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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时间:2023-05-25  来源:  作者:榴弹怕水
论实力,他们不是没有实力。
论水平,李成的军事水平金宋两国都认,养起兵来更是对照对面岳飞来的,私德胜过十个张俊张伯英;而刘豫当个皇帝,据说同样是兢兢业业,搜刮钱财从来都是奉承金国贵人、恩养士人的,自己从来都是跟赵宋官家一样卧薪尝胆……赵宋官家都还穿奢侈的棉布,吃雪糕喝蓝桥风月,刘豫却经常只穿麻布,学灵鹫寺的和尚吃素斋。
但问题在于,那位赵宋官家的态度如此决绝,根本不可能容他们,刘豫那死了的亲儿子更是明证。所以,他们便是再多的无奈、再多的后悔,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敢与金人作对的。
唯独话反过来说,这不是张俊忽然发起突袭了吗?
虽然讹鲁补那里并未得到大名府确切的言语,可身为开国老派武将,之前数次战争中都没有遭遇败绩的一位,这名有对济南专断之权、偏偏又对议和并不爽利的金国万户,还是被李成趁机说服,遣他回身而战。
非只如此,讹鲁补甚至主动送出了一个整编猛安,外加刘豫济南府的两千骑兵,也都化妆成金人模样,一起过来。
事情翻转,军中京东本地的豪杰确有归师之态,堪称战意踊跃,倒是昔日的老兄弟们显得有些敷衍了。
回到眼前,李成勒马缓缓前行,在跟随自己许久却是淮南籍贯的郭大刀,以及京东本地出身却来得比较晚的徐大刀……想了半日,情知不能拖延,却终究是咬牙点了其中一人:
“徐大刀!”
“末将在!”徐文手提一把长柄大刀,跃马而来。
“你领两百长刀甲士,济南府给的骑兵再分你一千,往左翼与中军缝隙里去,知道如何做吗?”李成面目狰狞。
“知道!”徐文昂然做答。“打起来以后,卡住一条线,退后者斩!必要时,率部冲上去,一举成功!而若左翼前方有失,便以接手左翼,督军为先!”
“去!”
“喏!”
位于军阵后方中央位置的中军骑兵队列里,登时散去一半。
毕竟是决定生死的一战,李成如此吩咐下去,却还是有些不安,这一战他最担忧的地方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眼下这个大局中,部队中的一些将领不免要动摇,怕是待会一旦血战会有人支撑不住。
故此,左思右想,随着部队稍作进发,他却又再度下令,却是调整便于调度的所以骑兵,让骑兵一分为二,列阵左右,便是那一个金军猛安,也被他派出去,放在了右翼。
换言之,在距离敌军已经不足十里的情况下,他终于是选择了最终的阵型……却正是两翼骑兵,中间步兵,前方甲士精锐,后方弱兵的经典保守阵列。
“主公。”郭大刀见状似乎有些想法,却是在自家主将下令后主动勒马上前。“虽说此等安排称得上是妥当,可总得计较地形才可以……这是咱们的地方,主公难道不知道地形?中间行军大路还好,两侧却是有些山丘形状,骑兵便是冲起来,战力怕也有限。”
我如何不知道?
李成心中暗骂……他这个阵势,根本就是为了让自己能直接控制住的骑兵部队兜住中间的步兵大队!是尽量防止中间步兵溃散的保守战术!
但是,这话偏偏没法说出口,无奈之下,李成只能挥手:“老郭不懂,我自有分晓!”
郭大刀本也是尽心提一句而已,见状自然无话。
而片刻之后,随着李成部骑兵大股调动,岳飞闻得哨探,却是心中微动,但面上却依旧不做多余反应。一直等到李成部在行军途中完成骑兵左右翼布阵……他才忽然下令,召集田师中、张宪、王贵、汤怀等主要将领。
而此时,双方其实前军相距已经只有七八里了。
“战机已现,我已晓得破敌之法。”岳飞勒马在军阵之中,身前立着七八个下马的大将,岳字帅旗则在身后竖立,身后兵马遇到这面大旗以后则如水遇礁石一般,自然两分,继续前进不停。“李成仗着骑兵多,居然将骑兵放在两侧山地,步兵放在中间大路……我们反其道行之,将步兵一分为二,左右迎上骑兵,却以各部骑兵合一,放在正中,正面冲他腹心!”
诸将面面相觑,情知这是最后决断,无法耽搁,却是纷纷颔首……事实上,为了方便行军,也是为了保护宝贵的骑兵,眼下的行军路线本是这般安排的。
故此,所有人也都意识到,岳飞必然还有其他言语。
而果然,岳飞此言既罢,立即眯着眼睛盯住了其中一人:“田将军!有件事情只能要你去做……我事先讲好,此番军令既下,你必然会觉得我在拿你当沟壑,恶意来消耗张太尉根本心腹……但便是如此,也要你咬牙去做,因为你部确系是步卒中最精锐一部!你若不做,我便要军法处置!”
田师中沉默了一下,却似乎早有所料一般,然后拱手相对:“都是老军伍,若岳太尉真有恶意,我自会晓得……所以,岳太尉尽管下令便是。”
岳飞微微颔首:“我要你去左翼最前面!直接与有女真骑兵那边的贼军南侧骑兵大队在山地对冲!”
田师中长呼了一口气,坦然答应:“正如太尉所言,我部乃是军中步卒第一,又与金人骑兵正面打过,而以太尉应敌方略,此番布置我也无话可说……这般说好了,山地之上,我部能战,也绝不推辞!”
岳飞微微点头,复又摇头:“我还没说完……我要田将军部即刻提速,先行突出与南侧山地上的敌军骑兵大队互冲!其余各部,自南向北,依次放慢行军速度,斜阵与敌军相接!”
田师中愕然抬头,死死盯着岳飞不语。
而岳飞也只是睁着自己的大小眼迎上对方:“有什么要说的,速速说来……不能耽搁!”
“太尉是让我部去送死?”田师中呼吸粗重。
“不错!此战最前一线必然损失惨重,你部若单独突出,死的更多!”岳飞凛然做答。“但当兵吃粮,难道还怕死吗?!”
田师中嘴角抽动一二,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却是直接翻身上马,复又勒马转身,然后就在马上放声厉喝:“太尉,若是如此这般,却不能全胜,我便是豁出性命,也要到官家身前哭诉,将你此番南下大半年的功劳给抹平了!”
言罢,田师中不待岳飞言语,便直接打马回转。
两刻钟后,田师中率领御营右军所部背嵬军,也就是他岳父命根子一般的三千重甲长斧步兵,率先与当面骑兵交战,双方甫一交战,便在狭窄的战场上进入最残酷的肉搏战。
甲胄、战马、肢体、血浆,瞬间开始抛洒到鲁中丘陵之上。
双方最精锐的部队,平素里放到最后才扔上去做胜负手的那种,却是一上来便开始互相消耗起来。但是,得益于田师中部是忽然突出发起的反冲锋,李成想用骑兵兜住步卒的想法却是上来便破灭掉了。数以万计的步卒,在双方已经事实上大规模交战的情况,根本无法控制与指挥,却是顺着军阵惯性继续沿着平坦大道向西而去。
而此时,岳飞部中军所有骑兵,也就是背嵬军为主的区区四千众而已,也都在张宪所领背嵬军处集合,距离前线李成部步兵尚有一里之遥,却是以一种完全不符合骑兵行军速度的速度,缓缓龟速进发。
张字大旗下,第一次见到这种交战场面的杨再兴身披双层铁甲,骑着一头岳飞亲自送给他的大马,手提一柄大铁枪,向前兜了几十步,瞅了眼左前方南侧战场上的情况后,却是忍不住喘起了粗气,继而浑身颤抖起来。
他不是畏惧,而是激动……有些人,宛如一开始就是为了战场而生一般。
而他身后,披挂整齐、战斗经验丰富的张宪与郭进也在喘着粗气,然后勒马缓缓向前。与杨再兴相反,这二人是真的有了一丝慎重与紧张之态。是慎重而不是犹豫,是紧张而不是畏惧……之所以如此,正是因为他们战场经验丰富,非常清楚这种在狭窄崎岖地形包裹着的平地之上当面碰撞是个什么结果。
牺牲再所难免,胜负会在某一方撑不住后,瞬间决出,继而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围歼、追击、迫降。
“冲吧!”杨再兴眼看着田师中部侧翼渐渐被李成部的步卒整个包裹住,忍不住回头建议。
张宪一声不吭,只是去看郭进。
腰间系着一个大马勺的郭进,勒马向北侧身后去看,却是摇了摇头:“王副都统(王贵)还没摇旗。”
张宪颔首之余也是故作镇定:“田师中那三千兵是能打的,当日尧山拦住过合扎猛安、挡住过娄室的,这点场面不算什么!正好将贼军中军吸过去,弄散他们的额阵型。”
杨再兴哪里知道什么是合扎猛安,什么又是娄室,只是急躁不堪,偏偏有些无奈,便再度勒马向前兜了一圈。
而等他浑身热血难抑,准备再回来催促张宪时,却忽然闻得后方一阵鼓响,然后眼见着无数旗帜一起摇晃……猝不及防之下,却是让张宪身先士卒,带着郭进与一队亲卫骑士跃马从身侧扑出。
杨再兴气急败坏,回身喊起本部,便也转身带头冲锋。
随即,整个背嵬军与仓促集合起来的所有骑兵,不过四千众,便奋力朝着正面四万大军的中军军阵而去。
不过是半刻钟不到,御营前军背嵬军便奋力插到御营右军背嵬军侧面敌军的背后,李成部数千步卒当即被炸散于当场……北面骑兵见状,试图在将领的指挥下转身兜住这部从中间冒出来的骑兵,却不料,有些崎岖的山地之上,无数步卒放声呐喊,很快就在一面王字大旗的带领下以反冲锋的姿态迎面而来,根本不给这些骑兵任何在战场转圜调整的余地。
这一日,两军在行军了大半日后狭路相逢,仅仅是做出了仓促的阵型调整之后,便当面奋力撞上!
真的是奋力一撞!
六万大军,一方四万,一方两万有余,宛如两个装满了沸腾血水的陶罐一般,在齐鲁之地上撞了个当面。
一时间,血流满地,碎屑四散,唯独喊杀声浩荡,带起回音翻转不停,自丘陵后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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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第四十二章 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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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是矛盾表现的最高形式与最暴力手段,而碍于时代的局限性,中世纪的战争胜负往往取决于一座要害城市的得失、一个要害人物的生死……但是,无论什么时候,一场决定性的会战总会是最坦荡、最直接、最让人哑口无言的致胜手段。
不过,和大部分会战都需要经过调度、部署、试探不同,发生在淄水与笼水之间丘陵地区的这次主力会战,对双方而言委实都有些猝不及防。
岳飞从张俊的布置中判断出了李成的主攻方向,却绝对没想到李成居然带来了几乎整个伪齐的现存军事力量,否则他拼了命也会尽可能的把能带的兵马全都带上的,哪里会让扈成在后方干坐着?
而李成也是如此,时局的发展,逼迫他不得不倾尽全力,可是对于一个军阀来说,谁愿意无缘无故就把全部家底给砸上去?
双方都没有必胜把握、完全布置,双方都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李成两翼骑兵夹住步兵大队,整齐划一,向前扑去;岳飞因地制宜,反设骑步,并以最精锐的重步兵为突出,列斜阵应敌……这已经是双方能在短短十几里的距离内能做到的极致了。
“节度!”
交战不过半刻钟,前方激战正酣之时,一骑浑身浴血,忽然自远处驰来,因背上令旗折断,只能在帅旗前下马呈上腰牌,然后由岳飞亲校毕进代为转呈军情。“前方有确切军报,御营右军背嵬军第五将张子安上来便为流矢所伤,刚刚不治身死!”
岳飞勒马立在道旁丘陵地带一个小丘上,望着远处烟尘,面色不变,甚至头都没转,便直接冷冷呵斥:“如此激战,统领官以下身死不要来报!”
毕进身为岳飞亲校,自然知道这位主帅脾气,却是就在岳飞身侧俯首振甲……至于张子安是张俊亲侄这种话,他一开始就没准备转呈汇报。
然而,战场之上,岳飞可以无视张俊侄子战死的事情,却不能无视前突的田师中部战况。甚至与之相反,那支部队的战况正是决定胜负的基本所在。
“看出来了吗?”李成同样竖旗立马于大道旁一个小坡上,然后向东观察战况,并忽然开口。“此战胜负,就是在看南侧宋军突出来的那支长斧重步兵先溃,还是咱们的中军先乱……”
一旁郭大刀欲言又止,他很想问问自家主公,这是跟自己说话呢,还是在自言自语?但这话到了嘴边到底是变了过来:
“主公所言甚是,就是这番道理!”
而稍微一顿,郭大刀复又认真言道:“中间步兵对上的应该是大小眼麾下的背嵬军,也就是张宪领着的那支骑军;而南面那支拦住女真人骑兵的长斧兵,应当是张老财女婿领着的那支背嵬军才对。”
“不错。”李成连连颔首。“都是名师大将。”
“那咱们是该去支援南侧,帮金人打垮田师中呢,还是往中间支援,稳住中军呢?”郭大刀继续追问。
喧嚣的战场之上,李成一时间陷入到了某种沉默……不仅仅是个人语言上的那种沉默,也不仅仅是他本人单方面的沉默,而是说,这名河北军伍中厮混起来的枭雄陡然感觉到了一种整个战场上的突兀感被抹平后的那种沉默。
到处都是噪声,那就没有了噪声;到处都是血腥气,那就没有了血腥气;到处都是交战与死亡,那交战和死亡似乎也就无足轻重了。
关键是郭大刀提出的这个问题,这个简单的问题正是决定胜负的所在……岳飞做出了最后的斜阵布置,的确是岳飞更能沉得住气,可然后呢?
然后便是双方都一起将骰子投出去的那种感觉……眼下这个战场,中间大道,两面稍微崎岖,前后不过十余里便各有一条不宽不窄的河流阻断各自退路,这般拥挤而狭窄的战场,手中部队一旦砸出去便再难调遣,那还能如何呢?
身为主将,此时唯一能做的,便是决定何时往何处将手中最后一点可指挥的精锐力量给再度投出去罢了!
“主公!主公?!”
郭大刀眼见着李成沉默不语,复又忍不住出言提醒。
“稍等。”回过神来,李成忍不住深呼吸了数次,然后才应声而对。“稍等……这几百长刀骑兵和三千重步是咱们最后的底牌,这一次一定要后发制人,不能再让岳飞临机相对……须知道,大小眼那里便是将背嵬军上来便砸出去,也必然有最后一支兵马才对!”
郭大刀连连颔首,俨然心服口服。
“节度。”
眼看着又一波伤员被抬下来,一直勒马立在岳飞身侧的汤怀在心中稍作估算以后忽然开口。
“何事?”岳飞依然只是盯着前线旗帜往来出神。
“以王副都统(王贵)那里也开始交战为算,到此为止,全线交战不过一刻钟多一些,抬下来的重伤员便不下三百,恐怕前线战死者也是这个数字……”汤怀沉声相对。“节度,自从与金人交战以来,双方甲胄便一个比一个坚固,短促间死这么多人,实属罕见。”
“这等地形与交战路数,这个伤亡有甚罕见?”
“其实是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值……”汤怀顿了一顿,坦诚言道。“不说田师中领着的御营右军背嵬军,便是咱们这两万兵也是在徐州休整时精挑细选出来的,而之前南征大半年,根本就没有几个伤亡,往后也是准备留着渡河北伐与金人做对的,却不想此时居然要跟伪齐的贼寇在野地里平白相耗……我知道这是野地决战,知道免不了死人,但死的未免太快了些!”
这一次,岳飞许久没有出声,不知道是不想说话,还是跟对面的李成一样感受到了某种战场特有的‘沉默’。
“出兵!压上去!”
但和李成不同,仅仅是沉默了片刻之后岳飞便直接下令。“往中间压上去!”
汤怀一声不吭,只是回头去看身后毕进,而毕进刚要传递军令,却发现身后旗手已然拔旗,周围军士也尽数启动……其人愕然之余再转过头来,却发现自家主帅岳飞下令之后便居然亲自压阵上前,停留在帅旗周边的最后四千中军自然随之一起启动,往正前方而去。
岳字帅旗一动,整个战场都为之震动。
中央大道上,原本就被张宪大股杀伤的李成部步卒大阵直接有动摇趋势,而独自突前的田师中部更是陡然一松,得以获得喘息之机,从而被身后的步卒接应跟上。
而见到岳飞这么早出兵,对面的李成明显是怔了一怔,然后就在郭大刀在内的许多将佐的瞩目下陷入了一丝迷茫……他有些难以理解,自己心疼自己的家底子,难道大小眼不心疼?
为什么这么早便要决战,还嫌战斗不够激烈吗?
但很快,李成便旋即醒悟,不管是那个大小眼是一时心软有所失误,还是觉得迅速致胜反而伤亡更少,既然对方动了,他便不可能再将有生精锐力量在后方白白浪费,必须要寸步不让!
“出兵!”李成拔出刀来,回顾身后。“随我一起压上去!当面宰了这个大小眼!”
郭大刀率先呼应,直接去掉自己长柄大刀上的锦套,一声呼喝,率长刀骑兵先行开道,李成自领帅旗向前,随后三千重步在数十名将佐的呼唤下也紧随李成往前方迎上……就好像之前两支大军不管不顾迎面相撞一般,开战仅仅算是两刻钟而已,双方主帅便各自拔旗,迎面往前线迎头并进。
这使得战场的白热化进入到了一个新的层次。
一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在蜂拥向前,平日的军饷、恩养、荣誉、义气,与此时身后帅旗的逼迫、带领、监督,夹杂着恐惧、愤怒,全都汇聚到了一起,每人能说得清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向前,但却只能向前……然后等到其中一方率先丢掉这口向前的气而已。
岳飞先至前线,其部数千生力军与张宪部骑兵会师之余,借着田师中部前突扯出来的错位空间,对迎面涌上的李成部步卒造成了巨大打击……几乎肉眼可见,虽然双方都在上涌,但随着岳飞的帅旗抵达前线,以步卒为基盘,骑兵在前分成多队突刺往来,却是将战线一步步往西逼了过去。
一时间,此消彼长。
而此时,李成部却还是在辛苦进军路上。
这里多说一句,之所以有这么一个抵达前线的时间差异,不仅仅是因为岳飞先启动帅旗的缘故,关键在于兵力的布置……御营前军两万三千众,斜阵向前,左右各步卒八千,其中王贵领张用、李逵、桑仲、刘忠、李洪等将为一路合计八千众在北,另一路五千由马皋、一丈青夫妇为首,也领数将随田师中部身后进发,中间则是张宪率骑兵四千,最后是岳飞与汤怀领四千中军居后调度。
换言之,岳飞往正面压上以后,身前大道只有四千骑兵,所以可以畅通无阻。
而与此同时,李成部近四万众,左右各五千骑,佐以部分步卒随后,然后又分出部分督战部队掺杂在缝隙里,即便如此,中间步卒大阵依然密集而深厚,足足列了两万众,偏偏前强后弱,前方是披甲精锐,后方是皮甲劣卒……此时李成率部向前,完全得靠郭大刀在前方辛苦开道,才能勉强得进。
双方的进军速度,根本就不在一条线上。
等到李成部辛苦来到算是前线的位置时,前线步兵大阵已经摇摇欲坠……所谓那口气,也只剩下一口而已。
只能说,所幸还是赶上了。
“必须反扑!”军阵之后,李成一面指挥部分重步兵结阵稳住阵型,一面指着郭仲威厉声大喝。“郭大刀!剩余长刀骑兵尽数与你,去冲一冲,最好是冲过去砍了大小眼的帅旗!记住,只砍帅旗,千万不要去与大小眼较劲,你须不是他对手!”
郭仲威一声不吭,也不举旗,也不呼喊,只是倒持大刀向前,而其人身后两百长刀骑兵却是各自去掉刀套,一时间长刀如林似箭,沿正中向前不止,前方李成本方步卒见到标志性的长刀骑兵举刀列阵向前,更只如远处田野中遇到活物后的麦浪一般向两侧分开。
仓促进军外加兵力挤压之下,除了当面一支两百余的背嵬军骑兵正在郭大刀行军路线之上,其余根本无法轻易上前阻拦,而这支背嵬军骑兵的首领不是别人,正是出自扈成麾下,追随岳飞许久的扑天雕李璋。
李璋本为沂州豪杰,素来军中称勇,如何会有半分退缩,见状不怒反喜,直接迎面上。
两支骑兵撞上,大刀长枪,血肉横飞,而李璋杀得兴起,更是率七八个伙伴骑兵连杀数名长刀骑兵,直接陷入对方阵中,一时声势并不比李成有名的长刀骑兵稍弱。
但也就是此时,郭仲威瞅见李璋,依旧不发一声,只是在军阵中继续低头拖刀向前,却是在其余长刀骑兵的掩护下,不声不响,陡然加速,忽然间便直扑到对方身侧,然后便是奋力一挥。
只是一挥,便直接将李璋自左侧脖颈处至右侧腋下一刀两断,斩于马下。
一直到此时,长刀骑兵方才一起发一声喊,以郭大刀为核心,聚拢起来,轻松将这支失了指挥的当面背嵬军给驱散开来,然后继续向着岳飞帅旗而去。
当然,长刀骑兵实在是太显眼了,越过骑兵混战区后,便直接被岳飞与汤怀窥见。
“如此部众,一进一缓,一缓一进,虽然有所消耗,却一直向前,必然有大将偃旗坐镇!”汤怀只是看了片刻便看出分晓。“我去迎他!”
“等他来!”骑马端坐在大旗下的岳飞一面冷眼去看,一面抬手制止。“咱们继续压甲士随骑兵向前便可。”
汤怀如何不晓得自家这位兄长的意思,却是当即会意颔首,然后干脆率本部亲卫转到帅旗之下去了,然后才唤来毕进,稍作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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