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钟先生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将军,粪条巷?城里哪有粪条巷?是什么人?噢!粪?夜香行那些人?”
“先生是个聪明人,就是她们,借她们过来,守守城。
“满江都城,不是都传着她怎么怎么不得了,怎么怎么侠义,怎么怎么为兄弟出头,那就给她个机会,让她出一出这个头!”张征嘿嘿冷笑。
钟先生脸都白了,“将军!你说的,是老夜香行,坳夜香行里,从前她那帮兄弟,已经被小武大帅杀了个干净,余下的,不过是些妇人孩子!
“罪不及妻儿!再说,把妇人孩子推出去,这不是英雄所为!”
“我不是英雄。”张征转头看向钟先生,认真解释了一句。
“你!”钟先生连声叹气,“将军,这不是英雄不英雄的事儿,你得想想城里的人心,咱们守城,你得……”
“你不是说过了嘛,南梁大势已去,咱们这城,只能靠自己死守。
“死守还要什么人心?让他们怕就行了,反正,最后都要死,死的一个不剩。”张征一边说,一边笑起来。
钟先生绝望的看着张征。
“把她们喊回来。就喊:大当家,请你看过来!”张征见李桑柔等人从江岸上来,走没几步,就斜往莫府山方向,吩咐了句。
一个亲卫举着盾牌,站到垛口,露出半边脸,扯着嗓子高喊:“大当家!请你看过来!大当家,请你看过来!”
李桑柔听到呼喊,站住,侧头看向燕子矶。
燕子矶上看不到人,李桑柔正要转身再走,燕子矶上,喊声再起。
“大当家,你看看!他是谁!大当家,你看看,她是谁!”
李桑柔转个身,城墙上,两个兵卒,一个举着盾牌护卫,一个举着个六七岁的男孩子,放到了垛口上。
“这是谁家孩子?”大常脱口叫道。
城墙上的一切回答了大常的惊问。
站在垛口上的孩子看了眼高高的城下,立刻惊恐的尖叫大哭起来,孩子背后,田鸡媳妇尖叫着扑向孩子,眼看要够到浑身颤抖的孩子的时候,田鸡媳妇被一根绳子拽了回去。
“这是谁家孩子?”孟彦清瞪着吓的浑身颤抖,蹲在垛口上的孩子,从孩子看向脸色阴寒的李桑柔。
李桑柔没理他。
“田鸡家的!”大常一声回答气急败坏,“老大!怎么办?”
“大当家的,田鸡可是为你死的。”
刚才喊话的亮嗓门兵卒接着喊话,明显是在传述张征的话。
“刀砍到脖子上,田鸡也是半个字没说!他对得起你,大当家!
“大当家的,这可是田鸡的独子!独根苗苗,独根独苗啊!
“请大当家后退,退回船上,不然,老子就杀了这独根独苗!”
城墙上的孩子蹲在垛口,吓的浑身颤抖,慢慢挪着,转过身,冲一下下扑向他的阿娘伸着胳膊,一声声阿娘凄厉惊恐。
田鸡媳妇哭着求着叫着骂着,一次次扑向孩子,一次次被拽回去,头发散乱,面容狰狞,状若厉鬼。
孟彦清看看城头,再看看面无表情的李桑柔,再看看愤怒到青筋暴显的大常,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们退回去,哪怕一路退回建乐城,也救不了这孩子的命。
除非他们放弃攻城,放弃一统天下。
四散站在李桑柔周围的老云梦卫,下意识的抽出刀,调整姿势,仿佛下一刻,他们就能冲上前,把那个孩子抢回来。
“大当家,老子给你十息,往后退,往后转,滚!不然,老子就把这孩子踹下去,把这孩子送给你!
“一,二,三……”
“求求你!你走吧!你就是往回走几步!你走!求求你!你走!你快走!你走啊!走啊!走啊!”田鸡媳妇对着李桑柔,疯狂厉叫。
李桑柔两只脚如钉子般钉着,在听到五时,手伸向大常,“弩。”
大常将弩递给李桑柔,看着李桑柔,想说什么,张着嘴,却没能说出来,片刻,用力拧过头,看向莫府山。
“滚!你快滚!你这个臭婊子!你滚啊!滚啊!你怎么还不滚啊!滚!”田鸡媳妇的尖叫愤怒而惊恐。
城墙上数到了十,一根白蜡枪杆伸出来,捅在孩子胸前,将背对着李桑柔,面向他娘哭着叫着求救的孩子捅了下去。
孩子从城墙上跌落的瞬间,李桑柔举起手里的钢弩,弩箭带着冷酷的破空声,穿过刚刚掉下垛口的孩子的头。
孩子的惊恐尖叫声戛然而止,如沙袋般砸在城下的嶙峋乱石中,血肉模糊。
城墙上,田鸡媳妇扑在垛口上,哭声叫声,让人觉得仿佛不是在人世间,而是恶鬼丛生的地狱。
城墙上,张征听到利箭破空响,下意识的贴紧城墙,随即侧头斜眼,看着直立在沙滩上的李桑柔,片刻,猛啐了一口,斜瞄了眼钟先生,冷笑道:“看到了吧,这才叫心狠手辣。
“江都城的下九流,没人不怕她,你真以为是因为她侠气?
“真是笑话儿!他们怕她,是因为她够狠!够辣!这才叫他娘的狠!老子服!”
城外,李桑柔的目光从城墙根那片小小的血泊中移开,看向城墙,扬声道:“张征,长沙城头上,已经是大齐皇旗了,我是从长沙城过来的。”
说完,李桑柔转身,接着往莫府山走。
“长沙失守了?那武将军?”钟先生眼睛圆瞪,失声叫道。
张征呆滞了一瞬,猛扑向前,目光定定的落在李桑柔和大常身上的麻衣上。
江中,楼船之上,从看到那个孩子起,文彦超的心就提了起来。
这样的威胁,要一步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文彦超盯着李桑柔,看到她扣动钢弩,瞬间的静寂中,文彦超呆了一瞬,冲李桑柔微微欠身。
大当家这三个字,她当之无愧。
墨桑 第249章 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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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桑柔等人一去没再回,张征等到天黑透了,就在藏兵洞里合衣而睡,第二天天色刚一黎明,张征就起来了,当值的统领禀报,没看到李桑柔等人返回来。
张征下了城墙,进了高高耸立在崖岸之上的守将府,上到那间圆圆的高高的藏图楼顶,远眺莫府山。
莫府山伸向江面的一个山头上,隐隐有一角白幡,随风飘动,时隐时现。
张征白着脸,直直看着那角飘出来又落进去的白幡。
呆立了不知道多久,张征下了藏图楼,直奔燕子矶。
从燕子矶的城墙上,看不到那个小山头,也看不到那角白幡,可那个山头,那角白幡的位置,已经牢牢印在张征心里眼里。
张征站在垛墙后,直直看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太阳几乎照到身上,照得他眼睛有些痛,有些花。
张征挪进阴影里,侧过头,挨个扫过在城墙角地上坐成一排休息的兵卒,片刻,张征斜瞄向亲卫,问道:“粪行那帮人呢?”
“在下面柴房里关着,人太多,城墙上关不下。”亲卫急忙解释。
“有多少人?”张征眯眼看着江面上几乎望不到边的战舰群。
“三十七人。”
“不够,去把她们父母姐妹,沾亲带故,都给老子抓上来,快!”张征语调轻快。
“是!”亲卫应声,招手带了人,飞奔下去。
没多大会儿,男女老幼成群结队的被推上来。
张征叉着腿,背着手,背对着垛墙,眯眼笑着,挨个打量着眼前惊恐的人群。
一个个看过一遍,张征手指点着人头,数了一排,咯的笑出来。
“还真不少!瞧你们这样子,害怕?怕得想哭是吧?没事儿,想哭就哭吧,越大声越好,想叫就叫,大声叫!没事儿,爷我爱听!”
张征说的自己又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挥着手,“就让他们替咱们去堵垛口,先一个垛口捆一个,多了,就一个垛口捆俩!”
“是。”亲卫应声,招手叫人拉人捆人。
钟先生得了信儿,急的连走带跑,一口气冲上城墙,找到张征时,累的急的喘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要靠近垛口!”张征伸手拽过半个头露在垛口的钟先生。
“你又上来干嘛?你手无缚鸡之力,没事别总上来,说打就打起来了,一打起来,我就顾不上你了,你在这里太危险。”张征俯身过去,凑到钟先生耳边叫道。
城墙上,每一个垛口都在大哭惨叫。
“你这!你不能!这不能!”钟先生手指点着捆在一个个垛口的男女老幼,气的急的,整个人都在抖。
“下去说话,这儿太吵了,娘的,真能嚎,嚎的老子什么都听不到了!”张征拉着钟先生往城墙下走。
“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是城里!他们都是大梁子民!你还要靠他们守城呢,你不能这样!”
钟先生被张征连提带拖,下到城墙下,惨叫号哭声稍稍远了些,却刺心依旧,钟先生一只手撑着城墙,一串儿话吼完,连气带急,猛咳起来。
“这不就是靠他们守城嘛,这不就是守城!”张征往后靠在城墙上,看着钟先生一阵咳过去了,往城墙上指了指,笑道。
“你!”钟先生直瞪着张征,气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从前,你给我讲史,我都记得,你说过,争天下,要不择手段,打仗就是杀戮,打灭人性,杀灭人性。
“你还说,一将功成万骨枯,领兵打仗,得能看死人。
“还有,小慈乃大慈之贼。慈不掌兵。还有很多。
“我都学会了,你看,现在,就是舍了小慈,用他们这百多条贱命,挡在前头,挺有用的是不是?这也是慈不掌兵,这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不择手段,对吧?”张征一边说一边笑。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钟先生不停的摇头,“你学差了!错了!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你把仁字忘了,先要有仁心,先要……”
“仁?我没忘。”张征打断了钟先生的话,上身前倾,凑到钟先生脸前。
“你看到城外的战舰了吗?密密麻麻,一望无边,满江都是!
“咱们被围了五天了,南边,连个屁都没有,长沙城,也许真的失守了。
“我要是仁义,慈悲,大义,讲究,这城,守得住吗?”张征笑容敛去,认真而严肃。
“那也不能这样!不能滥杀无辜,至少不能滥杀自己城里的无辜,这是底线……”
“我的底线,就是守住这座城。”张征声调冷硬。
“将军要是还活着,我必定死守到底,将军要是死了,我必定死守到底,将军要是降了,到这城下来,说:阿征,别打了,开城吧,我立刻开门。”
钟先生喉咙哽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片刻,一声长叹,转过身,背着手,脚步蹒跚,伛偻而去。
……………………
李桑柔站在楼船上,看着城墙上她能看到的那些垛口,每一个垛口都捆着人,无助的挣扎着,凄厉的哭喊着,央求着……
大常两只拳头攥的骨节微响,用尽全力才让自己站在原地。
“大当家……”文彦超时不时看一眼脸色苍白的李桑柔,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李桑柔抬手止住,“我没事儿。”
文彦超咽下了后面的话,呆看了片刻,垂下头,低低叹了口气,往船舱进去。
李桑柔站着看着,一直站到天近傍晚,转身下了楼船,径直上了靠在楼船旁边的小船,大常划着船,小船在战舰中间的通道中穿行。
天黑时,小船悄悄出了战舰群,往东逆流划出一段,泊进莫府山脚下一处芦苇丛中,芦苇丛被割过一回,重新长出来,才只有半人高。
“老大,这儿看不到什么,回去歇歇吧,你站了一天了。”在船舱中坐了一会儿,大常低低道。
“好。”好一会儿,李桑柔低低应了一声。
大常拎起船桨,将船划回战舰群,李桑柔回到自己船上,倒头就睡。
子末前后,李桑柔听到动静,一骨碌爬起来,几步出了船舱。
船舱外,黑马刚跳到船上,孟彦清正往船上跳。
“怎么样?”李桑柔看着黑马一脸的晦气,心往下沉,还是不死心的问了句。
“没等着张狼狗,来的是一群小卒子,领头的那个,是咱们在江都城的时候,就跟在张狼狗身边,就是那条狗前腿。”黑马啪啪拍着衣襟。
“一共去了二十个人,两座坟都挖开了,开了棺,之后又原样埋回去了。
“您吩咐过,张征不到,只看不动,看着他们走后,留了十个人看着,我们就回来了。”孟彦清接着道。
“和文将军禀报了吗?”李桑柔沉默片刻,问道。
“还没有。”孟彦清答道。
“嗯,你赶紧去一趟,跟文将军禀报一声,肯定等着呢。”李桑柔吩咐了句。
孟彦清应了,沿着跳板,往楼船过去。
李桑柔看着孟彦清走远了,伫立了片刻,回头看着站在她旁边的大常,“咱们得做点儿什么。”
“嗯。”大常点头,“我去收拾收拾。”
“咱们进不了城。”李桑柔止住大常,顿了顿,接着道:“咱们和张征,都是这江都城里的蛇鼠,深知彼此。
“先吃早饭,早饭后,你和黑马他们,找文将军要几个嗓门亮的,再做几个喇叭筒子,到燕子矶下去喊。
“就说我桑大当家要张征的人头,谁杀了张征,我李桑柔就任他驱使三回,生死无惧。”
“老大!”大常瞪着李桑柔。
这个承诺太重了!
“就这样。”李桑柔转身往船舱进去。
……………………
天色大亮时,燕子矶下,黑马领头,身后七八个调门高嗓子亮的兵卒,人手一个铁皮现卷的喇叭筒子,对着城墙之上,一声接一声的大喊:
桑大当家要张征人头,谁杀了张征,桑大当家任他驱使三回,生死无惧!
张征站在垛墙内,听着这一声接一声、刺耳响亮的喊叫,脸色铁青。
桑大当家这四个字,在江都城下九流中间,是块真真正正的金字招牌。
下九流中间,多的是亡命之徒,比如他和阿青。
钟先生气喘吁吁的上到城墙上,站住,再次凝神听了一遍城外的喊声,连声叹着气,找到张征,话没说出来,先叹了两口气。
“我就说,你不该……”
钟先生一句话没说完,迎着张征横过来的目光,心里一寒,摆着手苦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你也是不得已。
“可这么喊,唉,算了算了,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喊就让他们喊吧。
“我来,我来,对了,我是来问你,你昨天夜里让人去看了?真是?”
“不是,一具是阿青,从江北迁葬过来,另一具棺木里,是衣冠。”张征脸色更加难看。
“果然是诱人之策,那就好那就好。
“那衣冠?真不是苏姨娘的?唉,瞧我这话问的,你怎么能知道,不用说,肯定是假的,这就是想诱你出去,幸好你识破了。
“我就说,长沙城怎么会丢,武将军……”
“是她的衣冠。”张征打断了钟先生的话,“长沙城,是失守了。”
“啊?”钟先生惊愕,“怎么看出来的?有什么信物?你可别上了当,这必定是诡计!你……”
“不是诡计,长沙城失守了。”张征再次打断了钟先生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钟先生拧眉问道。
张征拧头看向不远处的莫府山,紧紧抿着嘴,没答话。
钟先生呆了片刻,叹了口气,没再追问。
他和他的亲近,不包括苏青那个姐姐,那位苏姨娘。他极少和他说起苏姨娘,偶尔提到的一回两回,也是一提起来,立刻警觉,收口不再说。
可苏姨娘在张征心目中,重过苏青,这一件,他看的清清楚楚。
这样的重要,他说是,那必定就是了。
“长沙城失守,不知道武将军是退走,还是……”
战死两个字,钟先生没能说出口,呆了片刻,叹了口气,“荆州没了,潭州洪州也没了,大梁江山,失了半壁了,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大势已去。”
“管他娘的什么大势小势,老子只管守这座城!这是将军的军令!老子眼里,只有将军,只有军令!”张征猛啐了一口,恶狠狠道。
“是。”钟先生再次叹气。
城墙外,桑大当家的悬赏一声高过一声。
“来人,给老子敲锣打鼓!还有,给我打,让他们哭,让他们叫!拼命哭,拼命叫!”张征又听了几声,恶狠狠命令道。
城墙上,锣鼓喧天,兵卒手里的鞭子抽在捆在垛口的男女老幼身上,可被捆了整整一天一夜,挣扎哭喊了一天一夜的男女老幼,早就哭哑了嗓子,精疲力竭,哭不动,喊不动,连痛苦都麻木不仁了。
城墙外,原本一人接一人的呼喊,变成了十几个人,几十个人,甚至上百人、几百人异口同声的呐喊。
日落月升,城墙上的锣鼓敲的越来越有气无力,城外的喊声,却越来越整齐,越来越响亮。在清泠的月光下,上百人整齐的呐喊,仿佛一支利箭,透城而过。
……………………
张征合衣睡在城墙上的藏兵洞里,在外面一声接一声响亮的呐喊声中,似睡非睡。
当值的亲卫在靠门坐在垫子上,时不时打个盹。
张征一个接一个的翻身,翻了几十个身,实在是疲惫极了,张征总算将一声接一声的呐喊屏在耳外,浅浅的睡着了。
亲卫打了个盹,猛的睁开眼,看着眼前的昏暗不明,用力眨了几下眼,转头看向地面小台子上那盏小小的油灯。
油灯灯芯快要烧秃了,一豆灯光眼看着要灭。
将军睡觉时,这一豆小灯,一定要亮着,这是铁规矩。
亲卫急忙站起来,踮着脚走过去,从灯脚下拿起剪灯芯的小剪刀,刚刚将灯芯挑出来些,灯光的骤然明亮,惊醒了张征,张征呼的坐了起来,一把扯下挂在床头的腰刀,咣的抽出了刀。
“你要干什么?你要杀我!”张征握着刀,恶狠狠盯着亲卫。
亲卫吓的两只手扬起,语无伦次。“不是不是不是!小的,小的剪灯,剪剪,剪灯芯,灯!”
“滚!滚出去!”张征挥刀厉呵。
亲卫扔下剪刀,抱头冲出屋。
亲卫跑的太快,带起的风吹得油灯猛的摇了几摇,熄灭了。
也不知道是被这阵风吹的,还是油灯的熄灭,让张征彻底清醒过来,呆了一会儿,将手里的刀慢慢插回刀鞘,光着脚站起来,从暖窠里提出茶壶,倒了杯茶喝了,听着外面依旧一声接一声的呐喊,呆了片刻,扬声叫道:“来人!”
等了片刻,没人进来。
张征皱起眉头,找到鞋穿上,出了门,看着站得离屋门两三丈远的亲卫,不耐烦道:“你他娘怎么这么胆小!真他娘没出息!
“去请钟先生过来。”
“是!”亲卫答应一声,急忙去请钟先生。
他早就想去请钟先生了,将军这一整天都暴躁无比。
将军脾气上来的时候,只有钟先生敢说话,也只有钟先生说话,将军不会非打即杀,还能听进去。
钟先生到的很快,城外一声声的呐喊,扰的他心神不宁,根本睡不着。
“这外头,真他娘的吵!”看到钟先生进来,张征劈头抱怨道。
“你昨天夜里也没睡好吧?”钟先生关切的看着张征。
张征胡子拉碴,满眼血丝,看什么都横着眼,看起来极其不好。
“嗯。”张征烦躁的嗯了一声。
“这样可不行。
“城外这样的喊,就是为了扰乱你的心神,让你吃不好睡不好,焦躁不安,让你暴躁起来,暴躁之下,必定要犯大错。
“将军常说,为将者,首要冷静。
“你不能再呆在这里,跟我回去,我看着你,你好好睡一觉。
“这会儿不会有什么事儿,就算有事儿,听到动静再赶过来,也能来得及。
“你不能再这样煎熬了,要不然,不等北齐人攻城,你先要垮了。”钟先生仔细看着张征的神情,叹气劝道。
“好。”张征顺从的站起来,拿起上衣披上,和钟先生一起往外走。
下了城墙,城外的呐喊声虽然还是响亮,却没有在城墙时那样震耳欲聋了,张征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心头一松。
他是该回到住处,安安心心的,好好的睡上一觉了。
墨桑 第250章 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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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征伸了个懒腰,走没几步,突然顿住步,眯眼看着街角睡着的乞丐,片刻,一声冷笑。
“怎么这城墙下面,也有乞丐了?”
“嗯?”钟先生一个怔神,没反应过来。
“我差点忘了,她是从乞丐堆里起家的,号称丐帮帮主,她是这些乞丐的头儿!”张征眯眼看着蜷缩在街角的乞丐,错牙笑道。
“谁?这些乞丐有什么头儿……”钟先生懞了。
这是哪跟哪,一个乞丐而已,这城里到处都是乞丐,这天下到处都是乞丐,哪里没有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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