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桑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闲听落花
“二十多天,不到一个月。这么长这是头一回,以前又没死过人。”大常说着话,沏了茶,不管顾晞喝不喝,倒了杯放到桌子上。
“我很担心她。”顾晞背着手站着,好一会儿,看着大常道。
“老大走前说,不用担心她,她没事,就是随便走走,散散心。老大心里难受。”大常看了眼顾晞。
“要是你们大当家的有信儿来,或是回来了,不管什么时候,哪怕半夜三更,也让人去跟我说一声。”顾晞站了一会儿,吩咐了句,垂头往外走。
“老大一回来我就告诉她。”大常应了句,跟在后面,将顾晞送出铺子。
……………………
卫州府黎阳县黄桥镇。
李桑柔一幅寻常殷实人家妇人打扮,问了几个人,找到镇东头的一座青砖院落前。
这是她照着抄来的那几个名字,一路找过来的最后一家了。
前面几家,都是杳无踪影。
要么连人家都找不到,要么,是找到家人亲戚,她要找的那个人,却是早几十年前,就杳无音信。
这是最后一家了。
李桑柔站在院门口,慢慢吸了口气,再吐出来,本来就是看运道的事儿,但愿这一趟能有几丝好运道。
“您找谁啊?”院门里,一个中年妇人出来,看着站在她家院门外的李桑柔,笑问道。
“禇嬷嬷家是这里吗?”李桑柔忙欠身笑问道。
“咦!你是谁?”妇人看起来惊讶极了。
“我姓吴,我姑母当初也在宫里当差。”李桑柔心里猛的一跳,忙笑答道。
“您快请进。”妇人立刻热情的往里让李桑柔。
“禇嬷嬷可还好?”李桑柔一边往院门里进,一边提着心问了句。
“好,康健得很!就是耳朵不怎么好使,有点儿糊涂,不过还好,不算太糊涂。”妇人看起来是个爽朗健谈的。
“这是禇嬷嬷修下的福份。您是?”李桑柔心情愉快,笑容漫出来。
“我是她闺女,我姓曹,我比你大多了,就托个大,你叫我姐姐吧。
我娘就生了我一个闺女,后头就进宫了,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她死了,后来,没想到还活着。”曹大娘连说带笑,指着坐在正屋廊下的一个瘦小老太太,“那就是我娘。”
老太太坐在靠背椅上,头上戴着紫红勒子,腿上搭着条水田格薄被,晒着太阳,正摸摸索索往嘴里塞着什么。
“我让你跟我说说话儿,你说你要出门,你咋又回来了?那是谁?”老太太伸着头,用力的看。
“家里来客啦,来看你的!她姓吴!她姑母也在宫里当差!”曹大娘紧几步到老太太身边,俯身凑到她耳边,大声吼道。
“哟!”老太太一声惊叫,两只手冲李桑柔乱招,“你过来我瞧瞧!你是老吴的孙女儿?唉哟这孩子,真有点儿像,老吴好不好?是老吴让你来的?老吴还记得我呢?”
老太太连问了几句,抹起眼泪来。
“是姑母!”曹大娘在她娘耳朵吼了句。
“姑母姑母!你快过来,我瞧瞧!”老太太只看着李桑柔。
“姑母没回去!”李桑柔像曹大娘那样,凑到老太太耳边,“姑母往家里捎过话,说起过您,我来找您,就是想问问您,您知道姑母现在在哪儿吗?”
“老吴比我还大几岁呢,唉!”老太太拉着李桑柔的手,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老吴没回去?老吴……唉!我就知道。”
“您坐着说话,我去割几斤肉。”曹大娘沏了茶端过来,交待了句,出去割肉去了。
李桑柔坐在老太太旁边,被她拉着手,凝神听她絮叨。
“……那时候,惨吧,说死就死了,下人们死,爷们也死,说死就死了!
那时候,老吴常说,咱们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能活一天是一天吧。
后来,皇上登了基,五爷立了太子,上头四个哥哥,你不知道二爷多好看,都死了,五爷就立了太子。
……我不识字,怎么学都学不会,就守门,守二门,守偏门,后为去守角门,老吴跟我说:老禇啊,我告诉你,不该看见的,你可千万得学会装瞎!
我就装瞎,我不识字!”
李桑柔的心跳了好几跳,并不直接问,只慢慢和禇嬷嬷说着话儿。
“……沈姨娘,都八个月了,肚子这么大,生生推下来的,活生生!那天我当值,那惨叫,在二门里都能听到哇,要多可怜就多可怜。
……到五奶奶进门,沈姨娘都还起不了床,差点死了,可怜哪。”
像曹大娘说的,老太太确实康健得很,一说起旧事,滔滔不绝。
李桑柔时不时倒半杯茶递给她,凝神细听,从她滔滔不绝、时空错乱的东一句西一句中,听着记着每一句有用的话。
“……大少爷好看得很,玉人儿都没他好看!还有二少爷,都说比大少爷还好看,二少爷我没见过。
……二少爷一生下来,五爷一家,是太子爷了,太子爷一家,就搬进宫里了。
老吴跟我说,回家吧,别进宫了,回家吧,我就告了老。
五奶奶是好人,赏了我二百两银子,二百两!我攒了半辈子,才攒了不到一百两!
五奶奶是好人哪。
……二少爷没生在府里,是在庄子里,五奶奶进门时,沈姨娘病的起不来,不吉利,就挪到庄子里去了。
……生了二少爷,就搬到宫里去了,都是大福大贵的人,皇上,听说五爷是皇上了?唉,一代一代!
我闺女说的,五爷现在是皇上了,那王爷就是死了?
唉,说起来,王爷要是活着,得有八九十了,这人,哪有能活八九十的?可不就是该死了。
唉,这人哪,一茬一茬,跟后院那韭菜一样,一茬一茬……
……那庄子可挺远,出了万胜门,说是,还得走上好几个时辰,当天都赶不回来。沈姨娘也可怜哪,现在是娘娘了?那可是,五爷是皇上,她可不就是娘娘了,多好!
……”
李桑柔在曹家住了两晚,两晚都和禇老太太住在一间屋,直到听她第三第四遍得说着前尘往事,再也问不出什么了。
第三天一早,李桑柔在禇老太太枕头边放了张一百两的银票子,出来辞了早起的曹大娘,启程赶回建乐城。
……………………
顺风速递铺院子后面,铁架子支着大锅,锅里咕咕嘟嘟炖着一大锅羊肉白菜。
大头抱着一大筐胡麻烧饼进来,羊肉白菜也炖好了。
蚂蚱撤了火,黑马递碗,大常盛菜,几个人,一人接着只比人脸还大一圈的粗瓷碗,再拿只烧饼,沿河蹲成一排,呼呼噜噜喝汤吃羊肉再咬一口烧饼。
“快到重阳节了。”黑马呼噜了几口,觉得没滋没味。
“嗯。”大常将烧饼按在羊肉汤里。
“快两个月了。”黑马也将烧饼泡进汤菜里。
“大常哥,老大没事儿吧?都快两个月了。”蹲在大常另一边的小陆子,也没胃口了。
“老大能有什么事儿?怎么说话呢?”黑马先瞪了眼小陆子。
小陆子赶紧呸呸了几口。
“你说,老大干啥去了?”过了一会儿,黑马看着大常问道。
“不知道,老大没说。”大常闷头吃饭。
“肯定是毛哥的事儿。”窜条挨着黑马蹲着,低低嘟囔了句。
“怎么说话呢?什么什么事儿?这是能说的话?”小陆子探头往前,瞪了眼窜条。
“小陆子说得对。”大常接了句。
“不能瞎说话!”蹲在窜条另一边的蚂蚱,捅了捅窜条。
“赶紧吃饭,活多得很。”大常闷声说了句,呼呼噜噜吃完 一碗,又盛了一碗。
众人不说话了,吃完 饭,各自去忙。
院子后面只剩黑马和大常,黑马挨到大常旁边,低低道:“老大不会有事吧?你说,老大到底干嘛去了?两个月了。”
“一个半月。老大怎么会有事儿!”大常看着清亮的护城河水,呆了一会儿,看了眼黑马,“老大不会有事儿!”
“我也是这么想。”黑马站起来,垂着头往外走。
墨桑 第114章 做过必有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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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万胜门,往西北,过了阳武县,临近汴河,有座皇庄。
李桑柔穿行在皇庄的果树林里。
这片皇庄是座果园,不算大,只有四百来亩。
这会儿,她正行走在一大片柿树林中。
穿过柿树林,李桑柔看着前面一片红墙绿瓦,宽敞精致的房舍。
这里,应该就是二皇子出生的地方了。
这片皇庄,现在就在二皇子名下,早就赏给了他。
李桑柔站着,看着离她很远的一片空地上,一群妇人,正在削着柿子皮,再一个个挂起来,风干做柿子饼,一阵阵说笑声,时不时随风而来。
看了片刻,李桑柔转身往阳武县城过去。
当年,在这里生过孩子的,不止一个人,这些见不得光的生育,肯定不能惊动太医院,他们这样的人家,不请接生婆是不可想像的,这接生婆,十有八九,是从阳武县城请过去的。
这座庄子,在那时候就是皇庄了。
要让所有人对沈贤妃生了二皇子这件事深信不疑,那沈贤妃的怀胎,虽然肚中空空,必定也要和那些小娘子们一起,正常开始。
那六个可怜的女孩子,她们生下孩子的时间,前后不会相差很远,但在同一天的可能性极小,请的这些接生婆,必定要在这座皇庄里,拘了不算短的时间。
嗯,当时请的是哪几位接生婆,很好找。
李桑柔进了阳武县城,沿着小街小巷,一间间的看着那些做脚夫小贩生意的茶坊,或是小食肆,寻找稳婆或是药婆聚会的地方。
这是聂婆子教她的。
药婆多半能接生,能接生的,多半懂些草药会看病,不接生时,就是药婆。
药婆和稳婆混乱亲近,很多地方,稳婆聚会的地方,也是药婆聚会的地方。
走了半座城,在一间干净清爽,生意相当不错的茶坊兼食肆门口,李桑柔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标记,不禁有几丝意外。
药婆稳婆都是下九流中的女流,她见过不少她们用来聚会的茶坊食肆,都是最便宜杂乱的地方。
像眼前这间茶坊这样干净大方,明显做中等往上人家生意的,她是头一回见到。
“掌柜好。”李桑柔进了茶坊,直奔柜台和掌柜说话,“俺想请个真能看病的女大夫,不知道咱们县里,这女大夫是哪位嬷嬷统总?”
“大姐您真客气。”掌柜立刻笑容可掬起来,“是杭大娘,她正好在家,刚刚回来,路过这儿,喝过杯茶才回去的。
来,我告诉你怎么走。”
掌柜出了柜台,站到茶坊门口,热情而仔细的指着路,“看到前面那家丝线铺没有,旁边有条小巷子,巷子窄,你仔细看,别错过了,过了丝线幌子就是。
往巷子里走到最头头,她家有棵柿子树,一树大红柿子,好找得很,进了巷子就能看到了。”
“多谢您。”李桑柔欠身谢了掌柜,往旁边糕点铺买了几大包糕点,进了巷子。
杭大娘家院门没关,李桑柔轻轻推门,进了院子,掩了门,声音并不怎么高,笑问道:“杭大娘在家吗?”
“谁啊?”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从旁边厨房探头出来。
“我从那边茶坊过来的,掌柜的指点我到这儿找您。”李桑柔一边往前,一边笑道:“也不知道大娘喜欢吃啥,只好挑着看得过眼的,买了几样。”
“您这太客气了!”杭大娘眉开眼笑,手在围裙上来回蹭了蹭,接过几大包糕点,正要往堂屋让李桑柔,李桑柔指着厨房笑道:“大娘做饭呢?我给您烧火吧,正好,咱们一边干活一边说话儿。”
“您吃了没有?要是没吃,我正和面呢,多加一瓢面,你尝尝我擀的面。”杭大娘将糕点放到旁边碗柜里,笑道。
“好。”李桑柔爽快应了,坐到灶台口。
“家里有病人了?咋回事儿啊?”杭大娘一边利落的和着面,一边和李桑柔说话。
“不是有病人,是想找您打听点事儿。”李桑柔看着干脆利落的杭大娘,决定少绕圈子。
“您说。”
“陈年旧事儿了。二十一二年前,我刚生下来,家里穷极了,正好有人找奶娘,挑上我娘了,我娘就把我交给我外婆,去给人家做了奶娘。
外婆说,我娘去的地方,就是城外那座皇庄。
外婆说她那时候抱着我,一直把我娘送到庄子外,我娘还让我吃了最后一回奶。
后头四五年,我娘每年都让人送钱给外婆,可后来,就再也没信儿了。
去年,外婆走了,从外婆走后,我就常常梦到外婆,让我去找我阿娘。
我先找到皇庄,说是那皇庄里,当时生了位皇子,可我阿娘后头几回捎信,都说带的是位姑娘,还说像我,可爱得很。”
杭大娘听的皱起了眉。
“那是皇庄,我也不敢去打听,就想着,能不能找到当年到那庄子里接生的女大夫,问一问。
我想着,许是那时候,住在那庄子里的管事儿家里有什么人,或是别的什么人,生了位姑娘。唉。”李桑柔伤心的叹了口气,“就是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你这话是,皇家挑奶娘,那规矩大得很,你娘这当奶娘,十有八九,是那庄子里管事儿什么的,他们家里要用。
城外那皇庄,还真从咱们县城请过一回稳婆,能被请进皇庄接生,那可是天大的脸面,这事儿,咱这县城的稳婆,多多少少都知道点儿,我知道的多一点儿。”
杭大娘揉好面,撒了层面粉,开始擀面。
“当时,一共请了六个,是咱们县城最好的六个稳婆。
唉,可惜啊,后头,也就半年,这六位,就这事那事儿,都死啦!
唉,你想想,替皇子接生,那是多大的福份,唉,都是没福的人,撑不住,俺们这样的人,都是贱命,没福得很!”
杭大娘说着,感慨起来。
李桑柔眼睛微眯又舒开。
果然如她所想,知情人,必定都已经灭了口。
“那……”李桑柔抬手在眼上抹了把。
“你这孩子,别难过。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我可比别人知道的多一点儿。”
杭大娘赶紧安慰李桑柔。
“当时,是请了六个,可前后去了七个人,有一个,到那庄子里,也就过了一夜,自己先病倒了,只好出了庄子,后头,那庄子里又请了一个过去。
那个没福病倒的,还活着呢,就是那家茶坊掌柜他老娘。
一会儿吃了饭,你去茶坊,就说我说的,让他带你去找他老娘说说话儿,你问问她,她肯定知道,那庄子里,还有谁,也在那时候快生了。”
“多谢大娘!”李桑柔目光闪闪。
这个过了一夜,病倒了的,有意思!
李桑柔吃了碗面,又陪杭大娘说了一会儿话,才再往茶坊过去。
茶坊掌柜听了李桑柔的话,二话没说,就带着李桑柔,往茶坊后面,进了自家那座两进院子,带到耳屋门口,扬声道:“娘,有位大姐找你,杭大娘让她来的。”
“进来吧。”
听到屋里应了声,掌柜笑道:“您进去吧。前头忙,我就不陪着了。”
李桑柔谢了掌柜,掀帘进了耳屋。
耳屋是一间小佛堂,对着屋门的条案上,供奉着一尊半人来高的白衣观音细瓷像,手里拿着根杨柳枝,慈眼微垂。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正从蒲团上站起来。
李桑柔仔细打量着老太太:中等身材,清瘦干净,精神极好,眼角被皱纹拉得微微下垂,眼睛却是黑亮有光。
“打扰您了。”李桑柔欠身。
“不打扰,我是个闲人,你坐,咱们坐着说话儿。
你杭大娘让你过来,啥事儿啊?”老太太慈眉善目,十分和气。
“我是想问一问,二十一年前,二月里,城外皇庄请人接生的事儿。”李桑柔坐在老太太对面,声音很轻。
老太太直视着李桑柔,笑容凝固在脸上。
“您看到了什么,吓坏了,就借口生病,逃了出来,逃出了一条命。”李桑柔声音更低,说到最后,叹了口气。
“你是谁?”老太太看着李桑柔,脸上满是惊讶意外,却没有害怕恐惧。
“那几天,在庄子里生下孩子的,不是一个人,有一个,是我姑姑。”李桑柔垂眼答道。
“你是从安庆府来的?”老太太上身前倾,声音极低。
李桑柔急忙点头,“我姓左。”
“唉,我总算能安心的老,安心的死了。”
老太太一声长叹,站起来,走到供奉着观音大士的长案前,拉出长案最边上一只抽屉,将抽屉放到地上,手往抽屉洞里伸进去,片刻,抠了只小小的绢封出来,走回来,递给李桑柔。
“这是你姑姑留下的,她说她姓左,托我把这封信,送给安庆府叶家大爷叶安平,我没敢送,唉,咱们从头说起。”
老太太神情悲伤。
“那位贵人,在城外的庄子里,住了差不多五年。
唉,从再远点儿说起吧。
我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娘家穷,婆家也穷,穷得很。
我婆家有个远房堂姑,是个药婆,一辈子没嫁人,都说她是个石女,她不是石女,她就是没嫁人。
我生大郎,就是堂姑给我接的生。
堂姑跟我婆婆水火不容,见面就吵,待我却极好,也疼大郎,给人家看病挣了钱,常常买点好吃的,到我家门口,叫我出去拿。
回回给了我,还得冲着院门里,扯着嗓子喊一句:别给你娘吃,她吃就烂她的嘴!”
老太太说着,眼睛里充满了怀念,脸上露出一片温柔的笑意。
“后来我守了寡,吃了上顿没下顿,堂姑就让我跟她学做药婆,堂姑说:你要是不改嫁,就得学门手艺,别管什么三姑六婆的名声,咱先得活下去。
我跟我婆婆说,婆婆抹着眼泪,没说话。
我就开始跟着堂姑学做药婆。
我看病治病上头不行,接生却是一学就会,也就一两年,接生上头,堂姑就不如我了。
堂姑说:我有那样的接生手艺,就够了,治病上头别学了,专心接生吧。我就专心做起了稳婆。
城外庄子里,那位贵人刚到庄子里,也就一个来月,我就知道了,是堂姑过来跟我说闲话,我知道的。
那时候,城里头,还没有人知道城外庄子里住进了贵人。
堂姑做药婆,名声一直响到祥符县。
那位贵人刚搬进庄子里,就有人来请堂姑,去给贵人看病。
堂姑跟我说:那贵人的下身,烂的肿的不成样子,惨极了。
唉,这下身肿烂,穷人家常有,贵人们可不多见。
堂姑最擅长治这下身肿烂,在那庄子里住了小一个月,天天给那贵人熏蒸药浴,眼瞧着见好,堂姑就留下方子,回来了。也就是天天熏蒸药浴,她们早就会了。”
老太太的话顿住,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好一会儿,才接着道:“从我这儿回去,也就三四天,堂姑就死了,淹死在城外一个小水沟里。”
李桑柔低低叹了口气。
“唉。后来,就听说城外的庄子里,住的是太子爷的妃子,太子爷常常过来,好些人都看到过、碰到过,碰到的人,还得过赏钱。
再后来,有一天,庄子里来了几个管事,说要请稳婆。
我手艺好,就被他们点了名,一共六个,一辆车拉进了庄子。
就是那时候,我也没多想,就是心里不大安宁,到晚上,她们都睡了,我睡不着,翻来覆去怕吵醒她们,我就出来,在门口坐着。
就是那时候,有个小丫头,十八九岁,瘦得很,像只受惊的老鼠一般,躲在假山后面,一个劲儿的冲我招手。
我当时,真以为那是鬼!我胆子大,就走过去了。
那小丫头跪在我面前,把这封信塞给我,还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子。
那丫头说:让我赶紧找借口逃出去,说要是接了生,见了人,就没人能活下去了,都得死,让我赶紧逃。
那丫头还说,她们是安庆府人,她家姑娘姓左,让我逃出去之后,去一趟安庆府,把这封信,交给安济叶家大爷,叶安平,说叶大爷一定会重谢我,我就是要十万银子,叶大爷也会给我的。
唉。
正好,我夜里受了凉,也受了惊,第二天就起了热,我就逃出了一条命。
后来,真都死了,一个没剩。
再后来,你也知道了,那是二皇子。
我就没敢去安庆府,哪儿都没敢去,谁都不敢说。
唉,去了又能怎么样呢?那是皇上,娘娘,皇子。
我对不起那位姑娘。”
老太太微微仰头,闭了闭眼睛。
“今天这些话,这信,您对得起她了。谢谢您。”李桑柔站起来,把信收好,冲老太太深曲膝到底。
“这是一万两银子。”李桑柔站起来,拿出张一万两的银票子。
“你拿回去!我已经受恩深重。
这间茶楼,还有城外两三百亩地,都是有了那一千两银子,一点点置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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