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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周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米糕羊

    这是宇文洽第四次也是最后一次传旨,按照传统流程禅让须得三辞三让,他来回跑了三次这一次过后就能一劳永逸不用再去相府了。

    宇文氏的江山也将走到尽头,那个执掌朝政的相国隋王杨坚今日不会再推让而是‘勉为其难’的接了旨随后入宫接受禅让。

    身为太傅,身为长安里唯一残存的宇文宗室之二,宇文洽此时心中苦涩万分,他不过是一个傀儡就如同皇宫里的那位堂弟般任人摆布演完这最后的一场戏。

    宇文氏的江山自从前年四月先帝暴毙后一切急转直下,到了现在宇文氏除了皇宫里的小皇帝外长安城里就剩他和自己不到四岁的儿子,其他的宗室都已化作刀下冤魂。

    小皇帝那才几岁的两个皇弟已经‘病殁’,大周太祖文皇帝宇文泰的血脉就只剩下小皇帝宇文阐以及邺城那里被蜀国公尉迟迥拥立的宇文乾铿二人。

    其余的宗室就只剩下留在长安的他父子二人以及据守安州的叔父宇文亮父子三人,一年前还是五十多人的宇文宗室男丁已经凋零仅余五人。

    宇文洽看向窗外那熟悉的街景走了神。他在想自己的命运。按照前例禅让后的皇帝不会有好下场而前朝宗室的命运则在两可之间。

    三十一年前。东魏皇帝元善见禅让帝位于权臣高洋,次年被毒杀,二十五年前西魏皇帝元廓在权臣宇文护的逼迫下禅让帝位于宇文觉,不久后被杀。

    东魏的元氏被齐国屠杀,西魏的元氏倒是在周国幸存下来,宇文洽如今只期盼杨坚即位后能放过他和儿子共两个宇文宗室的性命。

    先帝四年前您去世时可曾想过大周江山会有今日宇文洽喃喃自语道,四年前去世的周武帝宇文邕留给太子宇文赟的是一个即将统一中原国力蒸蒸日上的大周,未曾想这一位只用了两年就折腾得人心尽失。

    杨坚擅权。那些曾经为大周出生入死的权贵们大部分都站在杨坚这边袖手旁观看着他一步步将大周吞下,若是武帝在时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想到这里已经是视线模糊,他知道自己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也无法反抗,唯一期望的是尽量的表现出恭顺以便能保住自己幼子的性命。

    就算要杀,就只杀我一个吧

    当日,相国隋王杨坚身着常服入宫,受册玺,改服纱帽黄袍接受周国皇帝禅让即帝位于临光殿,随后服兖冕召见群臣定国号为隋,改元开皇。大赦天下。

    立独孤伽罗为皇后,长子杨勇为太子。废除周六官,新朝官制依汉魏旧制。置三师三公及尚书门下内史秘书内侍五省。

    降周帝宇文阐为介国公搬出皇宫别院安置,食邑一万户,车服礼乐仍按故周旧制,上书不称表,答表不称诏。

    尘埃落定,相国杨坚终于走出了关键一步长安朝廷已经是换了主人故周之地已为隋土,这个消息也是随即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尤其是向邺城的东周朝廷涌去。

    。。。。。。

    巴州,西阳城东郊外军营,校场上士兵们全身披挂列队站立,他们身着黑色戎服精神抖擞一眼望去犹如黑色大潮,西阳郡公巴州刺史宇文温则是领着一众将领在台上迎风伫立。

    不久前的除夕夜田元升叛乱在宇文温的指挥下被迅速平息,新军士兵在此次事件中表现出色,在城中守卫西阳郡公府邸的士兵击退来袭陈军连番围攻最后反杀将对方打得落花流水。

    守卫城中各要害之地的士兵也完成了任务,在城中零星放火的贼人随后被他们击败并俘虏,在州兵的配合下将火势扑灭避免了大范围蔓延,在随后展开的大搜捕中将田元升等几个主谋的党羽一网打尽。

    留守城外军营的士兵在衡州刺史周法尚派来的奇兵策应下将在外围攻的鲁氏族兵一举击溃,双方合为一路浑水摸鱼混在鲁氏溃兵中将其老巢巴河城拿下。

    除夕之战俘获无算,宇文温自然是重重有赏:此次论功行赏不光赏钱财还增加了一样千百年来人人渴求的财富——土地。

    田元升及其同谋还有鲁氏被查抄的地产之中极大一部分是土地,扣去那些巧取豪夺的归还原主之后还有许多等待分配,宇文温‘肥水不流外人田’优先将这些已是无主的田地作为奖励分给有功将士。

    有了地人心才会真正安定下来,地里有了收成那么家才算稳定,有了房子一家老小就不怕日晒雨淋不必风餐露宿,有了家产士兵们才会死心塌地跟着宇文温去杀敌。

    ‘有恒产者有恒心’这句话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但大方向错不了,宇文温就是要让士兵们有归属感,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分田地,绝对的公平做不到但相对的公平他还是能办到,

    将领们自然是要有份,同时按照功劳依次分地,那些被充公的房产耕牛农具也是财产之一甚至包括奴婢,根据不同功劳有各种‘搭配’任选。

    分田地分人分房子这一举措极大地激励了士兵的士气,虽然距离正式的‘开盘’还有一段时间但大家都已经是夜不能寐,对于这些九成九以上穷苦出身的将士来说可是梦寐以求的事情。

    新军士兵无论是老兵还是两河口一战以及江津戍一战新入伙的俘虏兵只要是立了功都有份,宇文温方才当众宣布此次没有机会立功的下次立功了也一样有机会。

    从去年一月下旬招募人马组建新军到现在已经将近一年。宇文温拿着纸皮大喇叭喊着,一年了!总不能没有个正式的名字!

    这支军队是募兵制要是较真起来算是宇文温的私军,募兵是跟着主帅走的其兵员来自各地所以名字当然就不便用地名,对于起名颇有心得的宇文温很快便想好了新军的名字。

    新军是长枪阵为主防守能力很强但是按照之前史万岁的建议要强化突击能力也就是‘攻’,这一攻一防结合起来就是宇文温的灵感来源。

    长枪如林,须得林中有虎方能主动出击克敌制胜,此即为我军建军目标。宇文温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气势十足。

    要有虎在林,所以名字就是虎林军!




第一章 身影
    ?正月十五,祀蚕神,新年伊始,桑树开始抽条发芽,桑树的好坏关系到蚕儿的生长良好与否进而关系到百姓的生活好坏,百姓养蚕能否成功也关系到官府能否从他们那里拿到每户绢三匹的户调。

    为了祈求蚕神保佑自家种桑养蚕顺顺利利所以按风俗各个养蚕人家开始祭祀蚕神:将熬好的白粥用碗盛好添上油膏恭恭敬敬的捧着登上房子东南角,这个时候就可以向蚕神祈祷保佑自己家养的蚕又多又大。

    街道边,阿奴饶有趣味的看着一处民房里的户主祀蚕神而身旁一个侍女提篮候着,街道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大家都对这祀蚕神习以为常唯独阿奴有些‘少见多怪’。

    她自幼入了杨家跟着女郎杨丽华长大所以没见过这种民间习俗,后来杨丽华入宫做了太子妃她也跟在身边做女官,主仆二人在长安皇宫里生活了将近九年原以为就这样过一辈子未曾想遇到一个人从此改变了生活。

    阿奴一想到那人就有些无语随即没了围观的兴致继续向前走,今日小女郎宇文娥英要买好玩的东西她也顺便出来走动走动。

    半月前那场叛乱似乎从未发生过一般,西阳百姓们正忙着生计对那一晚的记忆似乎已经淡忘但是另一件事却是津津乐道。

    决战西阳之巅,这是如今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其中的‘独脚铜人宇文温’更是作为主角时不时被人提起,新年伊始,访亲拜友的人们把除夕之夜发生在西阳城的这场精彩打斗四处传扬如今已是众人皆知。

    官府已经多次辟谣说‘决战西阳之巅’绝无此事若是有人再私下乱传必定要追究责任云云,但是这种不痛不痒的措施不但制止不了故事的流传反倒是火上浇油。

    ‘他肯定就是故意的!’阿奴心中如是想,她的‘郎主’宇文温‘狡诈多变,诡计多端’满肚子鬼点子一定是这个‘决战西阳之巅’的故事幕后主使。

    目的就是鼓吹自己如何英勇神武,不过想想变成了恶俗的‘独脚铜人宇文温’倒是让人莞尔一笑,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故事更让人津津乐道,就连郎主杨丽华听了也是笑得合不拢嘴。

    西阳城是个小地方,繁荣程度和安陆没法比。至于长安么阿奴更是不屑于比,她觉得也只有洛阳故齐都城邺还有江南的建康才有资格和长安相提并论。

    前方街口人头攒动似乎是在听着什么消息,阿奴也不管那么多直接靠了上去看是出了什么事,只听人们都在议论着一件事情:陈国的皇帝去了。如今太子登基成了新皇帝。

    据说老官家是因为得知始兴王没了一口气接不上来就去了有人说着最新消息。

    要我说,始兴王就是个逆子,你们是不懂,当年我在湘州的时候那个始兴王做的事情啊啧啧,那就不是人做的事!

    始兴王陈叔陵在湘州做刺史的时候是弄得民不聊生可无论大臣们怎么弹劾都没用。陈帝总是不痛不痒的斥责几句就没了下文,长此以往陈叔陵就愈发跋扈。

    那这般说,新官家会不会派兵过来攻打西阳报仇?

    报仇?始兴王大过年的渡江偷袭,宇文使君还没找江南的武昌算账他们还有脸说报仇!有人义愤填膺的骂道,宇文使君拎着独脚铜人大战使出三分真龙气的始兴王陈叔陵最后将其击毙大家都是拍手称快,如今西阳城有宇文使君镇守他们可不怕江南的陈军过来。

    不要慌,宇文使君是何许人,宇文总管能看着他倒霉?要是江南的兵敢过来那么黄州总管当日就发兵赶来解围了!

    巴州刺史宇文温是安州总管宇文亮的次子,要是陈国的新官家派大军围了西阳城那宇文总管肯定不会见死不救,有了这个缘故大家反倒是不怕陈国兴兵来犯。

    阿奴听着这帮浑身臭汗的糙汉东拉西扯颇感无趣随即带着侍女走开。在城里转了一圈也没见什么新奇的玩意她也懒得再走,到市场里买了些小玩意和一只小乌龟便打道回府。

    小女郎来到西阳城后没了最要好的玩伴,‘萧阿姨’又时常被‘阿耶’折腾得起不来床而贴身小侍女短时间还跟不上节奏所以阿奴不得以再次变成陪玩。

    阿奴走在回府的路上忽然扭头向后看,侍女见状也是回头望却见人来人往也没看见有什么,正奇怪间忽然有人站到身边她觉得腰间被一个东西顶着随后对方低声说道:老实点,跟着我走!

    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侍女和阿奴分别被一人挟持着向一处巷子里走去,这四个人如同两对夫妻般一前一后走着在外人看来没有什么异常。

    进了巷子僻静处阿奴猛然转身手中已多了把匕首猛地向挟持她的男子划去,对方似乎早有提防侧身躲开正要探手向前抓却被对方一腿踢中命根疼得满地打滚。

    行云流水,她将手中篮子向挟持侍女的男子一甩逼得对方躲闪随即冲上前去狠狠踩在对方脚上。那人疼得身子一抖没顾得控制人被阿奴用手肘打中脸倒地,她赶紧拉着那侍女往外逃。

    巷子弯弯曲曲,阿奴二人没跑得多远前方两名男子堵了去路,脚步声起。方才被她打倒的两个人也追了上来,她二人刚想大叫却被两边同时冲了上来‘动手’。

    侍女被人打昏在地,阿奴见状正要拼命却见其中一名男子低喝一声住手让其他人停止行动接着亮出个令牌,她单手握着匕首靠墙站着看向那男子手中令牌随后愣住了。

    那个令牌上面刻着曲篆的杨字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样式,那是隋国公府的令牌,是老郎主隋国公杨坚亲信仆人才有资格拿的令牌。

    这令牌对外人没用但对于府里的仆人来说就和老郎主亲临没区别。是证明来人为老郎主亲派的凭证。

    阿奴姑娘,我等是从长安来的。那人看着阿奴说道,这东西是那一位让我等带过来的。

    你们想干什么?阿奴问道,对方能够喊出自己的名字又拿出令牌那么来意就很明显了,一时间心中百味杂陈但还是问了出来。

    带一大一小回去。对方回答得很干脆。

    阿奴闻言面色复杂,沉默片刻之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那人见状继续说道:阿奴姑娘,那一位问你是不是忘了在佛祖面前发过的誓言!

    这话如同一声晴天霹雳打在阿奴身上让她几乎站不住,多年前年幼时的誓言再次回荡在耳边,那誓言她哪里会忘哪里敢忘。

    但得一口气在,必护得女郎周全,如有违誓定死无葬身之地!

    见得阿奴魂不守舍的样子那人面色一喜随即趁热打铁:阿奴姑娘,那一位说了,只要两位安全回去,以前的事既往不咎。



第二章 动手
    ?阿奴被人堵在巷子里却听得对方要她协助救人回去,原以为是遇到贼人可对方竟然是长安那边派过来的人,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不,这不可能,你们是救不了的阿奴喃喃自语道,那男子闻言却是不以为意反而说只要有你从中协助那自然没问题。

    协助?阿奴摇了摇头,那府邸外人不知道她可知道得很清楚:这不是协助不协助的问题而是可不可行。

    无论是谁,进出府邸各个区域都要按着什么‘权限’,外院仆人没有资格进内院同时内院仆人也不得无故到外院,除了郎主宇文温和女眷外能够通行无阻独来独往的只有三个人:郎主心腹仆人宇文十五管家李三九内院管事刘彩云。

    但也仅限于他们独自一人,若是有人跟着进来一样会有健妇跟着一路随行,内院就如同雷池般不容许闲杂人等跨过半步。

    就连郎主的跟班兼护卫张鱼进出内院都要有人引路,护卫头领张定发也不例外,这倒也没什么毕竟隋国公府的规矩之严也是类似,最麻烦的是任何人外出都得登记。

    外院的仆人要外出必须要有管事的批条,内院的还得多加个管家的批条,然后出门时要登记出去的时间去哪里办什么事预计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无故回来太迟还会被扣工钱。

    这不是凭着一块令牌就能通行无阻的地方,当年在宫里她作为皇后/太后的心腹女官可以如此随意进出皇宫但在这西阳郡公府邸就不行,就算是夫人尉迟氏的贴身女仆翠云也不行。

    那个家伙钻了空子把太后杨丽华从宫里掳了出来那么自家府邸肯定是防得死死的!

    阿奴姑娘。只要用心。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我等的能耐足以完成这件事。

    你们唉。阿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后颓然蹲下,男子见状奇怪正要发问忽然间破空之声响起眉心钉了只箭。

    其余三名男子见状大惊还未来得,及反应便看见巷子两侧拐出几人,他们衣着统一有的手持木棒有的则是拿着刀和盾牌,一处墙头上还有人拿着弩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冲!他仨刚要拼命却被弩箭射翻,这些人似乎一开始就没打算贴身肉搏见着他们倒地才一拥而上。

    有人上前把昏倒地面的侍女扶起另一个则是走上前关切的问阿奴有没有事,阿奴起身摇了摇头示意无恙,又有人将跌落地面的篮子连着其中的东西和那只乌龟放好提了过来。

    阿奴姐,方才你一直没发信号可是让我等吓得半死。

    我我只是想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哎哟喂我的好姐姐。你不按事先说好的办要是出了差错我等可吃罪不起。

    阿奴歉意的笑了笑,她瞥见一人捡起地上那块令牌刚想要开口却默然的接过身边人手中的提篮,事到如今她还能如何。

    这是事先设计好的圈套,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自从年前府里护卫发现有人窥探之后便注意到了这伙人,在听得对方旁敲侧击的打听府里情况特别是在盯梢她之后开始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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