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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范闲将酒杯放下,痛心疾首道:“专门让高达出去,就是怕你进来,泄了本官的行踪……难道你就没看见他向你使眼se?”
高达站在门口,很无辜地望着楼外湖光山se。
海棠取下头上花布巾,没好气说道:“堂堂八品高手看门,傻子才会猜不到里面坐的是谁。”
范闲轻浮地耻笑一声,说道:“江南卧虎藏龙,又没有人认识高达,我的船还在江上走着,谁会猜到我已经到了杭州?”
海棠看着他的双眼,半晌后无奈说道:“这么愚蠢的自信,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莫非这就是你以往说过的jing神胜利法?”
范闲反驳道:“但只要你不进这间屋,他们也只有猜着,哪里能证明我是谁?”
海棠微烦说道:“我就不喜欢你这种鬼鬼祟祟的模样,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做的事情,非要转几个弯,抹些黑糊糊的颜se,似乎不如此不足以证明你是个yin谋家一般。”
范闲大怒说道:“我本来就是yin谋家,你能比我好哪儿去?先前楼下那个北齐人还不是你事先安排好的,想找个机会挑遍江南群雄,你好一战立威,光彩夺目?幸亏今天没让你如愿,不然我大庆的脸面就被你一人削光了。”
海棠耻笑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刚才就应该跳下去和我打一架。”
“我才没那个闲功夫!高达守在门口,那是因为那位明少东不是傻子,他肯定会找人来试探隔间里坐的是谁……我敢拿脑袋打赌,那些来惹事儿的江湖汉子,都是他明少东安排的,我让高达出去,就是想让他震慑一下所谓江湖中人,让明家少来这些下作试探。你倒好,一出面就搅了所有安排,弄得我想借机发飚都没有发成。”
范闲恼火说道:“这里是庆国,你总得听听我的。”
海棠两眼望楼顶,说道:“我什么时候听过你安排?”
从海棠一进屋,两个人便开始争锋相对地吵了起来,竟是寸步不让,明明是范闲做事颠三倒四,他偏振振有辞,明明是海棠故意揭他老底,却偏说是看不惯他行事风格,两个人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但声音还是压的极低,就像是一连串闷炮般。
房内所有人的脸se都变得古怪了起来,却是死死地闭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看着眼前这jing彩一幕,心想江湖传言果然不假,以范提司的水晶心肝,伶牙利齿,权势实力,敢和他这么说话的人还真没几个,能从气势上将范提司压的死死的,还真只有这一位北方来的姑娘,这两个人之间要没有问题,就算把瞎子打死了也不信。
三皇子离争吵之中的二人最近,小脸蛋一时望着范闲,一时转向海棠,就像坐在第一排看网球的观众一般。他的表情十分jing彩,心想这等场景十分少见,一定要牢牢记住,回京后好和晨姐姐与父皇说去。
终究还是史阐立有些心疼门师,小心翼翼插了句嘴:“大人,海棠姑娘,现在还是想想怎么走吧……呆会儿只怕杭州知州、杭州将军、江南织造,那些大人们都要赶过来迎接,学生已经看见有好几人出了楼。”
范闲一拍大腿,恨恨地盯了海棠两眼:“赶紧走,不然还度个屁的假。”
海棠却安坐如山,很直接说道:“我饿了。”
三皇子在一旁凑趣道:“那赶紧喊小二重新上些菜。”
范闲瞪了他一眼。
海棠呵呵笑着说道:“谢三殿下。”
…………过午不久,西湖对岸的一处庄园里便热闹了起来,当然热闹只是局限在院内,外面看着还是如以往一般冷清。这座庄园装修华美而不腻,依山临湖,实在是绝妙所在,单是这么一个园子,只怕便要值十几万两银子。
庄园的主人姓彭,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往年也只是夏天的时候,才会有些人过来消夏度暑。
今天来到这处庄园的,正是范闲一行人。这处庄园乃是前任宰相林若甫,用自己门生彭大人一名远亲的名义买下的,范闲下江南,来了杭州,当然就住在老丈人的产业里面。
园子里的管家早就得了消息,已经安排妥当了一切。范闲这时候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品着龙井,享受着杭州大富豪的生活,斜乜着眼瞧着正与三皇子轻声说着什么的海棠,不免有些恼火。
这一行人当然没有在楼上楼里继续呆下去,海棠也没有重新点几盘名菜,范闲为了躲避正在路上赶过来的杭州官员们,拉着属下们落荒而逃。
车队假意进城,一路上将监察院四处驻杭巡察司的所有人员都动用了,甚至还动用了六处为了杀手准备的两间布庄,这一行人才算是重新消失在了城中的人海里,又悄无声息地绕了回来,进入了西湖旁边的庄园。
范闲很心疼院里的属下。
海棠看了他一眼,讷闷说道:“你这到底是在躲谁呢?”
范闲叹了口气后说道:“我在躲麻烦。”
其实今天这事儿真是范闲自己愚蠢,如果真不想泄露行踪,就一定不能去楼外楼,如果去了楼外楼,那被人抢座位的时候,就得忍气吞声当孙子,问题是范闲的xing情又好热闹,又不爱当孙子,那在江湖上行走,哪里能将自己的真实身份一直掩饰住。
过了一阵,三皇子去园子里调戏新买的小丫环,庄园的仆妇端了盘热糕上来,海棠津津有味儿的吃了,看那模样,这一路南下确实饿的有些可怕。
范闲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淑女一点。”
海棠噗哧一笑,心想与这厮半年不见,怎么一见面两个人就吵了起来,那感觉还真有些好玩。
等她吃完了糕点,范闲用眼神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后园走去。这处庄园虽然他没有来过,但建筑设计总是有相似之处,很简单地便找到了安静的书房。
在书房之中,二人分别坐下,范闲望着姑娘正se说道:“你……如今应该知道那个传闻了。”
海棠点点头,忽然间眉头一皱,说道:“先不说这个,今天西湖之上那两人是谁,你认出来了吗?”
“那渔夫我见过。”范闲似乎在回忆,“应该是云之澜,去年……噢,不,应该是前年,在宫里见过一次,他那时候是东夷使团的首领。”
海棠皱眉沉默许久后,问道:“能够伤到云之澜……那个杀手究竟是谁?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物?”
范闲冷笑道:“暗中伏击,连一个小孩儿都有可能杀死大宗师。”
海棠摇摇头:“你大概没研究过东夷城的剑术,那名杀手用的是最纯正的四顾剑意。”
范闲轻轻抹平额角细发,随意说道:“东夷城高手多,他们自相残杀,对于我们的计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海棠依然在回思着那个从湖水中一跃而出的杀手,总觉得那名黑衣人用的虽是纯正剑势,但是总有股说不透的诡异味道,总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之所以姑娘有这种印象,是因为范闲与她在草甸上的那一战,所使用的招数,与影子刺客一般,都透着股监察院的无耻劲儿,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这里来。
“不是你的人?”她有些怀疑望着范闲。
范闲自嘲笑道:“你也瞧出来了,杀手可能和你水平差不多,九品上的绝世强者,我哪里使唤的动。”
海棠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解释,接着问道:“你这一路南下,居然一直没有遇到刺客。这点真的让我有些意外,按理讲,信阳方面应该……”
范闲举起手,阻止了她的发问,平静说道:“太平盛事,这种事情太过轰动,而且信阳方面也没有杀死我的能力。”
海棠皱着眉头:“你的伤好了?”
…………范闲面se不变,微笑说道:“早好了,不然我哪里敢下江南,你知道我向来最怕死的。”
海棠微微一笑,这才放下心来,说道:“信上我们说好的事情,是这会儿,还是晚上再说?”
范闲骨子里是个yin荡之人,顿时将这话听出些香艳味道,赶紧咳了两声,说道:“晚上吧,既然是国师相赠,总要郑重些,不点香,你也得容我洗个澡不是?……不过先前我的疑问……”
他的疑问在于:明明知道自己是庆国皇帝的私生子,苦荷大宗师为什么还敢将天一道功法交给自己?
没等他说完,海棠已是笑着起身离座,说道:“晚上再说,我要去看看西湖的风景,在书上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今天还没有看仔细。”
范闲看着她又顺手提起了桌上的花篮,好奇问道:
“朵朵,这时节你在哪儿弄的花儿?”
“在梧州买的绢花,假的,都是假的。”
———————————————————范闲一个人沉默地坐在书房里,过了许久之后,他才转过身来,望着厚厚窗帘那里,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影子确实就是一道影子,飘一般地离开了窗帘,摇了摇头后说道:“云之澜重伤,没有死。”
范闲皱起了眉头,知道自己的直觉又蒙对了,问道:“出了什么事?”
“云之澜拼死闯进了旁边的一处院子,应该是明家的产业,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他的几个师弟,都在院子里,所以我退了。”
影子的言语里没有什么感情波动,范闲问道:“明家?东夷城?……来的这些人实力怎么样?”
“两个九品,三个八品。”影子回道:“不过云之澜半年之内没有力量。”
范闲双眼里怒意一现即隐,幽幽说道:“那还有一个九品三个八品,看来东夷城还真瞧得起我,下了大本钱……我cao!哪里蹦出来了这么多高手,玩批发呀。”
影子听不懂他的词,但也可以听出他的恼怒,回道:“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院子。”
范闲站起身来,陷入了沉思之中。
此次下江南,如果他要查内库之事,毫无疑问便要掀翻明家,截断信阳与东夷城的银钱往来。而明家所拥有的实力中,信阳方面本身的武力不足峙,所能倚仗的,就是东夷城那些多到可以打包的高手们。
杀死朝廷命官,尤其是范闲这种人,听上去似乎有些难以想像,想必明家也不会冒着株连九族的危险去杀范闲。但如果ri后真到了生死存亡之际,以那个疯狂长公主的xing情,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想到有可能面临层出不穷的东夷城仈jiu品高手暗杀,他纵使权高胆大,也有些不寒而栗。所以他才会让影子抢先动手,先挑了领头的云之澜,然后再率领六处剑手不遗余力地在江南水乡里,缀杀那些东夷来人。
如果范闲坐在府衙之中,等着将来一ri东夷城刺客的到来,那他就是地道的蠢货,所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用监察院的刺客恐怖,去对付东夷城的刺客恐怖,这才是正棋。
至于四顾剑那个老怪物,范闲并不以为自己的档次可以惊动到对方……他忽然悚然而惊,想到幸亏云之澜没有死——之澜兄,麻烦你再多活几个月吧,至少等瞎子叔伤好再说——重狙只能杀人,可不能救人。
…………范闲从沉思之中醒来,说道:“带上所有的六处剑客,让二处的人配合查缉,只要这些人一冒头,你们就出手,不求杀死对方,但是……必须要追的他们心寒,让他们惶惶不可终ri,少打我的主意。”
影子点点头,忽然很没头没脑地说道:“大人身边那位姑娘很厉害,我不方便时常过来。”
范闲点点头,说道:“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从今天起,我的安全有她负责,应该没有问题……还有,你要注意安全,报仇这种事情急不得,你现在可不是那位大宗师的对手。”
影子微微一怔,转身离开,只是原本他站立的地方留着两个微湿的脚印。
影子去四处截吓东夷来客,范闲身周的安全就成了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一直要等到海棠现身,他才肯做出动手的决断,同时也不再在意被人捕捉到自己的行踪。
一来是借海棠声势,自己的樱木花道杀人目光,为影子营造一个机会。
二来是影子离开了,海棠来了,他的身边依然有一位高高在上的九品上强者,配合着虎卫们,安全上根本不可能发生任何问题。最关键的是,有这位姑娘在身边,不论是天下哪一方势力,如果想动自己,总得考虑一下北齐这瘦死骆驼的强大国力,与那位光头的苦荷大宗师。
而且朵朵比影子可爱多了,不仅可以聊天斗嘴,晚上还可以当同学互抄学习笔记——范闲无耻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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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八十八章 恰同学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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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里的彭氏庄园一片安静,不远处西湖水正在温柔地浪荡着,园子里灯火星星点点,由于高墙相隔,后山也是自家产业,所以并不担心有心人会注意到什么。
千里下江南的人们都有些乏了,今儿个在杭州城里吃的也极实在,饱暖催睡意,不多时,灯火渐息,大部分人都沉入了黑甜梦乡之中,只有园后有两间房里还亮着灯,一间是卧室,一间是书房。
卧室里思思一边打着盹,一边强撑着缝补范闲在沙州时扯破了的袖边,一边等着他。
书房中,范闲坐在桌前,双眉微皱,正在看着书上的那个小本子。海棠坐着对角那面,手里也拿着本册子在看,面se凝重,那册子上面的笔迹尤新,明显是有人才刚刚写出来的。
长久的沉默之后,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抬头,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互视良久。
终究还是范闲先开的口:“朵朵,好像有些相冲。”
海棠姑娘摇了摇头:“不是好像,也不是有些,这两门功法,完全相逆,根本无法练下去。”
此时他们两个人手里拿的小册子,在这个世界上都是绝对珍贵的东西。范闲正在看的,乃是北齐天一道的无上心法,海棠在看的,则是范闲凭着记忆力抄录出来的无名功诀上卷。
天一道的心法,据传苦荷于神庙之前青石阶上,跪拜数月而求得。虽然范闲与肖恩山洞夜谈之后,当然知道这是荒诞不经的传言,但这门功法本身,依然是天下武道修行者们狂热追求的妙诀。而范闲的无名功诀虽然没有什么名气,但可以将一个没有内功老师的年轻人,打造成如今的九品高手,霸道横戾举世无双,海棠自然知道其中的份量。
在知识共享方面,范闲并不吝啬,海棠既然如此慷慨地拿来了天一道上心法,自己当然也要奉献出自己的宝贝。
只是这一对年轻人在夜里就着灯光研究了半天,最后却得出了有些令人垂头丧气的结论。
两种功法的风格完全是南辕北辙,风马牛不相及,而且隐隐相冲。范闲的霸道功诀走的乃是直戾粗犷一派,锤练内神为主,拓实经脉为基,最困难地便是入门的第一个关口,那种无由而生的强大真气由腰后雪山勃然而发,会对修行者的经脉造成强大的震荡,这便是所谓塑形。
可是海棠修习天一道功法已有十余载,经脉早已定形,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散去一身功力,重新修行,而且她也不可能像范闲一样,回到婴儿时期,仗着体内未完全消散的那抹先天之气硬抗过去,又没有前世重症肌无力的宝贵心神体验,这第一个关口,便是无法迈过去。
对于范闲来说,天一道的功法也是一个只能看不能摸的冰山美人,这一套口诀法乎自然,顺应体内体外元气之应,确实玄妙无比,尤其是对体内真气的流动线路与方式,走的是渐积之路,柔顺之意十足,积水滴而为江河,以润泽之势修筑心神。奈何范闲修行的霸道功诀这十几年里,已经让他身体内的经脉被拓宽到了一种常人难以想像的地步,就算他能依功法凝神为露,可这些露水要依附满整个经脉的管壁,成就涓涓细流,不知道需要多少年的时间。
二人对看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多看看,触类旁通,总会有所进益。”
海棠轻声说道,她与范闲同为年轻一代里的顶尖人物,尤其是她已经晋入了九品上的境界,却始终无法触摸到突破的门槛,那个门槛看似极近,却又是虚无缥渺,本来以为得到了范闲的帮助,可能会有所稗益,没有想到范闲的真气功法,竟是如此变态的存在,心中难免有些微失望。
范闲应道:“只是看来我这法子,你却是用不上了,重新拓了经脉,不说其中苦楚,便是这种危险,我也是不会允你尝试的。”
海棠眉头一挑,清声道:“我又不是一昧勇猛的莽妇。”接着皱眉道:“你这功法果然怪异,世上哪有这种伤己先、伤人后的古怪修行心法?大约也只有你这种怪物才能练成。”
范闲记起五竹叔以前说过的那事儿,摇了摇头,说道:“那可不见得,据我所知,以前有人就练成过。”
“你这门心法是谁人所授?”海棠试探着问道,并没有奢望范闲会回答自己。
没料到范闲倒是坦白:“母亲留给我的。”
“叶家小姐?”
“是啊。”
海棠微涩笑道:“世人多藏珍不敢外露,像你我二人这般胡闹,本就少见,这样两本妙谛在前,只怕也是世上少有的场面,只可惜……竟是没个结果。”
范闲也是面se微黯,从古至今,能够没有师门之私,而勇于互赠家底的人,估计也就只有自己与海棠这一对奇怪的青年男女,这本应是这个世界上知识共享,青史留名的美妙画面,却……他忽而翻开一页,眼中骤现笑意:“别急着感叹……这上面不是还写着双修之法吗?”
…………海棠皱眉说道:“xing命双修,何为xing命?本乎天者,谓之命,率乎己者,谓之xing,以神为xing,以心为命,神不内守,则xing为心意所摇,心不内固,则命为声se所夺,不亡情,不化道,去而复回谓之反……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可是你如何练得?你整ri周旋于官场之上,哪里能找到离声se之境。”
“心远地自偏。”范闲用陶渊明的一句诗回答她的疑问。
海棠眼中一亮,旋即平静微笑道:“那依然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除非你重筑经脉,不然以你体内粗狂的真气,新生的点滴真气,一定无法生存下去,难道你舍得将自己这身强大的真气震碎经脉,从头修起?”
范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就天一道心法中的几个难解之处询问。海棠一一细心指点,并不藏私。而海棠心想自己虽不能修行霸道功诀,但如果能够将这门功法记下,将来传于天一道后人,对于国人也是一椿天大的造化,所以也在专心阅读,偶有不通之处,当然不耻下问,范闲也如她一般,开诚布公,有一说一。
红烛在室,繁星在天,二人同学,其乐融融。
渐渐二人开始沉浸在这两本功法所蕴藏的玄妙境界之中,虽未身行,却已心品,不再发问,而是各自侧身,背对而坐,快速地记忆着书中的内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背着身的范闲忽然幽幽说道:“其实……悬空庙遇刺之后,我真气炸开经脉,流于体内,一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收拢过来。”
海棠依然背对着他,只是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半晌之后才轻声回道:“你终于肯承认了。”
世事总是如此奥妙,本来范闲断不可能毁了经脉重新修行天一道的心法,但如今他的经脉却已经破漏不堪,正好修起,而海棠却依然无法从中获得好处,两相比较,终是范闲占了天大的便宜,他本想一直蒙混下去,但二人背面相对良久,他心头不适的感觉越发浓重,几番思忖之后,终于自然而然地诚恳说出。
范闲也没有回身,继续说道:“总瞒不了你太久,而且我猜到,我身世流言传到北方去的时候,你已经带着这本功法南下……你是瞒着苦荷国师的吧?”
海棠嗯了一声。
范闲心里有些感动,又有些jing惕,皱眉问道:“为什么?”
海棠的花布棉袄在微黄的灯光下,像画中花朵一般绽放着:“很简单,我猜到你肯定遇到什么事情,不然你就算再无赖,也不可能在信中找我要心法,傻子都应该能猜到,这种东西乃一国之秘,怎么会给你。既然你有事,我当然想帮你解决好,毕竟……你我之间的协议还有很多年的时间做。”
范闲微微一怔后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本来我是无法练你的心法,但这时候我经脉全碎,正好可以用天一道心法重新筑基复根,我给你的……对你却没什么用处。”
海棠平静应道:“对于我没用,对于将来的人总有用,我相信你不会介意我传给后人。”
“你的后人……和我有没有可能发生什么关系?”范闲心结渐去,哈哈大笑,在言语上占着姑娘家的便宜。
海棠却像是听不懂这个下作的笑话,冷冷说道:“看在你对我足够坦诚的份上,我不计较。”
范闲笑着转过身来,挥挥手上的书册,无耻说道:“东西反正在我手上,还怕你反悔不成?”
海棠恰在这时也转过身来,直接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范闲以为她真生气了,唬的赶紧将书册往怀里藏。
海棠看着这人,心情微乱,暗想这人年纪轻轻,已经手握重权,文武双成,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温柔之中带着yin煞的模样,怎么每每自己看着时,总像是个市井之中的无赖小混混?她没好气说道:“给你改几个句子,老师做了手脚,你要照着练下去,练成白痴我可不管。”
范闲一愣,取出书册发了半天呆,也没觉着先前看的心法有丝毫滞碍之处,不由好生佩服苦荷的境界,居然造假也造的如此漂亮,但紧接着便是大怒,心想那个老秃驴果然yin毒,要不是自己用“一字记之曰心”的无上妙诀吃死了你女徒儿,还真不知道自己将来怎么死的。
“难道你开始准备让我练成白痴?”范闲望着海棠大怒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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