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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被打磨锋利的勾头,没有受到任何阻拦、直接带着弧度的钩入了李财的跟腱之中;紧接着,小独臂死死地踩住他的小腿肚子、臂膀奋力一提钩柄,李财只觉得感到一阵剧痛的同时、耳边也传来了一阵撕裂之声、紧接着左半边身子便彻底地失去了控制,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庙中众人就这样看着动作娴熟、下手狠辣的小独臂,慢条斯理的地钩断了李财的四根手脚大筋。沈归看着他那副冷漠的脸庞与干净利落的身手,心中暗道:这孩子真的需要心里疏导了……
当然,如今的李财还勉强称得上是‘生龙活虎’、虽然手脚身子无法动弹分毫,可是在刺骨疼痛的折磨之下、头脑之中仍然还是一片清明;求饶、谩骂、讨好,这位只有头颅还行动如常的李大管家、仍然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对这个出身于微末、‘社会地位’低贱到尘埃里的小乞儿真是及尽诱惑之能事;可惜,无论自己说了些什么、又许给他了怎样一桩天大的富贵、这小独臂仍然都是颔首微笑,照单全、之后又继续做着手中的‘活计’……
沈归这个‘天生心软之人’、当然没兴趣看小独臂是如何讨债、吴氏夫人又是如何报仇的;他叫醒了靠着门槛小憩、此时正鼾声如雷的刘半仙,与他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商议起了什么。
次日凌晨,天色才刚蒙蒙亮起,李家外戚的大长老李皋,便带着他的亲孙子李三林、还有一众李家耄老、后辈儿孙、以及谛听的那位使者刀疤男,一起出现在了大荒城的东门以外。
这队人马的最终目的地、距离沈归与众人落脚的城隍庙不远。在大荒城东郊、一处依山傍水的美景之间、伫立着一座萨满祭坛。
今日,便是李家人与刀疤男商议之后、选定开始播种的‘良辰吉日’。
在幽北三路民间、萨满教的声望极高、信徒更是遍布十里八乡之间。这些从土里刨食养家糊口的农夫苦力们,对于那些可以为全村老小医治病痛、还能帮自己占卜天气祈求丰的萨满神婆与巫师们,简直奉若神明一般。他们的思维方式与工作流程一样简单,就犹如最平凡朴实的土地一般:你种下的是什么种、结出的就一定是什么果。
所以自古至今,幽北三路各行各业在惊蛰动工之日,都会请来一位萨满巫师,帮他们在举行一场祭天祈福仪式。他们每一个人都相信,只要得到萨满巫师的祝福,那么这一整年来、各行各业都定能风调雨顺、人丁六畜也会是一片兴旺发达之相。
不过,由于今年东幽李家不种粮食、而改种了象谷,所以他们今年的惊蛰祈福祭祀、就推迟到了如今这个盛夏谷雨时节;而李家的这些外戚、虽然大多都是些无敬无畏的势利小人,但今日也请来了萨满巫师祈灵,对来观礼的其他幽北‘装模作样’一番:一来,是为了安抚那些笃信萨满的农夫苦力;二来,也是自己缺德事做多了,想要得到先祖之灵的宽恕。
这些李家外戚的想法,其实真的有些难以揣摩。毕竟他们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之时、并不怕先祖天灵降下怒火;可一旦不得不参与到这种场合之后,又会摇身一变、成为一名虔诚无比的狂热信徒。似他们这般‘烧完香打和尚’的做法,也不知道那些满天神佛看了之后、心中会是个怎么样的滋味儿。
“李大长老,象谷播种的时节已经非常紧迫了;今日完成了祈灵祭典、无论你们还有怎样繁杂的规矩,都决不能耽误播种的进行。想必这幽北三路的气候节气、你们可比我这个外人要清楚的多……”
这位正在说话的刀疤男、本就是南康人士,对于萨满教的‘万物有灵说’、自然是不屑一顾的。当然了,若是真的有神灵一说、似他这般的冷血杀手,信什么都翻不过他那副罪恶之身的。
被他开口催促的李皋、如今也是一脑门子的官司:原本他身边还有李财这个好帮手;可如今李财家中的吴氏妇人,大腿受了很严重的外伤;自己也就实在无法强人所难,让这个多年以来都忠心耿耿的老奴冷落了家中娇妻;而自己为了避走漏风声、凡事也就只能靠自己来亲力亲为,生生累出了一个心力交瘁。不过好在只要忙过了今日、李家的生意也就走上了‘正轨‘,自己也可以借着这阵东风、取代李登而成为整个东幽路实际上的当家作主之人。
于是,面对刀疤男这个合作伙伴、李皋撑起了一张笑脸,谄媚地解释道:
“南使明察,老夫又何尝不想早日播种呢?但这‘耕种土地’之事、毕竟还要靠着那些穷鬼苦力来做;而那些贫贱小民都笃信萨满教、举行祈灵祭典之前、根本就不敢‘下地‘;多年以来这些贱民都愚蠢如猪、顽固如驴,老夫早已用尽了手段、仍然还是束手无策啊。不过南使您放心,老夫已经仔细盘算过了、绝误不了播种时辰……”
二人边说边走,没过多久,便带着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祭坛之下,李皋抬眼望去,只见祭坛上已经端坐了两位冠带齐整的萨满巫师。于是他朝着身后的李家晚辈一挥手:
“献上贡品祭物,切莫惊扰了二位萨满大人与神灵沟通……”
几位怯生生的李家后生点头应是,小心翼翼地挑几幅担子、朝祭坛方向走去……





马过江河 第314章 261.执迷不悟
这些李家子弟所挑的扁担之中,都是祈灵祭典需要的应用之物。除了常见的香蜡纸马以外、还有一些用于供奉神灵的贡品祭物。
这次祈灵祭典的本家主事之人——李皋,心中纵使万般的不情愿,仍然还是准备了一整套的上等贡品:猪、牛、羊三牲齐备,自不必多说;那些铭刻了上古萨满铭文的火石与祖灵图腾柱,当然也是不可或缺的;还有一尾鳞片齐整的活鱼、被捆扎住翅膀的大雁、再加上一张连头整身的雄性黑熊皮,也就凑齐了天、地、水‘三母之灵’。
在萨满教的上古传说之中,记载着万物生灵皆起源于‘火’;而火种则起源于‘石’;所以在这些萨满巫师眼中,世间万物生灵,都以火石为父、以天、地、水三祖灵为母;这种观点,与儒道两门的某些方面也是不谋而合的。
而且,无论这天、地、水三母灵,在萨满教义之中都代表了些什么;至少在台下这些以耕种为生的农民眼中:想以种地为生、却定然是离不开‘三母灵’的庇佑。而且因为萨满教源远流长,民间也有一些有关于三母灵的‘打油诗’,也在耕夫的圈子里故老相传:天公不作美,种啥都白给;土地张了嘴,满村饿死鬼;河水一流干,直奔鬼门关。
今日祭坛上的这两位萨满,还是大荒城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巫师介绍给李皋的。原本李皋是想请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萨满亲自出手;但自己才刚刚进了他家大门,便看到这位老萨满巫师,正躺在炕上裹着被子犯愣;自己说明来意之后,这位老萨满便一脚踢开了被子、除了眼珠死死盯着李皋之外,浑身上下都在不停地颤抖,那副模样看起来就好像是身上生了很多跳蚤一般——看起来既别扭、又不协调。
李皋毕竟活了这么大的年纪、当然知道萨满巫师年纪大了之后、大部分人都是这个下场。也不知是所谓的‘泄露天机太多而遭了报应’;还是早年餐风饮露、爬冰卧雪而落下的老病根;总而言之,除了极个别的驻城萨满以外,这些为幽北百姓奉献了自己全部的‘神职人员’,虽然还称不上是晚景凄凉、但大部分人也都会饱受病痛的纠缠折磨。
“李老爷,您看看我如今这副身子骨,别说祈灵了,就连起床都劲……你这是不是错人了吗?”
李皋看着他那‘匀速抖动’的身子,心中也十分明白:这老小子就算有意装病、也不可能如此准的每下都抖到‘点儿’上:
“既然萨满大人您身体抱恙、那李皋也无法开口强求……不过我们李家这春耕祈福祭典已然拖到了现在;若是再不抓紧时间举行、只怕东幽路的百姓,今年可都要饿肚子了……”
面对着李皋的‘恶人先告状’,万般无奈之下的老萨满终于还是给他想出了一个‘折衷之法’:
“这样吧李老哥,我帮你从别处请来两位身体不错的萨满先顶一顶,一个大神一个二神、也就够了……放心,咱俩这么多年的关系、咋也得让老哥先把眼前这难关熬过去啊!其他的你就甭管了,明天带上一切应用之物、领着族人去东城外的萨满祭坛吧……行了行了,你赶紧走吧,你看我这身子,要是再跟你多说几句、准把自己舌头都给咬下来!有什么话,咱们明年开春再说吧……”
李皋被连轰带撵地赶出了那间土坯房中,遭受到无礼待遇的李大长老、临走之前还回头啐了一口吐沫,心中暗暗骂道:还他妈明年再说?看你抖得那副德行吧!今年冬天你都未必扛的过去!
不过时至今日,李皋看见了祭坛上两位冠带齐整的萨满巫师之后,满心忐忑也骤然化为无形。他看着那几位后辈布置好了祭坛之后,便朝着身后一扬手:霎时间,所有的李家族人与前来观礼的农夫百姓,便泾渭分明地站成了整齐的两队,随着‘呼啦啦’的声音,所有人都整整齐齐地跪在了祭坛之下。
就只有两个身影、还直挺挺地站在当场:一位是冷眼旁观、看着这些幽北蛮子‘耍猴戏’的刀疤男;另外一位则是正在拿捏‘首席长老’做派的李皋。
当然了,在场他李皋身份最高,装腔拿调当然无所谓,但若说‘自持身份高贵、不肯跪拜萨满巫师’,他李皋却是绝对不敢生出这份心思的!
“老儿李皋,携李家族中全部老幼祭典祖灵;恳请萨满大人为我等降下福祉、保佑我李家今年风调雨顺、人畜兴旺……”
李皋一边朗声说着祭词、一边挺着腰板跪在地上、说完之后又五体投地的行了一个大礼。
按照往年的祭典流程看来,如今本家主人已经跪拜、那么萨满巫师就应该响动骨铃法器、开始转着圈地‘跳起舞’来;先占卜、后祈福,一整套流程大约要花上一到两个时辰左右。
可是,这两位带着面具、穿着祭袍的萨满巫师却仍然一动未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在祭台之上端然稳坐。
生出这等意外之事、李皋身后的几位长老骤然面面相觑、但在李皋没有发话之前,却谁都不敢率先发声;而那些前来观礼的耕夫百姓们,见到两位萨满大人不发一言、只当是李家人准备有误、或有什么失礼之处,触怒了萨满大人,于是在几位虔诚的老人带领之下、呼呼啦啦地都跪倒了一地、‘砰、砰’地不停磕着响头。
“唉……”
一个沙哑的男子叹息之声、从祭坛之上发出,飘飘荡荡地传入了在场众人耳中。紧接着,这位出声叹息的男子不但没有开始祈灵祭典、反而伸手摘下了面具头冠、又解开了脖颈之前的祭袍系带……
“齐雁!”
就在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注视着祭台上沈归的动作之时、李家后辈队首一人却突然高叫出声。
“你不是北燕来的货郎吗?怎么如今却变成了幽北三路的萨满巫师呢?”
也怪不得李三林会如此的惊慌失措!别人也许不清楚、他自己却再明白不过了。这位‘齐雁’预付的五十万两银票,还好端端地躺在自家枕头下面;可眼下这个‘小货郎’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萨满巫师!神灵恶鬼之事还不在紧要、可自己亲笔写下的那一纸‘订货字据’,可还在握在此人手上呢!
“三林,你怎可对萨满大人如此无礼?速速退下、否则定要治你个扰乱祈灵祭典之罪!李家家法何等严厉、我想你也是清楚的……”
李皋当然知道,如今看来,应该有自己不曾掌握的意外情况发生;但此时毕竟人多嘴杂,除去自家人之外、还有不少平民在场观礼;无论此人曾经如何诓骗李三林、但整个东幽路改种象谷一事,却万万不能在此时此地、被当众揭露开来。
“是…大长老…”
李三林也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方才也是被漏出真面目的沈归一惊之下、这才乱了方寸;如今李皋的一声断喝,又让他回到了往日那般‘聪明机敏’。
“李皋、李三林,事到如今,你祖孙二人已是罪孽满身、还不知痛改前非、幡然醒悟吗?”
“回萨满大人,李皋知罪、但不知罪在何处!”
李皋略一打量沈归那副年轻的面孔、不由得心中大定。想来这少年即便天资过人、终究还是如此年轻,不可能比自己经验更加丰富。如今他既占着萨满教之名,自己也就只能阳奉阴违地用话术稳住场面;等他脱下这身祭祀袍、离开了众人眼中之后,是生是死、可就要各安天命了……
面对李皋的质问,沈归并没有与他继续在言语上纠缠下去,反而是站起身来,从身边的祭袍下取出了萨满教大护法的身份象征:兽皮雷鼓;随即又从背后取出了一柄骨槌,轻轻一擂鼓面,发出了‘咚’的一声脆响。
尽管这道鼓声听起来带着些俏皮的味道,但是在场众人、连同胸有成竹的李皋在内,脸上皆是一片惊异之色!
萨满教大护法的法器,之所以是这种‘雷鼓’、皆因为在萨满教义之中、雷电是代表着审判与毁灭的力量;而如今这位护法大人响动了雷鼓、也就等于向在场众人宣告:他要代表萨满教、涤荡李皋与李三林那罪恶的魂灵。
简单说来,就是他沈归,今日要杀人了!
当然了,尽管历代大萨满都有着赫赫威名流传于世、但谁也未曾亲眼见过、有哪位萨满巫师能请动雷神之灵、生生就把罪人当场劈死的!即便那位穿的花里胡哨、正躺坐在祭台上的二神还是位天灵脉者、也无法做到引动天雷的程度。
“萨满大人、若老儿有何罪孽为教义所不容、在下都甘愿受罚;可老儿自问多年来虽然无才无德、但行事也还算是小心谨慎,不敢踏错半步。如今护法大人要审判在下、自当在众位乡邻面前秉公直言、也好让老朽我死也死个明白才是!”
要说这李皋虽然年迈昏聩、但也还有那么几分急智!他明知道今日参与祈福祭典之人、除了李家人之外、便是那些靠着李家赏饭吃的贱民;只要这位‘护法大人’没有确凿的证据,那么自己就能咬紧了牙,给他来一个死不认账!台上的这两个装神弄鬼之人、根本也别想在大荒城动自己爷孙一条汗毛!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这李皋吃亏就吃亏在了见识太少!他要是多去奉京城走动走动、问问那个倒了大霉的‘合作伙伴’颜昼,也就不会如此的胸有成竹了!
在这片华禹大陆之上、还有着一类超脱凡人桎梏的半仙之体——天灵脉!




马过江河 第315章 262.麻木不仁
其实以刘半仙天灵脉者的能力,怎么算‘战斗力’也不会在刀疤男之下;既然刀疤男都能单枪匹马、就把李家宅院给杀了一个通通透透;那么刘半仙想让李家彻底在大荒城除名,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沈归却无法把所有的问题,都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解决。因为他与颜青鸿、乃至李登,如今都急需一个安稳的东幽路;无论是土地还是民心、都容不得再出半点差错。
所以,拾这爷孙俩的最好方式、便是让他们彻底声名扫地、成为在幽北三路都人人喊打的两只过街老鼠。
所以,沈归如今面对这位外软内刚、胸有成竹的李家大长老、并没有贸然祭出刘半仙这个‘大杀器’;反而他只是招了招手、便有两位独臂乞丐从祭坛后方拾级而上,每人都端着一个大号的木匣子,平稳地把它放上供桌以后,便一言不发地跳下了祭坛。
“各位李家高贤、诸位相邻百姓:今日,本护法也带来了两道祭物!有此神物供奉神灵、定可保我东幽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说罢,沈归伸出双手,同时打开了两个木匣…
待在场众人看清盒中之物、皆是一片哗然之色!这两个木匣之中所装贡物,赫然是睁着眼睛的两颗男性头颅!而且这两颗头颅,原本还属于大荒城街面上两位风云人物:一位,是李三林李大少爷府上的总管李财;而另一位则是他府上的门房高老爷。
对于那些百姓来说,无论是李皋还是李登、与自己的日常生活其实都没什么联系,就犹如高高坐在金殿之上的皇帝老儿、敬畏但并不惧怕;而他们所惧之人、无非就是这等拿着‘鸡毛当令剑’、横行乡里为非作歹的狗奴才们!比如若是他李皋想要百两纹银,那么这些下人最少也要在百姓身上抠出三百两来!一份上缴宗族、一份留给自己、另外一份呢,则用于给自己铺出一条通天大道!可以说这些‘获赐李姓’的恶奴们,个顶个都是阴狠贪婪的虎狼之辈。
而在场的诸位百姓、虽然早就恨这二人入骨、无一日不希望这些恶奴们于梦中暴毙;但他们今日亲眼见到了这两只‘贪狠豺狼’的头颅,被装在木匣之中、摆在了祭台之上,却并没如同沈归想象的那般欢欣雀跃。
尽管沈归灭杀了这两头李家门下‘狡狐’,但李皋这只老奸巨猾的‘猛虎’,却仍然面色如常,浑然没有半分惊惧之色。
李皋并不是一个蠢人,之所以他会养着这些外姓人、还准许他们用李家的幌子招摇撞骗、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要用他们来为自己‘趟雷’!而如今这两位‘忠心义仆’触雷身亡、也称得上是求仁得仁、死得其所了。
“不知我家这二位忠仆、是何处得罪了护法大人?才引得您如此大发神威、私下对他们处以如此‘极刑’呢?”
即便李家在东幽路一手遮天,若是想要处罚哪个奴才,也必须先请下大荒城衙门的一纸公文、准许宗族自行裁决,才能算得上是名正言顺:这是幽北三路朝廷的律法、也是颜家为数不多的‘面子’之一。
幽北三路律法:无官准,而擅动私刑者,流放十年。
在李皋想来,既然他沈归占着萨满教的大义、那么自己也可以依照朝廷律法来制约对方;若是沈归没有另外的准备、就只能被顶出一个哑口无言来,场面上也就居于被动了。
单就如今这么一件‘小事’也能看得出来,先帝颜狩为何会心心念念地想要淡化萨满教在民间的影响了。正所谓家口千口、主事一人,这萨满教和朝廷、总得分出一个主次关系来才是啊!
沈归面对李皋的‘反将一军’,只是伸出右手,随意地摩挲着李财那颗头颅上的几根银发,语带垂怜地说道:
“李皋老儿,你买人心、安抚民怨的招数,其实也并不算高明;无非就是暗中指使这些门下恶犬为非作歹;等到民怨沸腾之际、再把这些狐假虎威的狗奴才,推出顶罪了事。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其实百姓们心中都十分明白;之所以他们会配合于你,并不是你这手段如何的高明、而是他们再没有别的生路可走而已……”
说到这里,沈归先打量了一下在场耕夫百姓的神情,发现俱是一片麻木不仁之后、便又从怀中掏出一些阿芙蓉膏来,在众人眼前一晃,开口怒斥道:
“这种东西叫做阿芙蓉膏、就是你们最近刚刚分到手中的新谷种。这种烟膏会让人极度上瘾、每日若是不吸上几口、便会浑身痛痒难当、求生不得而求死不能;即便你有万贯家财可供购买此物、可久服之下仍然会身染重疾、衰弱短寿、最终被抽干成为一具骷髅、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此物,乃是这世间至恶至毒之物,你们平日里辛苦劳作、耕种的都是能活人的粮食;可如今这李皋老儿、却要你等亲手把那恶毒之物耕种出来、贻害幽北百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沈归这一番话,说的极为慷慨激昂;可惜的是,台下的平民百姓们仍然还是一脸麻木的望着自己,不发一言。看他们的神情,就仿佛沈归方才所说之事、跟自己毫无半点干系一样;而李家那些外戚们,更是神色轻蔑地朝着沈归指指点点、低声议论调笑起来。
李皋听完沈归的话,面色当然变得极为凝重。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回头看了看谛听的使者刀疤男、发现他竟然正饶有兴致的看着激昂慷慨的沈归,自己也就放下心来,专心应付起这个‘幼稚的少年郎’:
“护法大人此言;未有些危言耸听了。首先,我们东幽路今年改种象谷不假、但却绝不会贻害幽北百姓。想那‘药烟’是何等名贵之物、我幽北三路有多少人能有此等巨资、能够久服此烟呢?再者说来,我们种出这些药烟作物、贩运到其他地方贩卖不假,但老儿做出这个决定的主要原因,还是想为在场的百姓农夫谋求福祉。往常他们耕种粮食、一亩地不过就是十到十二两银子的入而已;可若是一旦改种象谷、每年的入最少也能翻出一个跟头去!如此看来,李皋我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沈归耳边听着李皋的狡词强辩、又看着台下众人的冷漠神情,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他自己当然知道此物有何等危害、但这些穷苦百姓们,却根本不曾了解过这种阿芙蓉膏,又怎么会对它产生厌恶之感呢?正如李皋所言、这象谷一物、本身也是一味不错的药材、只是落到了某些人手里,才会变为今日这等‘索命恶鬼’。
而这些百姓之所以会麻木不仁、皆因为他们还挣扎在喂饱线上。连饭都吃不饱的人、也就谈不到什么善恶之分了;若是能把自家的入翻倍、莫说是让他们种象谷、让他们‘种活人’都绝没有二话!
此时的沈归心有些凉,也彻底放弃了让李家外戚‘陷入人民群众的汪洋大海之中’;他叹了口气,朝祭坛后面招了招手,一道白色的俏丽身影,便出现在了祭坛之上……
当‘活生生’的李乐安出现之后、整个祭坛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没错,李乐安的确是个大家闺秀、但也是在李登吩咐的‘散养’方式之下成长起来的;大荒城街面之上,有何人不知这个圆头圆脑的李家小郡主呢!前一段时间,李皋为她这个‘表妹’发了一场大丧,全城的百姓私下里也感慨其‘红颜命薄’、‘好让人不长命’。
可如今这位已经死去多日、牌位还供在李家祖先堂内的李乐安,竟然就这么活蹦乱跳地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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