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他当惯了大掌事,无论什么时候,能不得罪人便不会得罪人,更不会刻意叫旁人下不来台,忍了好一会儿,才斟酌着道:“不妥。半夜在府库周围晃悠,没人瞧见还罢,若是被巡逻的铺兵逮住了,就要丢通判脸面。况且府库那样深,放账本的,也就那一间两间屋子,州衙重地,闲人不得入内,便是示了警,还至少要都尉一级的才能下令开门,等到人来了,里头白纸黑字早化作了灰,又哪里来得及”
许明话虽然说得委婉,王庐依旧听得心中不舒服。
“那不晓得许兄又有什么高见”
王庐硬邦邦地回道。
挑刺谁不会
只挑刺,又不出主意,倒是省事了。
被他这样一问,许明只笑了笑,看着顾延章,道:“想来通判已是有了主意。”
娇术 第二百七十四章 一炬
一 许明老于人情世故,虽然未做过幕僚,也没有当过谋士,但是一通百通,自以为天下间的主家都是一样的。
想要做好下属,定要让上头人觉得你聪明,却又不如他聪明,认定你有用,却又不担心你功高盖主。
当然,如果笨,一定要笨在不要紧的地方。
像王庐这种笨在明面上的人,许明做掌事的时候,只要是露脸的场合,都不会让他去的
没得砸了招牌
而顾通判这般的主家,小小年纪便得了状元,担任一州通判,可谓平步青云,少年得志,正是要一展身手的时候,此刻,自家最聪明的做法,就是好好捧哏。
来之前,许明早已通过自己的法子,把新主家能查到的背景都问了个遍。
蓟县第一,雪夜惊才,狭路杀蛮,营中献产,灭恶叔,夺状元这般的主家,若谁敢说没本事,除非眼瞎了。
对有本事的主家,与没本事的主家,许明是有两套法子的。
遇上没本事的主家,出主意的时候自己上,做事的时候也要自己上,事情做完之后,把功劳全数挂在主家身上。
遇到有本事的主家,出主意的时候让主家说话,做事的时候自己上,事情做完之后,把大半功劳挂在主家身上,自己是按着主家的吩咐,出了些“微末之力”。
此刻,许明正身体力行着第二套做法。
然而他并不知道的是,顾家从前并不是普通的奢遮富商,而顾延章更是从小就看着父兄管理产业,见过太多的大掌柜,也见过无数人精。
看到许明这一番表现,顾延章也直想笑。
太熟悉了。
这同当年父亲头一回遣了三哥去管铺子的时候,里头掌柜的同三哥说话的口气、行事一模一样。
还是说大掌柜们都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只是自己却是不同曾经的三哥。
以前顾家家大业大,产业下头的掌柜,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无所谓这种面上的敷衍,只要把事情做好了就行了。
可自家现在只有这寥寥几个人,如果还要揣摩来,揣摩去,绕着话说,揣着小心思做事,那当真是顾不过来了。
他并没有走许明帮着垫好的台阶的意思,而是直截了当地道:“不妨事,有什么主意,且说吧,无论好坏,提出来了,大家一同商议,能用自然好,就算不妥帖,也不要紧。”
许明有些吃惊。
然而他很快就调整过来,几乎是立时坐直了身子,把自家的主意说了出来,连语速都快了三分。
三人果然商量了半日。
初冬的深夜,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只露出一点点亮光。
看守库房的黄老二正坐在库房旁的小隔间里头,面前的桌上摆着一盏浓茶。
放在往日,他早趴在桌子上打盹了,可今夜,他却硬生生靠着浓茶,撑着把眼睛睁开。
这是他这个月最后一天轮值库房,只要轮完今日,后头几天,就不关他的事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很快就到了丑时末,正是太阳将升未升,月亮将落未落的时候,日月相交,人会尤其疲惫。
眼见再过大半个时辰就要交班了,库房里依旧安静如常,并没有半点动静,黄老二心中暗暗笑自己想得多,一面终于实在是忍不住,把头一点一点的,好似小鸡在啄米一般,竟就这般以手撑着头,眯了过去
隐隐约约之间,他仿佛闻到一股子淡淡的烟味,那味道缭绕在鼻端,刚开始还若有若无,到得后头,却是浓得有些教他发起呛来。
他迷迷瞪瞪了好一会儿,等到被烟熏得不行了,才猛地惊醒,吓得“砰”地一声站了起来原是不小心把身后的椅子给带翻了。
黄老二“蹬蹬蹬”地跑了出门,果然外头烟味已经浓得刺鼻,而三两丈开外、用来放置赣州州衙账册存档的屋中,已是浓烟滚滚,火光闪闪。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是呛进去了一鼻管的烟灰,咳得死去活来,眼睛都咳出了泪水。
等他终于缓过气来,抬头一看,屋子里的火势已经蔓延到屋外。
火光冲天。
他心中一惊,几乎是失声喊道:“走水了”
一面吹响了挂在胸前的哨子。
“哔”的一声声尖锐的哨子示警,很快打破了初冬凌晨的宁静。
首先冲进来的是夜间轮值的铺兵,领头的见了这火势,又见黄老二手脚发着抖,十一月的冷天,竟是满头满脸是汗,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忙问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黄老二哆哆嗦嗦了好一会儿,才道:“原是州州衙里头的账册”
领头的也吓得一个激灵,忙对一旁的人道:“去寻几根木头来,把这屋子门给撞开了”
又对黄老二道:“一会把门撞开了,能灭火就灭火,不能灭火,直接把里头的东西,能抢多少出来是多少”
黄老二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就听得“嘭”地一声,着火的屋子整间轰然倒塌,尘土、木渣子、火星子四处乱溅。
众人再顾不上其余,不约而同地一齐后退了三四丈,躲那一股子奔腾特来的热浪。
领班的脸都白了,几乎是吼着朝后头的兵丁喊道:“快去催潜火队分一队去前头打水,不能叫火势蔓延了”
如今正值新旧交接,烧了账册,新通判肯定会恨得牙痒痒,若是把府衙再给烧了,那不仅新通判会恨得牙痒痒,连知州也会要吃人了
在领班的指挥下,兵丁们手忙脚乱地去扛水过来灭火。
潜火队很快就来了,刚刚到了地头开始灭火,住在后衙之中的唐奉贤就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
“通判”领队上前行礼。
黄老二木然站在原地,好似是已经没了知觉,也不去行礼,也不跟唐奉贤打招呼。
唐奉贤却是没空理会他,而是忙朝着一名急忙赶来的小吏道:“去把顾通判请来虽然如今未曾交接,可知州外出,州中只我一人坐镇,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正该叫他知道才”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外头急急来了一个胥吏,过来道:“通判,新来的顾通判到了”
“快请他进来”唐奉贤连忙道。
顾延章大步流星地走了进院门,身后带着三两个人。
唐奉贤满脸的焦虑,只来得及同顾延章拱了拱手,便叹道:“延章,实是无脸见你,不晓得怎生回事,府库中全数的账册如今已是付之一炬了”
娇术 第二百七十五章 幸存
一 唐奉贤的口气既伤心,又难过,只看着顾延章,仿佛在等他的回应。
顾延章面上的表情却甚是奇怪,好似是松了一口气,好似又是可惜,过了半晌,只道:“先灭火罢。”
水火无情,饶是赣州城的潜火队全数都上阵了,又有闻声而来的吏员们一齐帮忙,也足足花了两三个时辰才把火给灭了。
等得最后一丝火苗也被水给熄了,天光已是大亮。
此时清点损失,除却那一间放置账册的屋子,另又烧毁了三间半屋舍,又有三四名救火的人受了轻伤。
伤者伤势不重,将养一阵便好,毁了屋子,再建也是无碍,最多也就是多耗些官中的银钱而已,偏那账册毁了,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等到场面收拾得差不多了,唐奉贤这才质问道:“昨日谁轮值库房”
一直默不作声的黄老二低着头走到了唐奉贤的面前,老老实实地站定了,道:“昨日小人值的夜”
唐奉贤皱起了眉头,喝道:“夜值库房,却玩忽职守,致使账册毁于一旦,你可知晓自己犯下了多大的过错”
一阵责骂之后,他又斥道:“秋末冬初本就干燥,最容易走水,你竟如此不小心该当何罪”
立时就把责任推到了天气干燥,看守不利上头,三句两句,便将这一回失火的缘由给定了下来全是天灾,再兼黄老二失察的人祸。
黄老二面色煞白,几番想要开口说话,却屡屡被唐奉贤打断,只得老老实实闭了嘴,听他说完。
唐奉贤骂毕,便不再理会黄老二,而是转过头去同顾延章商量道:“延章,如今账册已然被毁,这交接”
他口气倒是十分惋惜,面上却半点紧张都无。
唐奉贤话说得理直气壮,眼底全是喜色。
他已经算是克制着心中的得意,才没有笑出声来。
烧得好啊
都成灰了,还怎的交接又哪里寻得出来证据说是自家亏空了呢
至于毁了账册,继任者如何理事,州衙又会如何混乱,更又会给百姓带来多大的损失,却不是他关心的了。
唐奉贤心中解恨极了。
是你逼的我
若只是盯着一万两万的亏空,说不定他心情好,咬咬牙,就给了,偏开口那样狠
你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了
他看着顾延章,一心等着从他脸上看到气愤与无可奈何。
哈哈,没了账册,你还能翻出天来吗
而在他的身旁,顾延章一脸的惋惜,反问了一声,道:“账册当真被毁了吗”
唐奉贤只当他是不能接受这现实,心中尽是得意,却是指了指不远处的焦土残垣,对着一个小吏道:“去翻一翻,看看还有没有没被烧毁的账册剩下来。”
此时火势才灭,烧得连架子都不剩的库房还冒着炙人的热气,那小吏实在不愿意过去,便躬一躬身,道:“这隔间的屋子都烧塌了,便是铁也烧成了水,哪里还有账册剩下来”
难得的,唐奉贤半点也不觉得自己被拂了面子,只转头对顾延章道:“你看”
顾延章却是不紧不慢地道:“倒是不用翻灰土。”
他朝着站在一旁的黄老二点了点头,道:“先不忙着急找火里剩下来的,黄户曹倒是像个谨慎行事的性子”
黄老二其实并不是户曹,他不过是户曹司中一名小小的胥吏而已。
他听得顾延章提及自己,忙的抬起头来,脸上仍旧发着白,脚也有些抖,然而人却是醒过神了一般,同手同脚地走了过来几步,乱七八糟地对着顾延章、唐奉贤二人行了一个礼。
“小人原是多事,半夜听得老鼠叫,因去岁库房凭证才遭了鼠咬,户曹一司上下都被罚了银钱,小人想着前一阵子顾通判府上来了人清点账册,那一个落脚的房间正正空着,便”
他吞了口口水,望了一眼顾延章,仿佛顿时就有了勇气一般,接着往下说道:“便把账册都搬了过去,打算等到今日交班的来了,同他商量一下,看是不是一齐把老鼠给捉出来,再将账册放回”
一面说,一面朝右边望去。
远处的右厢房排开了三间,安安静静的,半点没有被这一夜的火给侵扰到,在满院子的烟熏火燎中,看起来格外地叫他安心。
唐奉贤循着黄老二的目光看过去,心中狂跳,只觉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他眼睛瞪得鼓鼓的,逼上前去,对着黄老二厉声喝道:“私动府库账册,你可知道这是何罪”
“唐通判。”顾延章好整以暇地打断了他,道,“倒不忙着治罪,若是账册当真完好无损,黄户曹也算是阴差阳错,将功补过了。”
又道:“既是如此,不妨便去看一看账册可还尚存罢。”
一面说,一面朝着那几间屋舍走去。
顾延章打头,唐奉贤不得不跟在了后面,州衙中的胥吏们也跟着一窝蜂涌向了右厢房。
黄老二连忙走在前头,急急上前去把门锁给开了。
双扇门一推开,首先映入人眼帘的就是一架州衙中用来运送宗卷的独轮车正靠在一旁。
而屋子里头,堆得如同山一般高的宗卷、账册,一垛一垛地挨在一起,挤得人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距离门最近的地方,摆着三四垛账册。
唐奉贤扶着门边,看着这满屋子的账册,只觉得自己有些头晕。
州府衙门的宗卷账册实在是太多,他从未留意过哪一本是哪一本,然而这一回,他却是再确定不过,这三四垛一定是被顾延章那一名叫做许明的幕僚抽出来,说有问题的那一部分。
眼熟的不是账册,而是其中夹着的密密麻麻的竹签子,好似在望着他笑。
哈,唐官人,又见面了
大火烧得最厉害的时候,唐奉贤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此刻火灭了,他却是连呼吸都透不过来了。
账册还在
怎的办
他眼前冒着金星,胸膛处竟是一抽一抽地痛了起来。
七万贯
怎的办
娇术 第二百七十六章 离任
一 留给唐奉贤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距离下一次守阙只剩下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眼见再不出发,从前已经花出去的那数十万贯真铜就要硬生生打水漂,他再顾不得在此纠缠。
七万贯与数十万贯,还要添上自家老丈人帮着搭的人情,孰重孰轻,他还是分得清的。
并不是斗不过那姓顾的铜臭子只是自家没时间了
唐奉贤心中越发地恨。
一面吩咐幕僚、账房们重新点清楚账册中被挑出来的问题,他已是准备咬一咬牙,先把那七万贯的亏空给补上,剩下的事情,等到得了官之后,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自然有的是机会好生给这铜臭子捅上几刀。
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在心中描摹一番自家以后是如何把这姓顾的斗得身败名裂,抱头鼠窜,便又接到了一轮迎头痛击。
“十二万贯”
唐奉贤失声呼道。
他贫寒出身,是高中了进士,又娶了贵妻,再得了官之后,才渐渐学着养气,平日里还好,当真遇上了事情,便再维持不住那副官模样,几乎连表情都狰狞了起来。
幕僚正要开口回话,便听一人由远而近地走了进门,道:“却是上一回小人查验得不够仔细,竟是漏了几笔大数,正巧此回库房走水,我家通判担心有什么不妥,便着小人重新核点了一遍,只怕漏了什么东西,将来便要说不清了果不其然,小人当真做事不够精细只是对不住唐通判了。”
唐奉贤抬头一看。
是那铜臭子门下的幕僚,从前日日来查账,唤作许明的那一个。
他懒得同一个小小的幕僚说话,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叫门客抄了几处账册上的问题,直接拿着抄本去驿站找了顾延章。
顾延章礼数周全地接待了他,却是并无半点退让之意,只笑道:“顾某初任得官,难免有些行事不周全的地方,本就性子不够灵活,如今乍得重任,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有负天子之托”
一道话茬子都没有留出来让唐奉贤接。
唐奉贤只得恨恨而往,愤愤而归。
无论心有多痛,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到底还是把家中钱物拢了又拢,挤了又挤,硬生生凑出了十二万贯,又把账册给清干净了,这才同顾延章一一交割印信,交接账册,咬牙切齿地带着妻儿亲眷门客,拖着长长的车队,边骂边回了京城。
而在另一头,冷眼看着旧通判自作聪明,被新来的通判耍得提溜转,赣州城的老押司李定便似瞧了一出并不精彩的戏一般,连喝彩都懒得给一声。
唐奉贤虽然在赣州城里做了三年通判,可他在州城之中,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存在感。
赣州从来清静少事,连个强盗也无,知州是济王的大舅子,一向不管事,唐奉贤刚来时还管过一阵子,后来发现根本找不到什么借以扬威的地方,连案子都是鸡毛蒜皮的争产、、斗殴,偶尔有一两个命案,厉害的案子他也审不出来,一般的案子也看不出他的本事,便索性连堂都不上了,将事情全数丢给推官去打理。
半年前赣州的推官得了重病,一个月里头要请大半个月假,这些个案子,就都落到了李定的手上。
他多年老吏,处理起案子来,往往在庭下便解决了,还能原告、被告两家通吃,吃得肚皮浑圆。
在赣州城里,提起州官,旁的人都把李定列为第一,虽然他只是个吏,可在城中百姓看来,他比知州、通判还要威风数百倍。
说一回知州孟凌、通判唐奉贤,城中人也许想半天都才能琢磨出来他们是谁,可一说李定,没有人不是立刻便能反应过来的小李押司
有小李,自然就有大李,所谓的大李押司,指的是李定早已入土的老爹。
没两日,简简单单送走了唐奉贤,李定回到州衙之中,优哉游哉地在自家的公厅里烹茶喝起来。
赣州州衙的公厅并不大,实际上,不仅不大,打外头看起来还有些灰败邋遢。
算起来,除了前衙每年都要修整,用以维护朝廷的体面之外,州衙的其余建筑已经数十年没有修缮过了。
毕竟修缮州衙,州中是没有这一项经费的,必须向朝中申请,可对于知州、通判来说,官任三年,等到好容易修缮好了,自家就要离任,这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傻子才会去做
况且若是向朝中递折子要钱,少不得要在有司心中落下一个“靡费”的印象,一个不好,岁考都要受到影响。
当然,还有另外一项法子,便是从不入账的银钱中抽出一部分来,用意修衙。
可不入账的银钱,本来就是默认归入州官荷包的,不收入囊中,却用来给下一任做贡献,当真是圣人都没有这般无私。
是以各处州衙、县衙的公厅、后衙,几乎没有哪里是不破败的。
赣州自然也是一样。
从外头看起来,这一处押司办事的公厅也是破破烂烂,大门上头的木头都朽了,也没有人去管,然而只要一走进去,就会发现里头别有洞天。
前朝的桌椅摆在角落,上头刷的桐漆已是斑斑驳驳,却又同普通的破桌椅不同,散发着独特的岁月的味道也就是银子的味道。
墙边上靠着一立架子,上头摆着玉如意、古钱币、几件古董玩意,都是李定时常赏玩的,还有一整套建州窑出的,一只便要三百多贯的黑瓷碗,并一罐子茶叶乃是今岁的龙团胜雪。
而屋子里的四个角落,在这初冬之际,却都摆着几盆依旧绽放得极盛的菊花,花色不是普通的白、黄,而是黑、绿、白、黄、红、青等等混杂在一起,一看就十分新奇。
这样一处公厅,寻常人走进去,便会瑟头瑟尾,而识货的人走进去,更是要咋舌不已。
李定一面品着茶,一面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洛阳生宣练着字,不多时,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是他的侄儿李立走了进来。
“大伯我打听清楚了”李立匆匆站到了李定面前,道,“黄老二果然是受了新来那通判的蛊惑”
娇术 第二百七十七章 谆谆
一 李定皱着眉打断了侄儿的话,斥道:“噤声什么蛊惑不蛊惑的,怎的说话这么没分寸”
他眉眼极凶,口气极重。
李立被这一句教训得不知所措。
他跟着大伯在州衙之中也有一二十年了,从来都是这样说话行事,也并没有被指出过不好,如今没头没脑地挨了训,一下子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你年岁也不小了,在衙门里也有了日子,眼下看了这样久新上任的这一位顾通判同唐奉贤交接,还没明白吗”李定提点道。
李立有些冤枉,只道:“侄儿只是同伯父在私下里头说话,此处并没有第二个人在啊”
当着新通判的面,他自然会礼数周全,毕恭毕敬,可在这自己的地盘,难道还要装相吗以往也没装过啊
李定失望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在此处同我这般,那与其余人说起,是不是也这个口气”
李立一愣。
“你与其余人这般说话,平日里倒也不怕,此刻遇上新来的这一个,万一被谁拿了你的话,去通风报信,卖好处,你又待如何”
李立有些犹豫地回了一句,道:“他们都唯您马首是瞻,不敢去做这等反水的事情罢”
李定摇头道:“人心隔肚皮,如今面上是千好万好,谁又知道肚子里头怎么想,此刻来了新通判,瞧着又是个有能耐的,正是取巧卖乖,改换山门的时候。看他交接时的行事,哪里像是眼睛里能揉得进沙子的新官上任三把火,虽是不顶顶怕他,倒也没必要去掠其锋芒,等过一阵子,看看他的手段再说。”
像这一回,同唐奉贤二人交接账册,虽说姓唐的挑衅在前,还想要放火烧账,可毕竟没有得手,那顾通判占了上风,却是得势不饶人,硬生生从对方口中又抢下一块肉来,把那七万贯的亏空,转眼变作了十二万。
其人行事,可见一斑。
李立服服帖帖地站在下首,听着自家大伯训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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