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季清菱听得整张脸都亮了。
她本就刚睡醒,脸上满是睡饱了的餍足,此刻又得了一个再欢喜不过的消息,双颊红扑扑的。
十五岁的少女,无论是哪一个,在什么时候,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娇俏甜美,更何况在顾延章心中,这一个便是到了五十岁,也一样可人,没有一个能及得上。
他再忍不住,俯下身子,噙住了她的嘴唇,从里到外,从唇到舌,细细致致地吻了一回。
“我路上给你插簪。”过了半晌,他才放开了季清菱的唇,几乎是呵气一般轻声道。
娇术 第二百五十三章 相得
季清菱四月中旬及笄,距离此时并没有多少天了。
她听得顾延章的话,面色有些郝然,道:“师娘前两日问了我,原说给我插簪”
顾延章只看着她,微笑道:“你想师娘给你簪,还是喜欢我给你簪”
一面说,一面把手暗示性地搭在她的腰上。
季清菱突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把他的手按住了,脸色一红,道:“我想五哥给我插簪”
顾延章这才慢慢地把手收了回来,又道:“我自去同师娘说,她如今也忙,家中上下诸事并不少,还是不要麻烦她了,等过一阵子,先生把事情都处置好了,咱们也就回来了,莫要这时去扰他们。”
季清菱自然知道顾延章指的是什么事,她顿了顿,道:“我本想这一阵子,多去陪陪柳姐姐。”
顾延章却是道:“平日里这么体贴,此时倒是关心则乱,没了分寸。”他说着说着,面上的笑也收敛了起来,“我只问你,若是将来你生我的气,愿不愿意你柳姐姐来陪你的。”
季清菱莫名道:“我作甚要生你的气”
她话刚说完,就醒悟了,渐渐有些难过起来,道:“是我想左了。”
她只觉得自己与柳沐禾好,不愿她一个人在家中想那些不好的事情,认定自己过去陪着,对方有了旁的事情打岔,心情自会好些,却没有顾忌到以柳沐禾的性格,乍逢婚变,定然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顾延章便安慰她道:“你是好心,她也知道的,只先生不至于连这一点小事也处理不好,待我们出了门,你时不时给她写一两封信,约莫还要比在这里强些。”又道,“过三四个月,先生寻到好孙女婿,自然也就再无这等烦心了。”
季清菱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一家怎的说”
这事情顾延章比起季清菱要了解得清楚,便一五一十地同她说了。
原来柳沐禾回了家,那日季清菱把她的话逼出来之后,柳林氏自同柳伯山把事情交代了。两人一面急急打发人叫儿子媳妇上京,一面也等不及蓟县有什么回复,直接去寻了王家。
王琐的父亲王简知乃是国子监大司成,他与柳伯山从来交好,两家结亲,一是相信彼此家教,二也是门当户对,自知道这事情之后,他立时回去找了儿子。
等到王简知重新过来回话的时候,也不说别的,直直跪在了地上,只道自己对不住老友。
具体是什么原因,王琐不肯同柳沐禾圆房,自然不会外传,是以顾延章并不知道。
但是明面上,王简知已是做主给儿子媳妇合离了,他一面叫王琐写了放妻书,一面把柳沐禾所有的嫁妆都送了回来,还赔了许多田产、妆奁。
因知道合离之后,多有外人会将责任推到女子身上,无论双方如何辟谣,也是无用,他索性自己给柳沐禾找起丈夫来。
“虽然合适的人选不好找,可王司成毕竟位置清贵,又多年在国子监任职,不止他,先生也在找着,想来等我们回来,先生便能寻个好孙婿了。”顾延章安慰她道。
季清菱叹一口气,道:“只盼如此了。”
此时殿试排名已是出了这样久,略平头正脸,看得过去的,多半都已经说好了亲事,不要说是国子监的大司成,便是皇帝,也未必能在榜上找到合适的人选。
然而柳伯山给孙女找夫君,就算没有一个进士出身,至少也要有进士之才,普普通通的士子,又怎么能入他的眼。
柳沐禾品貌皆佳,出身也好,堪配她的本来就少之又少,又经了这样一事,柳家的要求未必更高,却势必更苛刻,此刻仓促找来,实在难得宜。
然则却也不能再拖下去,再拖一届,就要二十了。
不过这种事情,季清菱操心也操不过来,只能盼着这难得投契的好友,能交个好运,得一个好归宿了。
第二天,两人一同去了柳府,同柳家长辈辞别一番,季清菱又与柳沐禾说了一会话,依依不舍一阵,就此别过。
因得行李少,每人不过带了几套换洗衣衫,收拾起来其实极快,等到一应分派完毕,交代府中下人行事之后,顾延章自去京都府衙办了驿券,同季清菱各领了一匹驽马,这便启程了。
夏至一过,天气很快便热了起来。
此时正值晌午,衡州到赣州的官道上行人少得可怜,而左近的茶水铺子上,却是歇满了往来的行脚客。
李劲正挨桌地给各个客人端茶送水。
赣南并没有什么出彩的东西,只那特产的橙子,却是浓甜芳香,比起其余地方普通橙子要肉质脆嫩,容易化渣。
赣橙虽是秋季上市,可每到夏日,便有许多大商行客来此收购,每每同植户商定契约,等到橙子果熟,以约定价格收购。
他自放弃了科考,本要回乡,偏到了半途,算着盘缠不够,只得半路去找了昔日同窗,坐了几个月的馆,好歹攒了点钱下来,又借又赊,就近寻了一处地方,开了个茶铺赚点小钱。
不想这一处因靠着官道,又因半途一处驿站月前突然被裁减,倒使得他这里生意骤然之间翻了许多倍。
本是他那娘子照顾这一间茶铺,他日间坐馆,晚间回来算了算银钱,倒觉得不如一心看顾这铺子来得划算,多少也要帮儿子攒点钱,将来好进学,索性把馆辞了,夫妻两一并在此看起铺子来。
李劲正倒着茶,却听旁边几个人行脚商人在说话。
“听说孙相公上个月得了急症,差点就没了,陛下亲自剪了龙须,给孙相公做药引,将将救了回来”说话的人体态如山,旁的人再胖,肥肉也是论层算,只他估计要论打算。
与他坐在一桌的与他体型仿佛,只是而矮了些,看起来便似一个圆球一般,听得他这般说,圆球便道:“我也听得说了,还听说孙相公辞相,陛下把折子留中不发,还下特旨去慰留,又赐了两个医官日夜守着,还叫孙相公先好生休养,等到好了,也不用日日去点卯,五天八天的去一次,也不要紧”
“这才叫君臣相得啊”
圆球感慨道。
娇术 第二百五十四章 认恩
两个胖商人正说着话,旁边一桌却有人转过头来,问道:“孙相公若是罢相,黄相公会复相吗还是王大参将入政事堂”
圆球掉头看了那人一眼。
插话的人看上去略有些富态,身上穿着薄薄的、一看就不便宜的绸子,说起话来对朝堂形势十分熟稔。
圆球品了品对方刚刚的语调。
正宗的官话,没带半点口音。
他脸上顿时就冒出一个笑来,道:“老弟是从京城来的罢难说啊,黄相公从前得罪了老圣人,今日要她撤帘,明日要她让权,虽是正理,可当今为着这一番顾忌,怎的说也要给生他出来的一个面子,不过得十年八年,恐怕是不好叫黄相公复相的。”
“倒也未必要十年八年,年初慈明宫过寿,不是没来由的突然就免了命妇朝拜吗早前天子还下旨,叫清虚观、大相国寺给圣人打醮、做水陆道场,话不好说明白,大家却俱也都懂,如果圣人孙相公又少不得黄相公就能得复相了”圆球的同伴补道。
南来北往,只数京商最爱念叨朝政,茶铺子里自然有人不爱听,便笑道:“管他孙相公、黄相公,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倒不如早早去到赣州,问一问今年的果子价钱,还要值当些,说这些,只浪费茶钱”
这人一身布衣,官话里头满满的闽腔,原是个福建商人。
圆球就“呸”了他一口,轻蔑道:“你懂个屁原来黄相公罢相之前,说要征往来税,后来被罢了相,这事情没了人牵头,才不了了之了,若是他复相,新官上任上把火,少不得要重新把这事情捡起来到时候你跑一趟,现今能赚一百贯,以后就只能得五十贯了你说管不管我们事”
他这话一说,登时引得一片哗然。
这个时候在官道上行走的,十个有七个都是商人,听得要征往来税,关乎切身利益,个个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倒不如范大参做相公,他虽爱折腾,却只可劲盯着那些大商人,并不压咱们这些人”
“范大参是个好官今次发榜,听说他为了避嫌,亲自同陛下说了,要把自己女婿从榜眼放到二甲,到得授官,又把人放到襄州去了”
“啊呀,襄州不是才地动了他不怕自己女儿做寡妇”
“谁说不是呢,这就叫大公无私你要想,那黄相公祖上是做官的,那里会管我们死活只范大参是贫寒出身,听说家里两亩田都没有,自然晓得穷人的苦”
“所以说做官还是要叫那些个懂得民间疾苦的上去,才会帮我们讨要好处”
几个行脚商人交换着道听途说来的话,正嘈杂间,只听得一阵“叮铃叮铃”的响声,原是挂在门帘子上头的铃铛被来客撩动出声来。
李劲忙着给客人倒茶,没得空招呼,只得冲着收账的台子里头唤道:“孩子他娘”
李劲的妻子连忙从柜台后头走了出来。
来客只有两个,当头一个身材高大,虽是穿得朴素,可相貌却是十分英俊,气质更是与众不同,除却英武,还带着几分文翰,而他后面站着的则是一个十四五岁的豆蔻少女,一样穿着简单,可容貌秀丽,进退有度。
那男子一手托着帘子,一手却半护着身后的少女,他扫了一眼铺子,问道:“店家,可还有空座”
“有的”李妻忙上前引着人往角落走,收拾干净了一张才空出来的桌子,请人入座了。
“客官是喝茶还是吃晌午”李妻看那少女生得干净,忙把她面前的桌子又仔细擦了一回。
那少女见她这动作,对她笑了笑,一双眼睛似弯月一般,看得人心里甜甜的。
李妻忍不住回了一个笑,竟有种夏日里头吃了井水里头浸凉的绿豆汤的感觉。
她掉头催道:“当家的,给新来的客官上茶”又回头道,“我们这一处虽然小,吃的东西也不多,可都是我自家做的,十分干净,想要吃点什么,我这就去整治。”
不由自主地,她便似见了自家妹妹般,絮絮叨叨起来。
李妻话才落音,却见那小姑娘拉了拉那男子的衣袖,问道:“五哥,你饿不饿的”
唤做哥
难道竟不是才成亲的小夫妻吗
她心中忍不住揣度起对面两人的关系来。
怎么看怎么不像兄妹啊
还有这一身打扮,瞧着不富贵,可身上气度,却又都与普通百姓不同,也不晓得是哪一家的儿女。
顾延章自然是不知道对面的店家在想些什么,他侧过头,轻声对着季清菱问道:“热不热赶了半日的路,会不会没胃口”
果然这一双就是南下赣州的顾、季二人。
听得顾延章如是说,季清菱连忙摇头,道:“热是热,也没胃口,只是肚子要吃东西的。”又道,“点些开胃的罢莫要吃羊肉了,上火得很。”
两人点菜点到一半,那一边李劲已是转了过来,正要给新客人倒茶。
他从后头走到桌前,翻转过桌上的杯子,举起手里头的茶壶,茶水才斟到一半,就察觉出了不对。
这客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他扭头一看,“啊”了一声,看了又看,半晌才敢确认,惊道:“恩公”
顾延章抬头一看,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个生人。
李劲此时早换了装束,他不再执着下场之后,反倒渐渐将养胖了,气色也好了。
顾延章与李劲本就是萍水相逢,他对其人并没有特别在意,如今对方变化这样大,一时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然而李劲震惊之下,一时没有控制好,茶水已是溢出了杯子,他忙把手中茶壶放好,又将桌子上满溢的茶水擦干了,连声道:“恩公不记得我了简州李劲便是上回在延州,我于考场外头昏了过去,若不是你仗义相救,我早命丧黄泉”
又忙转头同自家妻子道:“这边是我上回同你说的恩公快去厨上拿些吃食来,再去取我前一阵得的靖安白茶”
一面又把两人往里屋让,道:“两位莫要在外头坐着,人多口杂的,快里边请”
娇术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寻访
因有了从前一番渊源,李劲夫妇几乎是竭尽所能地招待了两人。
李妻并没有夸大其词,她的厨艺当真是拿得出手的。
一大盘子卤得十分入味的驴肉,一碟子咸菜,一盘加了白醋溜的白菜,一盘子与鸡蛋同炒的新鲜黑耳,虽然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可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县的半道之上,已是极难得的了。
两人道了一回谢,配着一壶叶脉翠绿、汤色嫩黄明亮的靖安白茶,吃了一顿舒舒服服的午饭。
虽然还是大中午,李劲却早把茶铺的招布倒过来挂了,等到把最后一个客人送走,他就闭了门,进来寻顾延章说话。
“还未来得及恭喜恩公我前月从同窗处得了今科消息,才知道恩公中了状元”
顾延章站起身来,行礼道谢,又道:“李兄叫我延章便可,切莫如此称呼。”
两人互相寒暄了一阵,李劲又忙拉着妻子向季清菱行礼道谢,这才一并分位坐下。
他虽然科场失利,如今看得透了,倒是当真放下了,向顾延章交代起自己这小半年来的动向,口气之中满是知足。
“原有一个走得近的同窗,屡试不第,一气之下经商去了,他从前就机灵,后来得了一个过往行商的青眼,许了独女给他,虽不要他入赘,他想着自己兄弟多,岳丈这一处年纪大了,又只有一个女儿,便跟到了赣州”
“我当时走投无路,当真身上没几文钱了,正巧路过赣州,想起还有个熟人,便去寻了他。”
“借了钱,原就想,回了家也无事可做,不过就是坐馆而已,哪一处坐馆不是坐,此处甚是安稳,人也富足,县乡里头倒有许多要启蒙的毛孩子,不如就在此处赚点子钱,好歹以后回乡也不至于囊中空空,不回乡,此处也不差”
“那同窗如今是在会昌县里头做生意什么生意都做做得不大不小,也倒腾柑橘、也卖茶叶,他人比我聪明多了,头脑也好使,他那岳家在会昌扎根上百年了,虽然在赣州城里头算不上厉害,可在会昌县里头,说话也能做得数”
李劲一气儿说了许多话,把什么都交代过了,才想起来问道:“官人,你此刻怎的在这处琼林宴后,正该衣锦还乡才是”
顾延章数次纠正,对方始终不肯改换称呼,他也只得罢了,听得问,便道:“我也不瞒李兄,我得官正在赣州,想着上任前来走一回。”
李劲着实愣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道:“我算是服了,若是我得了状元,不再把四处招摇遍了,是不肯赴任的怨不得我只能当个白身,你却是官人”
虽是犹豫了一下,他鼓足了勇气,还是问道:“我虽没能耐,却也有心搭把手,只不晓得能做得什么用”
顾延章却是认真道:“当真有一桩事待要拜托李兄了,烦请帮着写个帖子,教我带去那会昌县,也请李兄那一位同窗做个指引。”
会昌县,清溪乡,罗塘村。
眼见头顶日头越发地大了,张老汉用胳膊抹了把满头满脸的汗,把田垄的泥给重新拦上了,洗了洗手脚,这才收拾东西回家。
会昌四季分明,因得四面环山,并无酷暑,然而即便这样,大中午的,若是继续在外头干活,到得晚上,非得中暑不可。
夏日天热,村子里又都是乡里乡亲的,门一般都不锁,他家中门也是半掩着,还没来得及跨进去,张老大便听得里头他弟弟在说话。
“去赣州有两条道,一条旱道,一条水道,旱道打右水、高排那一路往下,小半日功夫就能到,旱道要走上大半日,只如今这一阵子雨水太多了,赣江涨水,不敢随便行舟”
张老汉有些疑惑。
听这话头,倒似跟外人在说话,村里头少来生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一面想着,一面往里面打量了一眼。
堂屋里坐着四五个人,瘸了半条腿、又被用砖块垫平的烂桌子上头,摆了一筐子还青着的早桃,并几个大大的涩梨家里甚时舍得买这东西了倒是费钱
他一眼就瞧见当中一个,其人坐在地上的草蒲团上,却比起余下几人都高了一大截,看起来像是个秀才公,又比秀才要健实多了,对方身着青布襕衫,见得自己进来,立时便站起身来。
“大哥,这是田八带过来的秀才公,说是听说咱们村你种地种得最好,特来问几句话。”张老二忙跟着站起身来,先介绍了来人,又对来人介绍自家哥哥,“这便是我大哥了”
田八那个忘八,净给人找闲事
一个读书的,来寻自家这个种地的,有啥好问的
张老汉心中还在嘀咕着,那人已是朝着自己行了个礼,口中道:“打搅了张公了”
哎呀,当真是个秀才公
张老汉连忙把手擦了擦,作了个揖道:“不敢当,只不晓得秀才公有甚好问的,我却是只会种田种地,旁的都不会”
“也无旁事,我原是在书院里头进学,先生给布置了功课,回头要问农课。”那人笑一笑,面上满是谦和之意,“我是外地来此读书的,不怕您笑话,家中原本做生意,田也没有下过,甚都不清楚,幸而有熟人认得您弟弟,便把我带过来了,只有些问题,怕是要叨扰诸位了。”
张老汉一面听着这人说话,一面早看到了一旁碗柜上头放着的几盒子礼,虽不晓得里面装的是什么,可只瞅那外头的盒子,就知道不是便宜货。
他面上便带出笑来,道:“只管问,只管问”
只你问,我怎的答,却是我的事情了。要是问我地为甚种得比旁人好,这是我的聪明处,却不肯告诉你的
张老汉坐到桌边,便同那后生说起话来。
他一面听,一面答,先还提防两分,后来见问的净是此处几月下种,几月插秧,一亩田能出多少石谷子,一石谷子能出多少米,各自银钱几何,是在县里卖,还是拖去城里卖,税赋几分,有无蝗灾,有无水涝等等半点都不要紧的话,又见那后生一脸认真地拿笔记,十足一个书呆子,倒是放下心来,同几个弟弟唾沫横飞地吹起水来。
娇术 第二百五十六章 整理
会昌县,熙和客栈。
在雅间中寻一个本地中人说了半日话,问明白了此地屋舍、田地、男女仆妇逐年价格之后,季清菱给了对方一个大大的封包,言说要等丈夫回来再来做主,自回了客房。
她清了清脑子,坐到桌前,提笔把方才听到,又自觉有用的列成一条一条的,记了下来。
摆在桌面上的,还有一叠厚厚的文纸,是已经整理了大半的、顾延章带回来的赣县情况。
写完自中人处得来的信息,把手上的小本子放到一边后,季清菱又将赣县的那一叠纸拿了过来。
纸上满是字迹,全为浅白的口述语,起先还是成文成句,到了后头,多用简笔,又有许多省略,草得一塌糊涂不说,连句子都是不完整的。
她细细看了一遍,拿了一张空白的纸张,把那支离破碎的语句整理成文,又将上下都连贯起来,不明白的地方,则是用朱砂圈出,准备等人回来再做确认。
很快,白纸上面就多了一行行整齐的小字
“赣县到于都的生意:
多为胭脂、水粉、布帛、小铜镜、钗鬟、布,盐三年前多是蜀地来的井盐,自周田山上石头里挖出盐后,始由周田向赣州辖下乡县供盐,油多为菜籽、茶籽油,布匹从江南北路来的货,今岁比去岁每匹贵二十文,糖广南西路来货,按年岁不同,价钱相差五十至一百五十文不等每斤。
行路:
赣县到于都山路极多,骡、驴难行,货大部分是肩挑,盐骡子驮,只有用船载至赣江于都段起岸。
于都到赣县的生意:
首为芝麻。赣县一带很缺乏芝麻,价比于都贵,于都每年要供给它很多。右水、麻州、文武坝、珠字草,疑为株兰、四个地方产的芝麻,自产出始,全岁八百余担,平均每担价三十贯,共二千六百余贯。
农桑庄稼:
首为水田,百中占八九十
次为香菇、茶油
季清菱只写了大半个时辰,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实在是太无趣了。
也太费脑了。
比起从前的转运章程,这一份寻访要繁复无数倍。
赣州下辖十五县,更有村落上百,能拿到的舆图十分粗糙,光是把各处的地理、人口、赋税情况弄清楚,都花了她半天功夫。
顾延章搜集回来的资料琐碎又细致,全面却多有重复,单从面前这一份赣县的材料,其中便问了八十余人,开头先详述了各人的情况,有行走的货郎,有农人,有开茶叶园子的,有商人,有佃户,有书生,等等,林林种种不同人,共十余类,向他们相询了各式各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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