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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然而,此言既出,却只引来诸相公的怒目以对,然后一旁刑部尚书王庶更是冷笑:“正是因为武学在彼处,延福宫才好拿出来用,哪里有收回去的意思?”
张戒恍然大悟,却又憋得满脸通红。
而诸相公复又怒目以对王庶,但王庶却昂然不屑。
“鸿胪寺那边可还有什么言语?”刘汲怒目之后,赶紧又追问翟汝文。
翟汝文欲言又止,但还是小心开口道:“有个宗室……”
众人齐齐蹙眉,都还以为太上道君皇帝的哪个儿子又被确定死亡了呢,刘汲更是无奈催促:“谁?”
“信王。”翟汝文小心相对。“说是信王在五国城尚存。”
秘阁中诸大员齐齐不解,却又齐齐醒悟,继而齐齐肃然。
“这是谈判计俩,好让国朝放弃太行义军的诡计。”赵鼎当即肃容。“不见到随二圣折返的信王,此言不能取信,也不能流传出去。”
众人纷纷颔首。
“可还有吗?”刘汲无奈再问。
“没了。”翟汝文赶紧摇头。
“好了,今日鸿胪寺那边的消息暂且如此安排便可,剩下且等消息……”眼见如此,刘汲无奈总结道。“翟客卿(鸿胪寺卿别称)继续与兀林达赞谟交谈,官家所言几个条件是一丝不能动的。”
翟汝文再度俯首称是。
“诸位可有别的疑难之事?”刘汲吩咐完毕,复又相对他人。
“眼下之事除了议和,哪里还有别的疑难?”吏部尚书刘大中出言感慨,却是拱手相对上方几人。“诸位相公,胡铨你们真的不管管吗?他在邸报上说我们是‘奸邪小人’,说我们为了‘私固相位、大部尚书、侍郎位’,将有‘尧舜之资’的陛下‘导于石晋(石敬瑭后晋)’,就差说我们这些人尽数当斩了……这到底算什么?”
刘大中说完,几位宰执也好,同在秘阁中的其余十几位大臣也罢,齐齐喟然。
说实话,官僚之中,赞同议和的固然很多,沉默配合的也挺多,但是不可忽略的是,强烈反对议和的人同样存在,而且也不少。
之前赵官家一力主战,下方主张议和的群情汹涌,就显得主战的一时抵挡不住,而一旦官家扔了此事,朝廷真就开始议和,这些主战派成为反对派,却也显得群情汹涌。
而这几天,诸相公因为承上启下,不得不遮掩自己原本立场,一力维持大局不提,宰执之下,三个最大的主战派代表却已经显露了出来,秘阁之中的刑部尚书王庶便是最大的一个主战之人,这是上层官僚的代表;而中下层官员那里,也有很多,尤其是年轻的胡铨在邸报上最为活跃,昨日根本就喊出了议和者斩的口号;至于民间,也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主战之人,却正是胡寅之父,胡安国。
这位大儒的理由说起来跟赵官家还有点像——一旦议和,建炎中兴的那口气就断了,就再难续上了,以后再想战,未必就能起来。
面对着这种情况,身为朝廷重臣,却还是得跟之前一般——所谓尽量维持大局,不要让任何人掀了桌子。
“不能处置胡铨。”想了许久,赵鼎硬着头皮对道。“此时一旦处置了胡铨,便坐视了我们是徇私之人……须知道,此时议和,只是为了迎回二圣,收取京东,稍作修养,并非是要真弃了两河,从此苟安!”
刘大中摇头不止。
言至此处,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的赵鼎复又看向翟汝文:“翟客卿,兄弟之国一事提都不要提,论都不要论,若此时坐实了这个兄弟之国,将来如何再战?”
翟汝文俯首以对,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而也就是此时,一直没怎么吭声的枢相张浚也叹了口气:“你们一个个的都叹气,哪里有我在枢密院为难?我都不知道若是岳鹏举自前线上书质问,我该如何应对?”
刘大中拂袖以对:“岳飞自可上密札询问官家!何必我们操心?!”
“军国大事,怎么能如此自以为是?”吏部尚书刘大中言语刚落,其下属、吏部侍郎吕祉便冷笑相对。“这才安生了几年?就把军事视为无物了?岳鹏举部御营前军多是河北流民,东京城周边郦琼及其目下所领八字军也是河北流民,一个不好闹出兵变,谁来担责?!官家将此事托付给秘阁中诸位,诸位就是这般天天叹气,日日抱怨的吗?”
这番话一说出来,刘大中等人自然怒气勃发,而赵鼎心下也有一番气闷,因为这种没有解决事情的方案,只有对立和嘲讽的行为,是眼下追求稳定的宰执们最讨厌的举止。
“此事不可不虑。”但讨厌归讨厌,无奈之下,赵鼎还是抢在刘大中发脾气之前正色言道。“而且要速速做出应对……胡尚书,你有何言语?”
兵部尚书胡世将在吕祉复杂的目光中沉声出列,正色相对:“诸相公、同僚,下官以为可以派一大员驻郦琼部中,以作安抚,直言朝廷没有弃两河之意……至于岳飞处,倒不如取个便宜,暂时隔绝消息,不告诉他议和之事……若官家想与他说,自然会与他说的,咱们这里不要乱插一脚。”
“就这么办!”赵鼎严肃拿了主意。“谁去郦琼军中?”
胡世将拱手以对:“下官责无旁贷。”
赵鼎点点头,便要应许,但也就是此时,忽然间,秘阁窗外一阵喧哗吵闹,竟似有人忽然聚集呼喊一般,和其他人一样,这位当朝都省首相也是心下一惊。
户部尚书林杞、只是装睡的大宗正赵士?赵皇叔二人挨着窗户最近,本能探头去看,却不料隔着两层楼,一只靴子迎面砸来,登时将赵皇叔鼻子砸出血来,复又弹到林尚书面上,疼的二人一起蹲下捂面。
这下子,秘阁三楼的诸中枢重臣自然个个失色。
而此时,喧闹声愈发大了起来,很多言语隔着两层楼根本遮掩不住,楼上诸人不及去救助那两位便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
很快,当值班直也匆匆上楼来,明确无误的告知了下方发生的事情——一群都省、枢密院、六部、九寺、五监出身的中低层官吏似乎早有约定,忽然趁着秘阁会议的时候涌了出来,人数数以十计,乃是要求面见秘阁上的诸位重臣,然后当面询问一些事情!
众人听着便觉得不好,一时不免有些慌乱,但事情还没完,很快又有当值班直慌乱来报,说是宣德楼那里有百余名太学生乘驴车自御道汇集,要公开上书。
这下子,秘阁之上,众人轰然一片……话说,他们中再年轻的人也是经历过靖康时期的,如何不晓得,这是靖康场景重现?!
彼时,金人攻城略地,朝中战和相争,群臣争辩不休,形成分裂之态,士人、太学生也纷纷公开上书,那种政治乱相直接导致渊圣在位区区一年多,换了二十六个宰执,其余六部尚书九卿五监更是数不胜数。
“是官家吗?”听得楼下喧嚷声越来越大,御史中丞李光扶着依旧捂面的户部尚书林杞,却是忍不住懊丧出言。“以退为进?官家何必行此权术?”
此言一出,秘阁之上复又鸦雀无声。
“不是官家!”
“此非官家作态!”
“不会是官家。”
片刻之后,吕好问、赵鼎、张浚,几乎是齐齐出声否定。
但三者的区别是,吕好问说完之后便不再言语,且神色复有哀转之意;而张浚则是摇头不止,一时若有所思;倒是赵鼎继续咬牙下了命令,乃是让班直下去,让下方选个代表出来上楼来讲,又让一直敷衍秘阁会议的国子监祭酒陈公辅赶紧出宣德楼,去接太学生所上之书。
一番言语与吩咐下来,秘阁之上,到底是恢复了许多秩序。而等到下面一番混乱之后,中低层官吏代表上得楼时,秘阁之上诸位中枢重臣,更是早已经严阵以待。
“陈康伯,如何是你?”
赵鼎坐在座中,看着上来的官吏代表居然是都省中自己的左右手之一的左郎中,一时有些发懵。“你平日在都省静重明敏,一语不妄发,如何也掺和此事?”
“好让相公知道,平日一语不妄发,正是要此时言之凿凿,取信于人。”同样三十来岁,与张浚同龄,却是稍晚几年入仕的陈康伯拱手以对,没有丝毫慌乱之态。“赵相公,下官代替都省、枢密院、六部九寺五监,凡官身者七十三人,有‘虑’要说与诸位上官,也有‘疑’要问与诸位上官……可否能言?”
赵鼎一声叹气,却又在几名面色愠怒的大员开口之前颔首相对:“说来。”
“下官等七十三人,外加一百二十五名太学生,全都反对议和。”陈康伯开宗明义,继而细细说来。“其一,在于虑石晋(石敬瑭后晋)故事……”
“不会的。”不等赵鼎言语,礼部尚书朱胜非便似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站出来做答。“国朝不会与金人有丝毫礼仪上的说法,兄弟之国都不会许……陈郎中,不是只有你们知道‘故事’,我们也知道。”
陈康伯朝朱胜非微微颔首,然后扭过头来,继续相对:“其二,在于虑朝廷弃两河士民;其三,在于虑朝廷忘靖康之耻……这是三虑。”
“不会的。”赵鼎叹了口气,赶紧正色做答。“你莫忘了,我自是河东人……朝廷此番议和,只是想借此迎回二圣、取回京东,并稍作修养,无一直和议下去的意思,待修养三年五载,军资充沛,必然北伐。”
“那此二虑一去,却又有两个新虑了。”陈康伯认真听完,不慌不忙,继续拱手言道。“相公,靖康之事,二圣北狩,亘古未有,而所谓大国之耻,非刀兵不可洗,故此,便是迎回二圣,也该以刀兵迎回为妥,若以和议迎回为,不怕被人耻笑吗?”
赵鼎为之一滞,倒是一旁的张浚接过话来:“陈郎中多虑了,其实二圣此番能回,乃是官家尧山之胜的结果,已经算是以刀兵迎回了……金人主动议和便是明证,何人敢笑?”
陈康伯点了点头,却又继续说了下去;“既如此,为何不继续以刀兵相应?须知下官等人最后一虑,正在骤然议和,使民心士气尽丧……今日贪图京东、二圣之利,一朝议和,却如何与两河义军、义民交代?而数载之后,人心苟安,军心也丧,北伐不能成又如何?谁来负责?若……”
“我来负责!”听到此处,几位相公正在疑难之时,越来越听不下去的御史中丞李光忽然在座中厉声相对。“尔等尽管告诉天下人,若三年五载后不能起兵北伐,我便撞死在宣德楼前,以复国家血气!”
“可若李中丞死了,依然不能续国家血气,依然不能北伐,或者北伐败了……又该如何?”陈康伯丝毫不在意对方是拥有监察大权的御史中丞。
“难道要我此时撞死,以证清白?!”李光想起那日御前被嘲讽的事情,几乎怒极攻心。“乱了这么久,国家不要修养吗?两河百姓的人心是人心,京东百姓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了?!只有你们这些年轻人是忠君爱国,我们就是昏悖之徒、固私之贼?!”
李光此语登时引来许多重臣为之感慨……这里面的主和之人还是很多的,他们多为李光不忿,便是几位主战的相公、重臣,其实也相信李光的私德,继而感慨不及。
“下官未曾说此言。”陈康伯不急不缓,继续拱手相对。“下官此行是来为许多人代言,而李中丞也没必要将如此大的关碍担于一人之身。”
“不错。”对年轻二字有些敏感的张浚也干咳了一声,却又催促陈康伯。“陈郎中,你所言楼下诸人之虑,不管如何,我们都已经知道了,还有什么‘疑’,且继续讲来。”
“是。”陈康伯对着与自己同龄的枢相微微躬身,然后继续从容言道。“所谓疑,其实只有两处……一则,如此议和,不知御营军中河北流民居多的几处该如何安抚?一旦不能处置妥当,起了兵变,又该怎么办?”
“此事我们已经议论过了,正要以兵部胡尚书去见郦副都统。”陈规终于插了句嘴。“枢密院也准备稍作调度防备。”
陈康伯点了点头,然后终于有了一丝犹豫,但还是认真开了口:“最后一处‘疑’……敢问诸位相公、尚书、侍郎、卿丞,官家安否?”
满阁鸦雀无声。
隔了许久,赵鼎方才一声轻叹:“你们到底把我们想成了什么?”
“下官等也知道荒诞,但此次太学生与诸同僚联合,还是想直接见到御容,最起码要看到官家亲笔批复的奏疏才可。”陈康伯昂然相对。
“见到了又如何?只会让官家再度为难。”赵鼎恳切言道。“陈郎中,你们是真以为我们这些人能隔绝内外?还是真以为之前官家对上的主和政潮人比你们少?便是这秘阁之中,宰执尚书之列,也不乏主战之人的,只是大家都能为了大局着眼,各安其职、履行职责罢了!”
“赵相公说的这些我们其实都是懂得。”陈康伯依旧不卑不亢,只是扬声而对。“可我们今日之举只是要让官家知道,这天底下多少还是有一些年轻无知、不晓大局,只以一番鲁莽血气便愿随官家与金人战到底之人的……而非所有文官臣僚都那般思虑周到、稳妥求全,以至于只是想着丰亨豫大的旧日规制。”
秘阁之中,吕好问以下,赵鼎、张浚、刘汲、陈规、李光、刘大中、王庶、朱胜非、胡世将、林杞、梁扬祖、吕祉、翟汝文……等等等等,甚至包括鼻子血迹方干的宗正赵士?,齐齐盯着此人,却又各自无声,偏偏表情各异。
有人叹,有人笑,有人怒,有人哀,不过更多的人则只是严肃瞩目。
而又一次隔了许久之后,赵鼎也终于敛容,继而缓缓点头:“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请蓝大官过来。郎中……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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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第三十三章 星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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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说请陈郎中将秘阁楼下诸位要说的言语写一个札子来,他会与太学那边送来的札子一起批复。”秘阁三楼之上,内侍省大押班蓝珪俯首相对秘阁中诸人。“然后就是请诸位稍安勿躁,与太学的诸位一起早些回去工作读书吧……不要给宰执们添麻烦,更不要扰乱秩序,大江南北、中枢地方,多少军国重事都得认真去做才行。”
“臣知道了。”陈康伯微微颔首,却又正色再问。“请问蓝大官,官家只此一言吗?”
“是。”蓝珪当即颔首。
陈康伯见状,居然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倒是赵鼎,实在是撑不住,却又主动插嘴:“蓝大官,敢问官家此时在何处?做何事?”
“不敢瞒赵相公,适才这里闹出动静的时候,官家正在鱼塘边上的石亭内作图……”蓝珪没有丝毫迟疑,即刻做答。
“作图?”赵鼎怔了足足数息方才茫然相询。“作什么图?”
“做《禹迹图》与《华夷图》。”蓝珪认真解释。“这几日官家都在作这两幅图……”
“可是裴秀、贾耽二位的那两幅名图?”赵鼎再度怔了怔才有所反应。
这不怪他,而是赵官家那边的讯息着实让人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实际上,莫说是赵鼎,秘阁中的其他人几乎都有那么一点恍惚之态。
须知道,《禹迹图》乃是偏重水文山脉的地理图,而《华夷图》则是偏重于行政区划的地理图,前者出自西晋裴秀,后者出自唐时贾耽,乃是这年头公认的地理范图,属于那种这些文官大臣一听就头疼的专业高端专业知识范畴。
“正是。”
蓝珪诚恳相对。“这件事其实起于靖康之前,彼时太上道君皇帝下了旨意,着人按照裴、贾二位的旧图,重作《禹迹》、《华夷》二图,准备收于秘阁,再石刻起来,然后列于长安碑林,外加明道宫、洞霄宫等各处的……”
众人听到收于秘阁四字,也是忍不住一起看了看空荡荡的周围。
“结果,到了靖康大变时,这两幅图原本已经完成,石刻也已经做好了九成九,只是没来得及写碑阴罢了。不过,也正是为此,秘阁为金人索求时,这二图因为有石刻,算是免遭于难……”蓝珪不慌不忙,却是继续解释了下去。“前几日,官家听闻诸位在秘阁中日常会议,问起相关图书杂物,却才在延福宫角落找到了两块石碑,便专门取来立在石亭外观摩。但不知为何,官家一看之下,直接说这两幅图细致的地方极为细致,可在京东、辽东处却失真太多,黄河上游西夏那边也有些偏颇,广西、南越处更是荒诞,故意放大长安、洛阳、东京一线同样可笑,便要亲自补正……然而不知道为何,这两幅图却是越补错处越多,如今已经细细补了四五日了。”
秘阁中的众人再度面面相觑,却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能说什么呢?
非要说,不是不能说,恰恰相反,能说的地方太多了,毕竟处在这个敏感时刻,这位官家不管做点什么事情都是要引人遐思的,《禹迹图》、《华夷图》当然可以引申出许多意思,比如九州全、天下一什么的;而官家打听秘阁收藏也能看出来一点东西,最起码说明官家对这边是了如指掌的;而京东、辽东‘失真’什么的,更是可以有许许多多的解读。
实际上,大部分人根本就不觉得赵官家有那个本事可以去补这两幅图,反而认定了这位官家指桑骂槐的意思更多一些……但问题在于,眼下秘阁这边都到了差点闹出政变的地步了,那些东西也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关键是,赵官家终究表达出了不希望乱象影响到朝政运行的态度,这多少让人松了一口气。
实际上,随着蓝珪絮絮叨叨将两幅图的破事说了一圈,接下来,吕好问、赵鼎、张浚等人亲自带着蓝大官与陈康伯一起下楼,却是很轻易将楼下原本沸腾之态给安抚了下来。
便是陈康伯也抱着那个靴子微微躬身,直接回去了。
随即,太学生那里在得到旨意并上交了奏疏后也各自散去,一场暴动登时消弭于无形。
然而,表面上的顺理成章并不能遮掩住下方的暗流涌动……突如其来的一场请愿,而且还是秘阁与宣德楼同时发动的请愿,再加上后来陈康伯公开发出了政治宣言,早已经形成了类似于政治暴动的既定事实,不能因为后来官家遣人安抚了下去,就能无视掉它的巨大政治含义。
只能说,经此一事,官僚士大夫内部的主战派力量彰显无疑,而且他们还跟最上方的赵官家形成了遥遥呼应之态,让许多人不得不为局面感到焦虑。
而其他人暂且不提,只说这日晚间,都省相公赵鼎回到家中,左思右想,却是坐立不安,一时再难维持宰相风度……不过很快,他便收到了一个让他觉得有些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邀请,然后即刻趁着暮色便装出行应约去了。
无他,枢密使张浚难得邀请自己老友赵鼎过府一叙。
且说,赵鼎、张浚,外加此时在关西的胡寅,乃是昔日靖康之变里逃到太学中躲避战乱的共患难交情,然后又同时在明道宫官家坠井危机中窥得际遇,继而入了官家眼,依次飞黄腾达起来。
然而,等到眼下时分,三人都已经算是位极人臣,却又很难再有昔日那般共食一盘姜豉的坦荡与亲密了……甚至按照坊间言论,赵张二人早已经是分庭抗礼,不死不休之态。
当然,这就有些无稽了,二人最多是对立,距离靖康前那种党争还是差了许多的。
而且说句良心话,此番情形,?未必就是所谓能共患难而不能共富贵,很大程度上是三人抓住了天机,一朝来到这个位置后,想要继续交心也显得艰难……因为到了这份上,谁没自己的一批人?谁没自己的一点政见?谁没自己那一点留名青史的野望?
而人跟人之间怎么可能没有不同看法和做派,一旦产生分歧或者结构性矛盾,听谁的?
当然了,不管如何,这一次的议和风波,却是让二人再度风雨同舟了。
“今日的事情元镇兄怎么看?”二人毕竟是那般交情,私下见面,却也没有多余客套,张浚直接在自家院中葡萄藤下摆上凉茶,驱赶了仆从,然后便开门见山。“官家到底是何意?”
“我也在想此事。”赵鼎当着张浚的面,再无白日宰相风度,却是气喘不停,明显有惶然之态。“今日这事断不是官家所为,十之八九是那些人自己串联,最多有王庶、陈公辅、胡安国之流稍作推波助澜……”
“其实这里面也有愚弟的三分放纵。”张浚忽然插嘴,倒是实诚。“我虽没有参与,却也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都说了,今日事情的要害不在今日事情本身上,你便是在后面有些鼓动也不关咱们现在的言语。”赵鼎连连摇头。“今日的要害是说,京中官僚士人中主战者毕竟是少数,可阴燃到今日还是成了火烧连营之势,而军中,尤其是东京周边准备,干脆多半是两河人,断没有这边闹起来,而军中却如此安分的道理?胡世将今日所提,其实已经晚了。除非……”
“除非官家早有调度与言语,否则我也想不到别处去。”张浚接口言道。“还有今日官家只遣一蓝珪过来便轻易按下了这番暴动,更有那日石亭中的言语,可见官家心意已决,而且注定要有所为……元镇兄,不瞒你说,我已经手足失措了!”
“谁不失措?!”赵鼎连连摇头,却又端起凉茶,咕嘟咕嘟灌了一大气下去。
“元镇兄,我主战,你主守;我年轻,你年长;我掌枢机,你掌天下庶务;我望北伐而成葛公名声,你望辅佐中兴得王导事业……可到今日,却是要吴越同舟才对。”张浚长呼了一口气,然后正色起来。“现在是在我私宅,周围一个仆从都没留,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我先说。”赵鼎重重放下茶碗,咬牙而对。“而且要说一个大逆不道之语……官家绝不能弑父杀兄!”
“不错!决不能让官家弑父杀兄……这是基本!也是愚弟心中一大虑!”张浚重重颔首,却又随之惶恐起来。“可万一呢?我想了想,韩世忠、张俊、李彦仙、岳飞、吴玠都还算妥当,曲端、张荣、郦琼这三部又该如何?曲端是个不听话的,张荣是个水匪出身,还是被太上道君皇帝逼反的,郦琼部及其所领八字军多是与金人有切骨之仇的河北流民……官家真就做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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