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须弥普普
与官员相比,吏员不会有人在后头盯着,不会担心官声,不用害怕磨勘,更没有走马承受、监察御史的弹劾。
毕竟在许多官员眼中,胥吏地位微末,全然不被他们放在心上。
无他,上不得台面尔。
就像一人肩负监察教化民风之职,见到有人在当街便溺,定会上前阻止,并做责罚;可若是见到一条野狗当街便溺,却并不会去计较一般。
然而官员们看不上胥吏,却不代表胥吏没有本事。
为吏者往往久居一职,熟悉各种政务律法,了解当地民情,几乎都是父职子继,说只手遮天略有夸张,可要欺上瞒下,却是毫不费力。
古往今来,只要做官,就要斗吏,区别只在于能臣能降服恶吏,使之为己驱使,尽量将其危害降到最小,可庸臣却只能为恶吏所骗而已。
都说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一句形容,放在官、吏身上,也是一般的贴切。
官员需要胥吏去做事,可与官员相比,吏员的俸禄,可谓是低到了可怜的地步。
除此之外,吏员的晋升途径与官员全不相同,哪怕升到吏员的最高级别,也未必能得到出职入官的机会。
胥吏入官,其条件之苛刻,已经是万中无一。
而胥吏便是当真入了官,其阶官与升迁差遣也都有极大的限制,阶官升到从政郎酒不能再往上升了不说,便是差遣,也往往是被人选剩挑剩的,不是去广南、琼州,便是去滇地等处监酒、监茶,背井离乡之外,还绝无油水可捞。
是以依着李家的势力,李定想要做官,其实易如反掌,可他却一直自己压着自己。
毕竟一旦得了官,依着本朝惯例,便不能再留在本籍。相比起来,一个区区的官身,与李家在赣州百年经营攒下的势力、和靠着这些势力能捞的油水,孰轻孰重,傻子都知道。
便如同此时此刻,李定舒舒服服地坐在公厅中享受着烹茶之乐,转瞬之间,那一边顾延章话刚落音,这一边即刻就有人将新任通判下午将要开堂审案的消息传了过来。
李立站在下首,高高兴兴地道:“伯父神机妙算果然年岁小,初入官场,最爱逞能,眼下田判官不在,此案缺证少据,他也不好好看一看,就这般钻进套来了想来是还不知道,这一任亲民官审案,究竟是什么状况罢”
李定却是道:“这话说得还太早,尚不知他判案手段如何。”
李立信心满满地道:“大伯太谨慎了,这些年来,咱们经历过的进士官人还少吗状元郎又怎样,文章做得好,带兵带得好,脑子转得快,却不代表会判案”
“没个几年的水磨功夫,难道还能把那厚厚的大晋隆重详定刑统给背熟了况且即便背熟了,哪里用什么律,他一个新官,不过读书时听过几个案子,又怎的会知晓哪里用什么律,判词怎的写,这可不是在皇城里拍拍脑门便胡诌得出来的”
李立嘿嘿一笑,道:“最好他随意判等到判得错了,等我拿出去宣扬一番,再看转运司怎的发回重判,不叫他大大丢一回脸,怎的见得出咱们家的本事”
李定摇了摇头,道:“案子未判,口气先莫要这样大,我且问你,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吗”
李立连忙点头,又道:“尽皆是办妥了,侄儿寻的人最是靠谱不过,也没有自家露头,便是出了事,也查不到咱们头上。”
李定颔首,道:“既如此,趁着日头还早,你叫几个兄弟,也帮着顾通判好生出去说道说道,新官上任,又是头一回判案,无论怎的,都不能这般慢待了。”
李立心领神会。
官也是人,新官头一回审案,见到下头乌压压一片百姓,心理上都弱了三分,若是判得不好,外头鼓噪起来,更是容易不知所措。
况且人越多,待得案子判完,就越容易传扬开来新通判无能,倒也省了他们之后的力气。
冬日正午,正是赣州城内的酒肆、饭馆、茶楼极热闹的时间,惠丰酒楼里头,众人正交口议论起近些日子最为惹人注意的一桩事情,便是章江街角吴三失踪并其妻何六娘一事。
“照我说,十有八九,是那何六娘伙同那外地商人,一起杀了吴三”一名中年男子露着一口大黄板牙,拍着桌子道,“你瞧何六娘那副模样,一瞧就是个不安于室的,前一阵子我打她家门口过,见她穿得花枝招展的,胸脯两团肉都露了个大半出来,站在门口同旁人说话,我就多看了几眼,她就骂我色胚,眼睛珠子被狗吃的,自己穿成那样,不就是叫人看的”
娇术 第二百八十五章 开审
一 黄板牙话才落音,旁边就有一个游方郎中笑道:“老朱,你怕不只是多看了两眼罢”
游方郎中刚说完这一句话,周围的人便哄堂大笑。
有人揶揄道:“老朱,你是不是不服气平日里头你们几个日日混迹在一处,偏那何六娘就瞧中了梁大梁二,愿意同他们睡,不愿意同你睡怕不是你那物不行,何六娘看不上你罢”
“你他妈的才不行老子尿起来要比梁大梁二两个加起来还高三尺”黄板牙激动得满脸通红,反驳道,“你们没听说吗他们两个是给了银钱的何六娘这种荡妇,倒贴钱老子都不愿意要”
“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高三尺你怕不是要尿上天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被众人这般嘲笑,黄板牙气得眼睛瞪得大大的,骂道:“你们懂个屁,那梁二便算了,梁大是个天阉他尿都尿不起来,怎的同我比”
“你这意思,合着那梁大是个傻子,自家是个天阉,还要花钱去睡觉”游方郎中嘿嘿一笑。
他说完这一句,也不要黄板牙答话,只继续道:“依我说,说不定那吴三就没有死你们看,这都多少天了,若是死了,死在河里头,尸体早该找到了,死在路边上,来来回回扫了那么多次街,除非是只老鼠大的,不然也能翻出来了吧”
“倒是有可能那吴三向日挨何六娘子骂,骂便算了,如今还给他戴绿帽子,也不晓得那两个孩子是不是他的种,他恼火起来,自家隐遁,要等那富商吃一阵子牢狱之灾,等到这一厢审得七七八八,那富商受够了苦,再跑出来”
游方郎中猜完,又有人猜道:“我却觉得不是,说不得是吴三不肯同何六娘子合离,两人吵打起来,何六娘子那脾气,你们也晓得,次日吴三便要出门,她要合离,吴三不肯合离,还要走,一个混不吝,何六娘不仅骂人,还要打人。”
“吴三那性子,平日里头在外头倒是横得厉害的,回到家里,一见了那何六娘,跟个面人一般,怎的捏都不肯反手,要说何六娘把那吴三失手打死了,我却是信的极有可能何六娘失手错杀亲夫,没得法子,只好想办法藏尸”
“瞧何六娘那张脸,那个身材,啧给我这样一个浑家,我在她面前也愿意做个面人”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个个都有自家的看法。
又有人道:“还不晓得这个案子州里头怎么判好似何六娘被吴家打得脸都肿了罢如今只跪在州衙门前,只求速审呢”
“也是活该平日里头那般得瑟凶悍,如今倒是得了报应”
“州里头谁来审若还是那一位在前头审,怕不是要比谁荷包底子厚了”
“比钱财,那奸夫好似是个富商,他使够了银钱,吴三估计要白死”
“吴家也不是吃干饭的自家弟弟没了,他那几个哥哥虽然不算有出息,却也有点家底,多少也在赣州城里头几十年了,家里头死了人,不讨还一个公道,吴家要被戳脊梁骨的硬挺也要掏钱出来”
“还是做押司好,吃了东家吃西家,死个人,也能捞上一笔足足的”
“噤声这话怎的好在外头说,小心被人听了去”
眼见酒楼里头的话题就要转开,却突然见得一人脚步匆忙地走了进来,才一进门,跨进门槛便大声道:“你们听说了吗新来的通判要审吴三失踪的案子”
“哪个新通判状元通判吗”
有人问道。
进士常有,状元却不常有,赣州城这一回来接任的通判乃是新科状元,这话早早就在城中传开了,人人都等着瞧一瞧所谓的状元通判,与普通的进士通判,又有什么差别。
那才进门的人点头道:“就是他难道咱们州里还有第二个通判”
酒楼里头人人都安静下来,只看着他,等他继续往下说。
黄板牙却是立时“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急急问道:“甚时审案”
那才进来的人扶着门框喘了口气粗气,道:“便在今日,未时一刻我沿路瞧着好些人要去听,不晓得衙门口此刻还有没有好位子站”
他这话才说完,酒楼里顿时便像热锅里头滴进了一滴凉水一般,炸开了锅,再少人坐得住,十个有八个都结了账,急急忙忙往州衙处赶,只想去听一听新上任的通判判案。
众人有同一志地往州衙赶,沿途见着四处是人,一打听,都是去看新通判审案的。
此时乃是初冬,事情也少,闲人更多,吴三的案子闹了好几天,失踪还罢,最要紧有,实在是太容易引人好奇了,一说起来要开审,都不用撺掇,个个闲人都要看衙门审案。
黄板牙到了地头的时候,衙门外已是聚满了人,闹哄哄的,人人仿佛都是提刑司的提刑官一般,做一副权威状,唾沫横飞地给案子下着定论。
他靠着一张厚脸皮,硬生生挤到了前半截,还没站多久,州衙的正门便由内而外打开了,紧接着,仪门也“吱呀”一声大开。
随着水火棍在地上的敲击声,与衙役们口中的威武声,一名身着绿色公服的官人走上了堂。
黄板牙离得远,又被人挡着,看不甚清对方的脸,只觉得高堂之上这一位官人坐得板正,身形健武。
只听“砰”的一声惊堂木响,明明隔得远远的,竟也能把里头新通判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宣吴大经、何六娘、刘越、梁文、梁武上堂。”
随着新通判一声令下,吴三的哥哥、何六娘、富商刘越,并两名同何六娘共奸的男子,一同被带上了堂。
很快,便又有一名衙役走到了门口,道:“通判有令,放五十人入内旁听”
外头一阵骚动,围观者个个往前头挤,很快,五十个人便被放了进仪门,站在大堂外听审。
黄板牙运气好,竟也挤了进去,挑了个不错的位置。
娇术 第二百八十六章 判案(上)
顾延章坐于堂上,扫了一眼下头的三拨人。
他早把田推官的宗卷看了无数次,可看案牍、听吏员转述,与真正面对面见到相关人等,却又是截然不同的。
这是他头一回审案,三个幕僚,没有一个有刑狱经验,俱帮不上大忙,而州衙的胥吏,此时立场不明,也不能做信。
而今只能靠自己。
偏生这个案子证据极少,依照现有的信息,想要做出审判,难有可能。
好在为着此案被吴三兄嫂闹得甚大,州中前期做的调查得十分细致,推勘官去过赣江岸边、舟子经停之处实地查访;也去过吴三家中把一应情形登记在册,无论家俱形制,摆放,乃至地下的翻掘,都写得清清楚楚;更把众人的供词、找寻过的地方及相关情况,都记载得十分细致,倒也为他省了不少心力。
等到外头众人站定,堂中原、被告立定,顾延章一拍惊堂木,道:“本官上承天子之命,为赣州通判,正要清晏诉讼,还案情公道。今有吴大经诉同乡何六娘、梁文、梁武,诉许州刘越一状两案,且将诉情禀来,本官自当依律而判。”
顾延章一声令下,原告吴大经便上前一步,将弟弟吴三失踪前后情况、并那日在弟弟家中看到的何六娘与梁文、梁武二人一事一一禀来。
他一面说着,声音都哽咽起来,眼圈也红了,好容易将诉告一一陈述完毕,再忍不住,掉转过头,对着何六娘子骂道:“你这怎的不早早全身流脓烂死”
他顾忌在衙门堂上,自觉说话已是十分客气,然而旁边衙役却是将手中杀威棒一横,冲地上用力击撞出声,吓得他一个激灵,再不敢多话。
一时吴大经陈述完毕,何六娘却是一仰脖子,上前一步,冲着顾延章福了一福,口中道:“民妇不敢欺瞒官人,实是没有谋杀亲夫,吴三那日极早便带着行囊出门了,民妇自在屋中歇息,后来侯大与那舟子上门来寻,我才晓得他出了门去,并未到得舟上,却是不知去向”
她理直气壮,自澄清了许久,一时说到一事,又道:“那日我正在收拾东西,莫名其妙地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也不知道中了什么药,待得再醒来,已是为人所欺”
旁的女子若是被人奸污了,又要上公堂自述,还当着州中百姓的面被人口口声声骂“”,被众人指指点点,十有八九连话要说得颠三倒四,经不得事的,寻死觅活也是有。
然而这何六娘虽然被打得只剩半条命,却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讲述得明明白白。
她话刚说完,旁边梁文便大声道:“何六娘,你在装什么相往日是谁勾搭的我们兄弟二人你忘了那件红底金丝线的鸳鸯戏荷叶的肚兜吗上个月吴三去会昌县买橙子,你穿那件肚兜同我兄弟二人在房中戏水,都忘得干干净净吗你忘了,我们可忘不了,你能不认账,总不能把右半边屁股上的那颗红痣给变没了罢”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何六娘柳眉倒竖,怒骂道:“我甚时同你二人戏水了就你那德行,胯下半两肉都没有,老娘还同你戏水呸做你的大头梦吧你二人强奸于我,还要诬我合奸究竟是受了谁的指使,想要做甚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梁武却是冷笑道:“你如今倒是翻脸不认人了”
一面说,一面上前一步,对着顾延章道:“请通判明察,若不是这妇人勾引,小人兄弟两又怎的会同她有苟且,且不说强奸乃是大罪,我兄弟便是有了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乱来”
又道:“的是合奸,不是强奸合奸有多一年了,月月都在她家里头,最少也有一月三五次,有时睡她与吴三的床,有时睡在厢房,有时睡在厨房,有时睡在堂屋”
说着把吴三行踪、并何六娘素日常穿贴身衣物、身上特征等等一一道来。
何六娘气了个倒仰,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辩白。
那梁武冷嗤道:“你且说来,那吴三上个月、上上个月是不是去了会昌、赣县买橙子、香菇,你有没有那几件里衣里裤,你身上有没有那几个痣”
何六娘被梁武扯着私事大说特说,偏都是驳无可驳,气得满脸通红,待要骂人,在这公堂之上,却又不敢擅动,只胸脯一起一伏的,恨得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黄板牙站在公堂外头,听得里面越说越是私密,听得津津有味,不由得转头同身边人道:“这何六娘,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
那人却是个中年书生,也摇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底都被扒光了,还在这里抵赖,何苦呢这吴三也是倒霉,摊上这么个浑家,戴顶绿帽子也就算了,连命都搭上了”
“谁说不是,这还有什么好审的,依我说,直接当堂打一顿,关起来拉倒都说抓奸在床,这都捉奸捉到地上了,难道还想抵赖再赖下去,怕是身上哪里长什么样子,都被人抖出来了”
黄板牙话倒是说得挺担心的,可那口气,却是又期盼,又幸灾乐祸。
不止是他这一处,五十名旁听的百姓中,有大半都在窃窃私语,如同看一场大戏一般,而外头更多围聚之人,更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后头看不见听不着的,连忙向前头人问话。
顾延章坐于堂上,却是再无心关注外头旁听之人,而是认真思索着方才诸人的供词。
片刻之后,他一拍惊堂木,对着梁文、梁武问道:“你二人自述与何六娘一载有余,每月在何六娘家中与其合奸数次,熟悉无比,出入如己家,可是确事”
那梁文、梁武二人异口同声道:“的是确事”
顾延章对着坐在一旁的书吏交代了一声,对方便立时站起身来,把手中的供词朗声读了一遍,又问梁文、梁武二人道:“若无不妥,便画押罢。”
二人均无异议,按了手印画押。
堂上顾延章又对何六娘道:“你自述与梁文、梁武二人并无,从前素无往来,此番乃是被下药,可是确事”
何六娘大声道:“若有半句谎言,民妇一头撞死在此处”
她说完此话,又道:“民妇不独不曾与梁文、梁武两个孽障有半点瓜葛,便是当日眼睛瞎了,看上了那许州来的商人刘越,与其谈婚论嫁,也不曾将其带进家门。民妇行得正,坐得端,全因吴三没有能耐,整日只会家长里短,不晓得上进,才要与他合离,可一日不合离,一日便仍是他吴家妇,绝不会有负于他”
她话刚落音,外头便是一阵低低的嗤笑声。
娇术 第二百六十七章 判案(中)
便如同窑子里的接了几年客的私娼,与常去照管同屋姐妹生意的恩客,说自家乃是清白之身一般,何六娘说自己私德无亏,是再没有人相信的。
且不说她素日里头就穿得花枝招展,说话行事泼辣开放,又有与富商刘越私下勾搭一事,早叫赣州百姓都认定了这女子乃是水性杨花之人。
顾延章却没有理会外头的声响,而是继续对那何六娘道:“既如此,你便将被歹人所欺那日从早到晚的情景慢慢道来,因得甚事,做了甚事,事无巨细,半点不要疏漏了。”
何六娘只道:“自民妇家中那口子失踪之后,我便日日同他兄嫂外出寻人,因儿女尚小,须要有人看顾,便将孩儿送回娘家,那日方才把几间厢房锁好,回了堂屋中,正在收拾东西,待要去寻兄嫂再外出找人,坐在桌边,才要喝一口水,接着头脑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果然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顾延章便道:“你自述并不曾与那许州人士刘越、同乡梁文、梁武有染,亦不曾将其三人带进家门,既如此,三人合该从未去过你家中,可是确事”
何六娘梗着脖子道:“绝无假话”
得了顾延章示意,那书吏又把何六娘供词读了一遍,叫她画押。
一时顾延章又问那富商道:“刘越,你自述曾与何六娘有过首尾,是在何处,有过几回”
刘越咽了口口水,道:“次数不甚记得了,不过少说也有十余次”他停了一下,两三息之后,才答道,“是在她屋中行的事”
一旁何六娘登时大骂出声,道:“刘越,你个狗娘养的老娘哪一处对不住你”
她还待要再骂,却被衙役止住了。
一时顾延章又问了刘越好几个问题,他老老实实立在原地,也不去理会那何六娘的怒目而视,只一一仔细答了。
他自陈道:“小人那日去南平县收香菇,因入了冬,天色黑得早,那一处个个客栈里头人都满了,小人便没有留宿,只在一处破庙里头窝了一晚上,次日早间把买卖做了,中午便回了赣州城,就在城门口遇得吴三兄嫂,此数人目无王法,对小人横加打骂”
富商刘越在供词上签字画押之后,三名被告,就算是审完了。
外头人人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黄板牙皱着眉头对旁边的书生道:“这状元通判问的一大通,一点用都没有怎的判啊”
书生也道:“不是说是个新官,才得了状元就来此处当通判了,你还想他会怎的判能把案子听个囫囵,便算是不错了咱们赣州向来风水不好,你看那山,正正就是龙尾巴,被龙尾巴扫过,能有什么好事”
两人仍在交头接耳,堂上顾延章已是对梁文、梁武、富商刘越道:“你三人都自述曾在何六娘家中与其行事,此述可有改动”
三人俱是出言否认,并说全是实言,不会翻供。
顾延章便出言道:“既如此,梁文、梁武二人在何六娘家中出入一载有余,刘越在其家中进出十余次,正该极为熟悉其家中情况罢”
梁文、梁武相视一眼,俱都点头,刘越却是犹豫了一下,道:“小人并未多做留意”
顾延章道:“出入十余次,即便并未多做留意,也该稍有熟悉罢”
他顿一顿,吩咐一旁小吏道:“去取几块黑布来。”
一时黑布取来,顾延章对着三人道:“你三人既称与何六娘大被同眠多次,梁家兄弟还能将其身上模样、内衫都一一说得清清楚楚,那她那卧房之中床帐什物是什么颜色,桌椅妆台是什么形状,总该说得出口罢”
他此言一处,下首三人面上不约而同地僵住了,竟是半日没有答话。
而何六娘脸上却是露出了喜色。
顾延章又道:“也罢,既是说不出来,若是见到了,总该认得出来罢”
过了好一会儿,下首三人才逐个迟疑地点了点头。
一时早有衙役把黑布蒙在三人眼睛上,又将其嘴巴用布封住了。
早得了顾延章吩咐,从何六娘、吴三家中把小件家具取来的衙役们,将家具一一摆在堂外,冲着外头旁观的百姓道:“大家且看,这些便是何六娘与吴三家中的家具。”
里头只有寥寥数样一个看上去颇有些年头的妆台,上头摆着一把不大不小的抚州铜镜,并几个盒子,一个红色的大浴桶,一张象牙色的床幔,同色的被褥,一方圆桌,旁边搭着几张小凳子,扫一眼就能全部记住。
衙役们说完,又将从衙门里头、附近人家之中借了来的家具混了进去,登时五六个样式不一的妆台,四五样颜色、大小不一的浴桶、床幔、被褥,几套形状、做工不同的桌子,椅子,俱都摆在了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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