画像的那兵士贴上了最后一幅画。当那张惟妙惟肖的画完全展开时,他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不就是自己身后的某人吗雷稽古竟然如此有魄力,直接把邵芳的画像也给发下去通缉了等等,这名字是王二狗,罪名是招摇撞骗,赏金二十两哎哟,雷青天你太有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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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六三章 县令的升迁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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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孚林刚刚在看到邵芳两个随从的影子图形时,他已经打了一个不咋样的主意,那就是立刻对城门守卒嚷嚷说自己在路上已经遇到了这样两个人,眼看人朝着北面邓州的方向去了,可此时此刻,他着实有一种爆笑的冲动,而且他一都不想掩饰。网,
“哈哈哈哈!”
他这一笑,顿时引来了众多奇怪的目光。在这种集体注目礼下,汪孚林却仍是在马上笑个不停,到最后整个人都趴在了马背上。几个莫名其妙的守卒彼此面面相觑了一阵子,有人便往这边走了过来,不耐烦地喝问道“你笑什么笑?”
“咳咳……抱歉抱歉,实在是看到那张刚贴的海捕文书,心有所感。若是要招摇撞骗,起个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不好吗?为何还叫王二狗?”
高端大气上档次这七个字连在一块,不少人都觉得有些新奇,但都能听懂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就连上来质问的那兵士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当然不可能是他招摇撞骗时用的名字,十有*是本名。和旁边这两张挑唆械斗造成死伤惨重的一样,这图是出自湖广巡按御史雷青天他老人家之手,兴许是他老人家又拿到什么线索……各位,走过路过全都多瞅一眼,影子图形上的人都是有赏格的,如有线索,就可以到官府领赏!”
汪孚林听了那兵士的话,饶有兴致又问了几个关于赏银的问题,继而笑着打赏了一锭碎银子,见其立刻态度热络。甚至还低声提醒他不要对影子图形上的人评头论足,因为很多画都根本不像,甚至有好勇斗狠的恶徒故意到城门来看看自己的影子图形,他便少不得又谢了一声。等扭头看去时,他就发现。邵芳竟是连人带马溜得无影无踪了,而地上竟然还留有一丛胡须。
刹那之间,他想到了曹操败走华容道时,又是脱红袍,又是割胡须的戏剧化场面,少不得又是好一通笑。笑过之后。他才赶紧对左右问道“邵芳什么时候走的?”
“小官人放心,他就听到您笑了,没来得及听到您对王二狗那个名字评头论足就匆匆走了。”
“没听见就好,否则他非得气疯不可!”
汪孚林挑了挑眉,甚至没去想邵芳会不会报复到自己身上。他只觉得。这趟湖广之行就算别的事都很让人不痛快,但认识雷稽古真是不错!
大明朝的官员真是千姿百态!
相比轻易不能离开治所,也就是省城的布政司、按察司和都司三司主官,巡抚要来得自由得多,可以不用一直被困在那座巡抚衙门,而可以视情况前往治下的其他府县,就如同湖广巡抚汪道昆此次突然到了襄阳府。而作为挂着都察院宪职的巡抚,出外自然也是住在都察院在各大府城建造的察院。和巡按御史巡视地方时住的是一样。而巡抚作为一省实际意义上的最高权力者,对上巡按这最高监察者,一般遵循的是在察院王不见王的规则。免得争地方住。
所以,雷稽古刚走,汪道昆才来。
汪道昆此来是为了见按察司分驻襄阳的分巡道徐学谟。尤其是听到徐学谟竟然在雷稽古上了参劾之后,打算挂冠而去,他死活劝了又劝,这会儿回到察院门口。想到徐学谟和张居正的关系密切,他还觉得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可就在他刚刚下轿。心事重重打算走进去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突兀的声音“部院。汪小官人来了,小的安置了人在书房,仲嘉先生正在和人说话。”
汪孚林?他来襄阳干什么?难不成是汉口镇那边的事情没解决好?
汪道昆是因为不得不替张居正留住徐学谟,这才匆匆到襄阳来的,因此面对这个意外消息,他第一反应就是汉口镇那边出事了!然而,他几乎是脚下生风地赶到了书房门口,却听到里头传来了一个笑声那笑声已经完全突破了爽朗两个字,分明是失态到有些控制不住了。分辨出那是堂弟汪道会的声音,他的心情一下子和缓了下来。
如果事情很糟糕,汪道会怎还能笑得出来?又不是没心没肺的汪道贯!
“伯父安好。”
看到汪道昆亲自推门进来,汪孚林赶紧站起身,乖巧地长揖行礼,又蹬蹬蹬跑上去关了门。而这时候,汪道会已经忍不住对汪道昆说起了汉阳县衙那桩案子的审理经过,而后又说起汪孚林之前在襄阳城外巧遇邵芳,邵芳本要跟随来见,却在城门口被雷稽古亲自绘制,却把犯人名字写成王二狗的影子图形给气走。说完之后,汪道会忍不住哈哈大笑道“看不出雷稽古竟然如此强硬,他就不怕邵芳到高胡子面前去告状!”
“元翁的性子固然有些急躁,但说到底,还是个刚直的人,雷稽古的刚直正对了他的胃口。而且,这次邵芳如此做派,如若雷稽古真的报了上去,恐怕元翁只会发火,不会替他出气。”汪道昆嘴里这么说,暗地里却也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邵芳死乞白赖地硬是跟着汪孚林来见自己,那到时候就真的说不清楚了,幸亏雷稽古这一招用得狠!想到徐学谟都快被雷稽古逼得主动走人,可雷稽古却又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一个忙,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太久,坐下之后就问道“孚林,武昌府仲淹还在,你应该不会为了禀报两大商帮的事特地到襄阳来,是有什么事?”
汪孚林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字斟句酌地说“其实我这次到湖广来,原本也是受了叶县尊之托,结果一来二去就忙得忘记了。”
他将徽州知府换人,叶钧耀有些无所适从,拿不准三年县令任满之后该争取什么官职这一难题说了,随即就代替叶大炮虚心求教道“叶县尊说。伯父是科场前辈,又是抗倭名臣,能不能给他一建议?”
汪道昆顿时想起汪孚林之前竭力劝止汪道蕴的婚事之议,拿出来的最大理由就是叶钧耀是本县父母官,与本县大族联姻。会影响评价,现如今又为了叶钧耀的前程问题,特地赶到襄阳来见自己,他不禁会心一笑,却不想揭穿他。毕竟,叶钧耀这一年多来异常信任汪孚林。将其当成谋主,也间接帮了自己不少,他并不吝于回报一二。
“按照朝廷一向的惯例,县令任满,有政绩平平再次转迁县令的。也有任同知或者通判的,但后者就几乎相当于重抑了。但如果县令立下绝大的功劳,比如说捕获巨盗,又或者说军功,又或者说其他政绩斐然,那么,可以超迁为按察司佥事,从五品。分巡一道,如果是本地升迁而不是异地升迁,那么。叶县令如果能在南直隶谋一个分巡道缺,便是最理想的,上头又没有头上司压着,只要能够清理刑狱,兼且做好监察一职,也就够了。而若是升迁回朝。按照规矩,一般则是升六部主事又或者都察院监察御史。”
汪孚林想象了一下叶大炮当御史的情景。忍不住轻轻吸了一口气这家伙很可能会因为太过慷慨激昂摊上大事。至于六部主事,清贫之外。还很容易卷入党争,不过露脸升迁的机会应该更大。要说起来,反而是那个分巡道的官职看似最美好,但要弄到手很难。从正七品跳从五品,那是朝中有人才可能这么三级跳的。
见汪孚林眼神闪烁,分明正在拼命思量权衡利弊,汪道昆就笑道“吏部可不是那么容易左右的,你那准岳父的手能伸到那么远去?”
“伯父,什么准岳父,您这话说的!”汪孚林赶紧打了个哈哈,却是涎着脸说道,“未知如果叶县尊政绩足够,伯父能否稍稍援手一下?”
汪道昆也不想把汪孚林逼得太紧,当下笑道“叶县令也是运气不好,会试的主考恩师偏偏是李春芳,元翁颇为厌恶的人。虽说元翁未必会因为李春芳而冷淡所有隆庆二年的进士,可没有足够的能力,就很难脱颖而出。你若是能辅佐叶县令在徽州再做出政绩来,我就在吏部想想办法。”
“还要出什么政绩?”汪孚林一想到那至今都还没折腾出一个结果的夏税丝绢纠纷,就只觉得头皮发麻,“近来歙县刑狱公平,每年的夏税秋粮能够收足,都已经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了。”
“大哥都已经说那么明白了,你这么聪明的人竟然不开窍?”汪道会这都想要敲汪孚林的脑袋了。见其眼巴巴看向自己,他只能无奈提醒道,“捕盗!”
汪孚林顿时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期期艾艾地说“可自从冯师爷的杜骗新书印发之后,徽州一府六县的骗子棍徒少多了……”
这时候,他陡然醒悟了过来。如果是抓本地的盗匪恶徒,那并不能说明一县主司的本事,毕竟这说明你治下不太平。叶大炮之前也是因为清理了那些骗人钱财的陈年旧案,这才会得到上峰的高度评价以及百姓的信赖。因此,他瞅了一眼汪道昆和汪道会,用很低的声音问道“钓鱼执法?”
如此新奇的说法汪道昆和汪道会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兄弟俩细细一品这四个字,顿时全都笑了起来。汪道昆便泰然自若地了头,意味深长地说道“要知道,很多名臣的名声,便是从巨盗身上赚来的。我之所以建议叶县令捕盗,是因为近来南直隶很不太平,据说有好几股江洋大盗出没于各州县,而海刚峰不在了,应天巡抚正在换人,徽州富商集,本来就很可能是那些江洋大盗的下一站!我这里正好有一份南直隶各分巡道汇总的盗匪名录,你看看。”
汪道会立刻会意,到书架上去取了一本东西下来,递给了汪孚林,又补充道“东南乃是朝廷根基,据说新任应天巡抚是张佳胤,深得元辅高老和次辅张老信任,你不妨请叶县尊好好表现。”
这不就是说巨盗也是名臣刷名望的垫脚石?汪孚林努力想了想,最后有些愁苦地说道“看来,回去之后还得劳累一场。”
“你替叶县令尽心过后,记得去一趟扬州。”汪道昆却还不忘嘱咐了一句,“别忘了你雄心勃勃对我提出的票号。若不能说动松明山汪氏在扬州的那几位盐商,就没有话语权!我外家西溪南吴氏,在扬州也颇有几位族人行盐,你不妨也接洽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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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六四章 江陵入谒阁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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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时候,汪道昆给汪孚林的行程提了一个建议,那就是让他从襄阳南下经由官道到江陵,然后从这座荆州府首县出发,坐船经由长江前往芜湖,然后再从官道回去。然而,除了字面上这种比较方便的意思,汪道昆还授意汪孚林,既然来都来了,可以打着他后辈的名义,去探望一下张居正的父亲张老太爷。
汪孚林对于隆万之交再到万历初年那波谲诡的政坛没有任何兴趣,如果可能,他恨不得高拱也好,张居正也好,这种大牛人一个都别碰上。奈何汪道昆如今却属于张居正这一派,如此建议纯粹也是好心,他只能无可奈何答应了下来。只不过,他在路上就打定了主意,回头往张家投个帖子就算了。
横竖张居正的父亲张文明在荆州本地可没有什么好评价,后来张居正的罪名之中,就有一条是谋夺辽王府作为私宅,这宅子当然就是张老太爷住的。
据说张老太爷在荆州城内一向跋扈,风评不佳,因此死后固然一度厚葬,却因为张居正一死就遭到清算,张氏一家的坟墓都被强行迁出太晖山。
荆州乃是赫赫有名的古城,想当年楚国的别宫就建造在此,秦汉时亦是南方要镇,看过三国演义的人全都不会忽略围绕荆州展开的一场场争夺。到了唐时,这里也是蜀地东出的最主要途径之一。然而,北宋末年和元代时,荆州城两次被毁,至此元气大伤,虽说明初又重新筑城,后来迁辽王于此,可相比当年荆州城在南方那无可匹敌的地位,如今的荆州城自是一落千丈。
可这几年来,随着江陵人张居正的入,江陵城中又热闹了起来,每逢张居正的父亲张老太爷做寿时,满城更是如同过节一般。不但来自京师的礼物和使者络绎不绝,城中富商大户,荆楚豪商,有心往上爬的士人……总而言之,那座张家大宅经常是访客不断。汪孚林便是只对人问了一声张家,好心指路的人便说了个详细明白,最终又打量了一下他形貌,好心提醒了一下。
“这位小官人,张家门头不是那么好进的。早年没有功名的还偶尔能够进去,可现如今张老太爷年纪大了,动辄不耐烦,所以定下规矩,四方豪商来见,他家里管事接待;朝廷官员来见,三品以上他才会拨冗小会片刻;至于寻常读书人,至少得有举人以上的功名,且名声不小的,老太爷才会看一眼。”
谢了那好心的路人之后,汪孚林脸上看不出喜怒,心里却乐开了花。张老太爷懒散不愿见客,对他来说反而省事了!奉承老人家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许老太爷方老夫人,再加上叶老太太,他都相处得不错,松明山那些耆老见了他都一口一个林哥,喜欢得不得了,但那首先得是讲道理的古道热肠人,张老太爷不见那就再好不过了。
等找到张家大门,他对比刚刚路上经过的辽王府,暗想如今的张府也就比辽王府稍逊一筹而已。
据说张居正的祖父还曾经是辽王府的护卫,后来被辽王灌醉而死,怪不得后来张居正竟然把辽王府整得那么惨,还抢了人家的王府给自己爹娘住!
此时约摸是申时,瞧见张家门房从一个个访客手中接拜帖,爱理不理地敷衍了几句,汪孚林便瞅了个空挡上前,递上了汪道昆的名刺,以及自己的拜帖,另外就是汪道昆全权代办的礼物。果然,湖广巡抚的名刺在他之前那一路上几乎无往不利,可此时张家那门房拿在手中,也就多瞅两眼而已。
“既然是汪部院的侄儿,我就和你说实话吧。老太爷这几天身上不太爽快,没法见客,二老爷闲野鹤似的人,这会儿并不在家,三老爷一向不管这些。倒是老夫人这几天精神好,倒是想找几个少年郎说话,若是小官人愿意,我就代你通报一声。”
汪孚林倒没想到那门房一面对那名刺并不在意,一面却还特意问自己是否要拜会一下张居正的母亲赵老夫人。可人家都提了,他总不能说我只是来应付一下的,唯有头答应。按他想来,就算赵老夫人真的喜欢少年,那也应该限于孙儿孙女,他这个外男未必有兴趣见。可谁曾想不消一会儿,那进去通报的门房就回转了来,笑容可掬地对他说“小官人好运气,老夫人正有闲,你随我来吧!”
对于这所谓的好运气,汪孚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唯有硬着头皮入内。进了大门,门房就把他交给了一个管事。而那管事倒是客客气气,带他入内的时候稍微解说了一下家中人口。原来,张居正乃是家中长子,二弟居易,三弟居敬,在科场上都继承了张老太公那屡试不第的光环,所以都没入仕。至于张居正的妻儿,如今都跟随在任上,这留在江陵城的张家一大家子,没一个当官的。
汪孚林听在耳中,记在心中。等到了一道垂花门,应该是分隔内外之地,自有一个年纪在四十许的仆妇等在那里。之前那管事将他交给了那仆妇,立刻就垂手退下了。一进这道门,入眼便都是丫头仆妇,他这个男人走在其中分外惹眼,不时能听到吃吃的笑声。对于这种被围观的经历,他忍不住想到了当初在斗山街许家被那些八卦闺秀团围观的经历,可那是他在徽州挺有名气的关系,和此刻的情景却大不相同。
看来,张家的规矩比较散漫,一会儿可以放松。
“老太太,汪公子来了。”
门边上的一声通报之后,那引路的仆妇就笑着打起帘子请他入内。汪孚林一跨进门,就只见正中央的罗汉床上,一个年纪约摸在六七十的老妇正坐在那儿,眯着眼睛自己剥桔子。听到动静,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便笑道“很少有大郎的同年子侄来访,我又听人说,你不过十五六,竟然从徽州出这样的远门,真不容易。来,坐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汪孚林知道这便是赵老夫人,可听到后半截话还有些犹疑。等一个丫头抿嘴一笑上来请,他木知木觉地上前,这才发现所谓地坐过来,竟然指的是坐在赵老夫人身边!这样毫无距离感的待客方式,他还是第一次经历,此时此刻顿时觉得极其不自在,偏偏赵老夫人还把剥好的橘子瓣硬是塞进他手里,让他尝一尝,他实在没法拒绝,只好讪笑一声,尝了几瓣,却发现甜如蜜,水分充足,口感很好。
“年纪大了,就喜欢吃甜的。”赵老夫人一面说一面打量汪孚林,随即问道,“你进学了没有?”
汪孚林想了想,还是决定中规中矩地答道“回禀老夫人,学生去年进的学。”
“那可真有出息。想当初我家大郎五岁读书,十二岁进学,十三岁本来是能考中举人的,但那时候湖广巡抚顾部院觉得,大郎太过年少中举不好,所以要压一压,这才让他三年后方才中举。”赵老夫人说到张居正的时候,满脸光彩照人,“后来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现如今入了,我真是做梦都没想到,张家竟然能出大郎这样的天才。”
张居正确实天才,入的时候才四十多岁,这放在整个明朝似乎都是很稀罕的。
汪孚林在心里这么想,嘴上少不得又奉承了赵老夫人几句。这本来都是很普通的话,可不知道赵老夫人是平日少见外客,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竟是极其高兴,拉了他的手问家中情况,问兄弟姊妹,闲拉家常许久,这才笑眯眯地问道“你是第一次来江陵吧?不如多住几天。大郎自从做官之后,就再也没回过家里来,如今屋子扩建了许多,空屋子有的是。”
着实想不通这一见如故究竟怎么回事,汪孚林只能小心翼翼地说道“老夫人好意,学生心领了。只不过学生此行乃是到汉阳府接了阔别多年的父亲和母亲回家,而后因为有些事情耽搁了,复又到襄阳拜见伯父,因伯父之命到江陵来拜见老太爷和老夫人,若是停留时间太长,恐怕家中父母牵挂。”
赵老夫人闻言一愣,连忙细细追问汪孚林缘何与父母阔别多年。得知汪道蕴在汉口贩盐,吴氏此前过去侍疾,她不由得唏嘘不已,言谈中并未露出对商人的任何轻视,反而感慨道“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都不容易。既如此,那便在家中用了晚饭,住一晚上再走。横竖你到外头住客栈不是住吗?别看大郎还有两个兄弟,但孙子们平时都要上学,也没人陪我说说话。”
被一个老人家这样请求,汪孚林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他陪着这么一位年纪足可当自己祖母的老人谈天说地,到了晚饭时分,便有人过来对赵老夫人报说,少爷们全都刚刚下学,晚上功课重,等完成之后再过来请安,晚饭就不过来了。听到这话,赵老夫人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
晚饭之后,赵老夫人竟是又带汪孚林去探望了一下张老太爷,等出来之后,她才满怀感伤地说“老太爷是府学生员,整整考了二十年,直到大郎中举了翰林,三年秩满后,他才丢了考篮不再考了。二郎三郎资质有限,他便押着孙子们苦读,说是总不能传出去说,张家只有大郎以及他的儿子们才能在科场上有成。可我看看那些都熬瘦的孩子们,实在是又心疼,又骄傲。张家如今是鼎盛,可将来如何,还得靠孩子们。”
听到这里,汪孚林只能宽慰道“老太爷如此苦心,各位张公子将来定会金榜题名,到时候一定会加倍孝顺您。”
可惜张家后来是出了个金榜题名的状元,可也抵不过敌人的清算。
“我只要他们好好的,是否能考什么功名却不在乎。”赵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随即看着汪孚林说,“你和你那伯父真像。上次他来江陵见老太爷和我,也是口口声声这么安慰我。他文章好,学问好,还不吝指家里的孩子们,大家都对他赞不绝口。这次我听到他侄儿来了,就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果然不愧是一家人。汪公子,回去好好读书,日后给我家大郎做个臂膀!”
怪不得汪道昆撺掇他来,原来是笃定张家肯定有人见他。汪孚林心中如此想,面对赵老夫人那期许的目光,他不由觉得心情特别复杂。
张居正的臂膀不是那么好当的,用你的时候倒对你不错,不用你的时候便立刻弃若敝屣……而且,他又怎么可能对这位老夫人说,您将享尽旁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然后又经历人生最恐怖的惨事?
s张居正母赵氏曾经享受过包括太后礼遇百官迎奉等荣华富贵,可又曾亲历过张居正死后张家惨状,很多明人如沈德符等都曾感慨过老夫人的悲惨,说是祸不及家人,古往今来,从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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