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谋生手册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府天
“小官人,张巡抚和蔡巡按都没带几个人,而且人都跟着他们进去了。今天预备仓门口当值的是熊六,他说张巡抚和蔡巡按之前冷嘲热讽,说出来的话虽说一个脏字都不带,但彼此针锋相对,争执得很厉害。后来叶县尊来了。蔡巡按又诘问其犹如犯人,张巡抚一怒之下反唇相讥。眼下这会儿,人应该都在粮仓里。据说蔡巡按查过账册之后。要调大斛来称量,却被张巡抚讥刺为劳民伤财,所以如今在一袋一袋抽查粮食。”
这要是直接混到预备仓重地里头去看热闹,回头若被人发现就麻烦了,汪孚林听这随从和熊六两人接力传话,倒是很有条理。他便决定坐山观虎斗,实时收看实况转播。自然。他选择的地方,正是当初自己开的第一家义店。紧靠预备仓,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第一时间传来。
对于他这位东家的突然来临,知道这会儿预备仓里正发生着什么的叶青龙一点都不奇怪,可好吃好喝伺候的同时,他也少不得抱怨一下东家的撒手掌柜模式当然对于工钱待遇,他那是绝对没怨言的。程乃轩当初一百两银子买断了他十年死契,可光是去年年底的分红,他就拿了一百两,今年看情形至少能翻个五六倍。所以,当汪孚林鼓励说日后还会有更多的产业需要他经管,叶青龙着实给吓到了。
好在就在这时候,外间又传来了下一阶段的最新消息。
“小官人,张巡抚和蔡巡按都捋袖子了蔡巡按硬是说抽检的一袋谷子是去岁的陈米,张巡抚就下令当场把白米碾出来做饭吃,让大家评评到底是新米还是陈米。叶县尊眼下被排挤到了边上,连话都插不上。”
这个汪孚林都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张佳胤不至于吧,怎么看上去这预备仓不是叶钧耀一手补完的,而是张佳胤一手建成的至于蔡应阳,这鸡蛋里挑骨头是为了哪般他本来是通过两份看似匿名举报的信,借助这一对巡抚和巡按的到场,见证歙县预备仓从库存空空到粮食堆积如山这一巨大变化,然后顺便清理一下幕后可能有的可疑分子,让叶钧耀把政绩给坐实了,他们怎么自己掐了这两人不都是高拱的亲信吗
汪孚林想不明白,来报信的却继续又悄然退去,到预备仓门口去猫着打探下一轮消息了。等到再一次人回来时,那脸上表情赫然是憋不住笑。
“张巡抚讽刺蔡巡按不是想打贪官,而是想借着首揆大人反贪的机会,把自己树立成标杆,从而平步青云,压根没想着百姓疾苦,这次到歙县根本就是吹毛求疵找茬来的。蔡巡按讽刺张巡抚一到任就想给南直隶树个典型,只可惜盗案固然是他到任期间破的,可这预备仓又不是在他到任期间存满粮食的,小心费尽心思一场空。到最后,叶县尊终于忍不住了,出来怒斥蔡巡按到底有完没完。”
汪孚林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叶大炮今天真吃炮仗了竟敢对一个监察地方官的天眼摆出这种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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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七八章 顶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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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钧耀的性子,说得好听,那叫*豪言壮语,但却真有担待;说得不好听,那就是气一上头就忘乎所以。 而此时此刻,原本始终陪着小心的他在和这一对巡抚巡按打了一个多时辰交道后,所有的耐心终于全都耗干净了。
他是希望有个好前途,能够不负家中老母亲的期待,不负家中妻女的支持,不负汪孚林这么久以来给他出谋划策耗费的功夫,也不负底下服从于他的那些三班六房胥吏差役,不负治下众多歙县的百姓。所以,他当然也会装孙子,也能装孙子,可这一切都是有前提的。眼下有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蔡巡按你到底有完没完!”
见张佳胤和蔡应阳全都倏然转头看着自己,叶钧耀却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梗着脖子说道“我上任的时候,这歙县预备仓一穷二白,账面上一分银子都没有,粮食不过几百石,而朝廷三令五申让州县储备粮食,却始终没有一分一毫的银子拨下来,我实在没辙,又眼看湖广去岁大灾,灾民困顿的景象,不得不竭尽心力想别的办法,把这空空如也的粮仓给填满。这其中确实用了低买高卖的手段来积攒银本,要弹劾随你的便!”
他见蔡应阳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蔡巡按你是巡按御史,监察南直隶的官员是你的职责,但我是歙县令,如何在不增加本县子民负担的情况下,把预备仓填满,让本县能够有足以度过荒年的粮食。能够收齐朝廷需要的赋税,能够追缉那些无视律法杀人越货之辈,我自忖无愧于心!你要严查,可以,我立刻就让人去调大斛来。你可以把所有粮袋拆包,过斛,然后碾出白米,看看这些究竟是陈米还是新米!”
“还有账册,这一年多来所有银钱账目往来,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尽管调了最精通算数账目的掌柜来详查!我就在县衙,恭候这最后结果!”
说到这里,叶大炮就又对着张佳胤一揖道“张巡抚,这预备仓之事下官原本是求您出面核查,也好平息外间流言。如今既然有蔡巡按亲自来,下官不敢再有劳。此前一网打尽的那些太湖群盗,以及后来在城中捕拿到的不少江洋大盗,下官打算今日晚堂开始审理,恳请张巡抚从旁监审,以免下官有所疏漏。而格老大等太湖巨盗一伙乃是南直隶诸府县通缉要犯,县城牢房爆满,恳请张巡抚征调新安卫兵马。将这些人押回南京,明正典刑。”
什么叫做策略,这种让功的举措。那就是真正的策略!虽说人是歙县拿下的,可毕竟格老大案底累累,带回去公审,别人也挑不出刺!
张佳胤没想到叶钧耀竟然如此果决,此刻不禁犹豫了。而这时候,却不防叶大炮竟还没完。接下来又慷慨激昂地说“至于之前张巡抚提到的有关预备仓的匿名信,下官没什么好说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就让蔡巡按去查!”
蔡应阳险些被叶钧耀这桀骜不逊的态度给气死。他之前之所以会诘问这位歙县令犹如犯人,正是因为赶到歙县预备仓的时候比张佳胤稍晚一步尽管几乎同一时间得信,甚至还比张佳胤早一步出发,可从府城穿过德胜门到县城预备仓来,哪里比得上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张佳胤?他压根不信张佳胤声称同样收到了一封匿名信的讲述,只以为张佳胤是看中了在任上捕获通缉多年的太湖巨盗这一功劳,这才想尽早帮叶钧耀弥补预备仓这个软肋。
可他急急忙忙赶来徽州,就是为了完成高拱交付的肃贪任务,哪里会轻易罢手?
而且,他更恼火的是张佳胤之前不顾两人属于同一党,一味维护叶钧耀,此刻见张佳胤终于为之心动,竟是立刻慨然应允,他纵使一度有些后悔刚刚不该和张佳胤针锋相对,现在这仅有的后悔也都化作了深沉的怒意。
我在南直隶也不知道看过多少自诩为清官的地方官,可最终在事实面前,还不是全都不得不苦苦求饶,俯首认罪?海瑞那样油盐不进的穷官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我就不信那些盗贼蜂拥而来,全都是只为捕风捉影!
张佳胤官场沉浮多年,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县令,倒说不上是多么看重维护叶钧耀,说到底只是多年来当地方官时,受够了那些巡按御史的闲气,这次终于忍不住发作了。此时此刻,看到叶钧耀这样光明磊落的态度,他那种同仇敌忾的认同感终于完全被激发了出来,当即重重头道“叶县令既是打算以盗案为重,本部院自然认同。既如此,本部院今晚监审,明日返回,再留两个身边人在这预备仓,严防有任何人动手脚,以示公允。”
要说叶大炮在说话的时候,已经破罐子破摔,把官职前程置之度外,那却高估了他的觉悟。他只是破罐子破摔,打算如若回头蔡应阳真的胡搅蛮缠,他就是豁出去发动士绅百姓,掀起全民舆论,非要让这位巡按御史好看。所以,张佳胤竟然打算留人在此监视,他那是再高兴也没有了,慌忙谢了又谢。等到送人出了预备仓,又听了张佳胤一番“教诲“,最后目送其上轿前往察院,他轻轻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继而就看到了张头探脑的一个熟人。
那不是汪孚林跟前的……那个谁谁?
“喂!”叶钧耀一下子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名字,便大叫了一声。可眼看人瞧见自己却一溜烟跑了,而且看方向就是旁边那义店,这位县尊大人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也不上轿子,直接就拔腿追了上去,“你别跑!”
义店那间干净整洁的帐房内,汪孚林闲着无聊。正在拨弄算盘,试着从一加到三十六,算珠上下飘飞,他倒是找到了几分当年的感觉。眼看六六六的目标他即将达成,一个人突然一头撞开帘子进了屋子。急急忙忙地说道“叶县尊来了!”
叶大炮来就来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汪孚林纳了闷,下一刻,就只见叶大炮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屋子,一见那站在汪孚林边上的随从,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地质问道。“本县问你话,你跑什么?”
“小的只是……”那随从见汪孚林也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他便讪讪地说道,“小子只是生怕县尊知道小官人明明来了,却躲在这偷闲看热闹。心里生气,所以就想着赶紧给您先报个信……”
汪孚林差被这个随从给噎死,见叶钧耀黑着脸看了过来,他赶紧朝人打了个手势让其快走,随即站起身“县尊,他是个浑人,您可别听他胡说。我只是个秀才,大小连个官职都没有。总不能随随便便冲到预备仓里头去给县尊帮手吧?所以我也只能派人去时刻打探着,这才知道县尊今日实在是威武不凡,竟然连巡按御史都给了。”
是个人都爱高帽子。叶钧耀当然也不例外,他刚刚那小小的恼火立刻飞到爪哇国去了。
见其面色阴转多,汪孚林就笑着继续说道“须知我之前在湖广的时候,汉阳县令周县尊固然人称强项令,实则却是个空架子,在那位雷侍御的面前。还是我通知他事先百般准备,这才勉强不露下风。哪比得上县尊的无畏无惧?”
叶钧耀这才神气了起来,当即轻哼一声说“那是当然。君子坦坦荡荡。那就无所畏惧!要知道,我在歙县别的不说,无论赋税、粮仓、刑狱,样样都竭尽全力了。若是旁人真的容不下,大不了我就辞官回宁波去,不干了!”
汪孚林心里咯噔一下,赶紧问道“县尊您这话没在张佳胤面前说吧?”
“当然没有!”叶大炮忍不住有些恼火,“我是那么冲动的人吗?他又不是自己人!”
对于叶大炮这一句自己人的描述,汪孚林听在耳中,倒是觉得有些亲切。他又向叶钧耀询问了一番刚刚在预备仓中那场唇枪舌剑的较量,得知叶大炮把蔡应阳给挤兑了泡在粮仓查粮查账,却请了张佳胤监审这些被抓到的江洋大盗,他忍不住朝叶大炮竖起了大拇指。
“县尊高明!”
一直但凡遇到疑难问题都问汪孚林,汪孚林不在则是求教柯先生方先生,以及自己的夫人,如今自己独立面对两位南直隶最难缠的人物,做出的选择却被汪孚林如此恭维,叶大炮甭提多高兴了。他得意地捋胡子笑了笑,心里却有些唏嘘。
当时只是想对蔡应阳甩一下脸子,巡按御史和县令那是同一级的,他又不是犯人,凭什么他非得看人脸色?可没想到能够争取到张佳胤的支持,运气啊!否则这会儿回来汪孚林就不是这样一幅敬佩的态度了,非得埋怨他太过冲动不可。
“对了,有件事差忘了告诉县尊。”
汪孚林哪知道叶钧耀这些心理活动,此刻想起县衙官廨今天还进了贼,少不得赶紧汇报了一下。当然,小北的功劳又被碧竹领了,这一条他也没落下。
“反了,这简直反了天了!”叶钧耀登时觉得浑身汗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气得直发抖,“今天晚堂,本县就先审这一桩,明天把人一个个全都拉出去枷号示众,倒要看看那帮子江湖宵小之辈还敢不敢觊觎县衙!孚林,你去和戚百户他们说一说,回头得请他们帮忙,否则人放出去枷号恐怕是羊入虎口!本县豁出去了,免得人说县廨公费私用,我自己掏腰包请他们来帮忙!”
对于叶大炮的这种担心,汪孚林觉得绝对有道理。然而,钓鱼执法钓来了难以想象的大鱼,而且幕后还有非同一般的推手,甚至为此而来的巡抚和巡按都已经掐上了,一切都偏离了预定的轨道,他想到今天竟然有大胆之人窥伺县廨,如果不把可能还留在歙县城中的那些叵测之徒给清理干净,日后还有的是麻烦,他便快速思量了起来。
于是,他没有立刻答应叶大炮的要求,而是把人请了坐下,就在其耳边低声说道“县尊,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干脆试一试能否引蛇出洞,一网打尽!”
屋子里传来了汪孚林那极低的嘀咕声,而叶钧耀在默默听了好一会儿之后,最终一砸扶手道“好,就这么办,本县全权托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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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 第三七九章 钓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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歙县预备仓中发生的那一场对峙,当天并没有传出去。£∝
于是,巡抚和巡按之间因为一个县令而针锋相对的这场纷争,知情者一直都局限在很小的范围里。因为预备仓自打最初起,就从上至下被叶钧耀用很细致的手段清洗了一遍,不管是不入流但却有编制的,还是看仓老人。
这些人里,有的是真心实意服从于这位肯干实事的县令,有的是把柄被拿住了不得不认命,有的则是受惠于这位县令新制定的预备仓种种奖惩制度,以及汰换陈粮所带来的好处。总而言之,只要一句吩咐,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他们自然心里有数。
而晚堂上审理的那桩飞贼潜入县衙的案子,固然算得上是继之前大盗冒充锦衣卫赚入县衙之后,歙县城中又一桩奇闻,可因为这种时候大多数百姓都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家,晚堂又是按照规矩不太会审案子的,那会儿围观的人也少,所以也几乎少人得知。
一直到第二天,素来人来人往的县前街上,经过的人全都发现,县衙门口陡然之间出现了一溜总共八个头戴重枷的汉子,这顿时吸引了不少人驻足看热闹。县衙门前的八字墙上除却张贴了关于这些人的罪状,甚至还列明了他们从前犯下的罪行案底,其中甚至有抢劫漕粮和税银的独行大盗,这下子,围观人群顿时爆发出了好一阵喧哗。
这其中,几个身穿短衫的汉子混在人群中,把那些灰头土脸枷号示众的人全都一一看清楚了。这才从几个方向悄然散去。最后却又来到了同一座简陋旅舍的房间里。其中一个人站在门内通过门缝向外望风。其他几个人在一张小方桌前围坐了下来,却是老半晌都没人说一句话。
“老五那么小心的人,在咱们五峰盗里头,这飞檐走壁的本事是头一份,这次就算是大白天潜入县衙打探,可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就被人抓到吧?”
“老五刚刚认出我了,他没敢出声,只是竭力顿了顿脚。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他可能是被什么人伤了脚,这才会失手被擒。”
“最擅长飞檐走壁的他只要不落地,谁能伤到他?难不成是失足从墙上屋上掉下来了?又或者那座县衙里头还藏着高手?”
听到几个兄弟叽叽喳喳,为首的方脸汉子廖峰不得不重重拍了拍桌子,见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他方才字斟句酌地说道“这次的消息也许有问题。”
这是什么意思?
其余几个人面面相觑了一阵,便有人开口问道“大哥是觉得,那个歙县令中饱私囊,家有数万金的消息是杜撰的?可无风不起浪。那会儿到处都在传。”
“就因为到处都在传,我那时候方才想着横竖暂时无事。不如到歙县来看看是否有机会下手,却不想蜂拥而来歙县的竟然这么多,甚至还有格老大!格老大还冒充锦衣卫,简直是贼胆包天!可他一死,余党被人一网打尽,歙县城里那些牛鬼蛇神就大多数都跑了,我那时候也想过要走。”
听廖峰这么说,其他众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全都觉得尴尬而愧疚。廖峰那时候是说要走的,可他们都觉得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别人都溜了,那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机会。而被打草惊蛇的叶钧耀说不定会转移那批金子,他们只要监视了县衙前后门就行。所以,几个人轮番上阵,尤其是艺高人胆大的聂五自告奋勇去县衙踩,结果却出了现在这档子事!
“大哥,是咱们太贪心没错,可是……”
“我在想,之前在外头散布消息的人会不会是故意坑人?小小一座歙县城,坑了多少成名的大盗?说实话,格老大那样的居然都陷进去了,事先谁能想到?我们这些兄弟往日虽说也会听外头的消息来选择找谁下手,可这次消息实在是太多太密集,我在想,难道有人借此钓鱼让我们上钩!”
听到他这样说,其他人悚然色变。可想想早些时候要有人说那消息有问题,确实是谁都不会信。这时候再探讨这个实在无益,于是,便有人岔开话题道“现在老五那是个大难题,说是枷号一个月,然后再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可我们总不能看着他这么被折腾。都是自家兄弟,要不救他,别说人家骂我们没义气,回头他一个气不过告发了我们,那咱们五峰盗就成笑话了!”
“今天枷号示众的整整有八个人,我们只顾得上看老五,也没来得及去问那重枷到底多重。要救人就得做万全打算,而且,先得弄清楚老五究竟有没有卖我们,这样,弄个人去接触老五一下,看看县衙那边有没有借此钓鱼,当然,得过两天,最初风声紧。如果没有,就设法看看那重枷是否好打开,脚上手上的锁链是否好解,尤其是老五腿脚上受的伤是否便于走路。”
廖峰也知道这时候猜测是否有人设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当下就打起精神商量如何救聂五“到时候趁机把其他人也一块放了,如此方可制造混乱!”
阴暗潮湿,甚至还弥漫着一股霉臭味的牢房里,枷号了整整一天的聂五正趴在稻草堆上,整个人都快僵硬了。他高来高去的本事是所有弟兄们中间最强大的,所以艺高人胆大,这才大白天来探县衙官廨,可谁曾想竟然会阴沟里翻船——不,不是阴沟里翻船,而是夜路走多了就会撞到鬼!好端端走在屋上偷听会被人喝破,一个看似寻寻常常的仆妇竟然能够翻墙上房追他,最可怕的是……一个貌似千金大小姐的少女竟然会用飞刀!
因此,哪怕这一天枷号站得腰酸背痛,这会儿都觉得脖子发僵。手脚发软。可聂五唯一的期望就是希望那个同伴看懂自己的暗示。千万别冒冒失失来救人。今天他是背靠墙站在那儿,站姿和笔直挺拔谈不上任何关系,因为昨天晚堂的讯问中,他因为坚持一口咬定只有自己一个人潜入县衙,他就是个想捞好处的小偷,结果挨了二十小板,下手的皂隶非常狠,不过是笞责的细荆条。可他的屁股和大腿全都遭了大罪!
“兄弟,你真是独行的?”
聂五今天一天实在是累得狠了,一想到还要这样被折腾一个月,他就恨不得该打打,该坐牢坐牢,该苦役就服苦役,不要让他再这么枷号下去了。所以,听到同一个牢房里传来这么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他便无精打采地说道“没错,老子要不是独行会随随便便往县衙里头摸?这次真是瞎了眼冲撞了厉害角色。认栽就是了。”
“你认栽那是活该,可我当初都已经想出城了。却硬生生被截了下来。这狗官柿子拣软的捏,你要不是独行,他也不会抓你!”
“说对了,咱们这一间牢房里全都是他娘的独行盗,平时倒是得手多少都可以自己花销享乐,可现在遭难,却也别想有人来救!”
牢房里八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了一阵子话,便有人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不过,咱们虽说被认了出来,可那都是从前的案底,在这歙县那可是比天上的都还白净些。这里倒有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大白天溜到人家县衙里头去偷东西,你戴的那面枷似乎不止咱们那三十斤吧?别说捱一个月,就凭你屁股上腿上挨的那一顿,能挺上三天就不错了。而且据说那位县尊气得都快疯了,说不定一会儿就叫人来给你一顿私刑!这牢房里头可比班房还要没规矩,任凭你在江湖上多大的名声,到这里也就是一个野牢子就能取性命!”
聂五顿时心里咯噔一下。今早那面重枷一上头,他就知道确实绝不止三十斤,少说也有五十斤重,光是如此兴许能捱,可要是真和这些人说的……
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就在这时候,外头一阵钥匙声响,聂五勉强抬起头一看,却见外头站着五六个牢子,其中一人打开门之后,身后两人便弯腰进了牢房,径直到了他面前,提溜着他的胳膊就把他拽了出去。无力反抗的他只能咬紧牙关,却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有同情的惋惜,有幸灾乐祸的哄笑,也有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提醒……当在漆黑的牢房中七拐八绕好一阵子,最终被扔到了一处冰凉的地上,他不得不竭力提起精神。
“县尊着我问你,真是独行盗?如若供出同伙,你的罪行可以减一等,明日便换三十斤轻枷,否则便给你上八十斤重枷!”
聂五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须臾便咬牙切齿地说“我素来就是一人,哪有旁人可供?总不能让我胡乱冤屈好人吧?”
站在吴司吏身后的汪孚林摸了摸下巴,想到今天赵五爷混在围观人群中,亲自时时刻刻盯着聂五的反应,果然发现了很可能是其同伙的可疑人,但赵五爷让壮班的人去盯梢时,最终却跟丢了,他不禁觉得有些棘手。果然,哪怕吴司吏沉下脸百般恐吓,甚至让人拿出了夹棍,眼看那聂五受刑片刻便痛得脸色发青惨呼连连,却始终没松口,汪孚林便在吴司吏肩膀上按了按。下一刻,吴司吏便沉声说道“冥顽不灵,把他押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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