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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过江河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溪柴暖
奉京皇宫的南门以外、如今地上也不见了半分血迹,而那些原本就在这里做生意的摊贩们、大雨一停也都‘重出江湖’、一边忙活着生意、一边亮开嗓子吆喝起了主雇……
就在所有百姓都认为这座奉京皇城、已经回到了往日里的运行轨迹之时、原本还密不透风的人群、仿佛被一柄看不见的利刃割开一般、由远而近、全都在往道路两边挤靠……
几位个子高些的食客、还索性直接站到了饭摊的长条凳上向远处眺望;而那些下面扶着凳子的矮小食客、也都纷纷着急地仰脸问道:“到底瞧见什么了?”“这都是怎么回事啊?”“谁来了谁来了?”
而有一位脖子的长度明显异于常人的大头男食客、此时正一只脚踩在长条凳上、另外一只脚蹬在桌角边、一边摇晃着自己那根长脖子、劲全力地眺望了几眼、随即便大叫一声、拿腔拿调地对下面那些‘观众’说道:
“嗨!我还当是什么新鲜事呢!敢情是有人家里办白事!这正过悼队呢!谁见了悼队还能不闪呐?真让那些纸扎沾到身上、谁都得嫌晦气不是!”
那些好凑热闹的百姓们一听这话、纷纷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自顾自地忙回自己的活计去了;还有几位心思更重一些、忙不迭地把身下的椅子往后拉了拉、生怕一会真的沾到了晦气东西、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运气。
可是此时此刻、在馄饨摊前有一位穿着颇为讲究的老者、却放下了手中碗筷,数落起了那个长脖子大头的男食客:
“我说‘流星锤’,你这小子整天就知道胡说八道!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南门大街上!谁家的悼队敢打这过?是打算给自己也埋坟堆里是吗?你要是没看清楚,就说没看清楚,胡说八道糊弄人,是欺负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当中、没有一位明白人吗?”
才刚刚坐下的诸位街坊、一听这位老者说的话,也纷纷觉得很有道理:是啊,这可是皇宫对过的南门大街,谁家死人也不敢在皇宫门前发丧啊!这不是诚心给皇帝添堵吗?而且这还不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而是清清楚楚写在朝廷律法当中的刑律!早在幽北立国之初、太祖武极皇帝便定下了规矩:为了维护皇宫的庄严与安静、任何红白之事、都禁止在距离皇宫两条大街以内的范围通行。
诸位街坊听完之后,刚想重新上桌看个究竟、那个‘神秘悼队’就已经顺着大街由西向东,来到了众人面前。
那位衣着讲究的老者一看、顿时满面羞愧之色:老夫冤枉那个‘流星锤’了!原来奉京城里还真有这不怕死的横人啊!这两排穿的雪白雪白的年轻后生、愣是敢扛着招魂幡、打着挑钱纸从皇宫门口过!这就是仗着年轻、就是仗着混蛋,不知道朝廷法度的厉害啊!可年轻人不懂事、自然不怪他们;但为首那个老者可是个读书人啊,这单从穿着气质上就看得出来!孩子们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当然是活够本了、可干嘛要把这些后生也往死路上推呢?
他不只是因为自己错怪了‘流星锤’而觉得羞愧、也有些嗔怪那个不懂事的‘老学究’。于是这位老者一摔筷子、放下了十几枚铜钱之后、站起身来分开人群、便离开了此处。
这两行穿白带孝的送葬队伍、正是三北书院的全部班底!除去那些刚开童蒙的孩童之外、以副院长倪醒安在为首、所有人全都是一身丧服、还有好些年轻些的学子更是披麻戴孝、坚强些的咬牙切齿睚眦尽裂、心思细腻一些的更是面色惨白泪雨滂沱。
在悼队的正中央、共有四十八位身强力壮的年轻学子、一前一后抬着两具棺材、正在周围学子的护送之下缓慢前进。这两具乌漆描金的上好棺材、犹如两艘行驶在水面之上的小舟、随着那四十八位学子的身体起伏、一起上下摇晃着……
近乎于倾巢而出的三北书院、除开那些未开童蒙的幼儿之外、就只有‘两位半’缺席:
这头一位、便是三北书院的院长——李登李齐元。早在两北战争爆发之后、李丞相便被已积劳成疾、导致旧病复发、时至今日还在丞相府中养病呢;
而另外一位,就是三北书院这届的‘大学长’——汪诲汪淮南。他的身体倒是极为健康,这次没一道前来、也是根本就不知道发生此事而已。此时此刻的汪大学长,正和他们家那位尚书老爹,一起被关在宗族府大牢当中呢。
还有那‘半位’、便是躺在后面那具棺材里面的魏圭魏子重。如今他的魂魄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只留下了那具受尽凌辱的躯体而已。此时,他的遗体正躺在后面那具黑棺材里、被那些曾经面对屠刀‘懦弱退怯’的同窗们,扛在了肩膀之上、再次来到了这个他曾经泼洒过满腔热血的‘老地方‘。
悼队走到了皇宫南门的正对面,倪醒抬了抬手、整个队伍便瞬间停下了脚步。唯独那四十八位肩膀上架着棺材杠的学子、却仍然紧咬牙关,身形也站得如同笔直……
“子重他……就是在这里就义的吗?”
领头之人倪老夫子、头发早已是斑驳灰白、再加上如今他满面悲伤之色、就更显得老迈沧桑了许多……
“是!子重师弟就是在这里、被那群御马监的阉贼凌虐致死的……”
“落棺!”
倪老夫子大喝一声,身后两具棺材便被稳稳地放在地上,激起了满地的尘烟……
“诸位高贤!诸位乡里!在下乃是三北书院的副院正倪醒、字表安在!我等诸位今日来此、是想要跟监国太子殿下讨回一个公道的!若是惊扰了诸位的雅兴、老朽先在这里给诸位赔礼了!”
这位牧草阁主倪醒、在奉京城的‘文化领域’里来说,可要比李齐元的名头更加响亮。李登虽然身为当朝宰相、但终日过的却都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根本很少在街面上出现。所以李登这位丞相大人,在普通百姓的心中早就是神话一般的人物了;可这位倪醒倪老夫子,却是个不忌入世的儒门大贤。今日在场的诸位乡亲百姓、其中就有不少跟他攀谈交往过的人、有谁会不记得这位平日里一向客气和蔼、又颇有些童真的老夫子呢?
可今日的倪醒却不复往日里那般诙谐与亲和、满面悲痛语带愤慨、就连对着百姓抱拳施礼之时、双手也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看他这个阵势、大家心中已经清楚了几分:这位老夫子,看来是动了真气啊!
“老朽自幼从习古来圣贤之学、时至今日、已虚度数十载光阴。老朽虽不敢说已经学有所成、但对于华禹大陆的众家学说流派、也多少都谈得上是略知一二的……想必诸位高贤贵友、定然有昨日在场之人、也有已经听过此事之人,老朽对其中关键之处有些不太清楚、还想请教诸位乡里高贤……”
说到这里,倪醒一转身、把儒袍撩了一个猎猎作响、仿佛一位年轻气盛、头次上阵的小将军一般、双目如火如电、狠狠地投向皇宫南门那个幽暗深邃的‘巢穴’:
“劣徒魏圭,总有千错万错,但却没有触犯幽北三路的任何刑律、也就是说,他本就是个无罪之人!既然魏圭无罪、又为何会被御马监的内官、用那等丧尽天良的狠辣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当街虐杀而死?那些御马监的内官,究竟是受何人所主使?再者,他们残忍虐杀小徒之后、又把尸首偷偷运往刑律司的死牢当中、再派地保前去小徒家中、唤他家中寡母前去刑律司衙门尸。可当她再次返回家中之后、便立刻解带悬梁、随子而去了!老夫想问问看、刑律司的那些老爷们、究竟对小徒的寡母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究竟被逼到了何等地步、才会导致这位寡母竟然连儿子的尸骨都顾不上安葬、便直接吊死在了房梁之上呢?”
倪老夫子把话说到这里、那些知道昨日之事的人,终于彻底明白了过来:原来,这两副棺材里面装殓的尸骨、一具是昨日为了回护百姓与同窗、英勇就义的‘小先生’;而另一具棺材当中‘安睡’之人,竟然是那位‘小先生’的家中寡母!这当中的龌龊之处还用琢磨吗?什么悬梁自尽呐?这分明就是那些御马监的阉货受人指使、直接灭了他们魏家满门呐!斩草除根到这等地步、已经不是简单的‘手段狠辣’能够形容的了!





马过江河 第344章 291.讨回公道
倪醒停顿了半晌,走到正瞪大了双眼看热闹的城门卫面前,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两具棺材以及几十号三北学子,义无反顾地开口说道:
“老朽今日前来、便是要仿照劣徒魏圭当日那般英雄所为,在皇宫南门之外静坐、等着那个昏王(颜昼还未加冕登基)亲自露面、给所有奉京城的百姓们一个交代。老夫也明白,二位差官怕是做不了这么大的主、老夫就坐在这里、静待二位把此时此地的所有情况、逐级上报便是。”
说完之后,倪副院正便在原地跪坐了下来、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这二位正在皇宫南门当值的兵丁,刚才一见那抬着两具棺材、来势汹汹的三北书院学子,心中早就开始打起鼓来。魏圭死在皇宫南门之外的当日、就有太白卫的守门兵丁从头到尾看完了全程、所以这二位兵丁,心里自然也是清楚的;对于他们来说、这些学子们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也都无大所谓;就怕他们脑袋一热、扛着两具棺材便直闯皇宫南门!真要是闹到了那个地步、他们兄弟二人才真是‘拦也是一死、不拦也是一死’了!
这个‘惊天噩耗’传入东暖阁中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了。
“什么?三北书院的学子居然又来了?这次还是倪醒那个腐儒亲自带队前来的?还扛了两口棺材?这都是怎么档子事啊?”
颜昼听完李昱的回报之后、连生气都没顾得上,蹲在柳执的身边就盘问了起来。
“回陛下的话、昨日奴才奉命前去皇宫南门外办差、但中途却被三北书院一个名叫魏圭的学子所阻。此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仗剑行凶、刺伤奉京府衙兵丁无数,许多百姓见状也自发加入到闹事队伍当中、场面变得极为混乱;奴才唯恐奉京城失去控制、被些许刁民闯入宫中惊了驾、这才由御马监出手擒下此子、可没想到刀枪无眼……”
“你们就把人给杀了?”
“是……但也是因为那个魏圭实在不知进退……”
“你们长的都是猪脑子吗?!”颜昼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随即‘腾’地站起身子、抬起一脚便蹬在了柳执的左肩头上:
“原来这些乱子、竟然都是御马监惹出来的!朕是让你去弹压地面、你把闹事的学子轰走不就行了嘛?为何还要动手杀人呢?当然,杀几个人立威倒是也无大所谓,可你杀谁不好、竟然去杀三北书院的学子?你就算是杀一百个贱民、也不会惹出今天这么大的乱子来啊!愚蠢如猪!愚蠢如猪!”
颜昼一边嘶吼着、一边失去控制地踹着跪在地上的柳执。
“你跟着陆向寅这么多年、都学了些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你去解决问题、你却反而给朕带回了更多的问题……”
这怨归怨、恨归恨,发泄了怒火之后,颜狩的情绪也暂时得到了宣泄,‘扑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双眼无神地盯着跪伏在自己对面的柳执:
“这烂摊子该怎么拾啊……那个倪醒读书读坏了脑子、是油盐不进啊……”
柳执仍然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闷声回道:
“陛下莫慌、奴才这就把那些刁民一起料理了如何?保证斩草除根、不留一丝后患!”
这,就很明显是个昏招了,可颜昼如今心乱如麻,暂时没有注意到柳执这个‘寻常的答案’、其中有什么并不寻常的地方……
“斩草除根?南门外可是三北书院的全部班底、再加上市集上还有许多凑热闹的百姓、凭你御马监能杀的了几个?树坑里的草你铲也就铲了、如今南门市集都快凑出一片草原了……罢了罢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来人呐、替朕更衣,朕要亲自去会会那个牧草阁主……”
李昱听到颜昼的吩咐,急忙走上前来,低头请旨道:
“不知陛下需要更换何种服饰?”
颜昼深深叹了一口气、略一思索之后:
“太子服吧……冠配记得系一根白色布带……”
半个时辰之后、身穿一身明黄色太子常服的颜昼,用手势止住了想要一道出宫护卫的太白卫统领颜复九、只与李昱主仆二人、徒步走到了倪醒身前的五步之远。
‘应邀而来’的颜昼并未着急开口、反而先是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正在闭眼静坐的倪醒倪安在。这个老学究也是他的‘启蒙恩师’、颜昼自己也没想到,他们师徒二人时隔多年的再次相见、竟然会是在这种场合之下……
“多年未见、恩师的身体可还安泰……?”
颜昼思忖了半晌、还是执弟子身份、先行向老师问安。如今自己既然换上了太子服、又近乎于耻辱地挂上了一根白色祭带,为的就是向诸位学子以及在场奉京百姓们、展现一下自己身为幽北储君、以及下任帝王的仁厚宽忍、谦虚谨慎。既然已经选择如此纡尊降贵、那么些许礼节上的小事、也就无大所谓了……
不过,跪坐在地上的倪醒、仍然也连眼皮都没抬、仿佛根本就没听见颜昼的问安一般……
“恩师,最近幽北三路正处多事之秋、学生又刚刚丧父、在如此重压之下、难会有什么疏漏之处,还希望恩师能够理解;若恩师发现了什么不公之事、尽可当场讲来、本王……”
“太子殿下,您真的要老夫当场讲来吗?”
倪醒突然睁开了松弛的眼皮、眼光中带着愤怒与哀伤、就这样看着正在‘装模作样‘的颜昼;而颜昼虽然在表面上做出一副大公无私、虚心受教的神情,心底却在暗骂:你这老不死的狗东西,还装什么装?你刚才不是已经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把所有事都说完了吗?现在再拦着你说话、那才是妄作小人了呢!
“哎,恩师早年曾经教导学生,‘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学生自问无才无德、不敢自称仁者、但也愿意效仿先贤大德之君、宽仁治世……学生虽然天资平平、愚笨驽钝、可为人还算的上是光明磊落、平生所为、亦未有不可对人言者!”
这颜昼的手腕与头脑、虽然比起他那个死鬼老爹颜狩来说,都还差着好几个级别;但就这副‘瞪眼说瞎话’的脾气、还真应了一句老话——光屁股上吊、死不要脸!
“哦?既然太子殿下如此大公无私,那老朽便与你来辩上一辩、也让我们这些奉京里的小民看看:未来幽北三路的君王、到底是一位何等正大光明的千古圣君!”
说到此处,倪醒在身后两个中年儒生的搀扶下、轻轻地站起了身子。
“太子殿下请听好,老朽的第一个问题便是……二皇子颜青鸿,如今身在何方?”
包括三北书院的学生与师长在内、所有的在场之人全都被倪醒的这第一个问题、给问愣了!这倪老夫子如此大张旗鼓、带着所有的门生、扛着两具棺材来到这南门大街之上,好不容易盼来了‘正主’、第一个问题竟然与跟昨日那场‘凶杀’之间,并没什么关系!
这算是哪一出啊!
当然,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也把颜昼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刚才一路上想好的应对之言、瞬间全都没了用武之地。此时他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吭哧吭哧’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这个问题,别说他颜昼真不知道答案、就算是他知道颜青鸿的踪迹、他也不敢说出口!不喜欢自己的百姓和仕子已经够多了、自己绝不会给他们再找出一个‘新主人’去效忠了。
倪醒看着目瞪口呆的颜昼冷哼一声、把脸一转、对着那些正端着饭碗看热闹的街坊四邻们、大声说道:
“第二个问题,四百万两银子,那么大一笔的巨额欠款、太子陛下究竟用在了什么地方?又打算如何偿还?”
这个问题问出了口、颜昼倒是踏实多了:根本无需尽思量遮掩,这问题既没法说、也不可能有答案。
“第三个问题,劣徒汪诲汪淮南、与其父汪琦汪尚书,究竟触犯了朝廷的哪条律法,被您亲自下旨关在了宗族府大狱之中,至今音信全无?”
这第三个问题到是有答案、但颜昼却没法开口。
当初他本想随意敲打敲打汪琦、让他好好约束家中长子;可没想到那汪大人回府刚说了两句、那位蓄势待发的汪大才子、便立刻被点燃了胸中所有激情!
之前的他虽然还算家世显赫、可说穿了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学子而已;如今在这么一闹之下、竟然还进入了太子殿下的双眼之中!由此可见,这事无论最后如何场、他汪诲都注定要赚个盆满钵满了!
所以,热衷于在‘名利场’上出风头汪大少不仅没有丝毫敛、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由此一来、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也传入了后宫之主——皇后李怜的耳中。
这位皇后娘娘,可要比她的儿子看的更加深远、当然知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的道理。于是,在颜昼与李怜的密谋之下、便让御马监出手抓捕汪家父子、秘密送往宗族府大牢之中小心看押。
按照他们母子原本的打算、是想要把汪家父子暂时秘密看管起来;直到颜昼登基之后、再另做处理;可没想到那宗族府大牢的地面还没被他们父子坐热、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奉京城……
由此可见、曾经那个原本在陆向寅手下密不透风的‘特务机构’、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马过江河 第345章 292.三日为限
“太子殿下方才说,无论老朽心中有什么不满都无需讳言、还说自己‘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怎么如今自己反倒是一言不发呢?”
这就是倪夫子在明知故问了!既然他能问够出这些令颜昼难以启齿问题,自然就是心中早已有数、根本没指望他还能说出半个字来。
“既然你不说、那么老朽也就不再问了。不过如今太子殿下的反应、至少可以证明了那些市井流言、并不全是胡说八道的虚妄之言了。既然如此,那么三北书院的仕子谈论时事、又何罪之有?昨日在场的百姓、又何罪之有?不过是想讨一个公道、便被御马监的番子与奉京府衙的兵丁殴打残杀、这就是你从先贤仁君的典籍教导之中、学回来的手段吗?”
倪醒说完之后,理都不理面色极为难看的颜昼一眼、反身便走到两具黑漆漆的棺材之前、轻轻拍了拍后面魏圭的那具,反手指着远处面色阴沉的颜昼说道:
“颜昼啊颜昼、你不尊天道、不鉴四方;有法不依、倚重阉宦;横征暴敛、贪图享乐。实乃千古罕见的暴君之相!这绝非是你说的那般‘捏造事实、蓄意谤君’;皆因为方才老朽出口之言、乃是桩桩有证、条条可查!幽北三路若是真有你这样一位君王、那才叫山河俱碎、那才叫日月无光呢!昏王啊昏王、你最好把三北书院连带着老夫倪醒在内、统统当场斩杀;否则,你做下的那些恶事、定然会被当成三北书院的训诫课程、让后世的每一位幽北读书人、都知道你这位‘千古圣君’、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颜狩虽然被气的浑身颤抖、但他心里也十分清楚:按照倪醒如今的说法来看、他明显是已经知道了自己暗中做下的那些‘龌龊事’。而且,尽管此时此刻、双方看似已经撕破了脸皮,但显然人家还是给自己留了些脸面;不然的话,他如果真当着所有百姓的面,把自己的丑事一五一十地摊开来说、那就等于是把自己逼上了非要‘跳墙’的绝路之上。
若是真走到那一步、自己除了斩草除根、也再无别的办法可用了……
“恩师……您对学生有如此深重的‘误解’、让学生感到万分惶恐。昨日学生听闻皇宫南门之外有人闹事之时,正在与朝中诸位大臣商议如何出使北燕王朝之事。国家大事当前、学生也无暇他顾、只是随意吩咐了手下的奴才、前去驱散闹事之人,学生也没想到他们会……哎,这也怪学生事后并未细问,这一点学生自然是责无旁贷的。虽然魏学弟并非被本王亲手所杀、但学生也难逃连带之责……这样吧,恩师就多给学生三日时间。三日之内,学生定然把这件命案查一个水落石出、到时学生再亲自去三北书院拜访恩师、也给诸位师长学子、与诸位百姓们一个满意的交代。您看,这样处理可好啊?”
颜昼他使出这招‘拖字诀’不为别的、就是在拖延时间、等着东幽路与中山路的两路人马完差回京。无论哪一方完差之后、能够迅速赶回奉京城报信、对于此时的他来说,都是一个绝佳的转机。
若是能够顺便杀掉颜青鸿、那一切的危机也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莫说三日了,三十日老夫也等的起。从即日起、三北书院便改在这南门大街上当众授课了。我们这些人与棺材里的魏圭母子,就在这里等着!老夫倒是要亲眼看看,你这昏王到底敢不敢把我们三北书院的仅百余师生、一并屠戮殆尽!”
说完之后,倪醒便重新跪坐在了地上、闭上双眼,不发一言。看着他这幅模样,是真的打算在南门大街上、苦等颜昼的所谓‘交代’了
颜昼心理清楚,这倪醒是个固执无比的倔老头。既然他说得出来、也肯定就做得到。于是他也咬了咬牙,袖子一挥,面色阴沉地走回了皇宫之中。
直到颜昼坐在东暖阁中、心中还余怒未消:这一趟出去的真叫不值,什么问题都没解决不说,还让白白让老儿倪醒给当街臭骂了一顿。自己那老爹还世在的时候、那真是做什么成什么、想什么来什么;怎么眼瞧着自己马上就要登基了,原来那如有神助一般的‘气运’、竟然在瞬间就全部消失了一般呢?
与此同时,万长宁的厢房之中,沈归也神色忧虑地看着李登询问道:
“就倪副院正那身子骨、能扛得住吗?若是就这么任他在那冰凉的路面上跪个三天三爷、那一双老腿还不得跪废了啊?……士安你瞪我干嘛啊?我又没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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