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医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美味罗宋汤
徐小乐在这里给痨病病人治病,将周围山林圈了起来,不让山民进来,终究还是怕人误入,所以就叫小方每天上午下午巡视两趟,有人进来就好生告知。
张大耳一干人等见不得光,比徐小乐更害怕被人撞进来,所以小方何止一天两遍?简直是有空就要去跑一趟,顺便摸鸟窝找鸟蛋。
穹窿山人少林深,濒临太湖,水汽丰沛,所以植被丰茂。非但有各色山鸟,还有许多野鸡。那些好手艺的猎人,在这山林里住上几个月都不用带干粮的。小方就是被这天然食府所勾引,一天比一天走得远,巡山倒像是附带的了。
晒太阳的年轻人轻笑一声“小方只能叫捡鸟蛋。等我身体好了,叫你们看看真猎人是如何进山的。”
张大耳瞪他一眼“少说话,伤中气!”
年轻人连忙闭嘴,不再说话了,脸上却还带着幸福的微笑。
是啊,任谁被射了一箭,流干了大半个身子的血,最后却能活着晒秋天软绵绵热乎乎的太阳,跟同伴说些闲话……都会觉得很幸福的。
张大耳一边跟瘸子打理野菜,一边又算着人头淘米蒸饭。等饭菜差不多要好的时候,徐小乐也该来了。
果不其然,众人很快就听到了林中传来的树木摇晃声。这声音来源唯一,所以很容易与山风摇动枝叶区别开来。
张大耳等人就望向一条小路,是最近才被人踩出来的。
一个猿猴般的身影猛然窜了出来,落在小路上,嘻嘻哈哈走向众人,正是徐小乐。他每次上山都是练功,越走越偏僻,追求最近的路线到达目的地,走出了一条旁人不敢走的路来。
藤椅上的两个年轻人还是头一次在阳光下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挣扎着要起身见礼。
徐小乐两三步跨上去,道“别动别动,好好躺着。”他跟张大耳了头,算是打招呼,又问两人道“两位哥哥今天感觉如何?”
医生询问,自然是不用再保护中气了。
年轻那个就说道“今天比昨天又好了许多,我们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也不觉得很累。”
年长的那个道“嗯。”
徐小乐就笑道“看来说话也不觉得累了。”
年轻的弟弟很不好意思地笑了。
徐小乐道“好好,这是肺气有了积蓄,好事。胃口如何?”
张大耳插嘴道“知道喊饿了。昨天晚上说是饿得睡不着,小方摸黑去观里讨的饭菜。”
上真观是按照道士的标准供给饭菜,而且都是蔬菜,没有肉食。这倒不是人家小气,因为上真观大部分道士都是持斋的,所以厨房只做素菜,不可能为了别人破自己的规矩。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张大耳还要去山下买肉食,给两人滋补身体。
山林里虽然野味很多,遍地都是“烤鸡”、“烧兔”、“红烧肉”……但是对于市井出身的张大耳和小方,抓这些食材的难度实在太高,除非这些它们自己撞死当场。
瘸子就更不用说了,他能安全地上下山已经很不错了。
徐小乐闻言就更高兴了,道“很好很好,脾胃是后天之本。能知道饿,说明它们也开始蓄养精气了。”只要病人能吃,就有了恢复的资本,距离痊愈也就不远了。
听徐小乐这么说,张大耳等人更是笑得春光灿烂。
徐小乐就道“好了,你们两个我是放心啦,只要继续将养上十天半个月,就不需要人照顾了。我得去看看阿木林的两个儿子。”
阿木林的两个儿子就在后面一排关房里。
山上平地稀少,只能见缝插针地盖房子。何监院虽然拨给二十个关房,但是分散在这片山坳的好几个平台上。眼下这个平台上有两排关房,如同一个“吕”字,前排有三间,后排有五间,关房之间又有分隔,倒是互不影响。
两个伤患住了前排,后排就住了阿木林的两个儿子——城里不是没有痨病病人,但是没人愿意来。观望者居多,不信者也有不少。
看着徐小乐大步离去,年轻人突然长出一口气,道“我突然好想死啊。”
做哥哥的看了他一眼“嗯?”
张大耳也瞪他,怒道“阿豹!小乐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说这种丧气话!”
阿豹摇头道“我如果不能为小乐哥哥死一回,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
他哥哥微不可察地了一下头“嗯!”
张大耳顿时没了脾气,很有些复杂地看着阿豹阿虎两兄弟,良久才道“只有活着才能好好报答他。我深知小乐的为人,他等闲不会涉险,更不会把自己放到绝境上去,自然不需要咱们这些亡命徒为他效死了。你们若是真想报答他,还是保养好身子,来日方长呐。”
两兄弟虽然很高兴徐小乐有自保的智慧,但也有些遗憾。有时候就是如此奇怪,别人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看似一命偿一命,却仍旧欠了人家的恩情。这大约也是古人说的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
可惜救命之恩如天大,已经无法加倍报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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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 230、口铭
徐小乐并没有外人看起来那么轻松。
阿虎阿豹两兄弟无非就是休养身体。换个好环境,又正好碰上不冷不热的时节,身体康复只是时日问题。他们现在甚至都不用吃药,只需要保证饮食、阳光、通风,辅以活动筋骨,恢复肌肉,就足够足够的了。
徐小乐心头的重压来源于阿木林的两个儿子。
这两个孩子的肺痨就好像一个无底洞,灌进去再多汤药,都不能叫他们有所起色。以至于小乐甚至觉得自己完全不会医术,就跟街头游走的庸医一样,连蒙带猜地开药,指望撞上大运。
徐小乐给两个孩子看完病,负手站在院子里,耳中只有山风穿过树林的天籁,眼前除了一片翠绿没有其他景色。他很清楚不能治病的原因所在不知病灶根本!
如果不知道一个人是为什么生病,当然无法医治。就好像跟敌人作战,只看到前面乌泱泱的兵海,却看不见敌军大将的军旗帅纛,除了被淹没之外别无战胜的可能。
华夏医术讲究的可是擒贼擒王,而是傻乎乎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跟病邪硬拼。
徐小乐想着想着,渐渐生出烦躁来,很想找人聊聊。他立刻就想到了韩通智和戴浩歌。戴浩歌太仓有几天了,但是他常年不在母亲膝下尽孝,这次刚家又要离家,总得陪母亲几天。
韩通智当日说是七天就能成丹,成丹之后就能带着银子来了。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就这一两天的功夫了。
徐小乐一方面期待韩通智早来,一方面又担心他看破虎豹两兄弟的伤势。不过虎豹兄弟那边好解决,实在不行就转移到稍远一些的关房去,说是上真观的居士在那边闭关清修。韩通智肯定也就不会去探看了,以免打扰别人坐关。
正思虑间,徐小乐就听到有人过来。
一个少年身影展露出来,远远叫道“小乐,你来啦。”
徐小乐一看,正是戴思蒙。
戴思蒙因为徐小乐身穿白袍,脸上带着口罩,所以不敢近身,远远叫他。皮皮就坐在戴思蒙肩头,优哉游哉地拨拉着戴思蒙的发髻。
徐小乐招了招手,道“我马上过来。”他飞快脱下了白袍,摘下帽子、口罩,全都扔在了一个竹筐里。到了下午,自然有人会来勾了竹筐,放大锅上面熏蒸,然后暴晒于太阳之下。无论是邪气还是痨虫,肯定都无法残留。
徐小乐自己倒了艾草汤洗手,然后泼了水,方才走到戴思蒙身边,道“你没跟皮皮赛跑?”
戴思蒙有些遗憾“比了,我输了。”
徐小乐哈哈一笑“看来你果然只能欺负我。”
戴思蒙很不服气“皮皮是真乌猿,尤其善于攀援,我就算输给他也没什么丢脸的。倒是你,还比我年纪大些呢!”
徐小乐被说得哑口无言,缓了两口气方才道“你说得好有道理。”
戴思蒙得意道“你以后总有赶上我的机会,万一哪天我生病了呐。”他童言无忌,也不觉得这是在咒自己生病,又道“师叔叫你空了上去一趟,他想看看你的进益。”
徐小乐当然乐得如此。不过马上就要吃饭了,现在去庙里只有吃素,留在这儿还有鸡有肉呢。他就劝戴思蒙一起留下,吃了饭再去庙里。戴思蒙自然不会拒绝偶尔开个荤,连忙把皮皮抱给小乐,自己飞奔去跟师父告假。
只是一刻钟的功夫,戴思蒙就来了,还顺便带来了庙里给病人做的饭菜。
徐小乐现在跟戴思蒙感情极好,有意无意也拿出当哥哥的样子,还给戴思蒙布菜。
戴思蒙就笑道“明明是男儿汉,为什么要做这种小女儿姿态?”
徐小乐反驳道“你知道小女儿什么姿态?”
戴思蒙一噎,没话说了。他只是听师父师叔这么说过,自己却从未见过小女儿姿态老女人姿态他倒是见过,庙里总有些老女人来烧香拜神。
徐小乐哈哈大笑。
张大耳道“哥哥照顾弟弟,本就是如此。我大哥也是这般。”
阿虎阿豹兄弟就连连头。
戴思蒙微微有些低落“你们都有兄弟,就我没有。”
徐小乐拍了拍了他的肩膀,正要安慰他,突然脑中闪过一道霹雳,问道“哥哥都给弟弟夹菜么?”
众人一愣,支吾道“这没个定数吧?有的夹,有的不夹”
徐小乐并不觉得这是废话,放下筷子站起身,走到一旁负手而立,外界一切光音杂物再不能扰他心神。他似乎找到了关于肺痨的要紧事,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戴思蒙还不适应徐小乐这种突然发作的痴劲,茫然地看了一圈众人,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鸡肉,弱弱问道“是我说错了什么?”
张大耳对徐小乐的痴劲倒是略有所知,就宽慰戴思蒙道“没什么,小乐一想治病的事,就是这样着魔了一般。”
徐小乐突然转身大吼一声“患自口出!”
众人吓了一跳。
张大耳也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无意间触犯了徐小乐的逆鳞,怎么立刻就疯了呢?现在他可不敢得罪徐小乐,还有两个“死士”等着机会要给徐小乐卖命呢!
徐小乐大步走了过来,看着桌上的饭菜“是傅玄说的。”
戴思蒙疑惑道“傅玄是谁?”
众人同样不知道傅玄是谁,更不知道徐小乐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人。
徐小乐道“傅玄是魏晋时候人,他写了一篇短文,叫做口铭。”
众人仍旧一头雾水。
徐小乐继续道“其中有一句话叫‘病从口入,患自口出’。”
戴思蒙咧嘴“我不知道傅玄是谁,也没读过口铭。要说这句大俗话我却是知道的,你直接问我就是了呀。”
徐小乐摇头道“这不是大俗话,这恐怕是痨病的传染之因!”
众人都低头看着餐桌,突然觉得这顿饭好像有些难以下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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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 231、下山
华夏自古就喜欢研究公和私的问题。
公私分明简直成了大众奉行的哲学,上至皇帝朝廷,下到日用吃喝,无不贯彻始终。
且说吃饭这一项,从燧人氏使用了火,华夏进入熟食文明。早年间用一个大鼎,里面煮肉。先分出公家的肉,用以祭祀。然后剩下的大家拿刀分割,算是私家享用。
再后来大家一起聚餐吃饭,因为器皿不像后世那么泛滥,做不到人手一套,所以有一双公筷布菜叫做箸,分到每个人餐盘里。
等国家辽阔了,物产丰富了,人丁兴旺了,百工之人不匮乏了,大家吃饭的时候就可以人手一套餐具了。在厨房里分好各人的饭菜,端到每个人的食案上,互不干扰,各吃各的。
直到如今,大户人家依旧用攒盒各吃各的。讲究的宴会绝不会生一群人各自拿着筷子直接从菜碟里夹菜,必然是要分餐分好,送到各人面前。
只有那些讲究不起的人家,才会不分彼此。
徐小乐一本正经道“如果痨病是从口鼻入体的,那就说得过去了。阿木林白天要出去给人摇船,有时候晚上都不回家。弟弟主要靠哥哥照顾,吃喝都在一起,很容易就会染上病。而邻居们虽然常来常往,但是吃喝上却不在一起。所以阿木林和街坊们并没人染上肺痨。”
张大耳放下筷子,道“这么说来,只要不一起吃饭就没事?”
徐小乐摇头,说道“说话、咳嗽、吐痰、打喷嚏等等飞沫喷溅,恐怕比一起吃饭更危险。而且这也只是我刚刚的灵光一闪,是否可靠还得验证。”
瘸子忍不住问道“这怎么验证?叫几个没染病的人来试试?”
徐小乐脸一红,连忙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张大耳见徐小乐急了,连忙替瘸子解释“小乐你别急,瘸子不会说话!他的意思是要不咱们抓两个人来试试?”
徐小乐差都忘了他们亡命徒的身份,完全不把人命当回事,连忙道“万万不可!伤天害理的事可切切不能做了!”
张大耳只好作罢。
看得出来,就连阿虎阿豹兄弟都有些遗憾。
徐小乐道“这个猜想,还是等病人更多些,仔细问问才好。等等,病人就算不肯来,并不妨碍我上门去问呀。”他连忙坐下,道“快吃快吃,吃完了我就要走啦。”
戴思蒙连忙道“还要去看吴师叔。”
“哦哦,对,快吃,看完了吴师叔,我就要走啦。”徐小乐迫不及待地要赶回去察访一番。虽然有许多人家讲究医不上门,但是徐小乐如今也算是半个官面上的人物,找人代为询问也是可以的。
戴思蒙心中嘀咕治病就那么有意思么?会比爬树、跑山更有意思?
徐小乐两三口扒干净饭,催着戴思蒙快吃。戴思蒙刚放下饭碗,徐小乐就拉他往观里跑去。
吴道士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一则是他本来就身体健硕,再则是保养有方在全形保身上,道士们还是很厉害的。
他今天叫徐小乐过来并不是为了复诊,而是想看看徐小乐的进步。大家都说徐小乐是天纵之才,所以吴道士也很好奇徐小乐到底能有多天才。
徐小乐先给吴道长把了脉,然后依照进度表现了一番。
吴道长略略有些失望虽然资质不错,但是天才却远远谈不上。不过他转而想到徐小乐已经在医术上表现出了极大的天资,那么其他事上天才少些,也在常理之中。
吴道长说道“我看你膝盖略僵,是不是平日还没有活动开就练功了?”
徐小乐满脸惊讶“我就小小偷了个懒,这都能看出来?”
吴道长语重心长道“你若是不把关节看护好,不到老就得吃它的苦头。一定要把各个关节活泛彻底,方能练功,否则还不如不练。”
徐小乐应声道“是”。吴道长却要他再三保证,方才肯放他回去。
下山的路是戴思蒙找的,几乎是一条直线从山上跑下去。中途有好几个两三丈高的断崖,若是直接落地难免受伤。跃出之后必须接连踏在三棵树上卸力,方能平安落地。
这三棵树都是戴思蒙仔细找好的,顺序乃至落都不容有丝毫偏差。若是偏了一,难免脚滑人倒,就此摔下去。
运气好些,摔短筋骨运气差些,比如一脑袋撞在石头上,即便大罗金仙来了也只能说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徐小乐紧跟戴斯身后,跑得惊心动魄。他本来不想跳的,但是戴思蒙说完就跳出去了,敏捷得如同猿猴,就连皮皮都看呆了。徐小乐若是转头走人,肯定就算是认怂了。
认怂是徐小乐的做派么?
当然不行!
于是徐小乐一咬牙,跟着戴思蒙也跳了出去。
从时间而言,这条路的确比所有其他的路都快得多。然而危险性上,也是最高的,没有护身本领,还真没法走这条路。
徐小乐到山下的时候,戴思蒙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抹了把汗,看了看浑然不以为意的戴思蒙,心中暗道以后不能跟他这么个作死小能手一起疯玩!哪天摔死可不值得不对不对,摔死还不算最惨,摔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惨绝人寰啊!
戴思蒙对徐小乐依依不舍,道“小乐哥哥,你空了要常来跑山啊。”
徐小乐也道“你空了要多读书啊!”
两人心中都在腹诽跑山读书什么的,最无趣了!
不可否认,戴思蒙这次领跑的路线大大刺激了徐小乐。尤其是跟着别人的脚印走,叫徐小乐心中很没有成就感。然而要他像戴思蒙那么作死,他的先天条件却跟不上他是个有脑子的人。
徐小乐取回墨精,一路飞奔到胥口码头,找到阿木林,催他开船,急着赶回苏州。他完全没把葛再兴的提醒当一回事,也没想过要提前一两天投名帖,直愣愣就去了县医署找谭公。
谭公这把年纪了,只等着退休回家含饴弄孙,哪里会在署里枯坐?
徐小乐扑了空,调头就直冲谭公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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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医 232、大门
谭公超坐在家中小院,儿子出去读书了。
他抱着七八岁大的小孙子,用糯糯的苏州白话娓娓讲述道“那人正是水神共工。他本是炎帝之后,生得人首蛇身,一头赤发。与他争夺帝位那人也大有来历,名作颛顼,他的爷爷就是轩辕黄帝……”
故事正讲到一半,猛然听到有人在前头捶门。谭公超连忙将孙子放下,叫他自己去后院找母亲,一边叫仆人过去应门。
大门一开,来者正是徐小乐。
谭公超见这位新同僚旧相识跑得发巾松散,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出了人命大事,连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徐小乐平复呼吸,一边拉扯这发巾,一边道“我今天吃饭的时候,突然想到痨病和其他一些温病,恐怕是从口鼻入体的!”
谭公超见徐小乐如此郑重,自己也跟着郑重起来,但是难免有些散乱心思这孩子吃饭的时候还惦记着治病救人,真可谓医痴了。
徐小乐就将自己的猜想说了一遍。不过这回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猜想了,还有进一步的推导。
他道“若是温病从口鼻入体,必与六邪之症不同。其邪只有一条路走,始于上焦,渐至中焦,及至下焦。病在上焦时,邪气攻肺心,所以咳嗽、心悸;病在中焦时,邪气攻脾胃中宫,所以病人没有食欲。即便吃了,水谷也不能运化,乃至于消瘦脱形;病在下焦时,邪气攻肝肾,生生之本耗竭,只有一死了。”
谭公超良久无语。
作为一个老医生,谭公超很清楚自己正站在一扇大门前。这扇大门一旦推开,后面就会涌出一个新的时代。如果要做比喻,完全可以媲美张仲景阐发《内经》而著《伤寒》!
——可惜啊,自己已经年迈了,恐怕看不到此子推开这扇大门时候的盛况。
谭公超头一回兴起了再活五十年、甚至三十年就够了的心思。在今天之前,他可是将“听天由命”奉作圭臬,并深深为此自豪。
徐小乐突然蹲下身,仿佛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双手按着额角“不对啊!若是病邪从三焦走,营气卫血也必有所验!那到底哪个是主?哪个是宾?”
谭公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孙子的叫声。原来小孩子好奇心胜,并没有听话离开,而是躲在后面偷看。他连忙叫仆人带走了孙子,再回头看蹲在地上的徐小乐,目光就跟看自己孙子一样柔和,不由怜惜道“你这随便想想,好有一比呀。”
徐小乐勉强抬起头“比作什么?”
谭公超跟着蹲在了徐小乐身边,一老一少就差不多高了。两目平视,谭公超道“好比共工怒触不周山。”
“什么意思?”这个故事徐小乐当然知道,但是谭公超用在这里却令他费解。
谭公超笑道“自古以来,医家和疾病就如阴阳相争。每每医家以为大胜了,疾病便会反扑,闹出几个绝症来。于是历代医家再前仆后继,将之攻灭。
“在这场永无止境的大战之中,总有医家像共工一样,在大败之中怒触不周山,打破天地,重整乾坤。上一个这么做的大医家,姓张名机字仲景,我们尊他为医圣;再上一个,是发明汤液的伊尹;再再往上找,恐怕就是神农、黄帝了。”
徐小乐登时就不觉得头痛了,充满野心地问道“那金元四大家呢?”
谭公超嘿嘿笑道“你要是真能把这温病搞明白了,即便是金元四大家也没法跟你比呀。他们不过是回归《内经》、仲景之道,你却是另开天地,开宗立派了。”
徐小乐弹跳起来,哈哈大笑道“我一直以为自己很厉害了,没想到厉害到了这等境地!”
谭公超缓缓站了起来,适时地泼了一盆冷水,道“寒不累时则霜不降,温不兼日则冰不释。以你现在的积累要去撞不周山,又有一比。正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且戒骄戒躁,一将你所思所想在诊治之中印证出来,待得时机成熟,这扇门也就应手而开了。”
徐小乐毫不迟疑地给谭公超打了个躬,道“谭公,听你这么一说,我心头的火就灭啦。多谢你了!”
谭公超笑得眼睛都成了一道缝,道“好好,年轻人嘛,火气壮也是应该的。”
徐小乐又道“不过我可是你的同僚,叫你一声老师还则罢了,你用这种给小孙子讲故事的语调跟我说话,这可是占我便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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