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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猫腻
听到这个已经发生了的事实,江南实际上的第一人,总督薛清的眼角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然后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有很多事情,是yu速而不达的。”
下江南对付明家,是庆国皇帝陛下的既定方针,范闲只是一个具体的执行者罢了,薛清身为皇帝心腹,当然知晓这件事情的起源,只不过在具体的措施上,与范闲有极大的差异。
朝廷收明家并没有制定一个时间表,对于皇帝来说,他相信自己的时间还多,有足够的耐心将江南的大族们慢慢吃到嘴里。所以相应而言,薛清并不想太过急迫的下手,一直以怀柔为主,以免闹出的动静太大,乱了江南,晃了朝廷统治的根基。
所以对于范闲今天直刀入衙门,言明已进明园一事,薛清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他就是始终不明白,范闲着这个急做什么?明明不足二十岁的年轻权贵,耗上几年又怕些什么?
他的胸中另有一丝怒气,明白范闲此举,是强迫自己跟着上船拿刀,监察院已经进了明园,如果双方闹将起来,自己身为江南路总督,不论如何,都是要保证一方安宁,那该出的力自然要出。
前些天薛清一直没有松口,就是觉得对付明家没有太大的把握,而且也忌惮着京里的风声,如今被范闲摆了一道,怒意渐起,沉声说道:“若惹出乱子来,谁负责?”
范闲安静地想了一会儿,认真说道:“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
薛清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本官托大,但怎么算着也是你的一位长辈……这事情,你做的不够仔细,明家已经示弱了小半年,等的就是你来欺他,如今你已经欺进门去,他们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
范闲摇了摇头:“进了明园,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薛清微垂着眼帘,说道:“明家养着一千私兵,朝廷虽然一向知道,但看在他们为朝廷立的功勋上,一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数万人的大族,用各式名义养出一千私兵,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范闲听着这话不由冷笑起来:“究竟是为朝廷立的功,还是为君山会立的功?”
听到君山会三个字,薛清沉默了下来,在他治下的江南,居然出现了这样一个神秘而拥有无限实力的组织,不能不说是他的失职,皇帝陛下在发来的密信中也已经严厉地训斥了他。
薛清明白,范闲是在用君山会这个大名目压着自己,只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道:“你的成算究竟在哪里?”
范闲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明家准备杀明老四,栽给监察院,这事儿被我拦了下来。”
“苏州府里?”薛清微微一惊,这才明白为什么范闲此时显得胸有成竹。
“一千私兵,但只要明家不敢揭旗子造反,我只派四十个人进去,他们也不敢动一下。”范闲继续微笑说道:“他们不是喜欢玩以退为进?我便要看看,他们到底能退到哪一步去。”
薛清半闭着眼说道:“真不敢动?你拿的不是圣旨。”
范闲针锋相对说道:“未拿圣旨,却有天子明剑。”
薛清淡淡说道:“明园只要拼着再死几个人,把情绪一调,直接把你那四十名监察院密探埋在明园之中,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明剑?明园可以找到足够多的借口,辩称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只以为是监察院小范大人要杀人夺产,他们被迫反击……不要忘了,这几个月里明家做的铺垫极好,这时候发生这种事情,天底下的人都会相信他们。”
这句话戮中了范闲的心窝,如果真将明家逼急了,他们并不是做不出来这种疯狂的事情。以明家在江南的根基与京中的助力,完全可以和范闲撕破脸干,而且监察院入明园在先,双方就是明火执杖干上一场,舆论也会完全倒在明家那一边。
但出乎薛清的意料,范闲似乎根本不在乎这一点,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上没有半丝情绪的波动。
薛清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范闲终于开口,唇角带着淡淡的自嘲:“明家等着我动手,我何尝不是等着明家动手,只要撕破了脸……他们如果真地敢动我的手下,不论如何,我也要栽他们一个造反,不管这天下人信不信,我都得把这帽子安在明老太君那个老不死的脑袋上。”
当着一路总督,说着如此枉法的事情,范闲的胆子不可谓不大,但接下来的那句话,更是让薛清感到了一丝寒意。
“自然是没有会相信他们会造反的。”范闲微笑说道:“不过一旦动手,一直停留在江北的黑骑会过来,我会将明园里的人全部杀死,只要那六房里的人全部死光了,谁来替他们喊冤?江南的百姓还是江南的士绅?”
他继续平静说道:“就算喊冤喊到京都又如何?就算打御前官司又如何?六房的人我杀干净了,只剩下夏栖飞一个人,顶多再加明老四这个点缀,明家的家产朝廷还是会拿到手里……只要达到了目的,手段脏些无所谓。”
他转过头来,盯着薛清的双眼:“我相信,如果我监察院死了四十几个人,我再调黑骑至苏州,您不会还拦着我吧?”
薛清眼瞳微缩,如果事情真的这么发展,监察院扔了四十几个官员进去,自己还要强拦着黑骑南下……只怕监察院真要发飚,惹恼了那位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自己就算是一路总督,恐怕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看着范闲那双温和纯净的眸子,薛清无来由心头一寒,对身边这位年轻官员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原来监察院的范提司,果然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厉害角se,年轻一代做事,果然是足够疯狂。
“那你呢?”屠了明园,范闲自然也没什么好果子吃,但薛清始终不相信堂堂小范大人,会与明家赌这一铺。
“我?顶多是除了全部爵位,去官,贬为平民……再不济流三千里?”范闲似乎在想着自己的结局,哈哈笑道:“薛大人又不是不知,我这人便是天下也去得。”
薛清忍不住摇头叹息道:“那你送入明园的四十个手下……都是弃子?”
范闲闭着眼睛摇摇头:“不然,我说的只是最坏的结局,但我相信,以明家母子的老辣,肯定不会如此选择……所以我很好奇,明家究竟准备怎么应付?”
“这就像是打牌,我并不见得这一把就要胡牌,但我很好奇,对方准备打出来的牌是哪一张。”他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在某些时候,我有些赌徒一般的好奇。”
“本官……也开始好奇起来。”薛清的眼帘微微跳了一下,说道:“希望你的判断不要出错,那个姓周的君山会帐房还在明园之中。”
“放心。”范闲为这位总督大人打气,“我在明园里有人。”
薛清皱眉,不知道范闲在明园里究竟埋着谁,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方便发问,便闭嘴不再言语。二位江南官方的领头人物,就这样沉默地坐在书房之中,等着明园那边传来的消息。
并没有等多久,消息便来了,总督府的师爷凑到薛清的身边窃窃私语了一阵。
薛清沉默了下来,然后望着范闲叹息了一声,说道:“对方打出来的牌,似乎出乎了你的意料……我要开始调兵了。”
范闲微微皱眉。
薛清继续苦笑说道:“调兵……是为了你手下的安全,而不是为了防着你屠园。”
薛清知道自己不用与他细说,满脸残留着震惊,匆匆离了书房。范闲站起身来,从门外那名启年小组的口里听到了事情的原委。
监察院的消息应该比总督府更快一些,但因为毕竟此时人在总督府内,传递信息反而慢了一些。
但当范闲听到明园今ri发生的事情后,依然止不住同薛清总督一般,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se,嘴巴微张,叹息道:“绝,比……我做的还要绝。”
他准备骂了一句脏话来发泄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丝荒谬感觉,终究还是忍了下来,苦笑着摇摇头,脸上渐渐趋于平静,然后发下了指示。
“让邓子越把所有人都撤回来。”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那名启年小组的官员领命而去,范闲也随之走出了总督衙门的大门口,只见衙门内一片忙乱,大部分不知道内情的官员面面相觑,不知道总督大人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视察城治,为什么这时候要喊城内所有的武官进府议事。
范闲自然有资格参加议事,但他知道,自己今天并不适合再呆在总督府里,马上即将到来的风波,自然要苦了薛清大人去安抚,而自己更应该去做些别的事情。
上了马车,范闲揉了揉眉心,忽然对虎卫高达无头无尾地说了一句话:“其实很多时候,一件事情会怎么走,全部只是看死人的顺序。”
高达一愣,不明白提司大人说的是什么。
范闲挠了挠头,说道:“明明我是想他死,可是如果他抢在我让他死之前自己先死了,咱们……反而有些问题。”
“谁死了?”高达皱着眉头问道。
“咱们江南百姓眼中那位老祖nainai,不知道救活了多少贫苦百姓的明家老太君。”范闲微笑说道:“因为不堪监察院入园凌辱,不堪小范大人多ri来的欺压,于今ri上午愤而自缢身亡。”
明老太君自杀?
高达陷入了震惊之中,虽然他是自京都来,却也知道这位明家的老祖宗在整个江南拥有怎样的威信与地位。
“以死明志啊。”范闲笑骂道:“明青达也真够狠,比他妈还狠。”
—————————————————————其实,明老太君是不想死的。
这当然是一句废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死,就算明老太君已经垂垂老矣,生命的气息往外流了若干年,她在江南一地享福够了,可她还是不想死。
明家在江南的名声极好,开铺放粥,资助学子之类的善事不知道做了多少,这位明老太君在人们的心目中,就像是云端某个慈眉善目的老神仙一般,浑身上下裹着件甜蜜蜜,光灿灿的衣裳,以致于如今的江南民间,甚至在某些偏远处,有人开始为这位明家老太君立起了生祠。
明老太君明显没有把生祠和自己的寿命联系起来,也没有想到,祠都立了起来,自己还能……或者说还应该活几天?她最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应付监察院无孔不入的威逼之中,早已拟定好了相应的计划。
在这个清美的早晨,得闻监察院密探入园搜查,老妇人面se大怒,骂道:“明园修成之后,哪有官府搜查之事?就算总督大人入府也要持着礼数,这些监察院的混帐东西!”
她所居住的小院远在明园最深处,根本听不到前方监察院搜查的喧哗之声,但这种屈辱感仍然让她十分愤怒,眯着眼睛说道:“你就打算让咱们家被如此欺负?”
站在她身边的,乃是明家名义上的当代主人,长房长子明青达,他面se微灰,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小声回道:“人已经去了,只是……老四毕竟也是兄弟。”
明老太君冷冷地、厌恶地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心想不心狠如何成大事?如何能在监察院的强力攻势之下,让自家能够苟延残喘,忍到京里翻盘的那一天?
“心要狠一些。”
明老太君教训道。
明青达看了母亲满是皱纹的脸一眼,脸上露出孝谨十足的笑容,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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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余年 第一百四十一章 满城白霜下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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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察院今天这么闯进园子里,为的自然是周先生。”明青达看了年迈的母亲一眼,和声说道:“您看……要不要?”
明老太君冷冷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存的什么意思,周管家乃是明家大管家,又是君山会的帐房先生,这个人太过重要,如果让监察院搜了出来,君山会的许多内幕都会被范闲掌握,从而间接被皇帝掌握。
不论是从明园自保出发,还是为了君山会的安全出发,周管家无疑必死,可问题在于……明老太君轻轻叹气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姓周的先生,是长公主派到咱们家来的,杀还是不杀,我们不能下决断。”
“马上就要搜到后面来了。”明青达面无表情说着话,心里却是闪过一丝冷笑。
君山会?那种层级的组织,岂是明家这种富商大族所应该涉及的?果不其然,如今是势成骑虎,想摆脱也摆脱不成。他对于明老太君与长公主那边绑的如此之紧向来有极深的成见,对于那个君山会,更是避之不迭。
明老太君缓缓闭眼,说道:“放心吧。周先生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老妇人忽而皱起了眉头,迟疑说道:“有一椿事情我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钦差大人就如此忖定周先生还藏在明园之中?如果搜不到,他如何向天下人交待?”
明青达心里咯噔一声,脸上却浮着相同的疑惑之se。
明老太君想了想,有些乏了,无力地摇了摇头,花白的头发显得那样老态毕现。
“我乏了。”老妇人厌恶地说着:“不要让那些监察院的狗腿子来打扰我休息。”
“放心吧母亲。”明青达走到了她的身边,双手扶住她的肩头,似乎是准备将她扶起来,和声说道:“以后,再也没有人来打扰您的休息。”
…………明老太君愕然回首,然后看见自己亲生儿子眸中那一抹转瞬即逝的愧疚、害怕、狰狞。
然后她的嘴被捂上,一根皮绳索死死地系上了她的咽喉。
明老太君想叫,却叫不出声,双手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死死地抓住,只能用力地踢着脚,那双并不大的脚乱弹着,啪啪作响。
老妇人的眼中闪过无穷的惊恐与愤恨,死死地盯着离自己不远的大丫环。
她在府中不知有多少亲信,但此时却都不在自己的身边,不知道死去了哪里。
大丫环看了明老太君一眼,缓缓转过身去。
咽喉处的皮绳越系越紧了,明老太君无法呼吸,胸里火辣辣的痛,双眼开始迷离起来,知道所有的人都背叛了自己,但与背叛相比,那一股强烈浓厚的悔意与恨意更是难以抑止,伴随着她的老泪与唇边口涎流了出来。
“你要狠一点。”
“成大事,当然需要牺牲品。”
所有的话语便在这一瞬间重新响起来,伴随着临死前的耳鸣声,击打在老妇人的心中。
她的眼睛鼓了出来,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亲生儿子。
明青达死死低着头,抓着她的双手,一声不发。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是很短的一瞬间,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老妇人,这位暗中影响cao控着江南十数年的明老太君胸口发出一声闷响,身子骤然一软,双脚无力地耷拉在椅下,再没有任何动静。
老了,就该休息了。
—————————————————————————监察院对明园的搜查工作进行的并不顺利,虽然没有人敢拦着自己,但邓子越已经感受到明园中人眼中的怒火越来越盛,而且那些在暗中盯着己等的护卫打手,时刻有可能抽出兵器冲上来。
搜家自然没有什么温柔手段,一路翻箱倒柜,一路厉声喝斥,一路入人闺房,这模样确实很有几分恶狼的气势,同样也激发了明园所有人的敌对情绪。
不过邓子越并不担心,范提司让自己进园,就一定有把握。
果不其然,明园中人虽然厌恶痛恨地看着自己,却没有人敢阻拦自己。只是……明园太大了,搜了半天,也不过搜了一半的区域,而根本查不到丝毫那位周管家的下落。
“我要搜后园。”邓子越对一直陪在身边明家长房少爷明兰石说道。
“不行!”明兰石死死盯着他的眼睛,痛斥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难道以为我们明家真的这般好折辱的?”
后园住着妇人亲眷,怎么好搜,明兰石借题发挥,愤怒至极地将监察院众官一通痛骂。邓子越却是沉着那张脸,一步也不肯退让,他手里拿着范闲亲笔发出的公文,上面盖着钦差的印,有足够的理由搜查。
当然不能以监察院的名义,只能以行江南路钦差的名义。
要知道监察院不能干涉地方政务,尤其是不得擅判民事,今ri这一出,玩的是一招挂羊头卖狗肉,算是范闲借的兵。
双方便在入后园的门口对峙了起来,明园里的家丁护卫们已经忍了老久,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脏话连连而出,怒骂不止,情绪激昂之下,本来应该隐在一旁的那些打手和私兵们也现了身形,将监察院近四十名官吏全数围在了场中。
邓子越将脸一黑,冷冷说道:“明少爷,这究竟是继续搜……还是你们准备抗旨?”
钦差行路,代表的乃是天子旨意,谁敢稍抗?
明兰石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紧紧咬着牙齿,扮足了屈辱难堪模样,半晌后恼怒地大吼一声:“搜去!这老天是有眼睛的!我就不信你们监察院仗势欺人,以后不得报应!”
邓子越哪里理会这么多,手握朴刀之柄,迈步就往后园闯了进去。
没料到行不得十步,便迎头闯出来了一人,只见那人虽穿着丫环服饰,但看穿戴衣质与打扮,也是个明园里的重要人物。这丫环满脸惨白,双眼无神,宛若见了鬼一般疯疯颠颠地朝着众人就冲了过来,一边冲还一边模糊不清喊着:“死啦!死啦!……死啦!”
死啦?
邓子越心头一惊,感觉到某种不祥的预兆,皱着眉头将那名丫环拦了下来,厉声喝道:“出了什么事?”
丫环的那张脸流露着平ri里养出的大家气质,只是此时似乎受惊太甚,全是一片凄惶,哆嗦了半天,半晌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只是在邓子越的身前不停地发着抖,如果不是邓子越不避嫌隙地抓着她的胳膊,只怕她早已软到了地上。
监察院搜园的人不识得这丫环,明家里的人却知道这丫环的身份,知道她是明老太君的贴身大丫环,心腹之一,此时六房的人都围在此间,看到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吓了一跳,心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兰石惶急地把大丫环从邓子越的手里抢了过去,拎着她的衣领说道:“怎么了?谁死了?”
邓子越在一旁冷眼看着,眼中闪过一丝异se。
那名大丫环被少爷撺了两下,终于醒过了神来,一咧嘴,却是来不及说什么,先是凄凄惨惨地哭了起来:“哇……唔……少爷,老太君……老太君她。”
“老太君怎么了?”
“老太君……她去了!”大丫环挣扎着说完这句话,脑袋一歪,就昏死在明兰石的怀里。
明兰石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一时之间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身周明家六房的子弟们更是面面相觑,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像无数只蛤蟆一样愣着,似乎不知道该用怎样震惊的表情来表现自己此时内心的感受!
老太君去了?
老太君去了!
死一般沉寂的园子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爆出来了第一声哭声,紧接着,哭声随之而起,宛若一场声势宏大的合唱,哭声惨呼声痛骂声此起彼伏,更有不少人震惊地跌坐在地,怎样站也站不起来。
整座明园,完全被笼罩在了震惊与悲怒的气愤之中。
除却明四爷在苏州府的牢里,明老爷跟在老太君的身边,此时场中还有四房的主事爷们儿,这四位男子痛哭嚎叫着,一把拔开明兰石傻乎乎地身子,掀起身前长衫便往后园里冲了过去。
此时,再也没有人顾着什么后园不能擅入的规矩,不用谁发一声喊,伴随着哭声如云的移动,明园现出形的几百口人都哭丧着往后园里赶了过去。
而此时,场中间的监察院官员们面面相觑,成为了最尴尬的那一部分人,邓子越眼瞳微缩,感觉到了危机,今ri领命前来搜园,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竟然变成如此一个局面!
虽然此时尚不清楚明老太君是怎么死的,但邓子越清楚,对方死的真是太妙太巧,巧妙到监察院想不承担责任都不行。
而先前那一瞬间,他余光里看到明兰石的神情,更让他的内心深处产生了某种疑问。
明老太君死亡的消息,震惊了明园内上上下下,那些护卫们都冲了出来,冲到了监察院众人的身边,将他们围了起来,手里拿着兵器弩箭,双眼里闪着仇恨的目光。
邓子越眉头微皱,知道此时一个措施不当,那便是双方火并的结局,只是来之前提司大人交待的清楚,事情……不应该这么发展下去。
他当机立断,指挥属下这些监察院官员也进入了后园之中,反正此时明园这阵大乱,谁也顾不得他们这些人,而那些拿着武器监视着自己的明园私兵,也不可能在明老太君临终之地,马上就动手。
…………走入后园许久,循着哭声觅去,在一座清幽小院之外,邓子越看着满地跪着的人们,不由心头一寒,眼光一扫,便看见那高大的堂屋之中,那道粗梁之下,长长的白巾下方系着一个人。
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双手垂在身边,双脚脚尖朝地,随着chun天清柔的风,在那半空中飘荡着,这景象看着有多诡魅就有多诡魅。
尤其是那双一直不肯闭上的双眼往外突着,眼瞳里泛着临死时挣出来的血丝,满是怨毒与不甘地望着外面。
恰好望着院外的监察院官员。
邓子越被这两道死人的目光震住了,急忙扭转脖颈,发下令去,让属下们严加戒备,随时准备突围。
满院哭声,一地后人跪而泣血,磕头不止。
明老太君死透了,这笔帐明园肯定会记在监察院的身上,在这样一个群情激奋的时刻,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是后方的出路,早已经被明园的私兵们虎视耽耽,满怀仇恨地堵住,如果要杀将出去,何其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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