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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直到如今,人们似乎终于明白了,范建为什么会将范闲留在澹州一十六年,不肯让他入京。
看监察院八处慌张的模样,人们就知道,这个传言一定有极高的准确度。只是圣天子在位,范提司终究不是陈萍萍,他无法一手遮天,也不敢将所有京都爱闲聊的人们都请去八处喝茶,终究还是只能目瞪口呆看着事情逐渐扩大。
比如,昨天被抓的人,今天又被放回来,这就是明证。
于是乎,人们不再怨恨年轻的范提司做出这样大忌讳的封言路事情,反而对于这个前途未卜、“生死难知”的年轻官员,感到了一丝同情,毕竟范闲这两年在庆国获取了极好的名声,不论是域内域外,也为朝廷挣了太多的脸面,一想到他马上就要倒霉了,百姓士子们在感情上还是有些倾向的,尤其是想到他的母亲,当年似乎也是因为一椿莫须有的谋逆案消失无踪。
“叶家?哪个叶家啊?”
这时候,酒楼里,忽然有一位年轻小伙子傻乎乎地问道,他已经听了半天,却始终不清楚,与小范大人有关的叶家,究竟是什么来历。毕竟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时光如水,让庆国的太多人都快忘了那个金光闪闪的名字。
“叶家都不知道?”年长一些的人们开始轻蔑地笑了出来,果然是些胡子没长齐的小子,连当年威名赫赫的叶家都不知道,都觉得有必要给对方上一堂课。
“叶家,就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商。”中年人悠然神往道:“就是那个做出玻璃来当银子卖的叶家。”
有人表示反对,认为这个侧重点没有说清楚:“叶家,就是那个做出肥皂、香水的叶家,喔,香水已经停产十来年了,估计你也没福闻过。”
“就是唯一能做出烈酒的叶家。”
又有人补充道:“就是当年提供朝廷一大部分军械的叶家。”
“知道内库不?知道咱大庆朝每年花的这么多银子打哪来的不?”中年人耻笑道:“就是内库从北齐,从东夷,甚至从海上挣来的。而内库是什么?不就是当年老叶家的产业!”
提问的年轻小伙子瞠目结舌,张大了嘴巴说道:“天啦,居然这么厉害。”
那位胆子最大,直指朝廷yin夺家产的书生摇头冷笑道:“叶家如果只是商人,哪里能发展到当年那等规模?如果她仅仅是位商人,又怎么会被……给灭了?”
中年人好奇道:“噢,莫非兄台知道什么消息?”
“叶家……”书生摇头晃脑叹息道:“据说与监察院关系匪浅,监察院初设之时,听说一应进项都是由叶家提供的,当然,这也只是传说。”
中年人沉吟少许后,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向四周说道:“诸位,你们可记得监察院门口那座石碑?”
众人点了点头,忽然间面se一变,想到了什么,齐齐惊呼起来,说道:“难道那段话……那个叫叶轻眉的,就是叶家的女主人!”
书生也是面se微变,叹道:“难怪,难怪……难怪小范大人宁肯舍了清贵文名,不惜污了己身,偏要进监察院做事,只怕他很清楚此事。噫……”他惊讶道:“小范大人起初暗为监察院提司,这事儿一直透着分古怪,难道陈院长他早就知道了……”
话还没说完,中年人已是惶急无比地端了个酒杯塞到他嘴边,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书生一愣之后,也是犹自后怕。庆国民风纯朴直朗,百姓士子们不怎么害怕百官,也不怎么害怕小范大人,不然怎么敢在酒楼上大谈他的八卦,唯独对于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却是人人惧之如鬼,不敢多谈。
酒楼里终于真正的安静了下来,众人开始饮酒食菜,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着角落里发出一声惊喜的声音。
众人一惊,扭头望去,发现正是先前不知道叶家光辉历史的那位年轻小哥,只见他站起身来,兴奋无比,手舞足蹈说道:“我想起来叶家了,我想起来了,叶家,就是做二踢脚的那个叶家!”
众人哈哈一笑,不再理会。
其实对于庆国的大多数百姓来说,叶家已经变成了一个古纸堆里的名词,没有人会刻意在记忆当中保留她的存在,就连这一石居酒楼上侃侃而谈的众人,如果放在两天之前,也许都不会记得叶家给庆国带来的诸多改变。只是范提司乃是叶家后人的传言入京之后,众人谈论太多,这才逐渐唤醒了他们沉睡之中的记忆,才开始回忆起叶家出现之后的庆国,似乎与叶家出现之前的庆国,有太多太多的不一样……也许只是哪位府上小姐开始怀念香水的味道,也许只是城门守卒洗澡时记起了肥皂的妙用,也许只是一位军人看着手中的弩箭发呆,也许正在北方上京的商人用绸布仔细擦拭着玻璃马,也许一位诗人大灌烈酒心中生出无穷快意,也许是那位监察院的老人掀开黑布看着世间的一切,也许只是一个年轻人记起了孩童时放的第一个爆竹。
总而言之,因为关于范闲身世的传言,人们开始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开始想起叶家。
———————————————————————范闲走出门外,迎着冬天难得的暖阳,伸了一个懒腰,面上浮出清爽的笑容。因为这件事情,他不方便再回苍山了,依照父亲的意思,范府上下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就这样淡然地注视着一切,迎接着四周的窃窃私语。
邓子越走了过来,将今ri的院报,以及启年小组私下的情报递给他。范闲就着阳光略略看了一遍,问道:“关于那个传言,京中百官有没有什么动静。”
邓子越用余光偷瞧着提司大人那张镇静的面容,心中好生佩服,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居然还这么沉得住气,难道大人就不怕宫中马上派人来捕你吗?他是不知道范闲在苍山上的焦虑模样,不免更高看了大人一层。
在初始听到这个传言的时候,邓子越以及监察院内的所有官员,与一般的百姓同样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但稍一思琢,众人便发现这个传言虽没证据,但和范提司入京后的所作所为一衬,很能让人相信——如果不是叶家的后人,院长大人为什么会如此疼爱提司?如果不是叶家的后人,范尚书为什么会一力筹划着让自己的儿子去接手内库这个烫手的饽饽?
“没有什么大动静。”邓子越被园上的阳光一晃眼,才从走神里醒了过来,告了声罪后说道:“各府上的消息很清楚,都察院那边已经在暗中联络,不过上次他们吃了一个大亏,这次似乎有些谨慎。反而是别的几部之中,有些官员开始蠢蠢yu动,不过传言毕竟是传言,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也不敢写奏章说什么,一切都还是在暗中。”
范闲问道:“是东宫?”
邓子越摇了摇头:“与东宫交好的官员还在观望,不过……昨天有几位大臣夫人入宫拜见了皇后,她们回府之后,那几位大臣私下也见了面,至于说了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皇后?”范闲皱了眉头,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还来不及去找对方麻烦,难道对方就要主动找上门来?皇后自然会暴跳如雷,太后又是什么想法?
直至今ri,他才发现自己手头上能用的力量,除了五竹叔和那张最后的底牌之外,其余的,都不怎么保险。如今这局面,就算仗着皇帝对自己的信任,陈萍萍与父亲的谋划安然渡过,可是以后呢?事态总是要控制在自己手中,才会放心的。
…………皇宫含光殿内,皇后满脸泪痕地坐在太后的床边,手中握着那位老妇人的手,凄凄惨惨说道:“姑母,你可要为孩儿做主啊。”
太后叹息了一声,说道:“怎么做这个主?”
皇后咬牙切齿说道:“我往常便瞧着范闲有些心惊肉跳,如今终于知道,原来他是那个妖女的儿子!皇上……皇上他好狠心,居然瞒了我这么久,居然那个妖女还有后人!”
太后摸了摸皇后凌乱的头发,安慰说道:“都已经过去这么久的事情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那小子你也见过,皇上也不可能给他什么名份,你争来争去,又能争出个什么所以然?”
此时含光殿内一片安静,除了洪老太监似睡非睡的守在门口外,所有的太监宫女离这座宫殿都离的极远。
“想开?”皇后泫然yu泣,眼角的皱纹现了出来,“姑母,难道你忘了孩儿的父亲?那可是您的兄弟啊,虽然皇上他一直不肯说,但哪有猜不到的原因?不就是为了当年杀死那个妖女的事情,他一直记恨在心吗?”
一听皇后说了这句话,太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勉力从床上坐着,厉声说道:“住嘴!这宫里你应该叫我母后,而不是姑母!当年的事情你还有脸说,你不知道吃哪门子的飞醋,居然唆使自己的父亲去做那等样的事情,杀人绝户啊……皇上数月前才告诉哀家知道,如果不是范建家里人知机的快,舍了几十条人命,你不止要杀了那女的,还要把……范闲给杀了!”
太后将脸凑近了皇后,冷酷无比说道:“不要忘记,范闲虽然是那个女人的儿子,但他骨子里流的,却是皇上的血!不论他身在何处,他总是咱们天家的血肉,你想杀死他,也得问问哀家是什么意思。”
皇后心里打了个寒颤,涌出无穷的惧意,痴呆一般看着太后那张正义凛然的脸,心想当初杀进太平别院,难道不是您老人家默许的吗?怎么这时候却不肯承认了呢?
似乎猜到皇后在想什么,太后面se稍霁,淡淡说道:“有些事情,不能说的就一定不要说,带进土里去吧。”
皇后怒意充斥着眼眸,一声不响地看着太后,极为无礼说道:“原来……原来堂堂太后,也怕自己的儿子。”
太后寒芒一般的目光盯着皇后的脸,一字一句说道:“不是怕,是爱,哀家不舍得再看着皇上如当年一般悲痛yu绝,更不愿意再出一次京都流血夜……皇室血脉本就单薄,王公贵族们更已折损大半,再也禁不起这等折腾了。”
皇后呆坐半晌,忽然神经质一般吃吃笑了起来:“禁不起折腾?我那可怜的父亲,您那可怜的兄弟,就这么白白死了?范闲是叶妖女的儿子……朝廷却不给个说法?就这样任由朝野议论着?叶家是什么?叶家的罪名可是谋逆……难道你就不担心皇家的颜面全都丢光?”
太后缓缓说道:“你累了,去歇息吧,至于范闲……谁说他是叶姑娘的儿子?哀家根本不信,至于这天下愚民百姓们,爱说就说去吧。”
皇后终于绝望了,百凤裙袖内的双手紧紧攥着手帕,强自站起身来对太后行了一礼,便转身往含光殿外走去。
将要走到殿门的时候,太后寒恻恻的声音响了起来:“听说最近有些大臣夫人时常到你宫里坐?马上要到年节,宫里的事情多了起来,你乃是统领六宫的国母,不要总cao心宫外的事情……就这样,去吧。”
皇后反身再行一礼,唇角带着一丝冷漠的笑意,告辞而去。
“去看着她,这些年她的脾气愈发古怪了。”太后坐在床上,颤抖的手勉强将发上的银丝拢到了一处,吩咐身前的洪老太监,“别让这些事情烦着皇上的心。”
洪老太监应了声是,便如鬼魅一般离开了含光殿。殿门吱呀一声,得了吩咐的太监宫女们赶紧入殿侍侯着太后老人家。
宫女拿着梳子的小手缓慢而小心地在那片银发上移动着。
太后忽然冷哼了一声,一掌拍在了桌上。梳头宫女被这声音惊的手一抖,扯落了几丝银发,她看着梳子上的发丝,吓的魂飞胆丧,想也未想就跪了下去,连连磕头,不敢说什么。
“起来吧。”太后半闭着双眼,说道:“哀家不是那等不能容人的老怪物。”
她强行压制下心头的愤怒,却是许久不能平静。皇帝来请她压制皇后,是因为在京都流血夜后,相关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只有皇后才知道当年叶家那个姑娘与皇帝之间的真实关系,也只有皇后才知道范闲的真实身世,如果任由皇后乱来,不知道那几个皇子吓死之后再醒转回来,会接着做出什么事情。
一想到叶家,太后的太阳穴处开始一鼓一鼓的跳动,一道辛辣的痛楚开始染开——太后一直认为当年叶家的那个女人,是会缠绕着庆国皇室无数年的一道魔咒,没有想到果然印了这个想法,她居然给皇上留了个孩子!
太后有足够的能力来应对这件事情,不然当年叶家也不会覆灭,当年的事情给老妇人留下的印象也足够恶劣,当她从皇帝的嘴里得知真相之后,一想到范闲的母亲姓叶,头颅便开始火辣辣的痛,所以范闲数次入宫,她都避而不见,因为她不能保证自己能够表现出一位太后应有的慈祥。
在如何处理范闲的问题上,她与皇后的想法却有着天差地别,对于皇后来说,范闲首先是叶家女子、生死仇敌的儿子,但在太后看来,就算那个叶家女子再有千般不是,万般罪过,孽坏朝纲……但她生的儿子,毕竟是天家的血脉,是自己的亲孙子。
——————————————————————深夜,在确认了洪老太监已经回到了含光殿外的小屋后,脸se苍白的皇后轻咬嘴唇,向自己贴身的宫女使了个眼se,不一会儿功夫,那位最近表现一直比较沉稳,没有犯过什么错误的东宫太子来到了她的身前,行礼问安。
不知道皇后在说些什么,只听着她压低了的声音越来越急,而太子却是一直在摇着头。
母子相对无言,半晌之后,太子才轻声安慰道:“母后,就算范闲是叶家后人,又能如何?不过一商贾罢了。”
“商贾?”皇后冷笑道:“你以为那个女人是寻常商人吗?她是颗妖星!”
皇后盯着太子,寒声说道:“范闲,是你父亲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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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七十一章 猜出花儿来也就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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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皇宫之中,一片凶险的安宁。
听着皇后的话,太子险些一跤跌坐到地上,满脸的震惊,吃吃呓呓道:“母亲,您在胡说些什么?”
皇后脸上的神se变幻不定,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后轻声说道:“范闲,是你父皇与叶家妖女生出来的孽种。”
东宫太子连连摇头,怎样也不能接受这个突发的状况,头摇的太久甚至有些晕了,才无神地坐回床边,讷讷说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一想到自己居然有一个弟弟自幼流落在民间,太子便感觉人生真的很奇妙,更何况这位弟弟还时常在京中能够见到,名声比自己这个太子还要大,手中的……权力似乎比自己也不会小。
他下意识地跳了起来,也许是自我安慰,也许是自我减压,呵呵傻笑道:“原来本宫还有这么一位弟弟。”
皇后像看痴呆儿一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太子面上一热,窘迫之余压低声音吼道:“那又如何?本宫与他交情向来不错,更何况他出身不正,总是不能入宫,对我又构不成什么威胁。”
“对殿下您构不成威胁?”
皇后冷笑说道:“你不要忘记,他的母亲之死,与你这可怜的母后脱不了关系,难道你以为他会眼睁睁看着你坐上皇位?就算他有这等度量不来报仇,难道他就不怕你登基之后,再来对付他?”
“范闲,就算为了自保,也不可能让你登基。”皇后的声音,就像是宫殿里催命的符咒,“所以乾儿,你要做好准备。当然,这么要害的消息,你可不能随处说去,最紧要不能让宫里你那几个兄弟知道范闲的身世,不然万一老大老二他们几个……”
太子明白母后的意思,声音变得有些飘忽:“难怪外面一直传范闲是叶家后人,父皇却始终没有拿出处治的法子,原来……其中另有隐情,不过母后,如果父皇依然如以往一般宠着他,他又有范家和陈院长撑腰,孩儿也不好轻易动他。”
皇后的丹凤眼里透着冰寒的味道:“如今自然不能动他,咱们的力量太弱,这宫里没人肯帮咱们,所以你先虚与委蛇着,但你可千万别信,你这个野路子弟弟,会对你存什么好心思。熬着吧,打今天起,你就老老实实地熬着,什么多余的事情也别做……chun闱案后,你说的对,什么权力,都不如你父皇的喜爱来的要紧,只要皇上依然信任你,范闲他也不敢动什么。咱们熬到将来……总会有法子的。”
太子默然无语,心中对于母后的想法却有些不以为然。
…………天亮了。
在粥铺里继续说范府叶家八卦的人们在继续着,监视着百官动向的监察院一处在jing惕着,范府满门上下在惶恐之余假装镇定着。皇帝在头痛,太后也在头痛,范尚书提早来到户部衙门,面se如昨,谈笑风生,并无异样。陈萍萍没有回陈园,留在了监察院,用那双有些昏浊的双眼注视着京都发生的一切。
街上传来刷刷的扫地声,范闲按费先生的方子在按时服药,手里拿着那本无名功诀发呆,上卷他早就已经练完了,下卷却是一直没有寻到法子,尤其是眼下真气全散,经脉千疮百孔的情况下,他不敢依着下卷的叙述强行调动真气。
关于身世那件事情,范闲的心态已经平稳了下来,天要下雨,娘没嫁人,未婚生子,由她去吧,反正这事儿轮不到自己来负责任。
如果宫里对母亲的忌惮真的如此强烈,连自己这个穿越福康安都不肯容留,那自己还理会什么?大不了就是一场厮杀罢了。如果皇命临头时,自己指使不动监察院、启年小组,又是真气全无,事情到了最危险的地步,就别怪自己听从老师的意思,违背老妈的意思,开始药水喷蚊虫,用毒药破开一条血路!大刀砍蚂蚁,用重狙崩他几个宗师!
叶流云不在京中,军队对于极少数人很难发力,他想像不出来,谁能留住这样一个变态的组合——在这时候,范闲的心反而平静了下来,开始逐渐感受到了一点点,当年那个叫叶轻眉的小女生,带着瞎子叔和那个箱子,与整个天下为敌的气氛。
有点小小紧张,有点小小兴奋。
当然,能不发展到这一步是最好的,毕竟自己还要考虑范府的利益,父亲妹妹妻子这些人的安全,还要考虑许多与自己交好的人的生死,图穷匕现,只是最后一招,能够保持当前的稳定,才是范闲最迫切的需要。
因为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而那些事情,必须依靠目前的权力与地位。
接连两ri,没有人来范府拜访,就算与范家关系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选择在这种风口浪尖时前来打探消息,很令人奇怪的是,靖王也没有来,据启年小组暗中回报的消息,这位花农王爷不知因何感慨,丢了花锄,弃了粪桶,只在府上倚栏饮酒,老泪纵横,似有所感。
与范闲交好的那些官员们,包括辛其物、任少安这些少卿派在内,都在小心翼翼地观看着,等待着朝廷针对这次流言,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没有人敢在这时候,做出任何表态。
宫中。
宁才人穿着一身极合身的衣衫,正在冬ri暖阳之下绕着那棵枯干大树绕着圈,这是她许多年来的习惯,这位当年的东夷女俘,如今的宫中贵人,始终是闲不下来。
不知道绕了多久,在一旁安静侍立着的大皇子终于忍不住了,叹息道:“母亲,究竟有什么事情?”
皇子在宫外自有府邸,更何况大皇子因为西征之功,已经成为了皇子当中第一位亲王,自然不能再住在皇宫里。皇室规矩多,就算他要入宫拜见母亲,中间的规矩也是有些复杂。今ri宁才人用了些手段,跳过许多障碍,直接将自己的亲生儿子召进宫来,却是一直绕着树发怔。
大皇子明知道母亲肯定有要紧事要交待自己,不然一定不会如此引人注目地坏了规矩,只是……他在心里想着,难道和最近闹的最凶的那个传闻有关?
“听说了吧?范闲的身世。”宁才人终于停了下来,自手腕间抽出一方素帕胡乱揩拭了一下额上的汗珠,面se一片严肃。
大皇子心想果然是此事,恭恭敬敬地递了一杯温茶到她的手上,点头应道:“孩儿知道此事,不过事出突然,又无实据,看父皇和太后祖母的意思,是断不会信这些小人造谣的,孩儿也是不信。”
宁才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冷笑道:“不信?我看这天底下都开始信了!”她忽然气鼓鼓地一拍石桌,恨声说道:“院长大人这次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大力压制这道传言,难道不知道,这样反而会让别人相信这件事?这让范闲怎么办?”
“范闲?”她忽然有些走神,半晌之后才清朗叹道:“原来……她还有个儿子,原来就是范闲。”
大皇子当然清楚母亲说的她的是谁,自然是那位当年于庆国隐放光芒,最后惨淡收场的叶家女主人。他猜忖着母亲的意思,试探着说道:“您的意思是?”
宁才人双眉一横,不怒自威,凛然说道:“我们东夷之人,最讲究恩怨分明!范闲身世被揭,不论陛下还念不念叶家当年的功劳,东宫里那位……肯定是容不得他,你给我听好了!”
大皇子在外人面前,乃是位骁勇善战的名将,是位壮猛好汉,但在宁才人面前,就像顺服无比的小猫,下意识里双脚一并,像个小兵一样立于母亲身前,沉声道:“请母亲训下。”
“若事有不协……”宁才人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悍意,“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范闲的xing命!”
大皇子想也未想,便应了下来,对于母亲的意思,他从来没有违逆过,只是心中依然有些疑惑,他知道母亲当年在京都流血夜一事当中,曾经扮演过某种角se,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对范闲如此回护,竟是命自己要紧时,可以动用手下兵马……这和造反也没什么差别了。
“如果没有陈院长救命,当年我根本没可能从北边山水间,跟着陛下回来。”宁才人冷漠说着当年的事情,“这件事情你是知道的,可是就算我活着回到京都,迎接我的,依然只是宫中的一道缢令……我是东夷的女俘,当时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怀上了你。当年如果不是叶家姑娘发话,你,我,如今早已是两条游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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