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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多谢宫监提醒”权策含笑道谢。

    “宴席之上,饮酒恐是难免之事,不宜过量,进食,还是能免则免”杨思勖放低声音,又强调了一遍。

    权策点点头,意味深长地道,“宫监所言甚是,饮食多了,难免要方便,本相身为司仪,若是总朝外头跑,须不成体统”

    杨思勖腮帮抖了抖,权策这个想法,很是朴素实在,但理解出了偏颇,他暗示的是餐食有问题,而不是饮食过度,出恭麻烦。

    不过,这样,似乎也很是妥当,只要他整场宴席,闭紧了双唇,不沾染那劳什子的慎恤膏,当不会给人谋算了去。

    “相爷心中有数便好”杨思勖将警讯带到,不再多说,一身轻松地告辞。

    权策将他送到门口,便返回书房,悠然品茗。

    “主人,杨思勖可是也察觉了东宫的异动”绝地和玉奴两人正在着手应对此事,微有些诧异,“是了,他本就是东宫夹带中人,控鹤府工地又在他的地盘,只要有心,应当是瞒不过他的”

    玉奴蹙了蹙眉头,跪坐在他对面,拿起茶壶换水,忧虑道,“主人,依着杨思勖所言,在饮食上,还是要谨慎一些为上”

    权策摇了摇头,“宴席之上,作为司仪,水米不进,滴酒不沾,这如何可能咱们占据先机,就依照先前的计划不变,只要封死了他们后头的操作空间,让他们谋算落空便好,不必太过紧张”

    “动静大了,怕是会引发一些连锁反应,得不偿失”

    那里毕竟是二张兄弟的场子,他们在其中扮演的角色看不分明,动作越大,越容易为人所趁。

    “这场婚宴,都说陛下要驾临,东宫在此时作祟,很是不智”绝地有些费解。

    “陛下”权策似笑非笑,“陛下怕是不会来了”

    余音悠悠,有无奈,有愤懑,也有嘲讽。

    玉奴心疼得紧,撅了撅红艳艳的嘴唇,眼珠子转悠着,盘算着该再多用些手段,让那恶心的所谓贵人付出代价才行。

    太初宫,长生殿。

    武后弯着腰,凝视着跪在下头的张易之,面无表情。

    “有人要谋害权策,你当将他们抓捕了来见朕,为何空着双手”武后声音渺远,如同来自九幽地狱。

    “臣只是拿了些蛛丝马迹,并无确切证据,亦不知背后谁人,向陛下禀报,是想着得陛下授权,以引蛇出洞之法,捉贼拿赃,臣愿以性命担保,权右相人身安全无虞”张易之语声微颤,咬紧了牙关,将早已备下的说辞说了出来。

    武后又是盯了他良久,叹了口气,“五郎,你与朕有夫妻之实,朕不妨与你说个分明,朕身边,有猫,也有狗,猫用以消遣,狗用以差遣,若无猫,朕不过几日不开怀,若无狗,朕御座根基不稳,政事无着”

    “何者轻,何者重,你替朕掂量掂量”

    张易之以头触地,接连叩了十几个响头,两股战战,不敢言语。

    “婚宴,朕可以不去,记得你的应承,权策但有分毫闪失,朕必取你性命”

    香风远去,张易之缓缓抬起头,站起身,抹了抹额头上沁出的血迹。

    “猫,消遣,几日不开怀”

    张易之俊美无俦的脸颊扭曲成一团。

    他不服。

    。




第628章 色即是空(二十一)
    万岁通天元年,冬月十一日夜。

    修义坊即是张府,张府便是修义坊。

    昔日太平公主再嫁武攸暨,两姓皇族结秦晋之好,政治意涵旷古烁今,举办婚礼的万年县衙四面围墙悉数拆除,供车马通行,火把四立,将行道树烤成焦黑。

    却也比不过眼下这般景象。

    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潮斗折蛇行,不只是张府内人流汹涌,张府外头也是人头攒动,灯火插遍墙壁屋檐,将整个修义坊照得亮如白昼,人喊马嘶,来往寒暄,声如鼎沸。

    武后没来,令不少人意外。

    但在神都洛阳西都长安两地的李氏皇族,却是来了个全乎,皇太子李显夫妇二人领衔,武氏方面,稍有些脸面的,得了二张兄弟的邀请,也都前来捧场,梁王武三思当仁不让是首席,李武两家,颇有些人档次不够,家道不兴,没拿到请柬,便是舍了面皮巧取豪夺,或是撒些钱帛金银出去,也要淘换一张来。

    一时间,公主郡主,王爷驸马,济济一堂。

    朝堂中枢文武,神都的士绅商贾,有上进诉求,又不怎生讲究节操的,更是削尖了脑袋也要钻进来,仿佛凑上了这个热闹,便是身价和地位的象征。

    婚宴在女方府中举行,迎亲的仪式便省却了,李重福前往后院将张家小娘子请出,一路踩着大红地毯,来到正堂,拜堂成礼。

    少了武后的环节,司仪的事务,更是轻省,权策应付裕如,操着高声,掐着节奏吆喝几嗓子,也便敷衍了过去。

    一对新婚夫妇完成了礼仪,平恩侯李重福牵着手中红色绸缎,引着新娘向洞房行去。

    “百年好合,公侯万代”

    “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

    一路行来,两侧贺客善祷善祝,都说着吉利话。

    权策回身看了看,皇太子李显太子妃韦氏,是为男方尊亲,衣妆盛大,端正坐着,贵不可言,凛凛然不容侵犯。

    权策嘴角一挑,溢出一丝轻笑,这样多好,做个高贵的太子妃,总要想着在床榻上有一番作为,实在是歪了路数。

    “陛下圣谕到”

    一声尖利的宣告声,进来了长串的宫中内侍。

    李重福的脚步戛然而止,懵懂地看着权策,似是还未曾在婚宴礼仪中醒来,等着司仪发号施令。

    权策见状,心下摇头,口中却不好怠慢,“圣命为大,平恩侯还是暂缓一步,先接了旨意”

    李重福这才有所动作,笼着身上的吉服,几大步蹿了出去,跪在张易之身侧等候宣旨,却将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扔在一边。

    权策哑然无语,摆摆手,唤了个侍女,将那张家小娘子也搀扶了过去。

    旨意很简单,就是封赏加恩,武后人虽没来,却以这种方式昭示二张兄弟的宠眷非同一般。

    李重福恢复平恩郡王爵位,他的新婚娇妻,也因此一跃成了郡王妃。

    除此之外,便是赐下宅邸,准许李重福出宫,开府建牙,领了武秉德遗留下的右羽林卫将军职务,此前这个职司是权竺兼领,眼下却是要交卸出去了。

    相比之下,赐物却是很简单,只有一条明黄色的同心结。

    “臣等叩谢陛下隆恩”张易之将装着同心结的漆盘高高举过头顶,声音前所未有的高亢。

    院墙内外,好大一场骚动。

    李重福东宫之子,因罪降了爵位,却因与张氏联姻而复爵。

    这还算不得什么,出宫开府,却是实实在在的天大恩典。

    皇嗣李旦在东宫的时候,他的子女,只有李隆基封了楚王,一度开府,因与权策对垒落败,又圈回东宫,便没了动静。

    李显回朝,正位东宫,子女年岁都不小,也是只有李裹儿一度能自由出入宫禁,同样不长久。

    圈在深宫,明面上身份尊贵,实则与软禁无异。

    “呜呜呜……”李重福捧着黄绫诏旨,伏地痛哭不已。

    对他而言,这不只是解除了软禁,实在是脱离了苦海折磨。

    “瞧这孩子,旁的都好,就是眼皮子浅了点儿,大喜的日子里,还哭上了”韦氏咯咯娇笑两声,俯下身子,亲自将他拉扯了起来,温声道,“日后便要自成一府,可不能失了体统”

    李重福抬起头,不期然见到韦氏眸中的冷光,身子一激灵,啼哭声顿止,只有眼泪还在一串串无声滑落。

    权策见状,赶忙招呼着众人恢复秩序,依礼将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仪礼已毕,本宫且去后苑招待女客,诸位贵宾且请尽兴”韦氏用眼角扫了权策一眼,告了声罪,便离开了正堂。

    “有劳内侍,传来佳音,还请赏脸入席,饮一杯水酒”张易之人逢喜事,也不再自矜身份,随口相邀。

    那内侍年岁颇大,圆滑得紧,“公爷开了金口,老奴敢不从命”

    此时仪礼已毕,主家与来客中身份显赫之人,在正堂重开宴席,相对排开两行桌案,每个桌案后头,各有两名侍女伺候。

    那内侍落座之后,游目四顾,登时如坐针毡,抬起大半的后臀,不敢坐实在了。

    一圈儿桌案前,是皇太子相王梁王新安县公,张易之张昌宗兄弟,还有政事堂诸位宰相,大周朝堂势力精粹,大半壁江山在此。

    战战兢兢忝陪末座,敬了一圈儿酒,案前的珍馐佳肴,他一筷子都没入口,便匆匆告退。

    “干爹,咱们回宫么”内侍的干儿子在前头驾车,放慢了车速,转头询问。

    “打发他们都回去”内侍满脸兴奋的红晕犹自未散,心绪难平,并不想立时回宫。

    这等与天下强权同坐共饮的壮举,在内侍之中,堪称空前绝后,不找个人显摆显摆,岂不是锦衣夜行

    “掉个头,去神都苑,找老杨说道说道”

    “哎,干爹您坐好喽”小内侍打了个响亮的鞭花儿,车轮辚辚,绕路转向神都苑。

    神都苑,杨思勖的居所。

    两人隔着小几对坐小酌,小几上摆着几样下酒菜。

    那内侍唾沫横飞,将自己的高光时刻显摆得淋漓尽致,不时用得意挑衅的眼神瞟着杨思勖,很是不可一世。

    杨思勖却不以为忤,顺着道,“如此宴席,你以皇差身份挤了上去,怕是谁都要给你几分颜面”

    “那是,酒到杯干,没人怠慢咱家”内侍嗓门儿抬高,面上的红晕越发鲜亮。

    “权右相也饮了”杨思勖出其不意,突地单拎出一个人来问。

    那内侍闻言,眼角立起,“你还不信权右相和善人,最是有涵养,哪里会让人坐蜡,自然是饮了”

    杨思勖心中一紧,强笑道,“久闻权右相海量,你应当也见识着了”

    “权右相何等样人,有节制得很,饮了几口,便用些餐食压上一压,瞧不出海量,咱家出来的时候,都有些脸红,身子还有点摇晃呢,嘿嘿嘿”那内侍压低了声音,分享私密事。

    杨思勖似是不胜酒力,举着酒杯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



第629章 色即是空(二十二)
    酒后迎风,权策有些上头,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还带着粉红的颜色。

    起初权策没有在意,但紧接着,身体也有异样的火热反应传来,身旁侍女身上的点点幽香,平素他习以为常的,眼下却是难以把持,他终于警觉起来。

    强撑着最后一丝冷静,眼前浮现出杨思勖的警告。

    “饮食,还是能免则免”

    善泳者溺于水,古人诚不我欺。

    失策了。

    杨思勖指的,根本就不是有人会借着引路将他带入歧途,而是餐食之中,本就有问题。

    除了韦氏,还有谁在阴我

    权策双目泛起赤红,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懊恼,自信过甚,即为自负,他不是第一次犯这种错误了。

    咬紧牙关,以绝大的毅力站起身来,微微弓着腰,保持着仪态,冲众人点了点头,缓步向着正堂门口挪去。

    东宫安排的引路人已经化成飞灰,取而代之的是无翼鸟的人,只要到了自己人身边,总能觅得机会脱离旁人算计。

    权策一起身,时刻注意他动向的无翼鸟立时上前来,搀扶住他。

    “离开这里”权策全身滚烫,见了来的是个侍女打扮的女子,身体又是一阵躁动,走动极不自然,行走间肌肤相接,愈发难以自控,双手乱动,将这只无翼鸟弄得面红耳赤。

    “将我打晕,速速召占星前来”权策喉咙中呼噜噜喘着粗气,总算还有些许清明,下了这道命令后,后脑一阵火烧火燎,饿狼一般盯着自己的下属,彻底迷失了本心。

    那无翼鸟本就察觉主人有异常,只以为是酒后起了兴致,服从权策已渗入骨子里,听凭他施为,只是有几分羞臊无力。

    听了权策打晕他的指令之后,登时清醒过来,毫不迟疑,挥手便在他后脖颈砍了一记手刀,双臂一沉,将权策横抱在怀中,抄着一条昏暗无光的小径,向前院疾奔而去,绝地和占星等人都在那里等待消息。

    “站住,你是何人要将大兄带到哪里”

    前头突地举起了火把,现出三个精壮护卫的身形,呈品字形将他围了起来。

    居中一人,娇美无双,身上的衣装更是华贵到极致,正视旁视,光中影中,各呈一色,百鸟之状,并见裙中,这幅百鸟裙衬得她在俏丽之外,更增成熟艳丽。

    正是安乐郡主李裹儿。

    “郡主……”那无翼鸟是认得李裹儿的,毕竟曾在权策身边教养数年,叫出声后,又陷入沉默,她眼下的身份是张府侍女,以这种方式带走权策,确实是惹人生疑,但她又不能随意表明身份,一时间进退两难。

    “哼,居心不轨,胆敢在东宫的喜事上作祟,谋害我大兄,真真吃了熊心豹子胆”李裹儿见她张口结舌,露出得意的笑容,“拿下她”

    那三名护卫猱身而上,无翼鸟将权策背在身上,自腰间掣出短匕,奋起迎战。

    她的身手是无翼鸟中出类拔萃的,要不然也不会单独近身执行任务,但在三名壮汉围攻之下,还要保护权策不受伤害,还是有些苦难,没几个回合就险象环生,腿上挨了一剑,单膝跪倒在地上。

    又有破风声自脑后袭来,攻击的是她的肩头,但权策也在背后,她生怕伤及,顾不得躲闪,先将权策自后背上挪到胸前护住,躲闪不及,硬生生又挨了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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