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此刻赵芮手上拿着的就是这样一份写满了人名及对应差遣的折子。
这一回,他先笑着恭喜了一回范尧臣,说他“喜得贤婿”。
范尧臣毕恭毕敬地行了一回礼,郑重其事地道了谢。
两人君臣相得了好一会,赵芮才说起正事来。
“朕欲把郑时修留在京中。”他举着手里的折子,对范尧臣道,“先在秘书省任用罢。”
范尧臣面上微微一怔,问道:“那状元郎顾延章,同榜眼王瑞来”
依故事,一甲初始任职都要外出为官,过后依照功劳再行转官。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单独拔擢状元,留其在京的,可却甚少越过状元,单单破格提拔榜眼。
赵芮复又看了一回顾延章的官职。
将作监丞,通判赣州。
他想了想,问道:“赣州会不会有点远”
范尧臣道:“赣州属隆兴府,总户八万七千余,坊郭近两万户,赋税比去年增二十万石,劝课治事皆是中上,乃是上州,虽是远了些,却并无棘手之事,臣以为,陛下既是看重状元郎,通判赣州,甚为得当。”
他道:“待得顾延章熟悉了治政之后,再行转往它地,否则乍然临到一个不易处置的州县,倒是容易遭挫,循序渐进,方为上选。”
赵芮听得范尧臣将赣州人口、赋税一一张口报来,毫不迟疑,再听得他历数好处,心中已是先行满意了三分。
他思索了一会,道:“那便赣州罢。”
又问道:“范卿,襄州才地动了,杨义府是你亲婿,实在不必如此避讳,将其定在襄州下县内任判司簿尉。”
前一阵子赵芮更改殿试排名的消息传出,大家都津津乐道,都把杨义府当做笑料,背地里说他这一回攀附达官,谁晓得反倒吃了大亏。
赵芮听得在皇城司供职的朱保石回来禀话,也觉得有些对不起范尧臣,是以此刻特意提了一下。
范尧臣道:“朝廷所需,哪有那样多挑肥拣瘦,往日多时谈起,他也说过,愿意去无人想去的州县任职。”
又笑道:“正因是臣的女婿,才更该谨守规度,不能引以为自矜。”
赵芮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有了范尧臣这几句话,他心中倒是对杨义府改观了两分。
一心国事,为天子不畏艰辛,哪个皇帝不喜欢这样的臣子呢
范尧臣在宫中奏对到申时末,才告辞而去。
回到府中,他把自家女婿找了过来,同他道:“你的差遣定下来了。”
杨义府一颗期待的心七上八下的,只看着自家岳丈,等他说话。
范尧臣道:“在襄州谷城县。”
杨义府仿若劈头被泼了一盆冷水,但他还能站得稳,面上带着笑,拱手道:“多谢岳丈。”又问,“不知顾延章同郑时修是如何差遣”
范尧臣道:“顾延章在赣州,郑时修被天子钦点了进秘书省。”
杨义府再维持不住面色,脸上有一点点难看起来。
范尧臣老于宦海,自然不会看不出来这小子的心中所思,不过也觉得自家女婿心中一时接受不来,是人之常情,便道:“你莫要小瞧了这一个谷城县,也不要高看了那一个赣州。”
说着将其中奥妙一一解释给杨义府听。
“襄州才挨了地动,这几年朝中必会减免赋税,考功俱有倾斜,我与你派的虽是一个下县,却靠着水,交通并不麻烦,届时给你配几个得力的门客,做上一年半载,才好立功,等考功毕了,我便能顺理成章将你转到京畿上县。”
“赣州并不临边地,没有榷场,也无大码头,平日里清晏无事,无论你再有能耐,在那一处做上三年五年的官,都立不出功劳。”
范尧臣意味深长地看着女婿,道:“你可不要因小失大,只着眼于前。”
娇术 第二百五十章 可惜
琼林宴后,新科进士们的授官很快公布了出来。
如果说其余诸人不过依循故事,那这一科中,有两个人的授官则是叫人咋舌不已。
一个是榜眼郑时修,越过状元,直接被天子钦点进了秘书省。
另一个则是排在三甲的杨义府。
其人虽然排名并不太高,却也没有很低。以他的甲次,以他的后面站着的范尧臣,虽然去不了上县,可也不至于沦落到襄州那个才地动了的鬼地方。
便是排在末等的进士们,提起襄州,也要大皱其眉,觉得比起只要是人都不愿意去的广南西路,这一处也只好上一丁点而已。
虽然没有厉瘴,没有毒虫蛇蚁,可地动之后瘟疫常行,有流民、暴民,还常伴有数年的气候异常,也许会得朝中减免赋税,可比起要应对的各项事务,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况且按着以前的惯例,地动之后原处再来一两回小地动,死伤上一波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然则这毕竟是士林之中的嘲笑与议论,在官宦之家,却不少人觉得杨义府结了一桩好亲。
钱迈便是一个。
他到底拗不过老妻,也不想临老了还叫儿子记恨上,帮着钱大郎谋了大名府辖下一个中县主簿的职位,过了六月,便要走马上任。
这一阵子,他时时都把大儿子拘在身边,拿朝中诸事并许多县衙理事的情况一一同他分说。
这一日谈到新科进士们的授官,钱大郎忍不住点评道:“杨义府也是倒了大霉,本以为婿了范大参,至少能些微助力,不想殿试排名被降这也罢了,如今连个授官,也被岳父为着避嫌,取到了襄州,当真是时运不济,画虎类犬。”
钱迈瞥了一眼钱大郎,把心中的悲哀与怒气压下,忍不住叹息了一回。
算了,都是自家的儿子,好好歹歹,是龙是猪,都得顾了。
钱大郎说得兴起,并没有看老父的脸色,而是继续道:“倒是不曾想,范大参肚量不错,顾延章那般当着百官进士的面得罪了他,竟全没有放在心上,这一回判的上州叫人半点诟病也没法说,比起从前几届的状元授官,还要好上三”
“你还是莫要说话了”
钱迈再忍不住,打断了儿子的滔滔不绝。
钱大郎最后几个字堵在嗓子眼,心中甚是委屈,却是又不敢违背,只得住了嘴。
钱迈看着儿子的表情,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也是要出去做官的人了,跟在为父身边这样多年,怎的一点眼力都没有”
他叹道:“只要有些能耐的人,都不会取笑义府的差遣比不过那顾延章”
“大人何故如此言论”钱大郎在父亲瞪视的眼神下,降低了音量,却还是不禁问道,“上州与下县,灾地与富庶之地,傻子也知道哪一处好啊”
在他口中连“傻子”都不如的钱迈冷嗤着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耐着性子教导儿子道:“你现下回去翻一翻,江南西路那个鬼地方,自先皇到如今,初授官被放在那一处的,究竟出了几个大官。”又道,“翻完再来同我说话”
钱迈是清鸣掌院,名下的弟子每一届都有中举,又兼他有心收集,相关档案真个不少,家中同年小录就摆了高高一架子。
钱大郎被父亲压着,不得已花了两天功夫把那许多档案都翻完了。
他惊讶地发现,江南西路当真个是中了邪了一般,不仅赣州,便是抚州、徽州等地,百来年中,首官被发配过去的,后续竟都籍籍无名,没一个冒过头。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回来同钱迈回话。
钱迈感慨道:“莫说是初授官在那几个州县,便是三转、四转被排了过去,熬资历都要多少三五年”
“要升官,少不得就要立功,赣州、抚州那等地方,清净无事,连强盗都没处抓,生齿、治事、劝课、养葬,哪一项你能做得出彩少不得岁考也就寡淡无味,一张岁考的印纸批书都写不满。”
他耐着性子一一教着自家儿子,道:“神仙想要立功,也得有事情给他做,才立得出来,没得动乱,如何治乱,没得大旱,如何治旱,没得流民,如何治民这等去处,不特意提起来,怕是天子二三十年都想不到的,进了去,便似掉进了深井,除了扑通一声,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倒是襄州那谷城县”他半眯起眼睛,忽的问道,“你去翻了旧年灾地任职官吏的升迁没”
钱大郎一愣,嚅嚅地道:“大人不是只着我去看赣州旧事”
钱迈忍不住数落儿子道:“我叫你去翻赣州的旧事,你就只去翻赣州旧事事事要人提点,将来做官怎的办同你在说杨义府顾延章,你去翻了赣州,就不晓得把灾地的升迁任免都翻一翻吗”
钱大郎低着头,不再说话,心中却是极为无奈。
分派什么事情,也不一口气说完,偏要说一半,藏一半,回头还要来骂人,自家怎的就摊上了这样一个爹
而钱迈却更是又忧又愤。
怎的就摊上了这样一个儿子凡事不知举一反三便罢了,得了指点,却连反省都不会,只一味目光浅薄,这样下去,自家当真得给他配上十个八个得力的幕僚,才敢让他一个人出去做个小主簿
他再懒得跟钱大郎费事,只把内底摊开来了说话,道:“襄州那一处确是才遭了地动,可义府任官的谷城县,遭灾并不严重,当地有码头,农田并不少,听说前两年还起过水患,前几任都因治事得力,考功上等,三年两转走了这一处地方,只要有得几个好用的幕僚,自家好生整治一番,还有舜夫在后头站着,不用两年,最多一年半载,便能出头了”
他感慨道:“义府摊上了个好岳丈我前几日听说,舜夫将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仆都给了这个女婿,还帮着招了好几个幕僚。”
“倒是那顾五”钱迈叹一口气,“平白得罪了舜夫,倒是可惜了,以他之能,本不该被埋没才是”
娇术 第二百五十一章 出行
一进四月,京城就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
季清菱本来只是打算小憩,结果一个午觉直接睡到了未时三刻,醒来之后靠着床榻坐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还是傻的。
有人给她递茶,她正要接过来,才发现原来那人是顾延章。
“五哥。”她不太好意思地叫了一声。
顾延章托着茶盏喂她喝茶,一面又低声问道:“昨晚也没怎么折腾你,怎的今天这么困”
季清菱一口茶水就呛进了鼻子,不住地咳嗽。
顾延章把茶杯放到了一旁小台子上,搂着她笑,一面笑,一面给她拍背,道:“这样容易害羞,以后怎的办”
季清菱简直不想跟他说话,嗔怪道:“五哥”
顾延章更是低低地笑。
他脱掉鞋子上了床,道:“本来想同你一起睡一会,谁晓得回来就是这个时候了。”又道,“今日先生给我荐了一个幕僚。”
季清菱忙往床里挪了挪,让了一半位置给他,又好奇地问道:“哪里人”
顾延章微微一笑,看着她道:“你过来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不说就算了,反正我迟早要知道。”季清菱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哼完之后,却是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凑到顾延章面前,啄了一下他的嘴角。
亲完之后,她想要退开,顾延章却不肯放,而是拉着她的手,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两人就挨在一处说起话来。
“乃是泉州人士,本在国子监,下了四回场也没有出身,后来就四处游学,今年也下了场,依旧不第,索性就不打算科举了。”
顾延章把从柳伯山那一处听到的内容一一讲给季清菱听,又道:“叫王庐,今年已经四十又二了,身边带着一妻一妾,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季清菱想了想,问道:“先生只荐了一个,那是不是要从书院当中找个熟人虽然只是通判,要留两个名头给上官,可自家的人至少也要两个,才不至于腾不开手罢”
琼林宴后,进士们陆陆续续衣锦还乡,一般来说,要等到六七月份才会回来领官凭,离得远的,八月份回来也是正常。
夫妻二人延州已是没有亲人,视若至亲的柳伯山夫妇也已经暂时迁到了京城,是以无论是延州,还是蓟县,都并不需要回去,而顾延章也没有打算太早去赣州报道。
毕竟旁人都是六七月,他若是四月就早早走马上任,并不太好。
是以从四月到七月,顾延章有三个月的时间就空了下来。
一听说他要通判赣州,许多往日的同窗、友人都毛遂自荐,想要跟着一起去赴任。
大晋重游学,游学是为了采风,体察民情,如果能跟着有实职的官员做上一任,对民生、治政的了解定然会更深刻,比起简简单单地四处走一圈,要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如果跟着的官员发达了,作为亲近的幕僚,得荐为官的,也不在少数,这也是一个极好的出身,便是没法以荐得官,在州县之中做过实事,将来重回科场,写出来的文章也会比寻常士子出挑许多,更容易得考官、天子青眼。
顾延章在良山念了好几年的书,几乎所有的学子都认得他,其中泰半都认可他的人品、能力与性格,他要赴任,自然许许多多的人想要跟随。
顾延章道:“先生还给我荐了一个,是他以前同年的儿子,他已是写信过去了,等那边回信,估计还要一两个月。”
既是没有定下来,季清菱便不再细问。
想到早间才收到的消息,她笑道:“五哥,我才听说,延州那边陈钤辖已是带兵打去了夏州,如今正在围城,不晓得这一回能不能大获全胜”
顾延章今日在外奔波了大半天,旁的还没有来得及顾得上,听得季清菱说,才知道这个事,他先问了一下具体安排,听得季清菱一一说了之后,不但没有高兴,反皱起了眉,道:“怕不是什么好事。”
“夏州城坚粮足,若是不攻城还罢,执意攻城,怕是会被拖住手脚”他见季清菱不明所以的模样,便同她解释道,“本来这一回就不好打,用的又是去分功劳的新人,怕是要糟。”
延州打到现在,当真是拖了许久。
杨奎一心想要建大功,要的兵越来越多,想要去阵前分一杯羹的人也越来越多,倒是显得尾大不掉,动作不便起来。
顾延章叹了一口气,道:“北蛮是要打,可平章这打法”他摇了摇头,道,“虽然范大参一味主和立意不对,可他有许多话,却也是没有说错这一场,延州拖得太久了,杨平章立功心切,有些事情做得过火了,其实不需要代价这样大,也有其余办法的。”
季清菱虽然帮着整理了许久的边陲资料,也看过几本兵书,可她对兵事,当真是十分不擅长,她听得顾延章这般说,只问道:“依五哥说,有什么办法”
顾延章便道:“先把人逼退了,也不需要总调兵过去,靠着灵州、荆南一两万兵马先在边境守着,再着人潜入其中,同野利氏说清楚,扶他做首部,本就是八大部落,打成这样,我们不轻松,他们更是撑不住,野利氏不理会,还有卫慕,卫慕不行,总有往利,这么多个氏族,一个一个找过去,就算没有一个理会,也能叫他们彼此猜忌,阵前必然就要各有心事。”
“原听说杨平章也遣过人去,挨杀了,便不再继续。”他顿了顿,又道,“其实还是人挑得不对”
他说着说着,见季清菱满脸的担忧,忙搂着她道:“无事,不过是我一个小人物想当然地杞人忧天而已,杨平章多年征战,岂会想不到这些,自会有应对之法。”
季清菱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若有所思。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史书上对顾延章如何毕其功于一役,一举击垮北蛮的内情写得甚少。难道是使了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是以被人为地隐瞒了
可是反间计常见得很,也不算什么上不了台面的计谋吧
她还在想着,却听顾延章又道:“清菱,我打算八月回来取官凭赴任,如今还有几个月功夫,我同先生商议了,想要私下自己孤身去一趟赣州。”
娇术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一致
季清菱下意识地“哦”了一声
她算了算两地的距离,觉得一来一回,一二个月尽够了,剩余两个多月,在赣州可以做许多事情,想了想,问道:“那是带松节去,还是带松香去”
“都不带,我自己去。”顾延章摇了摇头,道,“这两天就出发,先骑马,快到赣州了就换骡子。”
季清菱便在心中数着日子,盘算着该带些什么行李。
“要不多带点银钱便罢既是一个人出门,东西多了,也拖累行程。”她商量道。
顾延章并没有回答她,却是轻声问道:“清菱,我去赣州了,你一个人在京城,想不想我的”
季清菱抿了抿嘴,呐呐道:“有一点想”
说不想是假的,可说很想,也有点夸张。
可能因为人还没有走,所以并没有太大感觉。
顾延章看着她,认真地道:“清菱,赣州虽然容易埋人,几乎没有立功的可能,可我至少是状元及第,比起从前被派过去的官吏,有一重好处,一年之后能回京面圣述职。”
“一年时间太短,我又任的是通判,我已是查过了,如今赣州知州乃是宗室出身,不过去那一处养老的,虽还未见到人,但也不能奢望能帮上什么忙比起来,我虽不是他的副职,却比他职务低,要想越过他做出点事情,又不折腾百姓,其实并不容易,可若是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将来回京述职,单凭一张嘴,不过沦为夸夸其谈之辈而已。”
天子每旬都要见无数官员,他乃是当科状元,天然身上就带着光。
顾延章毫不怀疑自己的口才,哪怕在任上连小功小绩都立不了实在按照赣州如今的情况,当真可能什么功劳都捞不到可凭借他一张嘴,一样能在天子面前留下极深的印象。
可那毕竟是不同的。
无论嘴巴说得如何,考功的纸簿上头能写多少,又有多少是实打实的内容,大家都看得到。
一同任职,旁的人就能立下偌大功绩,他还是状元,无论官品、官职都比旁人高,偏只做出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天子又会如何看待
也许一样会看重他,可在心中却把他从治臣变成了言官。
那是他太害怕看到的。
“我想我提早去一趟,先把赣州辖下十五县从头到尾走一遍,等到了任上,也不至于叫下头胥吏蒙骗,更不至于一头雾水。”
季清菱知道,按照五哥的性格,他说的“从头到尾走一遍”,必定不是普通地走一遍,不晓得要花上多少功夫。
想要做官并不难,可想要做事,却也不容易,这种事情,她虽然做不得助力,也只能不拖后腿了。
她点了点头,道:“五哥不用担心,从前在延州,还是战时,我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如今在京城,四平八稳,还有师娘一处待着,更没有什么事情我只在家里等你回来。”
“我是平平安安的,只五哥一人外出,路上也要小心。”郑重其事地保证过后,她又笑道,“正巧如今柳姐姐都在家中,我时不时去找她,五哥也不用担心我总在屋里窝着。”
顾延章听得她这般说,却是半晌没有回话。
向来都是她好,从来只会帮忙,从来不教他多操心。
只他总害得她又劳心又劳力。
两人挨得极近,季清菱微微仰着头,双眸之中倒映着他的影子,澄澈得如同一汪湖水。
她看起来又乖又可爱。
真想抱一抱,亲一亲。
他停了一会,压住心中那股冲动,道:“清菱,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
季清菱“嗯”了一声,用的是疑问的口气,尾音微微上翘,头也跟着扬了扬。
顾延章只觉得面前之人,一颦一笑,都牵动着自己的心,怎么看都不腻,怎么抱都不够。
他忍不住把季清菱的手牵住了,轻声道:“我此去赣州,走的乃是官道,取道颍州、庐州、江州、潭州,再由衡州转进,路上有高山,有湖泊,虽然路途十分辛苦,可正当春夏之交,鲜花遍地,绿树成荫,也不十分热,更有许多美景”
顾延章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道:“去的时候慢慢去,回的时候骑马快快回,只要留两个月在赣州就够,路途其实并不紧张我晓得当真会辛苦,可你从前说过,想要多多在四处走一走,不想只被桎在府上,我我也是这个想法我又舍不得,又想你同我一起去”
季清菱愕然。
可她立刻就反应过来。
跟着五哥一起去赣州
她想去
因为身体的缘故,她前世几乎没有出过京城,转投此身,虽然从蓟县到延州,又从延州到京城,可几乎都是为着赶路,根本没有办法认认真真地看一看沿途风光。
她如今健康得很,半点不惧吃苦,况且比起吃苦,路途之中遇到的趣事,已是足够抵消所有的不足了。
况且还是同五哥一起。
自认定了彼此,他们还从未单独出行过。
季清菱再没办法靠着不动,连忙坐起身来。
然而她想了想,却是又有些忐忑地问道:“带着我,会不会成负累”
见了她这番反应,顾延章哪里会不晓得小家伙想去。
他简直是说不出来的愉悦。
有什么比夫妻之间志趣全然相同,进退之间半点不需要勉强更叫人欢喜的呢
他想她去,她也想去,连心思都是一样的,力也往一处使。
顾延章实在是再忍不住,他含笑看着季清菱,道:“不碍事,我们先走官道,等到了赣州,就换了骡子,扮作外出行商,去收货的夫妇。”又道,“我一个人,反倒不好取信于人,有你一道,更显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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