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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破晓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尘都乞儿

    鲜血溅落在权策面上,竟看不到红色,实在是他的脸颊已经红彤彤如同烧熟一般。

    无翼鸟心头大急,顾不得再保守机密,嘬起嘴唇,就要长啸召唤同伴。

    不巧的是,旁边的李裹儿,也瞧见了权策的状态,再耽搁下去,难免生出意外,挥舞着美轮美奂的袍袖,一声厉喝,“杀了她”

    长啸尚未出声,一柄雪亮的利剑已经透胸而过。

    剧痛来袭,遍体生凉,无翼鸟眉头都不曾皱,垂首目注如同火烧一般的权策,挣扎了下,试图发出些声响,未能成功,轰然仆倒。

    “你们将她料理了”李裹儿摆摆手,亲自动手,和一个侍女一道,搀扶起权策。

    绕过正堂,脚步匆匆,快步来到后院东南角的一处阁楼。

    伸手推开阁楼顶层的闺阁,李裹儿摆了摆手,“你且下去,就在楼下守着,就说是母妃有恙,不能见外人”

    想了想,又叮嘱了几句,“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得上来”

    那侍女连连应命,迈着小碎步,快步下楼。

    “母妃,你这次可以如愿了”

    偌大闺阁,是个套间,外室只有一根红烛摇曳,显得光亮朦胧。

    李裹儿唤了一声,却没有听到回应,好奇地推开内室的门,才迈步进去,里头也是光亮微弱,依稀能看清一张雕花大床,上头挂着锥形的粉红色帷帐,室内漂浮着异样的甜香气息。

    李裹儿走到近前,看到床边放着一套茶具,边上还有个瓷瓶,显然也是给权策准备的礼物,却是未曾派上用场。

    “噗嗤……”李裹儿失笑,“母妃,我们母女俩,却是想到一起,一起去了……”

    张口说了几句话,周身上下一阵阵酥麻酸痒,身子一软,倒在榻上,碰到一个同样滚烫的身躯,比她更要丰腴几分。

    太初宫,掖庭。

    今夜,武后心境不佳,召她陪着饮酒,却又一言不发,枯坐闷酒,直到夜深,才睡下。

    上官婉儿回到掖庭住处,沐浴更衣,却有个小内侍求见。

    他们出宫宣旨,按例要回宫复命,将诏旨用印封存,这是上官婉儿的权限,却并不需要她亲力亲为,有识文断字的女官协助她。

    上官婉儿心神不宁,未曾将他支走,唤了几个戎装侍女,亲自见了那小内侍。

    小内侍依着规矩将一应文牍手续呈上,又禀报了接旨之人的反应,见上官婉儿点头,便转身退了出去。

    “站住”上官婉儿突地叫停,小内侍的背上,有一团脏污,似是酒渍,迷迷糊糊,分明涂抹着一个权字,旁的她可以不理,这个字,却是怠慢不得。

    “昭容有何吩咐”小内侍紧张得身子跳了跳。

    “你们酉时出宫,亥时才回,除了修义坊,还去了何处”上官婉儿眉眼如刀。

    小内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昭容恕罪,奴婢干爹在张给事中府上饮了喜酒,感了风寒,去瞧了医生……”

    “住口,说真话,我可饶了你们”上官婉儿厉声打断他,抽出戎装宫女腰间横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再说鬼话,我便让你们去阴曹地府,说个够”

    “昭容饶命,饶命,奴婢等又去了神都苑,未见外人,只见了杨宫监,因一时贪杯,误了时辰,昭容饶命”小内侍叩头砰砰作响。

    上官婉儿收起横刀,凤目之中闪出几道精光。

    。




第630章 色即是空(二十三)
    永乐坊,太平公主府。

    长街上马蹄声如雷,无视驻马竿,直冲府门前。

    门前戍守的折冲都尉大怒,正要上前呵斥,见到翻身下马之人,立时没了动静。

    来人不是锦衣贵胄,也不是紫袍大员,穿着缁衣,束着道士发髻,面容威严,正是权策身边的贴身长随,义阳公主府供奉绝地。

    “我要面见公主殿下,十万火急”

    绝地一阵风般冲进门没多久,又有两骑快马飞驰而至,折冲都尉谨慎上前察看,再次缄口不言,其中一个他认得,是宫中皇帝陛下的贴身女官谢瑶环,另一人他不认得,但穿着的是高品内侍服饰,公主府门前奔马,必有来由。

    “我等要面见公主殿下,速速通传”

    “谢娘子,杨宫监,请随小的来”门房的人眉眼更要通透几分,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结合方才绝地的急迫,势必是有甚大事发生,二话不说,转头便疾步带人进门。

    寝居外室。

    太平公主裹着一件裘皮的披帛,披散着一头青丝,素面朝天,她也赴了张府的婚宴,才回来歇下未久,面上有一丝倦色,“你夤夜赶来,所为何事”

    “殿下,主人在张府失踪”绝地额头冷汗涔涔,言简意赅。

    噌的一声,太平公主几乎是跃起身,倦意尽去,大惊失色,尖声道,“大郎失踪如何失踪可有线索你们便一无所觉”

    绝地满面羞惭,垂下头,将事前察知,东宫韦氏有意借此宴席,误导权策入彀,引诱他床榻行欢之事,和盘托出,“主人面羞,以为此事上不得台面,且碍着二张兄弟的干系,不欲大张旗鼓,只想着令她算计落空,安排了得力人手,替代东宫安排的引路之人,不料,又横生枝节,想必是另有招数,我等未曾全盘掌握”

    “哼,大郎宽仁,韦氏无耻”太平公主怒声吐出这几个字,面上神色却放松了几分,不干涉性命,一切都有转圜余地,原地打了几转,又问道,“那张府你可曾搜查过”

    绝地摇摇头,见太平公主要发怒,赶忙解释,“殿下,若主人失踪之事传开,怕会引起心怀不轨之人注意,再做些文章,局势将更趋复杂,小的不敢声张,暗地里调动了人手混入张府各处摸排,对外谎称主人已经回府,又对府中谎称主人留宿张府”

    “若今夜不能查到主人影踪……”

    “住口”太平公主呵斥一声,眉梢暴跳,更见躁动,“就没有旁的蛛丝马迹”

    绝地又摇了摇头,眼皮一跳,“殿下,小的离去之时,偶遇了邺国公,他特意问起主人行踪,似是意有所指……”

    “张昌宗”太平公主不怒反笑,面露狠厉之色,“好得很,本宫正愁找不到人出气呢”

    微一沉吟,纤手一指,“香奴,持本宫名刺,即刻去左监门卫,就以大郎的名义,让武秉德找个由头,去右监门卫闹出些动静来”

    香奴接了命令,急匆匆离去。

    “你再想想,还有谁……”

    太平公主满腔戾气无处发泄,催问绝地,找人下手。

    “公主殿下,谢女官和杨宫监求见”

    “让他们进来”太平公主转了个身,衣裙荡漾起一圈曼妙的圆形波纹,回到坐榻前坐定。

    “拜见公主殿下”谢瑶环和杨思勖一同躬身行礼。

    太平公主挑了挑眼皮,冲谢瑶环微微颔首,她的来意不难猜度,梅花内卫手眼通天,想必也是得了权策失踪的消息,杨思勖这个东宫爪牙,她却是懒得给好脸色,傲然扬起下巴,冷声道,“杨思勖,你家主子带了什么话,快些说来”

    “殿下误会了”杨思勖面容发苦,“老奴此来,是知晓些细枝末节,愿供殿下参详”

    “哦”太平公主身子前倾,急声道,“说来听听”

    杨思勖将他所探听到的消息,安乐郡主李裹儿的异动和慎恤膏之事告知,“两相对照,老奴以为,太子妃殿下和安乐郡主分别出手,用的又是这等药物,意图一目了然,右相应还在张府无疑”

    太平公主看了谢瑶环一眼,“谢娘子有何打算”

    谢瑶环腮边牙关鼓动,“上官昭容传讯给我,她不便动弹,只说要有人付出惨痛代价”

    时不我待,四人飞快议定行止对策,便连夜分头行动。

    冬月十二日寅时,天色漆黑如墨,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修义坊,张府。

    张易之和张昌宗兄弟负手,陪同太子李显,在后苑阁楼下站定。

    李显宿醉才醒,睡眼惺忪,有些担忧。

    二张兄弟却心怀鬼胎,张易之面有得色,风轻云淡,张昌宗却是兴奋之色溢于言表,翘着脚张望,有些迫不及待。

    “太子妃殿下可曾起身,你上去传个话,就说本宫带她回宫请御医调理,总好过硬捱着”李显摆摆手,打发门口那个摇摇欲坠的宫女上去。

    “太子殿下,太子妃说是身子不爽利,不得传召,任何人不得上楼”那宫女见到贵人们前来,插葱一样福礼,但却记得李裹儿的交代,支支吾吾委婉回绝。

    李显闻言,便点了点头,似是并不打算逾越韦氏的禁令。

    张易之满面讥嘲,微微侧身,丢了个眼色给张昌宗。

    “放肆”张昌宗挺身而出,并指如刀,厉声呵斥,“没规矩的东西,你可知你在拦谁的路还不速速退下”

    那宫女打了个哆嗦,双膝跪地,垂着头,不敢多言。

    “殿下,请”张易之轻舒猿臂,面上带着和善的笑容,温声道,“太子妃玉体抱恙,殿下定是心焦得很,上楼去瞧瞧,也是夫妻应有之义”

    “也好”李显本无主见,听张易之说得有理,便举步要迈进阁楼。

    张昌宗和张易之对视一眼,眉飞色舞。

    “皇兄且慢”一声清越的声音破空而来,带着点微微喘息。

    两排大红灯笼雁分两行,现出太平公主雍容华贵的身影。

    “你们这些大男人,却是不晓事理”太平公主开口就是一声责骂,将在场三人都骂了进去,“女人家的病痛,你们晓得了便是,非要寻根究底是何道理”

    “再者说了,便是夫妻之间,总有些避讳在,触了女人家的霉头晦气,若是连累皇家,谁能担待得起”

    一席话,说得众人哑口无言。

    太平公主甩甩衣袖,身后跟出数十名劲装壮汉,都是目露精光的勇悍之辈,将登楼通道,牢牢守住。

    “我且上楼去瞧瞧,你们在底下守着,还是嫂嫂那句话,不得传召,任何人不得上楼”

    众人目送她款款上楼,李显还有些糊涂,“太平怎的在此莫不是爱妃唤她来的”

    张昌宗气急败坏,眼珠一转,上前揪住那宫女,“你来说,阁楼上,除了太子妃,还有谁人在”

    “郡主……唔……”那宫女才说出两个字,身子猛地一颤,嘴角溢出黑血,倒地身亡。

    张昌宗连忙将她丢掉,李显惊骇万分,连连后退,酒醒了,睡意也没了,“保护本宫……”

    张易之薄薄的双唇紧紧抿着,冷笑一声,“好手段,左右,唤些人来,保护皇太子”

    。



第631章 色即是空(二十四)
    阁楼下张易之的叫嚣,声声入耳。

    阁楼上三人六目,静静相对。

    噔噔噔。

    太平公主攀爬楼梯的脚步声渐行渐近,安静气氛缓缓溶解。

    “大郎,却是好本事,还会对舅母下药了”韦氏慵懒着衣,伸腿下了床榻,眼波如丝,媚意流泻,“舅母这第三回还没来,你却是先下手了……只是,你要我便罢,为何要算计上裹儿”

    话到尾声,却是陡然变得凄厉起来,目光如刀,双手握紧了腰间丝绦,青筋暴跳。

    听得她这一声嘶吼,仍在床榻上的李裹儿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拥着锦被,呜呜啼哭,口中不时唤着大兄,犹如一头受伤濒死的小兽,悲戚情状,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权策的衣衫已然整齐,却并没有走远,就在床榻边的胡凳上坐着,面容清冷如水,手中把玩着那个未曾启用的精美瓷瓶,一言不发。

    “怎的无话可说了可儿还是个闺女,你饮了些酒,便肆意作恶,没个交代不成”脚步声清晰可闻,韦氏愈发急切,指着床榻上的污秽,几乎跳脚。

    她的本意是将权策笼络到裙下,既有本心里贪慕男女之思,更有寻求助力的意思,破个局,稳固东宫储位,怎料事态大变,她虽如愿以偿,却搭上了李裹儿,母女同衾,便是她素来浪荡,也是超出寻常的刺激。

    如此荒诞局面,必有外力推波助澜,却是无法再像计划一般,用水磨工夫,与他温情脉脉,用一日夫妻百日恩要求些什么,也顾不得分辨是哪家出的黑手,总要先趁着事证俱在,将权策的愧疚坐实,留作筹码。

    “呜呜呜……”李裹儿的哭声更大。

    太平公主丰腴绰约的身形迈步进来,无视韦氏李裹儿母女,一个闹,一个哭,径直走到权策身前,将他拉了起来,上下摸索一番,确认没有缺胳膊少腿,一颗心才算放下,一头撞进他的怀中,双臂抱得死紧。

    感觉到阵阵勒疼,权策渐渐回过神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中重重烦恶和厌倦,低头在太平公主腮边轻轻一吻,“太平,外间情形如何”

    这是他清醒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太平公主感觉到腮边的温热,脸颊上不可遏制绽开灿烂的笑纹,琼鼻微皱,颇觉此间气息不好闻,翻了个娇俏的白眼,却是不搭理他。

    松开他,转身绕过斗鸡一样的韦氏,走到拥被呜咽的李裹儿身边,自袖中拿出一个字条,“安乐郡主,本宫不识得这个字,你来教教本宫如何”

    李裹儿抬起头,初经风雨,娇俏与艳丽并存,美艳不可方物,点点泪痕宛然,梨花带雨,更增魅惑,我见犹怜。

    抬眼一看之下,满面嫣红褪去,变得惨白,既是被人拿住了,她也不再伪装。

    双手松开锦被,露出雪腻肩头,轻轻拭去眼泪,理了理凌乱发丝,也不着衣,就那么大喇喇站起来,“姑母,那三个字,是慎恤膏,东汉流传下来的方子,瞧着大兄昨夜的疯狂模样,效用名不虚传”

    “大兄,您教了裹儿许多道理,昨夜这一课,却是有些疼痛呢”李裹儿侧身弯腰,坐在了权策怀中,拱了拱,像是一只温驯的小猫。

    权策捋了捋她的发丝,将她抱起,回到榻边,一手一脚为她穿衣,痛切之情溢于言表,“只是可惜,大兄教的,甚少见你用,大兄没教的,你施展得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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