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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甭管是何原因,只要挨了皇帝老儿的一通‘毒打’之后、那么这位官员就会摇身一变,成了一位不惧生死的忠直诤臣;而原本因为才学不足才导致的庸碌无为、也会变成朝中昏君近谗佞、远忠直的刻意打压。这种‘宫前讨打’的风气达到顶盛之时、许多各地而来的官员、竟然还会私下商量起挨打的‘排班表’、严格遵守先来后到的顺序‘排队挨揍’。
哪怕是百年时间过去的今时今日、燕京城百姓们也早就无视了这些哗众取宠的‘清流官员’了。
不过,这种‘读书人’的专属行为放在幽北三路来说,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经过三北书院的仕子们或声泪俱下、或义愤填膺的叙述之后、那些凑热闹的百姓们也渐渐地动起了真怒。
啥?那个喜欢修园子、喜欢打仗的皇帝老儿才刚刚闭眼;马上又要上来一位喜欢赌博、又喜欢赊账的新皇帝?而且这皇帝还没正式上任呢,就已经欠了人家好几百万两银子的外债?单就是喜欢败家这一点,也不能让他当皇上啊!
别看幽北三路的百姓们大多都没读过什么书,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过下来,自家的那本小账,算的可是比谁都更明。羊毛不可能出在狗身上、皇帝老儿欠下了那几百万两银子烂账,还账的办法总还是得打到老百姓的身上啊!等他登基之后,各种巧立名目的苛捐杂税一征,那咱们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三北仕子义愤填膺、幽北百姓奔走相告、没过多久,便把原本宽阔无比的皇宫南门以外,堵了一个水泄不通。
这么大的阵仗,当然会传到颜昼的耳朵里。不过,城门卫上报的消息经过了层层转述之后、也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而颜昼听到的情况,则是‘三北书院仕子,在皇宫南门以外聚众闹事’。严格说来,这个说法也不能算是有错,但是显然也误导了太子的对于实际情况的准确判断。
这种近似于‘逼宫’的行为,在幽北三路还是件新鲜的事。而颜昼在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并未传召正管此事的太白卫统领颜复九;反而是私下授意自己跟前的大红人柳执、命他带上御马监与奉京城府衙的衙役兵勇,前去弹压皇宫南门外所有聚众闹事之人,尽快使得奉京城恢复到往日那般的平静与祥和。
柳执前去奉京府衙传旨的时候,方才还眉头紧锁的卫安恒卫大人,差点乐出心脏病来。皆因为他卫安恒身为奉京城的父母官,发生了这种乱子本就是责无旁贷的事;而自己早就失去了颜昼与李怜的信任,即便因为此事被罢了官,他也已经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况且在他看来,这些学子虽然无官无职,但也个顶个都是给李登递过门生帖的读书种子,家里面也都是非富即贵、代表着幽北三路现在与未来的半壁河山。如今这两方势力‘顶了牛’,可以预见的是无论自己怎么处理,势必都会彻底开罪一方。所以自己才会直到现在、仍然还坐在府衙二堂之中故作不知;可如今这么棘手的一个难题,颜昼居然派了一个内官来全权处理,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走了什么大运、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便能理直气壮的置身于之外,撇清了所有关系!要不是之前自己已经去过了丞相府,没准还会以为太子是在笼络自己呢!
直到柳执领着御马监的爪牙和奉京府衙兵丁赶到皇宫南门以外的时候、这小胖子还在心里纳闷:明明是自己把手‘伸过了界’,那卫大人却为何反而热情似火呢?
柳执如今算是全盘继承了他师傅陆向寅的衣钵与地位,成为了下任皇帝颜昼的心腹宠臣。他这样一位前途无量的‘特务头子’,当然也不用亲自去做那些‘轰散闲人’的糙活了。于是,在这位风头正劲的大内官随意地一摆手,那些如狼似虎的差人内监们,便拎起了刀枪棍棒、冲入了那些‘忠臣’的队列当中。
尽管这些仕子门都是正当盛年的棒小伙子、但跟这些平日里便以‘打人为生’的衙差动起手来、都难要吃个大亏、就更别提那些杀人如麻的御马监爪牙了。毫无疑问地,整个皇宫南门以外,几方人马瞬间战了一个‘尘土飞扬’。那些得了上差旨意的衙役们也不管男女老幼、只要是在自己视线范围内出现的百姓,统统都是一棍放倒。
不过,这些如狼似虎的衙役也都‘明’着呢,那些身强体健的三北学子们,除了几个嘴上还长着绒毛的新丁之外,根本就没有人主动去找他们的晦气;反而是那些一看就没什么能耐、一步三晃的老人与妇道,身上同时能挨上五六个人的棍子。
说句公道话,这些学子们临行之前、谋划的特别‘成熟稳重’,一致认定了‘非暴力不合作’的行动宗旨、只要能够成功解救汪诲父子、其他的问题都可以暂时搁置;可如今这些朝廷爪牙刚一露面,是一不问话二不协商、冲到人群里见人就打;更可气的是他们还专挑身体孱弱的老人与妇道欺负,看的这些仕子也被挑动了体内的真火,抽出了自己腰间的文生剑,直接与对方动起了家伙。
虽然这些学子们所佩戴的宝剑都没有开刃,平日里的主要功能也是用来压书和辟邪而已。不过,剑刃虽然没开锋,但剑尖却还是能够刺伤敌人的。凭着用料颇为扎实的文生剑、再加上从三北书院‘体育课’上学来的入门剑术、这些仕子门在一时之间、还真就把那些拿着水火哨棒的衙役扎了一个‘哭爹喊娘’。而且,在这些奋起反击的仕子当中、还有一个颇为显眼的‘剑道高手’——正是人称‘古玉剑仙’的魏圭魏子重!
今时今日的魏圭,可绝非原来那个魏圭了。当日在丞相府门前‘丢人现眼’之后,单清泉还真有些喜欢上了这个愣头愣脑、但对于剑道却颇有天赋和热情的孩子。于是他便略微指点了一番、又亲自给魏圭找来了一本名曰《走电飞虹》的快剑剑谱。
这魏圭的确也称得上是半个天才、这还没练上多久,一手快剑就已经像模像样了。而且他如今的佩剑、与往日那种三尺长剑不同:剑身细长、韧性十足,与单清泉的软剑虽然质地不同、但也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如今的这番混乱局面,也着实是他魏圭‘露脸’的大好时机。他手中的那柄细剑、犹如银白色的毒蛇一般、出招迅速、身随剑走,只为伤敌而不为杀人。当然了,这些吆三喝五、欺软怕的衙役们,只要身上破开了一道口子,便会立马躺在地上‘哎呦哼呦’打起滚来。毕竟这么久都没领到饷银了,谁又会无缘无故地玩命呢?当差也都是为了混口饭吃嘛……
这还是魏圭得到‘高人传授’以后、第一次亲身实践。他自己也没想到,短短数日过去、剑法竟然进如斯!这套走电飞虹快剑、配合着这柄造型奇异的细剑,竟然还极为相得益彰。尽管自己连招式与招式之间的衔接都还有些生疏死板、竟然在兵刃与剑法的互相契合之下,堪堪达到‘出鞘就见血、随手便伤人’的高深地步!甚至还有好几个衙役,离着自己还有三尺来远、便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身体某个部位躺倒在地上了……
魏圭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己的佩剑,心中暗自揣摩:莫非这就是传说之中的‘剑气’吗?难道这古玉剑仙的名头,时隔几日又能再次响彻幽北三路了吗?
无论这魏圭心中如何‘惊喜交加’、但他这手剑法落在人家柳执的眼中,却让柳监事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正在不停地往外跳。柳执只看了三招,便知道他根本就谈不上会练武,就更谈不到什么高手、低手的事了;而那些离着八丈远、被‘剑气’伤到的衙役,分明就是出工不出力,借着这个魏圭看似高手之人,诈伤偷懒而已。可若是自己放任那学子继续这么‘戳’下去、那么这场皇宫意外的乱子,可就难要闹得越来越大了……
御马监今日随他前来的,都是些主管暗杀行动的伙房中人。若是让他们去暗杀沈归与刘半仙这类人、还能算是天方夜谭;但若是让他们去料理这位‘古玉剑仙’的话,想来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马过江河 第339章 286.流血事件
虽然这些御马杀手都是肢体不全的阉人,但毕竟也是经过陆向寅悉心调教出来、有些真本事傍身的杀手,实在是不屑于跟那些欺负老幼妇孺的衙役兵丁为伍。所以即使面前已经是‘烽烟滚滚‘,这些平时被人瞧不起的‘阉货们’并没有出手、反而只是抱着肩膀站在柳执身后、一起冷眼旁观而已。
柳执看着正在‘大杀四方’的‘古玉剑仙’皱了皱眉、心知不能再让这小子延误了时辰、于是就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一袭白衣。即便是意思已经是如此清晰,他身后那伙房管事还是没有直接出手,反而先走到了柳执身侧,低声地问道:
“少监事,这也值得咱们的人动手吗?”
“不能再让他这么杀下去了,不然乱子更大……”
“那……要活的还是要死的……?”
“嗯……我没记错的话,他爹应该是魏立……本来也不是什么朝廷重臣,而且还死去多时了……死活都行,你自己看着办吧。”
柳执是何许人也?特务头子教出来的特务头子,只随意打量了几眼,便看出了魏圭的来路。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这魏圭的父亲魏立魏大人,原本的‘靠山’是造反失败的怀王殿下。虽然他爹并未参与到怀王谋反的计划当中,但也难要受到些许牵连,被颜狩明升暗降之后、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了。而魏圭能够入学三北书院、还是多亏李登暗中照拂才能如愿的。
以魏圭这般家世来看,他的生死对于柳执来说,根本也就无关紧要。
身在战团当中的‘古玉剑仙’、今日算是彻底杀了个痛快!自觉经过了单清泉的‘指点’、仿佛脱胎换骨、洗经伐髓过一般;如今自己还真是出手就见血、剑下不容情,凭着自己的掌中兵刃与妙剑法、既保护了街坊相里、又成就了自己的‘儒侠之名’、这不正预示了自己生命中的辉煌篇章、已经慢慢就要展开了吗?
正在他杀的性起之时、一个身材瘦弱、眼神阴冷的男子横在了魏圭身前;正在春风得意的魏圭二话不说、手腕一抖、掌中细剑便犹如毒蛇吐信一般刺向那位男子的腰间……
魏圭毕竟是个读书人的底子、即便如今已经‘身怀绝技、罕逢敌手’了、但也未曾动过坏人性命的念头。即便是对上刚才那群向‘老弱病残’施以毒手的衙差兵丁们、也大半都是找准了对方的非要害处下手、就连那些容易误伤要害的地方,都被他刻意地躲避开来。
可这位男子、却显然与那些废物不一样。他见到魏圭抢先出手、半句话也不说、只是一抖袖口,一柄如针如锥的‘铁刺’落入自己掌中;面对着已经临近自己腰间的细剑,此人不躲不闪也就罢了、反而还前进了半步,随意地递出手中铁刺,直接把魏圭执剑的手腕给扎了一个对穿!
这一下没有任何名目、也算不上什么招式,凭的就是两个字而已——快、准。当然,倒也不是说此人的身法有何等高明玄妙之处、在真正临阵对敌之际,就算是只比对方高出半个层次去,也足矣瞬间分出胜负了。
若同是经商贩货之人,哪怕是两家做了同样的生意、你的货物不如对方的成色好、折些价格也定然能够卖出去、不至于折了全部的本钱;可同样的差异放在武道一途上、只差一线、便是生死之别。
魏圭被这男子的铁刺扎穿了手腕、还没来得及呼痛、便被那阴冷男子飞快地蹬起一脚、又踹在了自己的小腹之上;同时对方一抽手中握把、扯出了一道血箭的同时、也回了自己那柄的奇怪的铁刺形兵刃。
若是往日里的魏圭受此重创、定然也就明白了双方存在着怎样的差距,也就不会再强行出手了。他本出生于官宦世家、但自幼便受到父亲之事所牵连,导致了幼年时代的生长环境、也只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已;少年时代的他承李登的恩情、进入了三北书院读书之后,周围的同窗也各个都比自己强、若是但凡他有些许争强好胜的心思,也不可能交下这一群的同窗好友来。
如今他因为单清泉随意指点了几招之后、便在剑道上取得了‘脱胎换骨’般的长足进步;再加上方才还搏杀出了如此骄人的战绩,魏圭自然不愿意放弃刚刚到手的‘唯一荣耀’;于是,魏圭在诸位同窗的一片惊呼与劝解当中、咬了咬牙,以没有受伤的另一只手执剑、继续向对方杀去。
原本还可以安于微末的一个人,得到了一桩机缘之后、却再也无法按捺住‘乘风而起’的心思了……
在他看来,自己方才不过是一番大意之下、才被对方‘偷袭得手’;只要记下来出招能够小心一些、至少也不会败得那么难看了。若是再斗上几个回合、虽然自己难要再次落败、可好歹在诸位同窗与百姓们眼中看来,也算过于丢人了……
可是他的这番行为,在御马监伙房管事看来,却是有些给脸不要脸了。自己得的令本就是‘不问生死’、方才自己已经手下留情了、可这没什么豪门家世可以依仗的魏圭,却怎么就如此的不知好歹呢?……
想到这里,这位阴冷男子的手腕又是一抖,那根怪模怪样的铁刺便竖直了起来,发出了‘乒’的一声脆响之后、先是格开了魏圭再次刺来的细剑之后、随后便自下而上,自魏圭的右腰直至左肩处、挑开了一道伤势骇人的血槽。好在此人兵刃是一枚铁刺,除了刺尖以外并没有开刃的锋锐,所以这道血槽也只能算是皮肉伤而已、并不足矣致命。可是此时正值夏季时分、魏圭穿的还是一件质地轻薄柔软的丝绵袍、导致伤口处的血液迅速渗出之后,周围骤然陷入了一片死寂。
说论到伤势的轻重来说,方才被衙役围殴的那些普通百姓,很多人都比魏圭严重的多;有好些个年纪高迈的婶娘大爷们,被连追带打之下、骨头断裂的都比比皆是;可魏圭这看上去犹如‘开膛破腹’一般的恐怖伤口、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大家眼中,自然就引得没怎么见过血的百姓们手足无措了。
魏圭自己倒是没觉得如何,伸手摸了摸胸前渗出的血液,又活动了一番身体,发现伤势很轻、并不影响行动之后,便又摆出了一个起手剑势,打算再与对方过上几招,以全自己‘古玉剑仙‘的脸面与威名……
可惜,再一再二,却没有了再三再四。这位御马监的杀手听到了柳执的一声轻咳,终于泯灭了心头生出的那点恻隐之心。于是他不再犹豫、身形一闪、直接贴入魏圭‘怀中’、而后反握手中铁刺、上下‘挥舞翻飞’起来。
于是,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魏圭魏子重的衣袍全部割开、连带着一身白皙的皮肉也划了个支离破碎;而后看到了魏圭那柄细剑仍然还紧紧握在掌中之后、这位宦官便狠狠地咬了咬后槽牙、手指翻动铁刺、在手上绕了半圈之后,直接穿过对方的胸膛,刺破了那颗年轻的心脏……
所有三北书院的学子、以及所有在场的幽北百姓,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原本清瘦儒雅的魏圭魏子重、被那只‘朝廷鹰犬’用一根铁刺、先是活活割成了一个血人、紧接‘浑身一抖’、便身体绵软地栽倒在地。众人定睛观瞧、发现在魏圭的胸前,赫然多出了一个正在不停向外喷涌着血液的‘泉眼’!
这已经无需找郎中来诊治、也无需找萨满来跳神了。在场所有人心理都明白:这位刚才还以命救护百姓的年轻学子,肯定是救不活了;这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即便他手中有剑,阻拦那些衙役之时、出手也是极为克制的。大多都只挑开了对方的皮肉、使其无法继续追打老弱妇孺就不再追杀、任其自去了。就是这样善良的一个好孩子,却在光天化日之下、被那些‘朝廷走狗’虐杀而死了!
奉京城的百姓彻底愤怒了!这些人纷纷扶老携幼、更掺起了正躺在地上呻吟的亲近之人,在很短的时间以内、怀着满腔怒火,跑了个一干二净。
开什么玩笑?打个架、骂个街、起个哄这些热闹事,掺和掺和也就算了;没想到自己还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衙门口的老爷们就动了真格的、如今还当街杀了人!光听人家说他们是‘死谏、死谏’的、没想到还真的死啊!那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就别凑这个‘大热闹‘了!反正皇粮交给谁不都是交嘛、谁家也比谁家少交不了多少,要饿死也得是大家一起饿死!可现在要是不抓紧时间走人、看就连’饿死‘的机会都没有了!
三北书院的学子们都是饱读诗书的儒生,面对同窗被害之事、当然不会如此麻木!尽管平日里他们与魏圭的关系有亲有远、但只要出了三北书院的大门,便都是同门手足兄弟!如今魏圭‘替兄告状、为民伸冤’、却落得个如此下场,连具完好的尸首都无法留下;而那些饱受魏圭恩惠的百姓们,竟然都不发一言地纷纷避祸而去了,又如何能不让满腔热血的青年学子们愤怒心寒呢!
于是,在某位‘明白人’的带领之下,这些学子们也达成了‘暂避锋芒、先回书院’的‘权宜之计‘。当然了,在学子们的心中,自己这行为与那些狼心狗肺的刁民不同,这是韬晦藏拙之策,保住有用之身、替同窗好友料理后事……
于是,一场盛世浩大的‘宫前请愿’活动、以‘断了几个老人的骨头、惨死了一个古玉剑仙’为代价、画上了一个仓促而血腥的句号。




马过江河 第340章 287.求生本能
五十几位年轻学子、再加上不下百位凑热闹来的街坊邻居,反而被柳执带着御马监的二十几个阉人、再加上六七十个衙役兵丁,冲杀了一个屁滚尿流。魏圭一死,除了还有几个没亲戚朋友、或被哨棒打断了腿、砸伤了腰的孤寡老人走不了之外、皇宫南门以外瞬间变得人迹罕至、冷冷清清。
不过,那位已经舍生取义的古玉剑仙、仍然温热的尸体还躺在原地。他那一双已经褪尽了生命光芒的眼睛,正在麻木而空洞地望着那片忽然阴暗下来的天空……
就在那位出手杀人的伙房阉人,回到柳执身边的同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轰鸣;不消片刻之后,又闪过了一道蓝紫色的光芒、把阴暗奉京城照亮了一个瞬间……
此时还在站在原地注视着死去的魏圭、若有所思的柳执忽然觉得脸上一凉、随即他伸出一只手来,喃喃自语道:
“哦?下雨了……”
一个时辰之后、魏圭的母亲周老夫人,用一捆粗麻绳拴在自己的肩膀上、拖着一辆木制独轮车,冒着倾盆大雨走到了刑律司衙门,替自己那位才刚成年的儿子敛了尸体。待她回府之后、便把腰巾挂在了房梁之上、追着爱子一道去了。
魏立,关北路锦城人士、一十三岁从军,大小征战百余场、身负战疮四十余处;旧伤复发卸甲之后、出任兵部四品通议;而后受怀王叛乱之牵连,‘荣升’三品朝议,任期四十八天,郁郁而终。
伴随着这场倾盆大雨翩然落下,幽北魏家一门的最后香火、也彻底熄灭了。
面对着生死的威胁、一万个人里面,也未必能出一个故事里那般的英雄人物;但十万个普通人里,也同样未必能出一个没有半分良知的天生恶棍。魏圭虽然死了,但他为了回护百姓而奋力搏杀的英姿、与那明知不敌、却仍然一往直前的勇气,都深深地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中。
无论是身在其中的三北书院学子、还是纯粹为了凑热闹的幽北百姓、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临阵脱逃、都只是趋利避害的动物本能而已;除了可以说他们懦弱和无情无义之外、也再没什么其他可以指摘之处;不过在他们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之后、回到家中定了定神、填报了肚子,听着窗外的雨滴敲打门窗的时候,脑中都不约而同的浮现起了一个少年学子、仗剑搏杀的英勇身姿。退让与胆怯、畏惧与自责,这些复杂的情绪虽然看似有些互相矛盾、但实际上也并不冲突。
尤其是那些活过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无论他们此时正躺在病榻之上、还是正在小酒馆里和几个老伙计痛饮‘定魂酒‘、提起刚刚死去的魏圭来、惋惜与愧疚之情也全都溢于言表。
不过人类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当认定了自己犯下了‘罪孽‘、又无法弥补、也无法承受的时候、就会给自己找到一个牵强的理由、或者干脆迁怒于毫无联系的其他人或事物;这个做法的理由也十分单纯:人,总要给自己的胆怯与自私,找出一个‘理直气壮’的解释、来否认自己的无能与过失。
不过此事放在太子颜昼眼中,反而觉得那个早就失了势的魏家,这次被彻底绝了根,也算不得是什么大事;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刚刚才被雷霆手段镇压下去的那些不实市井传闻,为何反而渐渐地有了死灰复燃、愈演愈烈的趋势。莫非,这些人都不怕死吗?
第二天清晨,那场大雨停下之后、整个奉京城都流传了魏圭的英雄事迹。与往常一样,内容与过程各种版本都有,但中心思想与故事主线却都一模一样:魏圭本是个文武双全、天资聪颖的翩翩少年、就因为泄露了太子暗中做出的那些恶事、也为了保护被朝廷鹰犬驱逐殴打的无辜老人,生生被太子派来的杀手、虐杀在了皇宫南门以外。
若说颜昼与颜青鸿的那些事,只是天家的私事;而怪力乱神的传说与预兆、都是没有凭据的传说;可魏圭被太子派人虐杀之事、却有着足足几百号人参与其中。即便叙述的事实都有些细微差别,但为了避自己所扮演的不太光的角色,大家都会一面无意识地美化、甚至神话魏圭;一面丑化、甚至污化太子与柳执。
因为只有太子派来的杀手足够暴虐残忍、手段足够狠辣阴毒、自己没有伸出援手、才算是合情合理之事!
今日得到了草料房回报的柳执,面对谣言四起之事并不觉得如何意外。早在他发现了魏圭此人不知自量、也不懂进退以后、便预料到了局面的大致走向。不过他御马监也只是皇帝掌中利刃、并不是智囊与丞相;如若自己劝谏次数过多的话、以颜昼的心思与气量、恐怕反而会给自己惹祸上身。
当他把市井流言汇总了一下、呈给颜昼之后,太子殿下却忽然想起了李清之前提起过的‘口传遗旨’之事。在他看来,这些命贱如同草芥的‘刁民’,之所以会拼命‘毁谤’自己的声誉、没准就是因为自己那个二弟和沈归串通一气、在暗中兴风作浪的结果。不过,无论有没有其他人知道‘遗旨’之事,李清此人也断然不能再留了;当然,现在还不到杀他灭口的时候,否则就会坐实了自己那个‘矫诏篡位’的污名;无论如何急迫、也得先杀了颜青鸿、断了所有百姓官员的其他念想、再随便想个法子、让李清死个不清不楚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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