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综合其他

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他转向赵芮,复又道:“陛下,庆元三年延州遭屠,北蛮从兴庆府进关,一路过了夏州才开始扯旗,夏州至于延州,沿途快马也要十多天路程,保安军沿途都有斥候,为甚会一点消息也无,竟是致使延州十余万军民命丧贼手,如此诡异之状,朝中当日查了许久,最终不了了之,臣追查许多年,阴差阳错,眼下却是知晓了实情”
殿中旁人不过惊愕,顾延章立在后头,却是不由自主地上前了几步,几乎克制不住地攥紧了拳头,只盯着吴益不放。
吴益道:“陛下,魏王殿下私通北蛮,私设榷场,暗卖茶叶、盐、粗铁、绸布于夏州,他在延州颇有门路,私交官员,延州上下怕是皆知此事,不过瞒着朝中而已当日北蛮扣关,正是扮作魏王的商队、从人,一路瞒过守军,才能这般长驱直入”
如果说方才吴益指控赵铎私藏铁矿,强派课铁,皆朝廷之命敛财敛铁已是能坏了他的名声的话,眼下这一番话,已是能将赵铎打入十八层地狱。
一名为了银钱与敌国同通的藩王,论起罪名来,已是难与造反论出高下,虽说其人本意未必是将北蛮放入关中,可实际上已经造成了这样的结果,延州城陷,军民遭屠,一个不好,就算身体里流着赵姓的血,赵铎也未必能保得住项上人头。
赵铎几次要辩,才张开口,已经被吴益打断。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吴益此时站立的方位已是转向坐在一旁的张太后,口称陛下,眼睛却是看着圣人,又道:“永王殿下骑射俱佳,一年不晓得外出打猎多少次,便是偶然会有烈马失蹄,可那马匹又不是生马,怎的会忽然出得这样的事更何况以永王之能,即便无法控制烈马,难道滚下马身,保住性命也不得吗本官只想问,殿下,当日永王外出打猎之前,曾在您府上待了一个时辰有余,这其中在您府上吃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说到此处,吴益又点了当日永王身故的许多疑点,又数了人证,更做了许多推测,一应推断都指向永王身死不是意外,乃是人为。而那幕后之人,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赵铎。
吴益一番言辞,严丝合缝,虽然并无什么一击而中的证据,全是人证、推测,当中夹着并不能称得上板上钉钉的物证,赵铎想要反驳,却也只能口头反驳,越发显得无力与苍白。
这一回,面色剧变的不止是赵铎,却是变成了张太后。
永王乃是她最为心爱的儿子,意外身亡之后,张太后过了许久才走出伤痛,此时被人翻出从前之事,虽然吴益全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却已经足以令她心痛。
“如此野心,如此恶行,如何能当大位如何能继大统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不能妄下定论”
说到此处,吴益不忘转头寻了一圈。
没过多久,他就找到了远远站着的顾延章与郑霖,口中道:“顾副使同郑正言已是到了,两位从前都在延州任官,其中顾副使更是延州人,依臣之见,定姚监之事,延州被屠之事,他二人定是比臣知道得更多,据臣所知,顾副使的岳父在延州被屠之时,还是延州钤辖,臣就不多言了,今次特请两位来解说一番”
一一原来把顾延章、郑霖二人召进宫来,居然是为着这样一桩事,而提议之人,竟是吴益
直到此时,顾延章还未搞明白福宁宫中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躺在床榻上的赵芮面色并不苍白,相反,竟是有几分异样的红润,他说话、行事都无异常,看上去并不像是弥留之人。
入宫前,顾延章与季清菱都在猜测,怕是天子突发疾病正着急内禅。可现下看来,怕是无稽之谈。
可此间两府重臣俱在,宗亲、藩王、太后、皇后、权贵显要也都在场,吴益在此滔滔不绝,一心一意打倒魏王赵铎,还说什么“当大位”、“继大统”,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天子当真要把皇位传位魏王
可这说不通啊
顾延章心中还在思索,一旁的郑霖已是顺着说起了当日延州的冶户情况。
他似乎早做了准备,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一一道来,显得层次井然,几乎句句扣着吴益的话,一面显得自己对当年延州情况了如指掌,便是不在自己辖内的事情,也十分上心一一定姚监乃是独立的冶铁监,本来不受延州管辖,可他竟是如此了解,一开口,就让人信了七八分。
他说完定姚监,又说当日延州城破的情形,果然同吴益所说又是一致,还特意补充了不少细节,越发听起来无懈可击。
镇戎军乃是杨奎嫡系,更是大晋的精锐军队,其中军官心气太高,赵铎欲要收买,一来没有途径,二来价格也高,他便乘着保安军与镇戎军换防的时候,接连派了好几支商队去北蛮做生意,谁晓得商队还未回来,却是被早有准备的蛮子借了名字,运着兵刃入了关。
保安军见得人回来,只以为是才出去的魏王属下,自然半点没有防范,更不会示警,哪里晓得放进去的竟是一队恶贼。
郑霖听着好似只是在说从前在延州为官时的见闻,可实际上,却是把吴益原本的推测留下的漏洞补了不少,说完之后,复又转头望着顾延章,口中道:“顾副使岳父便是延州城中其时的钤辖,不知他有无与魏王殿下来往”
说到此处,又逼了一句,问道:“不知顾副使有什么什么话欲要补充”
他望着顾延章,顾延章却没有理会他,而是皱着眉头,看着远处的床榻。
一一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陛下靠躺在床上,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动弹,也很久没有发声。
“顾副使”
郑霖又催了一句。
几乎人人都转向了顾延章,等着他说话。
顾延章却是上前一步,提声叫道:“陛下。”
他的声音清亮,传得远远的,哪怕外头雨声哗哗作响,张太后、杨皇后一站一坐在前头的床榻边上,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顾延章的叫唤,众人终于又把注意力转回了天子身上。
一一方才吴益所说,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不知不觉之间,人人已是听得入神,难免忽视了后头坐着的赵芮。
赵芮没有动弹。
顾延章复又提高了两分音量,叫道:“陛下”
赵芮依旧没有反应。
杨皇后心中狂跳,手脚皆在发抖,往床榻边上走了几步,也顾不得此时人人都在一旁,伸手抓住赵芮的手,尖声叫道:“陛下”
入手尚有一点温度。
旁边的御医只慢了一拍,已是全数围了上来。
福宁宫中无一人说话,人人盯着床榻上。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御医们慢慢地散了开来,其中一人哆嗦着转过身来,张了张口,先转向下头站着的臣子,复又转向一旁坐着的张太后,半晌,终于对着张太后小声道:“陛下陛下大行了”





娇术 第七百六十五章 山崩
张太后瞳孔一缩,扶着交椅倏地就站了起来,一把甩开欲要上前扶着的赵颙,往床前行去。
床榻之上,赵芮已经被御医放平,正悄无声息地躺着。
张太后坐在床沿上,兀自发了一会怔,半晌方才伸出手去,一手搭在儿子的脉搏上,一手则是去探试鼻息。
杨皇后哆嗦着扶着床柱,盯着丈夫的脸。
顾延章远远站着,只能看见赵芮身上盖着的薄被,一时有些恍惚。
仿佛过了许久许久,方才慢慢从床边传来低低的抽泣声,很快,一个接着一个,宫人、内侍、朝臣、宗室,人人都跟着悲号起来。
外头风雨飘摇,风声、雨声之中,夹着福宁宫中的一片哭声,让人闻之心伤。
宫中人上下一同嚎哭了一阵,渐渐的,哭声越小,殿内弥漫开来一种难以描述的氛围。两府重臣、皇室宗亲哭几声,抬一会头,或彼此对视,或偷偷去看坐在床沿上的张太后,或是去看不远处的济王赵颙、魏王赵铎,却无一人说话。
一切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没有人能想象得到,片刻前还能发声追问的赵芮,会这样快就归了西。
按着他原本的旨意,皇位当要传给魏王赵铎,可吴益恰才那样一番指控,赵铎又全无辩驳之力,人证、物证俱在,虽然未必能称得上证据确凿,板上钉钉,可若说其中一点都不作数,实在无人会去相信。
赵惯来仁厚,他对两个弟弟、一个庶兄都宽容得很,钱、物上也十分大方。他那长兄因是宫人所出,又有腿疾,一向服顺得很,从来不曾惹事,可两个弟弟,尤其是行三的济王赵颙,因得张太后偏爱,行事即便称不上嚣张跋扈,却也十分任意而为。
若说济王、魏王私下里偷偷在监冶之中取用冶矿也好,同北蛮私行买卖也罢,面上不说,私下拿出来讨论,朝中实在无人不信。
一一这并不是什么罕见之事。
能在此时站在福宁宫中的,没有谁不外放为官过,自然知道越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譬如延州、广南、河间、秦州,越容易出这样的事情。若说延州城中有官员与藩王同流合污,共同在夏州榷场买卖通商,谋取私利,无人会觉得稀奇。
既如此,如若魏王赵铎果真做下了如此荒谬之举,如何还能担当大任
魏王不能继位,皇位空悬,天子无后,又能传位给谁
不需要人指点,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心中起了思量。
一一最好出身正统、资质合宜、年岁合适,最最要紧的是,要子嗣兴旺。
这样一个新皇,只要继位,甚至不需要后宫垂帘,便能直接亲政。
想要朝堂安稳,皇位自然是变数越少越好。
随着殿中越发安静,过了不知多久,在极小的抽泣声中,终于有人开口道:“太后,陛下大行,不知谁人继位”
随着这人的一句话,原本各有思量的人,仿佛得了号令一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小心地朝着立在张太后身旁的那一个人看去。
不远处,一人身着锦袍,头戴玉冠,正一脸悲伤,只自顾自地擦着脸上的泪,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也什么都没有听到。
一一正是方才着力为儿子拒绝过继的济王赵颙。
丑时一刻。
随着街巷中打更人手中更鼓的敲响,相国寺外的一处屋舍之中很快开始有了动静。
不多时,厢房里有一人推开门,自里头走了出来,往西边的厨房行去。
他才走出没几步,屋中就传来一名老妇的声音,她隔着窗户叫道:“老头子,外头雨大不大的”
被称作老头子的人约莫六十上下,背部已经佝偻,仿佛背着一个不大的铁锅一般,外头天虽然黑,可他却并未点灯,也没有燃火把,只凭着记忆摸黑继续走着,边走边回道:“雨大得很你带张油纸挡一挡”
和着他的回话声,外头的雨势果然雨大,大滴大滴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
到得如今,京中已经连下了三天的大雨,此处房舍中低外高,天井里已经蓄了不少的积水排不出去,被雨水打着,发出哗啦啦的声音。
老头口中嘟哝着“这场雨下得真玄乎”,便随手抓起檐下的木板挡在头顶,小跑着往西边跑去。
进了厨房,他先是将灶台上的火给生了,烧了一锅水,复才洗了洗石磨,又扛了一桶泡好的黄豆到石磨旁,开始舀了豆子磨起豆浆来。
他在此处磨了几瓢豆子,后头老妇也跟着进了来,口中道:“真邪了门了,眼看就要入冬,怎的这雨竟是没完没了”
一面说着,一面去给老头做搭手。
两人齐心协力,两个多时辰之后终于把两大桶豆子都磨成了豆浆,又用石膏点了卤,等到豆浆饮子凝成了豆花,才一齐将厨房中许多东西都搬运到了推车上。
雨势越急,夫妻二人候了半日,也不曾见得雨停,那老头便道:“算了,先出门再说罢。”
果然叫妻子去开门,自家在前头拉着车往外走去。
此时已过辰时,因得连番大雨,天边并无太阳,倒是昏昏黑黑的,像黑夜多过白天。
老夫妻二人推车行到了平日里摆摊的大相国寺旁,寻了自己一惯占着的位子,开始搭起棚子来。
雨水不歇,来往的客人比起从前自然少了许多,夫妻二人便得闲坐下来同惯熟的客人说话。
“赖老哥,你家见天就只做豆腐脑子,豆浆饮子,也不晓得配个炊饼油条子”
老头呵呵一笑,道:“我这豆腐可是敬过上的你们有得吃还在此处嫌弃,也不晓得哪里来的毛病”
先前说话那人一时有些吃惊,仿佛被他这话给呛住了,旁边同桌的却是笑道:“你听赖老哥在此处吹,他供着相国寺里头的豆腐,去岁皇上来此吃了一桌席,也不晓得里头是不是有他家豆腐,便叫他从年头吹到了年尾”
此时时辰虽然不是太早,却因天时不好,不过三四张小桌子,竟是没有坐满,约莫十来个人听得那人如是说,俱都跟着笑了起来。
豆腐脑子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赖老头,稀里哗啦就将那白嫩香甜的豆腐脑子一碗接一碗地吃进了肚子里。
众人正说着话,却是见得十来步开外一人从打着伞往此处走来,行到摊子前,叫道:“老板,给我来一碗豆腐脑。”
赖老头应了一声,转头先向原先客人们笑了笑,复才过去给新来的人舀豆腐脑。
他将那一个大碗递过去,又要把对方手中的铜板接过来,左手未松,右手未接,忽然之间,却是听得自北边不知什么地方远远传来一阵钟声。
那声音隐隐约约的,仿佛被淹没在了雨声之中,却是一下又一下,十分执着,并不肯停下来。
木桌旁坐着的客人俱是呆愣了一下,有人举着手里的碗,有人持着调羹,有人口中含着豆腐脑子,有人还在吞咽,却是都跟着往北边望去。
钟声不歇,接连敲了不晓得多少下。
随着最后一声余音袅袅散去,只听“砰啷”一声,赖老头手中的粗瓷碗竟是就这般砸到了地上。
瓷片四散,白花花的豆腐脑洒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抖了几抖。
跟着粗瓷碗一并掉落在地的,还有十余枚铜板。
铜板骨碌碌地四处滚落,滴溜溜地倒在了一张桌子旁的客人脚下,理直气壮地躺了下去,却无一人去理会它。
众人只死死盯着北边的方向。
半晌,有人哆哆嗦嗦地问道:“方才响了多少下”
没有人正面回答他的话。
过了好几息的功夫,才有人喃喃地道:“是陛下陛下,驾崩了”
众人站起身来,望着北边禁宫的方向,再无人去管桌上的瓷碗,却是一个个潸然泪下。




娇术 第七百六十六章 自发
大雨如注。
赖老头的摊子还在摆在大相国寺外,四五张桌子、二十来张小几子四处散放着,桌上七零八落地扔着十来碗没吃完的豆腐脑子。
他没有再去理会,只由这许多东西丢在那里,自己则是与妻子打着油伞,跌跌撞撞地往宫门处行去。
原本清冷的街道上,渐渐流涌而出不少行人,除却大相国寺中早早去上香的百姓,另也有许多寺中和尚,众人出得门,各自稀稀拉拉站在门外,有人垫着脚,有人去踩高台,或去找大石,俱是往北边极目望去,好似这样就能看进宫门一般。
只过了片刻功夫,路上行人已是越来越多,百姓在大街小巷中汇集,冒着大雨,或遮着伞,或穿着蓑衣,甚至有人就这般淋着雨,一齐往宫门的方向而去。
赖老头不知道自己与妻子究竟走了多久,又走了多远,等他回过神来,却是发现身旁已经全是人,有衣衫褴褛的乞儿,有蓬头跣足的道人,有满脸皱纹的老妇,也有被老娘牵着,看上去仅是七八岁的小儿,就这般人挤着人,在这浸凉的初秋深冬,竟是把人挤得全身都是湿漉漉的。
他兀自发愣,只晓得往前头挪,然则前边不知出了什么事,竟是越挪越慢,
抬头望去,从巷尾到街头,处处都是人,比肩继踵,人头攒动,却是不曾闻得有声音。
赖老头此时终于反应过来,自家身上那湿水并不是汗,原是雨水。
雨势未歇,宣德门前人群越聚越多,已是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场中无人说话,只是望着宫门,都在默默等着。
风云飘摇里,禁宫中再一次响起了钟声。
两幅白布自宣德门上缓缓落下,被雨水打湿,重重地打在门柱上。
赖老头站得远,看不清白布,却听得到声音。
钟声嗡嗡的,震得他几乎站都站不稳。
嚎啕的哭声不知从何而起,漫天遍地。
赖老头弓着背,与老妻互相搀扶着,面上全是水渍,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他哆哆嗦嗦的地转头,却见妻子涕泪横流。
他张着嘴巴,欲要哭,却没有哭出声,一张嘴张张合合半日,最后才哑着道:“陛陛”
陛了许久,也没有把那一个下字说出来。
御街上全是哭声。
不知是谁哭嚎着道:“皇上还没有龙种,如何就能这般去了汴河的沟渠还未曾修好,今次下了这样多雨,若是又淹了,谁来督造河沟难道就要凭我们淹死不得”
无人回答他的话,只是哭声越高。
汴河连年水涨,淳化二年时已是漫灌入城,京中百姓非舟楫不能行动。京都府衙匆忙防汛,与工部、提刑司、转运司吵做一团,朝中范、杨两党斗得厉害,最后赵芮气急,连贬带罚了十余人,亲自上得堤坝上督促防汛。
其实孙密还在朝中,带着不少官员上前劝阻,只说堤坝上洪峰涌动,十分危险,请天子回宫,赵芮却道:“京中居人百万,养兵甲数十万,天下转漕,仰给在此一渠水,百姓遭难,饮食不能,行动不得,朕安得不顾”
竟是一连亲守了十余日,直到河水退却,百姓得安,方才罢休。
京城的百姓也有耳朵,也长眼睛,他们辨不出天子的能干,却能辨得出皇帝的心。
赵芮管不住朝廷,说不过太后,莫说政事堂与枢密院中的权臣,有时本该是天子喉舌的御史台中官员都能抓着他指手画脚一番,可在百姓眼中,这却实实在在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
从前常平仓存粮不足,灾年时粮价飞涨,天子便自自己的私库中掏了粮谷出来补贴。京城有济民院、慈幼局,他年年都令内库从送药过去。冬日天寒,他催促中书督查各处府衙行事,莫要叫人受寒受冻,春日天晴,从前玉津园不过开放数日,到了他这一处,因是自家的园子,真正想要与民同乐,足足开满一个月,除却前头几天,之后人人俱可随意赏玩。
国中有灾,他辗转无眠,夜夜想着灾情;边疆有战,他日日盯着舆图。
他做不得大用,只会干着急,不似太祖那般英明神武,也不似太宗那样万事在胸,便是先皇,也能把两府治得服服帖帖,到得张圣人,一个妇孺,能将朝政理得井井有条。
到了赵芮,天潢贵胄,正位大统,偏生有一副无能的心肝,优柔的品性。
然则正是这样一个皇帝,竟是真真正正爱民如子。
一人哭着道:“雨这样大,莫不是阎罗王看不清地方,行差了路,勾错人魂了”
又有人道:“早知有今日,我从前作甚要拿龙子开玩笑,又何苦说陛下龙体莫不是说得多了,叫天上神仙听得,竟是当了真”
朝中不忌人言,京城街头巷尾,哪一日没有人拿赵芮无子来言说几句,可天子毕竟是天子,众人只想着他宫中无数宫女,又有许多御医,说不得哪一日哪一个道士献了弹药,将来总有一日能有子嗣,谁能知道,居然当真就这样去了。
宣德门前,御街之上,百姓惶然而哭,如同身在噩梦之中。
赖老头手中握着一枚铜板,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欲要往前走,前头路已经堵得死了,只觉得胳膊上沉甸甸的,转头一看,老妻已是哭得再站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手掌张开,此时正看着掌心的一枚铜板流泪。
一一是去岁天子赏赐的。
去年赵芮亲临大相国寺,寺中奉了一顿素斋。赖老头供应着大相国寺的豆腐,听得是天子要用,少不得更用心勤力,做得好嫩的豆腐花呈了上去。
赵芮吃着好,特意问了一句,听说是外头小铺子敬奉的,又问了豆腐花的做法,直叹说“一碗小小的豆腐脑子,做起来竟是这样辛苦,如何能白吃他家的。”特让人赏了一吊钱去买,又召了赖老头去问平日生计、税赋,又问里正、巡铺、州府衙门是否尽责。
赖老头夫妇自得了那一吊钱,其余的都摆在家中香案上供着,一人身上藏着一枚,当做最有效力的护身符来用。
谁曾想,眼下护身符还在,给符的那一个,却已是魂兮散去




娇术 第七百六十七章 先后
福宁宫中,一干大臣正争执不休。
天子的棺木摆在外殿,早有人上前给赵芮换寿衣,他尸骨未寒,身体未僵,眼睛也不曾闭上,只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等着被人搬进棺木。
内殿之中,两府重臣甚至来不及转移地方,换到崇政、文德等殿好生商议,已是在此处就闹了起来。
赵芮未能来得及定下继位之人,临终之前,他床榻上共有两份翰林学士起草的诏书,一份乃是过继济王行六那一个儿子为皇嗣,记在杨皇后名下,内禅与他做小皇帝,张太后垂帘;另一份则是内禅给魏王赵铎,以其为新帝。
偏生两份诏书,都只是草诏,并无中书盖章,以魏王为新帝之诏上虽有天子加印,却是引得吴益站出来大力弹劾,暂未有定论。如若吴益弹劾之事为真,赵铎自然是不适合做皇帝的。
1...230231232233234...303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