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赵这才反应过来,他闭着眼睛晃了晃脑袋,复又睁开,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这便有惯常伺候的内侍上得前去,倾身说了几句。
赵听得直皱眉,靠着头道:“此事还是留待太后回来再查罢”
他手上那伤口本来也不太严重,不过被瓷碗砸的,按了这样久,血早已止住,便指着被禁卫们押着的小黄门道:“搜一下此人身上还有何物,趁着诸位医官还在,一并探得清了。”
禁卫们也不把人带走,只依言去当殿剥那小黄门身上的衣裳,还未来得及将其外衫脱掉,只听得“啪嗒”轻响,一个小小的布包已是从右边的那只袖口处掉了出来,落到地上。
那布包尺寸比婴儿手掌还不如,料子颜色都是寻常得见的,也无甚针脚可言,看上去毫不起眼,仿佛不过是主人自家私下缝了用来装些杂碎东西而已。
领头的禁卫连忙拾了起来,呈去了床头。
赵避之如雷火,并不肯去接,只做一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对着站在一旁不动弹的孙兆和道:“还请奉药一观。”
此时张太后并不在,场中无一个医官愿意出头,孙兆和有心要躲,谁料得却被点了名,不得已站了出来,强拉着一旁的人一并走上前,小心将那布包接过。
布包里装着黑褐色的粉末,看着同地面上洒落的并无二致,凑得近了,很容易就能辨认出来连气味都是一样香甜中带着淡淡的腥味。
这味道单独摆开十分惹鼻,可一旦混入药汁当中,便能被浓重的药味压过。
“是什么”赵已经忍不住问了出来。
孙兆和摇了摇头,面不改色地道:“单凭目视,下官并不敢断言,怕是几样东西混在一处,还要好生细瞧才好说。”
另一名医官也急急跟着应是,还未说上两句话,外头忽然有人传话,不多时,济王妃便带着两个年幼些的女儿同小儿子匆匆走了进来。
她人还未走近,跟在后头的小儿子已是奔得上前,一把扑在床上,对着赵叫“爹”,哇哇地哭了起来。
两个女儿走得慢些,也缀在后头拿帕子抹泪。
殿中登时响起了一阵阵嗓子眼里逼出来的哭声。
因为大朝会,赵醒来的消息尚未传到大庆殿,已经传进了赵铎耳中。
文德殿里人多嘴杂,小黄门的事情闹得又大,再兼赵并无任何隐瞒意图,赵铎到底也在宫中住了数十年,若是没有几个耳目,那活得就实在太可怜了。
然则他此刻,却宁愿自己不知道这个消息。
“那黄门唤做刘青。”
魏王妃盯着自己的丈夫,口气竟然有几分不客气。
赵铎几乎是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道:“那又如何他姓甚名谁,同我又有什么干系”
魏王妃的声音蓦的尖利起来,叫道:“上回你也说同你没干系”
她仿佛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压低了嗓子,道:“我已是受得够了而今文德殿中一有些什么事情,我就吓得胆裂,”
赵铎本来就心烦,对着妻子如此反应,更是难以容忍,他正要说话,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呼道:“殿下”
魏王妃很快就辨认出那是丈夫身旁伺候的老人,才站起身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赵铎看了她一眼。
魏王妃抬头坐着,并不肯走。
赵铎心知自己理亏,虽然不悦,一时却也没有办法。
门口的内侍很快进得来,见到魏王妃坐在里头,显然有些意外,他站在赵铎面前,等了半刻,因未听得吩咐,只好小声禀道:“殿下,文德殿中出了事,三殿下才醒过来,就听闻有个黄门,原是在殿中伺候的,给他送了药,不知怎的,竟是想要在碗里头撒东西偏还被抓着了。”
直到此时,赵铎还是本能地觉得事情同自家没有关系。
他一面有些遗憾赵没有中招,一面又有些庆幸赵没有出事一旦这一个兄长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无论朝野,十个里头有八个想必都会认定这是自己动的手。
“查出来是什么人不曾”
口中虽然问着话,赵铎心里已经慢慢起了琢磨。
如果赵遇了什么大不幸,谁人能捡到大便宜
难道是哪一府的宗室可谁人又能把手伸进宫中,居然还能买通了文德殿的小黄门
也许不是买通,而是抓到了什么把柄可即便这样,这一只手着实也有些太长了。
要知道,哪怕是自己这个常居宫中的藩王,想要在曾经被赵芮紧管的宫殿中安插棋子,也并不是容易的。
他这一处认真分析着,忽然慢慢觉出屋里安静得有些奇怪,一抬起头,却见对面那黄门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
还没等他问话,对方已经小声地道:“殿下难道当真不记得了”
赵铎有些莫名。
那内侍踟蹰了好一会儿,复又看向了坐在赵铎身旁的那一个。
虽然娘家称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权贵,却已经被近日的事情给拖下了水。放在往日也许早已知趣离开的魏王妃,今次不仅不动如山,极难得的,还略带冷漠地回望了丈夫一眼。
赵铎正愁无人可用,自然不可能得罪还能作些用妻子,况且他自恃这一回自家是真正置身事外,便也跟着催道:“什么事情,这样吞吞吐吐的”
那黄门小心地觑了一眼赵铎的表情,道:“那刘青本是祥符县中人,他家中好似尚有老母同兄弟,前些年咱们一府外出的时候,那秦管事给他搭过一把手”
娇术 第七百九十二章 前情
如果说赵铎死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秦惠方能把自己害到而今这个地步的话,当看到文德殿中躺着的那一个后,他最后一丝希冀也终于消弭不见。
小黄门瘫倒在地上,五窍处都是凝结的黑血,整个人的身体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
“那药粉中带着毒,想来是不小心吸进了口鼻中”
孙兆和向张太后解释道。
赵已经坐了起来,虽然脸上依旧满是虚弱,却并不妨碍他拖着病体认错。
“是儿子行事不当,才失了证人眼下人证不在,再难揪出幕后指使”
这种事情,自然怪不得作为受害者的赵。
被匆匆宣来的赵铎等了半日,也未听得什么交代,又是尴尬,又是烦躁。
他一心想要说两句,好洗脱身上的嫌疑,却又觉得自己此刻的存在实在有些多余。
反而是赵先同他打起了招呼,问起几个侄儿、侄女的情况来。
赵铎如同吃了苍蝇一般,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他不知道兄长究竟有无听说这些时日的传言,然而当着张太后的面,自己若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会叫人觉得城府深厚,可若是特意把事情点明,又着实有些痴傻。
他这一副进退两难的模样,自然惹得赵生起疑来,问道:“四哥这是怎的了”
又转头同张太后道:“母后不消担心此处,儿子眼下已经大好,殿中又有医官,实在不行,四哥也在”
赵大病初醒,精力不济,一句话说得有气无力,可那意思却十分明显,孰料他话未说完,一旁的济王妃却忽然插口道:“四哥也忙了许多日,侄儿侄女都还小,不妨先行回去罢,此处有我即可。”
这对夫妻一个有心将人劝走,一个真心想把人留下来,一人礼貌周全地说三句,另一人气喘吁吁地补一句,逼得赵铎全不知如何回话。
赵铎不敢应是,生怕一着不慎,自家当真要陪在文德殿,最后若是出了事,又惹得一身腥。
可他也不敢拒绝兄长病了,作为弟弟不主动侍疾就算了,竟是连陪同都不愿,传得出去,他还焉有名声在
张太后坐在一旁,面色愈发难看,过了片刻,终于忍耐不住将其余人打发出去,复才当着赵的面,对着赵铎问道:“四哥,而今你也不必瞒着三哥昏了这样久,他头次席间吃酒中毒,究竟是不是你惹出来的事情”
“听说上回礼部好几个人联名上书,夸赞济王仁心宅厚,有先皇之风。”
天色尚早,顾延章今日难得地按时回了府,季清菱便同他说起话来,到得后头,忍不住问道:“他当日病得这样重,而今时日尚短,当真已经能够大好了吗”
没有人知道上回大朝会之后,文德偏殿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自这天开始,济王赵终于醒来,身体一日也好过一日,可魏王赵铎却忽然染了风寒,吃了许多药也不管用,一直卧病在床。
顾延章在的是提刑司,并不是皇城司,自然不清楚宫中情况,他听得季清菱问,一时也答不上来,只道:“不曾在衙门里得见他,也未曾见他上朝,若是已然大好,便是回不了衙门,也该去大朝会罢”
季清菱道:“外头都在传若非济王殿下顾及手足之情,又兼宽宏大量,四大王怕是早已声名尽毁。”
赵的名声一向不太好,凭着今次对弟弟的宽宥,倒是博了不少人的好感,无论朝堂之中也好,市井里也罢,居然渐渐起了一股给他说好话的风气来。
对于季清菱而言,无论是赵还是赵铎,都没有给她留下过什么好印象,尤其前者,能将李程韦收在麾下重用的,可想而知其人品行。
她想了想,问道:“五哥,李家的案子还没有什么消息吗”
顾延章摇头道:“案子已经是大理寺主理,我也不好时时去催。”
两人正说着话,秋露从从里间出得来,递了张单子给季清菱,道:“夫人,这是今次要给柳府送去的节礼。”
顾延章正好扫到一眼,奇道:“怎的有这样多的墨”
季清菱笑道:“除却给先生的,也备了些给师娘入药,上回去州寻了些好墨,说是能治血痢,一旦遇了痈肿发背,也有得用的时候。”
顾延章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咱们剩得还多不多”
季清菱道:“还能腾挪出一点来,可是有什么用处”
顾延章道:“若是剩得多余的,给杜兄的女儿送一点去罢”
季清菱忍俊不禁道:“那小儿只有几个月大,旁人不是送镯子,便是给些顽具,你要给墨块,连笔都拿不动的年纪,你叫她拿墨来作甚”
顾延章笑道:“而今先送去叫他家收着,过上三四年便能使了,州墨用的松烟漂亮得很,放久了香气还更浓上回我去先生家,他已是给外孙女把将来习字的纸都裁好了,既如此,咱们索性帮着把笔墨纸砚都备齐,也早点了了一事。”
季清菱应了是,自吩咐下头人去库房中把墨块包了送往杜府,又道:“说起墨块,我小时候用过延县做的墨,比而今这些地方产的都好,都说墨黑不难,淡却难,那墨块颜色淡,香味也浅,写起来却是顺滑得很”
顾延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着笔墨纸砚同季清菱说了一阵闲话,等到厨房来问饭了,才停得下来。
过得两日,杜府里头来人到了谢,又送了回礼,不过几样时鲜水果。季清菱杂事繁多,问明柳沐禾母女身体都好,便放下了心,常叫下人来往,自家三五日才过去一回。
这日正遇得休沐,顾延章有事,一大早便去了衙门,季清菱头夜睡得迟,早上便起得晚了些,她还坐在偏厅吃早食,门房却是传进话来,说是杜官人上门寻顾延章。
秋爽奇道:“前两日不是说杜官人尚在祥符县,今日才回来,怎的竟是先来咱们府上”
季清菱也觉得奇怪,忙叫把桌子收了,将人请到会客厅。
杜檀之身上还穿着官服,连靴子都没换,上头湿漉漉的全是雪水。
季清菱问道:“杜三哥可是有什么要事五哥去了衙门,怕是要晚间才能回来,若是事急,我叫人去寻他”
杜檀之略略犹豫了一下,道:“的确是件麻烦事,也有些着急”
他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道:“若是在提刑司的衙门里头,我便自去寻他罢。”
问得明白了,居然连茶都不喝,径直告辞而去。
一时秋露进得来,小声同季清菱道:“我听杜官人身边亲随说,这一位在外头连着办差一个多月了,今次连家也不曾回,是先来咱们府上的。”
季清菱很快知道了杜檀之匆匆而去的原因。
自衙门里誊抄出来的宗卷就摆在桌上,上头的字迹潦草,幸好只有薄薄的十几张纸,她只花了一点时间,便全数翻完了。
案子并不复杂,状告者乃是李程韦,被告者姓陈,唤作陈四渠,原是祥符县中一间布庄的大掌柜,被诉盗卖铺中布匹、偷盗银钱。
祥符县衙收了状纸,便有衙役上门搜查,果然在其家中寻出银钱若干、上好的蜀锦数十匹。
因那陈掌柜抵死不认,偏偏状告者人证、物证俱全,便被县衙收押入监,拟等上奏得复之后用刑审问。
其时乃是隆冬,陈掌柜年事已高,入狱不过十余日即得了重病。正巧此时人证忽然翻供,陈掌柜家又寻到了证据,说那些个被衙门搜出赃物俱是旁人寄放。
陈家在祥符县有些年头,几个耄老出面作保,将人从监牢中接了出来。谁料得这一头祥符县衙还在查案,那一头陈掌柜才出了牢门,就得了寒痢,不过一二日功夫,人便没了。
被告者既已不在,李程韦也撤了告诉,陈家后来大闹过几回,不知怎的,最后不了了之了。
这案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问题,且不说陈掌柜是出狱之后才得病身故,便是在狱中没了,也不过被报一个瘐死而已。
季清菱越看越觉得奇怪,问道:“这样久远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怎的忽然又翻了出来”
“杜兄巡察到得祥符县,陈家人自找上的门,说是疑心从前李家收买大夫,将那陈掌柜给药死了。”顾延章解释道。
季清菱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问道:“是李程韦被抓的事情传过去了罢”
李程韦敢在祥符县发起状告,自是有所凭借。陈掌柜本来还要靠着李家吃饭的,无论财、势,俱是无法匹敌,陈家即便当时觉得受了冤屈,可想要去同李家作对,何异于以卵击石。
此案发生时大李氏尚在,后来她人也没了,陈家眼见李程韦越发势大,又被敲打了这一番,如何还敢妄动,自然老老实实。
然则今时却不同往日。
一来李程韦被陈笃才指认,又给拉去坟前开棺,众目睽睽之下,虽说本人抵死不认,可他被京都府衙收押入监,京师中人听闻其身上背了杀母杀妻的大案,自然别有想法。
二来当年主审陈掌柜一案的祥符知县早已离任,现如今在工部任职,虽称不上官运亨通,却也一直顺顺当当。
俗话说得好,官官相护,陈家不敢找现任的知县,毕竟让新官去翻原任的案子,原主还是朝官,不仅讨不了好,又会得罪人。
但范尧臣新政之后,大理寺中靠着翻查旧案扶摇直上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比起祥符县的官员,杜檀之这样急欲升官的新进,显然更有理由去找从前知县的茬。
陈家也许在京城寻不到什么大靠山,却能分辨出当日是顾延章逼得李程韦坟前开棺,有柳伯山这一重关系在,前来巡查的杜檀之对李程韦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
“说人死得蹊跷,认定是当日的大夫下了毒,势要开棺验尸。”顾延章道,“祥符县接了状子,起坟开棺,骸骨并无中毒痕迹,正好杜檀之听了那陈掌柜死前症状,实在有些耳熟,他指点仵作验看,果然在尸首颈后”
季清菱忍不住坐直了身体,脱口道:“大李氏”
顾延章的声音微冷,应道:“俱是长针刺入后颈而亡”
“给陈四渠问诊的大夫姓张,原在祥符县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不知怎的,多年前迁去了外地,而今的祥符知县唤作姜成德,从前转过三任州官,他听得仵作说了死因,着人审问张大夫的故旧幸而其人没有走得太远,尚在酸枣县便急遣了衙役去捉人。”
季清菱屏住了呼吸。
顾延章只顿了顿,便继续道:“衙役到得酸枣县,寻得张大夫,其人全在喊冤,直说陈掌柜之死同他并无半点瓜葛。”
“此案涉及人命,檀之已然提了勘异,他今次入京,拟同大理寺副卿禀报之后,便要回祥符县复审。”
刚过小寒,祥符县中就又开始下起了鹅毛大雪,足足六七日没有停歇。这日一早,还未到点卯,衙门口几个人便拖着铁铲清起了外头的积雪。
时辰早,天气又冷,路上自然空空荡荡。
一名杂役眯着眼睛往远处瞅了瞅,见得路尽头忽然来了几个黑点,随口道:“陈家的来得这样早”
旁边有人跟着望了过去,接道:“等了这许多年,好容易得了机会,能不着急吗”
“到底是杀父之仇。”
听得两人闲话,一旁的老头笑着插道:“倒也未必,姓陈的那一家几时好相与过,你二人生得晚,怕是不曾得见,问老唐就晓得了。”
“唐叔”两个杂役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
一人将手中铁铲随手往地上一放,凑过来道:“唐叔,陈家虽是吃得咸了点,也未见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啊。”
被称作老唐的也是个杂役,瞧着约莫五六十岁,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没甚出奇当年李家在县里头足有十五六个布庄子,都是陈老斧一人打理,管了几十年,管到后头两家闹上衙门的时候只剩四五间,这哪里只是吃得咸了点”
娇术 第七百九十三章 堂审
后头有人忍不住问道:“陈老斧又是个什么说头”
老唐道:“便是那陈四渠,他原在陈留镇上一间小布庄子里头跑腿,后头有一日几个混汉去闹事,旁人都躲到一边,只他一个提着斧头冲到前头去,凭着这一着得了主家的看中,自此鲤鱼窜上了天,旁人就给他起了个混号,唤作陈老斧。”
“此事瞒得过一时,哪里瞒得过一世,隔得久了,便有人透了底,其实这陈老斧原就是走在道上的好汉,只是长得细小些,不如别个显眼,他生在朱仙镇,与当日那几个打上门本是一伙,亏得在天子脚下,不敢当响马,也不知道为着什么,竟是跑去了李家的布庄子里头,还给他混出了头”
数着从前的旧事,纵然已经尽力遮掩,老唐的口气还是有些发酸。
他说了一通,并未尽兴,又问道:“给卫家管茶行的冯二九你们认得罢”
看着身旁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离得近的杂役连忙点头道:“月前来衙门那一个听闻他靠着卫家的茶引倒买倒卖,已是捞了几辈子享不尽的银钱,在潮安街那样的地方,竟是能置下三进的院落”
老唐嗤笑道:“姓卫的扣扣索索,给他家管事,能落下三瓜两子就不错了,还指望什么几辈子享不尽的银钱按南人的说法,那是老猫鼻头上挂咸鱼嗅鲞”
众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说到兴头上,老唐的声音便有些压不住了,唾沫横飞地道:“冯二九的家底,全靠当年在李家当管事捞出来的。都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李家一门的富贵,得了那个女婿,也给败得七七八八,你道当陈老斧如何能得势”
“李家在县里光是老掌柜就有十多个,陈老斧一个外乡人,还是在陈留镇当中的小铺子,你道他后头如何能降服得了那些个老的”
他“嘿嘿”笑了两声,道:“听说那些年布庄子的主家也不怎的管事,由得下头胡来,那些个老掌柜多多少少都得了点”
老唐话才说到一半,无意间瞟到了前头一眼,“咦”了一声原是方才那几个黑影已经走得离此处只有几丈距离。
几人听得声音,跟着转过头去,奇道:“不像是陈家人啊。”
有眼尖的人道:“后头那个小娘子长得好俊俏。”
“油伞挡得这样死,还能看出长得俊不俊俏,你是长了双鹰眼不成”
另一个小杂役则是有些发酸地道:“没瞧见她那是妇人打扮么,再如何俊俏,也与你不关事,倒不如旁边那个梳着姑娘头的,好歹还有个盼头”
“见到长得好的,没那运道娶回家,竟是看都不能看了”前头那人没好气地撇嘴。
又有人附和道:“旁人锅里的同你有甚干系,自家碗里的才是你吃的,我看后头那个相貌虽说普通,倒是蛮和气的,也是个姑娘头。”
饶是天气极冷,雪又一直下着,也没能挡住几个年纪轻的对着妙龄女子品头论足。
老唐听得好笑,道:“你们这些娃,才断奶几年,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家德行,还敢在此处啰嗦。”
登时有人不服气起来,道:“唐叔这话我不爱听,瞧她们那一身打扮,不过寻常布料,也未见戴着什么好首饰,莫道我只是说得两句,便是当真配了,也未必谁比不上谁,怎的就不知深浅了”
不待老唐说话,旁边的老杂役就笑了起来,道:“好个蒋林说你你还不服气了,谁教你看人只看衣裳打扮的”
蒋林把眉毛一皱,正要反驳,眼见人就要走到面前,便住了口,先见得一男两女先后行过,七八步后却是跟了两个小娘子,右边那人手中撑着一把油伞,因寒风方向刁钻,她正从伞中探出头来,好似在调整伞面,露出一张圆圆的脸,果然有五六分相貌。
那女子一心看着风向,想是没有留意足下,不知怎的,忽然趔趄了一下,“哎呦”着立地一扑,狗啃泥般栽倒进了雪地里。
她人一倒,手中油伞自然就跟着掉到了地上。
一旁的小娘子反应极快,口中叫着“秋爽”,刹那间已是将挡在两人中间的油伞拨开,把人半架了起来。
蒋林站得近,下意识上前几步,帮着一同将人拉起,然则腰还未来得及直起来,便听得有人问道:“不妨事吧伤到了哪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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