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赵铎倏地睁大了眼睛,面庞煞白,仿佛见了鬼一般。
张太后面色不变,只是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那小黄门咽了口口水,又道:“小的见得好似是魏王殿下亲自拾起了济王殿下的酒杯”
崔用臣立时喝问道:“酒杯掉在蒲团上,难道还能继续用不成”
“其时正在敬酒,济王殿下的酒杯又是杯托朝下,并未弄脏,才要给殿下换杯盏,他已经将掉的酒杯接了,小的只得上去倒酒”小黄门硬着头皮回道。
赵铎已是面色大变,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殿中还有宫女内侍,虽未反驳那小黄门,却是转头对着张太后道:“母后,兄长一时失仪,手中酒杯掉在了儿子的坐席上,儿子身为弟弟,难道不该去帮着捡拾吗如若不去,兄弟情谊何在这还有什么不对不成”
张太后没有理会他,而是继续对着那小黄门问道:“除此之外,席间还有谁人碰过济王酒杯”
那小黄门头也不敢抬,过了半晌,方才小声道:“小的见得再无旁人”
再去问伺候赵铎用膳的黄门,并伺候赵颙进食并酒水的那两人,俱是一般的说法。
冷不丁的,一旁的崔用臣忽然插口问道:“魏王殿下是怎样拾起那酒杯的”
场中登时人人摇头,除却面面相觑,无人能回出话来
这样的细节,谁人会去看,即便无意间看到了,谁人又会记得,就算记得了,谁又敢说
赵铎听得冷汗直冒,不断向着张太后解释,可说来说去,却是怎的也无法将身上的黑锅给甩掉。
“母后母后,我怎的会行此大逆人伦之事况且若要行此事,我为甚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亲自动手,岂不是惹人怀疑吗”
虽说是对着自己的儿子,张太后却是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四哥,你失态了。”
赵铎这才醒悟过来,连忙站直了身体,只是脸上毫无血色的,依旧十分难看。
张太后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心中却是十分失望。
无论此次断肠花毒究竟是不是自己这个儿子做出的事,眼下他的反应,实在是让人半点看不上眼。
如此应变、如此眼色、如此品性,又怎堪大用
她吩咐崔用臣将其余宫女内侍带了出去,等到只剩母子二人在偏殿之后,复才对着赵铎道:“四哥,你且过来。”
赵铎不知她欲要作甚,心中忐忑,过了一会才站起身来,几步行到张太后面前。
见到儿子同自己之间足有三步远,又低眉顺眼地站着,张太后的眉毛皱得更紧了。
这种时候,连母子情分都不会利用
自家怎么生出这样傻的一个儿子
赵铎不知道自己傻不傻,却是知道自己很慌。
兄长身中剧毒,偏生在席间只有自家碰过的酒杯上检出了毒物,此时又正值立储的关键时刻,实在叫他难以自辩。
从来都知道,大儿子得便宜,小儿子享福,赵铎行四,前头有得继大统、自有父皇管教的赵芮,又有擅长揣摩父母心思的赵颙,后头更有从小就极得宠爱,坐在那里只要撒蛮撒娇就能叫张太后疼到心坎里的幺弟,实在爹不疼、娘不爱,只比生来便有腿疾的长兄好上那么一星半点,说是个皇家里生的小可怜,也不为过。
赵芮虽然不得张太后欢心,到底有龙袍在身,再如何都不会吃亏,可赵铎,若不是搭着赵颙的好处,又有赵芮看在兄弟情分上多多照看,还不晓得活成什么样子。
此时他站在一向有些惧怕的母亲面前,又听她叫自家过去,心中当先就打了一个寒颤,脑子里头想的不是“总算能跟老娘单独一处求情了”,却是“糟糕,要挨骂了”,再想“这一回挨骂事小,若是脱不开干系,会不会把命也断送在此处”。
张太后见儿子魂不守舍,实在气得咬牙,阴着脸道:“你二哥尸骨未寒,三哥又成了这样,若事情当真与你有关,便该早将事情说了此处只有你我母子二人,到底是血缘至亲,当着老身的面,便不要隐瞒了。”
赵铎惊道:“母后此时当真与儿子并无干系且想,若是要下毒,怎会用这样粗糙的法子”
张太后见他执迷不悟,失望地道:“法子粗不粗糙我不知晓,只是却奏效得很。”
母子两在殿中单独待了两个多时辰,等到推门出去,赵铎面色灰白,张太后也毫无轻松之色。
等到回了文德殿,里头已经全是药味,赵颙依旧昏迷不醒,脸上笼着淡淡的青气,嘴唇的颜色却是浅了些。
他身上只穿了一条裤子,上身赤着,扎满了银针,地面上还摆着几桶药汤,殿中尽是苦药的味道。
孙兆和与另一名医官正用大针扎赵芮的手指,用力扎一下,等到见了血,便把血水挤出来,又将手浸湿到桶中去。
张太后正要上前问话,外头仪门官却是匆匆进得门禀道:“太后,皇城司来报,说是王知府有要事要禀。”
赵芮方才大殓,朝中将要连着辍朝三日,可朝中却是正常理事的。此时听得京都府衙急得连几个时辰都等不得,天还未亮,便在宫外求见,张太后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扫了一眼赵铎,又看了一下还跪在地上给赵颙放血祛毒的孙兆和,很快点了头,宣人入宫。
娇术 第七百八十二章 马脚
今次乃是京都府少尹王士彬亲自入宫,为的不是旁的,却是孙兆和前一日深夜遇袭,险遭谋害之事。
当夜去宣召孙兆和的共有三名宫人,其中两人重伤,一人轻伤,轻伤者忍着痛回了宫,重伤者虽然后来送了医,也只救回来一人。
赵芮才行了大殓,朝中大赦天下,便是犯了遇赦不赦之罪的重犯也得以推迟了行刑,便是为了不出血光之灾。而今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就在如此敏感的时候,应召入宫的朝官居然当街遇袭,若不是被人撞破,怕是已然被溺死,然而主理凶盗的京都府竟是丝毫不知,同行巡卫的禁军,居然也半点不查。
说一句好听的,是力有不逮,骂一句难听的,便是尸位素餐。
王士彬立在一旁,将京都府在这短短几个时辰中查得的实情向张太后一一回禀。
昨夜顾延章虽然半路救下了孙兆和,也打伤了两名歹人,可他身旁只有三个护卫,水性也不好,对面却是擅长泅水的亡命之徒,又身携利器,是以他们并没有入水追捕。
等到松香去将巡卫的队伍找得过来,禁军们循着河水一路寻去,已是过了小半个时辰,河中连血腥味都散尽了,如何还能见得到歹徒踪影。
待到再去查探其余痕迹,谈何容易。
卫队们在朱雀门左近的僻静巷子中寻到了两匹被栓起来的宝马,乃是自州桥左近的马行中盗取,当夜马行失马,立时就报了巡铺,之所以顾延章他们行了一路,足过了盏茶功夫,依旧不曾见得巡卫队,便是都被找去州桥上头捉贼了。
而受了重伤的两名宫人,要紧伤情却是一人从马背上摔下来,断了腿,人也痛得昏了过去;另一人给歹徒用大石头当头一下给砸晕,身上全不曾见得有半点刀斧痕迹。
至于孙兆和,他年事已高,腿脚也慢,按理说反应应当没有那般灵敏,胯下骑的马还被两前一后夹在中间,应当伤得最重才是,可奇怪的是,他并没有从马上摔下来,却是被贼人拽下来的。
他与歹人接触得最多,却没有见到任何一人的相貌、特征,那群人仿佛从天而降,复又遁地而走一般。
“幸而被提刑司的顾副使于途中撞见,听到其中两人说话,应是带着南边口音,巡卫又自马腿中取出箭头一截,另有顾副使抢下的短弓一把,箭矢一根。”
王士彬将短弓并箭矢一一呈到张太后面前,又指着两样东西道:“还请太后圣查。”
张太后低头看了一眼。
王士彬又道:“臣得了这短弓并箭矢,立请了还在军中的老人来辨认,却说这上头虽说没有印记,可无论制式、用材,俱是与军器数年前监制的短梢大反曲短弓一模一样。”
张太后自还政给赵芮之后,虽然还常有插手政事,可像军器监这样的监司,却实在没有去管,此时听了,也辨不出什么出入来。
王士彬道:“臣特去寻了军器监的张侍郎,他查回档案,却是发觉短梢大反曲短弓早在一年前便已不再制,虽然射程不长,可力度却很是不错,就将剩余的拨给了广南东、西二路,另有今次张都监南下平叛,也取了三百张去。”
他上前一步,郑重道:“还请太后下旨,令军器监、广南二路、广信军彻查此事”
金梁桥街的顾府之中,季清菱正举着手上的两把短弓细细端详。
顾延章原本坐在一旁,只是见得屋中有些暗,便站起身来,去把两步外的木窗给推开了,叫那光大透进来,好给身边人看得清楚些。
季清菱倒没有注意他的动作,她研究了半日,方才指着弓身的一处,奇道:“五哥,这一处为甚要把名字抹掉”
与寻常衙门不同,大晋的军器监主要负责武器的研制,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工匠,他们吃的乃是手艺活,并且早立了纸契,决不能将监中的任何消息外泄。
军器监的工匠们既按月领俸禄,也按件记俸禄,其中制作的武器,都要在上头烙刻上制作者的名字,还要登记在案。如此做法,除却据以显名,若是偷工减料,也可以此认罪。
“上回五哥说孙奉药记得当日被人拦下时箭矢自左前方射来,那一夜虽然黑,可宫人手上提着灯笼,不远处又是拐角,便是按着从最远的地方将箭矢射出,也全不需要用到这军用短弓便能将马匹逼停,他们又何必要用这个不是白白引得人去追查吗”
殊不知世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做得越细致,越缜密,暴露的线索便也越多。
歹人那日看似做得精巧,其实已经透露了无数信息。
能偷走州桥马行之中的宝马,恰好赶着朱雀门、保康门瓦子、西大街三处的巡卫离得极近时叫马行发现宝马失窃,即时去报官,正正就把人全数聚拢在州桥之中,便是京都府尹都难以做到。
朱雀门正在内城与外城的交界点,此处由京都府衙巡查,保康门瓦子、西大街两处则是由禁军看卫。因赵芮堪堪大殓,这几日京城中巡卫的人手格外多。
新上任的禁军统领石骁乃是张瑚的远房表哥,与张太后也勉强能扯上关系。张太后上位之后,虽然没有升他的官品,却叫他跟着协管禁军。
那石骁不到四十岁,在军中历练了二十余年,不过混了差不多的官身,此时忽然之间得了这样的实权,简直是喜出望外。
他也知道自己归根到底,其实还是靠着裙底上位,得了便宜,也不卖乖,只求将手上差事做得尽善尽美,自己挨骂不怕,却是莫要叫张太后背地里遭人耻笑。
为此,他特意将手中禁军分在京中数条街道上,每一队除却各司其职,各巡其位之外,一旦听得险情,哪怕不在自家要管的范围之内,只要看到无人去管,也一般要主动“补位”。
石骁镇戎军出身,跟在杨奎面前接近二十年,行事自然也带着几分他的风格,特把京城之中的路线写了下来,给禁军分派好了巡卫的时间、路线,只觉得这样一来,实在万无一失。
这一份新的路线不过前两日才用上,便是平常时时踩点,也不可能只花了短短一日功夫,就踩得这样清楚。
而那一张短弓,虽说不知道是军器监中哪一位工匠所制,可歹人竟然知道要将上头姓名抹去,以免被追查出下落,说明其中必然有极熟悉朝中相关章程的人在帮忙出主意。
再有一桩,他们袭击孙兆和,即便是要制造马儿失蹄,不小心冲进河中,淹死了主人的假象,却也要知道宫中内侍是何时从那条道经过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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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术 第七百八十三章 传开
手伸得这样长,居然分别探进了后宫、禁军、军器监三个全然不同的体系之中,放眼朝中,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顾延章才从京都府衙回来,他被推官们问询了许久,本也在想着此事,听得季清菱所说,便道:“我也觉得奇怪,只是复又一想,若是只想拦下马匹,何必要用弓箭”
季清菱连忙点头,道:“如若箭矢射不中,那夜天色本来就黑,便是打着灯笼去寻,也要找上一会,一旦箭矢射中了,还要把那箭拔出来,便似这一次,箭头不小心留在当中,想要剜出来都不容易,何必要选这样一个法子难道用长绳便不能绊倒马儿吗”
更何况那几名歹人径直奔着孙兆和而去,看那架势,是要将他溺死,便是与黄门护卫们有所接触,应当也都是白刃相交,为何要随身携带弓箭
纵然是短弓,到底也太惹眼了,就不怕人看到吗
顾延章摇了摇头,道:“再如何猜测也于事无补,眼下京中各色传闻已是漫天乱飞,又有人在其中浑水摸鱼,我怕查来查去,查到最后也没有一个结果。”
那几个歹人泅水而逃,丝毫不见踪影。因正值赵芮大殓,赵颙中毒昏迷,京都府少尹王士彬起初还不敢大肆捉人,生怕坊市间那等传言又尘嚣之上。
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事发之地虽然有些僻静,到底还在街市之上,当时来的巡卫们又急着将伤者送去就医,都是寻常兵丁,思虑哪有那样周全,也不晓得好好遮拦一番,只恨不得一路敲锣打鼓叫人让开,莫要挡了道,是以至少被七八个过路的瞧在眼里。
等到次日一早,王士彬还未来得及同张太后明言,外头已是传得沸沸扬扬。
大晋太医院的医官们与前朝不同,每逢朔望,便要坐馆出诊。孙兆和医术高明,为人和气,每每开药,都想方设法帮着病人节省银钱,这许多年来,在民间很有些名声。他虽然只是去左近的医馆中止血擦药,之后便立时入了宫,可叫旁人看在眼中,又会如何想
大半夜的,皇宫之中究竟有什么要事,居然得急召医官
孙奉药的马还在半路失了蹄
有黄门并禁卫自马上摔下来,其中一人还没了性命
这一条一条,单独来看,好似都没有什么,可连在一处,已是能叫坊市间多了许多交头接耳。
“听说是圣人慈母心肠,见不得先皇大殓,一时岔了气过去,当值的医官不敢乱动,只好去请孙奉药进宫”
大相国寺旁有一条道,名字十分直白,就叫大街,上头常年都有小商小贩卖些吃喝玩乐之物。
这日一早,天边太阳还没有露头,北风正呼呼地刮着,大街上却已经零零散散摆了些摊子。
时辰还早,行人也寥寥,除却几个卖香火的小摊子旁有去买早香的客人,大部分摊位上都是空荡荡的。
与之相反,几个卖早点的小摊子上却是坐满了人。
四五张桌子支起来,搭上一个小推车,一个早点摊子便算开起来了。
趁着等摊主做吃食的时候,一群人围在桌边,唾沫横飞地讨论起了前一阵子发生的事情。
说话的那人年纪不大,约莫只有二十余岁,胡须稀稀拉拉的,都长不成个形状。他不知从何处得来的信,一面顺手给自己倒茶,因嘴巴闲着难受,便随口说了出来。
“都是听谁给你放的屁那人怕是胎毛都没脱干净罢”
坐他对面的老人头也不抬,冷嗤道:“你要说老陛下慈父心肠我倒是信,要说圣人慈母心肠呵”
老头话才落音,一桌的人便同时露出了一个“於我心有戚戚焉”的表情,各自微微颔首,互相交换着眼神,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
年轻人顿时有些尴尬,只好又道:“人老了,性情难免会变,哪有人一辈子都一个模样的”
又道:“既说不是,那周叔你倒是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老人倒也不推辞,他手中捏着一支旱烟杆,将那烟杆倒扣在桌角边上一下一下地磕烟灰,声音也不压,就这般直接道:“我说是什么回事依我说,倒像是三大王、四大王那两处出了事。”
他一开口,桌子上顿时安静下来,一直在咳嗽的人也不咳嗽了,原本催着摊主上菜的人也不叫嚷了,前一息功夫还在点数手中散碎铜板的人也住了手,人人抬起头来,盯着那被称为“周叔”的老者等他说话。
可那周叔却是只开了个头,便住了口,埋头认认真真磕他的烟斗。
有人终于等不及了,催道:“周叔,都晓得你惯来消息灵通,又有外甥在京都府衙里头做差役,又有兄弟在御街上头做扫卫,还有好些得力的熟人,好歹也透几句出来给我们,怎的好瞒着。”
又从怀里掏出一小袋子切碎的烟叶,抢过对方手中的烟杆,添了烟,又点了火,这才重新递了过去,讨好地道:“周叔尝尝我这新鲜烟叶,香得很”
那周叔把烟杆放在嘴边大力吸了两口,眯着眼睛,享受了片刻,复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听得有人说,先皇大殓那一夜,三大王私下去找了圣人,不多久,四大王也去了,当夜宫中先还出来要提刑司公事入宫,也不晓得有什么事情,可那人才行到宫门外,便又得了里头送出来的信,将人打发了回去。”
“三大王、四大王两兄弟同张太后一处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四大王便回了自家宫中,再也没有出来,可三大王却是一直没有动静,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也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动静,你们说,这是什么意思”
周叔才把话说完,立刻就有人叫了出来,道:“怕不是怕不是四大王做了什么手脚”
他一拍大腿,大叫道:“是了”
到底还晓得压低了些声音,道:“依我看,孙奉药与宫中出来的人一同都失了马,想来也不是什么巧合罢当是有人在那马身上动了什么手脚罢果然天家无父子,这还是同爹同娘生的兄弟那孙奉药想来是去给三大王看病的了拦了孙奉药,那三大王不晓得还有没有命活”
他说到此处,却是忍不住狐疑道:“不对啊,便是三大王没了,皇位也未必能轮得到四大王坐罢前些日子不是有人参了他好几回,说要拿他下狱吗”
有人便往地上啐了一口,骂道:“同爹同娘又怎么了,莫说旁的,上回西大街上张老头没了,他那二儿子为了抢那祖屋,买凶杀弟的事情,你却忘了一处院落便能叫兄弟反目,更何况这偌大的江山。”
又有人道:“参几本便参几本,到底是皇子皇孙,你见哪个天家人被参了就真正入监了做不做皇帝,除却看能耐,还是要看命”
娇术 第七百八十四章 追捕
坊市间传言不休,短短数日功夫,无论茶楼、酒肆、瓦子、沿街,只要留意,都能听到百姓的议论。
皇宫里本来就藏不住什么大秘密,更何况赵铎并赵颙二人虽然没有就藩,可张太后早前为他们向赵芮讨过差事。今次赵颙身中剧毒,昏迷不醒,起身尚且不得,自然更不能出朝点卯,衙门中的人没有见到这一位,又联系起近日的传闻,越发觉得其中所言不虚。
百姓们只在胡乱揣测,十个里头有八个都觉得是赵铎兄弟阋墙,为皇位杀兄,京都府衙却是没有闲着,短短数日功夫,便将孙兆和深夜遇袭之案查了个底朝天。
“功劳”最大的不是顾延章,却是与顾延章同行的那一名护卫。
京都府衙收了当夜的凶器,交给军器监辨认,军器监中仔细核对之后,先前已经认定那是制式,其后两天,却有人偶然之间,见得自那护卫手臂处取出的箭头末端连着的一点木料材质,与其余箭矢有所不同。
原来军器监中制作箭矢的工匠手上活计其实分得十分精细,铸造箭头的只负责做箭头,造箭身的也只塑形打磨,单管箭身,又另有专人将两者拼凑在一处,叫它们真正成为一根利箭。
无论负责哪一块工作的,每日都得向监理人员领用材料,下工时另有人来清点做了多少东西,损耗是多少,剩余又是多少,全数会被人登记在册。
至于做坏了的损耗,自有专人会去销毁。
想要从军器监中将东西弄出来,实在十分麻烦,不仅要从工匠处着手,得买通做箭头的、做箭身的、合箭的,还要将负责登记的监工也一并收买了,况且那夜偷袭孙兆和的人手上并不只箭矢,还有短弓,几乎等于要将军器监从上到下,一网打尽,才有可能做到。
从军器监着手,风险与难度都实在太大,可若是等到箭矢发了下去,就全不一样了。
只要武器军械到得军中,无论损毁也好,耗用也罢,不过是凭人一张嘴而已,谁又能去战场或是去练武场去一根一根点数校对不成
发下去的东西,本来再难以核查,毕竟只要抹去了上头刻的人名,根根箭矢都长得一样,偏偏有那一根插在护卫手上的,面上相同,里子却有不同。
寻常箭矢箭身都用柘木,其次也是檍木,然而这一根,用的乃是柞木。
与其余木材不同,柞木材色偏向棕红,纵然制过,颜色依旧与寻常木料不同。
柞木并不是制箭的材料首选,数十年来,军器监中只用过两回。
头一回是治平三年先皇为平衡州之乱,需用利箭齐射,箭矢不足,便是柞木、竹子都用上了;
第二回便是去岁,因朝中接连好几场大战,南北各处皆有动荡,物资一时腾挪不灵,便有那么几日功夫,只好暂用柞木代替。
箭矢放置三十余年,颜色自然会与新做的不同,两相对比,很容易便能看出此时这一根乃是近期所制,军器监再查回档案,不过片刻功夫,便寻到了此批用柞木做成的七千余根箭矢被拆做两份,一份早在去岁中便发往了钦州,约莫五千根箭矢,另一份则是当年夏日才给张定崖带去了川蜀平叛,不过两千余。
正好负责向川蜀转运的官员数天前已经回京,身上还带着平叛军的回执,上头写明已经清点确实,收到的军械数量与批文一致,如此一来,便只剩下发往钦州的那一份有可能被人挪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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