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更何况,南地貌似安稳,背地里却暗潮汹涌。
建康士族、吴姓豪强、手握北府军官至的丞相郗方回,皆非易与之辈。桓容想要成功登上皇位,要走的路相当长,不说举步维艰也差不了多少。
“叔臣是否太过高看此子?”有人问道。
张禹摇摇头,暗中叹息,并未同众人争辩,只将目光落在秦策身上,等着后者决断。
良久,秦策放下绢布,视线扫过众人,沉声道:“此子的确不凡,不容小觑。然中原未定,北有柔然敕勒,西有氐秦残兵,慕容鲜卑盘踞三韩,朔方、五原一带仍临铁弗敕勒等部。”
话到这里,秦策刻意顿住,留给众人思考的时间。
室内陷入寂静,在场文武皆心头发沉,张禹也不例外。
“秦氏自坞堡起身,艰难竭蹶,几度濒临绝境。先人血染沙场,与敌死战,方有今日之功。胡贼未灭,中原未复,百姓未能安稳,何言其他?”
秦策的语气极重,一字一句,犹如金鼓之声,凿进众人耳鼓。
“策承先祖遗训,当以恢复华夏,扫除贼寇为先!”
固然有一统天下之志,也要在驱逐贼寇之后。不能彻底扫平中原,将外族赶出华夏,他绝不会轻易起兵南下。
张禹还想再劝,见到秦策表情严肃,显然决心已定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想到之前的想法,难免有几分惭愧。
“大王胸怀天下,是百姓之福,禹惭愧。”
“叔臣无需如此。”秦策神情放缓,道,“阿峥信中有言,与桓敬道定约,不日将拿下雍州,扫平氐贼残兵,并攻下姑臧,驱走什翼犍。”
张禹没有出声打断,打起精神,等着秦策继续往下说。
“姑臧既下,将由双方共同掌管。”秦策笑道,“此举于我有利。”
张禹仔细想了想,不免也笑了,当即道:“大王放心,派往姑臧的职吏,禹必定亲自挑选。”
“善!”
双方合作,秦氏派出骑兵,确保往来商队安稳,并驱逐盘踞附近的贼寇,保证商路不被威胁。同时,可以借同幽州官员接触,掌握一定的生财之道。
他日双方翻脸,总不会被立刻掐住咽喉。甚者,能顺势接管西域,接手桓容打下的局面。
对此,秦策没有明说,张禹等已是心知肚明。
秦氏要扫平中原,需要的财力物力都是天文数字。北方连年水旱天灾,加上贼寇-肆-虐,西河等地的存粮捉襟见肘,为发兵加大税收实不可取。
人心不稳,是秦策面临的一个难题。
桓容经略西域,发展商路,提出同秦氏合作,算是瞌睡送枕头。
目前彼此联合,秦策不会下令动手。日后刀兵相向,拿下西域则顺理成章。
“此事交给叔臣安排。”秦策道,“既然定约,当尽早拿下雍州,扫平氐贼残兵。”
早一日打通西域,商队早一日通行,则北地诸忧可解。来年亦可全力开荒,无需担忧粮草不济,发不出军饷。
发壮丁从军要粮,招收流民要粮,赈灾安稳诸州郡同样要粮。
可以说,西域商道对秦策和桓容都是至关重要,双方各自打着算盘,表面和和气气,互称盟友,背地里早制定计划,一旦对方翻脸,必能发起刀兵迅速应对。
共管姑臧,双方都将得利,却也要担负相当风险。
秦氏能想着日后接掌西域,桓容同样盘算着向东蚕食,以钱粮招收人口。二者比的不仅是耐心,还有手段、谋略甚至是对人心的把握。
至于鹿死谁手,谁又能笑到最后,唯有时间才能断定。
秦策当场写成回信,一封飞送长安,另一封送往昌黎。
秦璟秦玚顿兵长安时,盘踞三韩的慕容鲜卑蠢蠢欲动,几次侵扰边境,很不老实。平州百姓蒙受其苦,顾不得新开的耕地,举家内迁,边境村庄陆续被遗弃。
秦玓接到急报,下令派兵剿-贼。
只要听到一点风声,鲜卑骑兵撒腿就跑,压根不打算接战。带着抢得的财物,迅速退回三韩,连个影子都不见。
几次三番,秦玓终于怒了,书信递送西河,请发兵丸都,彻底灭掉这群贼寇!就算不能灭绝,也要打得他们哭爹喊娘,不敢再踏足中原半步!
对此,秦策的回复很简单,就一个字:可。
慕容鲜卑内部不稳,慕容冲和慕容令被慕容垂压制,一段时间未动刀兵,实则早结成死仇。此番鲜卑骑兵扰边,恐怕非慕容垂所为,七成以上是慕容德。
既如此,何须同对方客气?
直接打回去!
有了新的财路,秦策不必算着谷粒过日子。如果能拿下三韩之地,借高句丽之粮,绝对是好事一桩。
甚者,能趁机灭掉慕容鲜卑,将慕容垂斩杀,东北边境无忧,秦氏更能倾全力扫清中原,早日将贼寇逐出华夏。
书信送出,秦策转回头,重提来年春耕。
后宅中,刘夫人得婢仆回报,知晓秦玖染上风寒,却迟迟不肯用药,神情微冷。
“阿姊,”刘媵开口劝道,“想是过些时日就好了。”
“过些日子,这都过了几日?”刘夫人冷声道,“犯错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了今日结果,不思量自身过错,反倒做出这副样子,哪里还像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刘夫人面带寒霜,忽然站起身,长袖微振,就要走出内室。
“阿姊?”刘媵匆忙起身,快步走到刘夫人身后,“阿姊,莫要……”
刘夫人停住脚步,站在廊下,任由朔风鼓起衣裙,沉声道:“阿妹,孩子犯错就要教。之前阿嵁犯错,我没能立即处置,才让他越走越远。现如今,我不能看着他再钻牛角尖。”
刘媵沉默了。
“他早非稚儿,该知道事情轻重。前日事今日果,做错了事,就该诚心悔过。纵然今后做个闲王,总能保得平安。不认错,又是如此没有担当,不配秦氏之名!”
话落,刘夫人神情更冷,迎着风雪,径直穿过廊下。长裙袖摆在风中狂舞,烈烈作响。
刘媵咬住下唇,当即迈步跟上。
西院中,秦玖靠坐在廊下,不顾一阵阵咳嗽,抓起酒坛,灌下两大口。
婢仆守在一旁,不敢轻易劝说。见酒坛渐空,秦玖半点没有停手的意思,禁不住面现焦急,就要硬着头皮开口时,回廊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
脚步声极是规律,行到近前,带起一阵凛冽的寒意。
“夫人。”看清来人,婢仆忙福身行礼。
秦玖抬起头,看到满面冰霜的刘夫人,表情微变,下意识放下酒坛。
“阿母……”两字出口,秦玖突然打了个酒嗝。知晓失态,不由得脸色泛红。
“原来还没醉糊涂,知晓我是你阿母。”刘夫人上前半步,打量着秦玖,道,“阿子不想同为母说些什么?”
秦玖垂下头,一阵剧烈的咳嗽。
刘夫人看着他,又扫过歪倒的酒坛,脸色更冷。突然取下发上金钗,一把拉起秦玖,将金钗-塞-进他的手里,五指合拢,反手一送,锋利的钗尾直抵秦玖喉间。
“不想活,只需用力。轻轻一送,一切即可终了。”刘夫人道。
“阿母……”
“怎么,不敢?”
秦玖满面颓然,刘夫人怒气更甚。
“你枉读诗书,忘却祖训,不知祸起萧墙,竟想同室操戈!”刘夫人一字一句道,“大丈夫如何立世,秦氏先祖如何教导,你全都忘了!”
“历代先人为何血染沙场,你也忘了!”
“你的大父、伯父和叔父是怎么死的?刘氏坞堡是如何毁灭?你的庶母和庶弟是如何亡于贼寇箭下,你全都抛在脑后!”
“秦玖秦伯琼,你还记得什么?你还能记得什么?!”
“你不配称秦氏,不配为汉家子!”
秦玖满面涨红,继而又变得一片煞白。
“阿母,我没有,真没有……”
“没有什么?没有联合胡贼,意图害你的兄弟?”刘夫人声音更冷,“是,你的确没有同贼寇联合,但你知情不报、坐视不理!你放任贼寇,险些害你兄弟性命,与同谋又有何异?”
秦玖讷讷无言,脸上全无半点血色。
“阿子,你如何会走到今日,心里难道不清楚?”
刘夫人收回金钗,盯着秦玖,失望道,“若是换做早年,我必会抽你一顿鞭子,抽到你清醒为止。但你已经成-人,膝下有儿有女,我予你颜面,让你自己想清楚,可你呢?你是怎么做的?终日与酒为伍!”
“阿子,你太让我失望了。”
刘夫人挺直腰背,一字一句道:“你愧对秦氏之名,愧对历代先祖!”
秦玖颤抖着嘴唇,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阿母,儿错了。”
“错了?不,你没错。”刘夫人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痛楚愤怒全部消散,再无半点情绪。
“你嘴上认错,心中却认定是你父错待于你。你宁可听外人挑-唆,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家人。”
秦玖张张嘴,似要开口辩驳,对上刘夫人的目光,鼓起的勇气瞬间消散,一字未能出口。
刘夫人更加失望。
“阿子,你的兄弟已经打下长安,你父有意迁都。我会同你父说,将你留在西河。”
“阿母?”秦璟满脸愕然。
“西河会成为你长子的封地。他年纪虽小,好歹明白事理。安排国相指点,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至于你,”刘夫人顿了顿,“既然身体不好,就安心养病吧。”
秦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中原尚未扫清,你便想着不该想的,有今日下场,怪不得旁人。”
“阿母,你怎能如此对我?”
“委屈?”刘夫人沉声道,“阿嵁,如果你不起心思,阿峥未必会与你争。但你一错再错,同兄弟生出嫌隙,方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记住我的话,有今日,不是旁人之故,全在于你自己!”
说完这番话,刘夫人命婢仆唤来医者,仔细询问一番,着人下去熬药,“亲眼看着郎君喝下去。”
“诺!”
自始至总,刘媵没有开口说话。直到秦玖被送回内室,声音再不可闻,刘夫人转身离开,才上前两步,托住刘夫人的手臂。
感受到掌心冰凉,刘媵嘴唇微颤,心中难免酸楚。用力握住刘夫人的手腕,低声道:“阿姊,你要是累了,就靠着我。”
刘夫人没出声,轻轻的摇了摇头。
“阿姊……”
“走吧。”
两人穿过廊下,刘夫人的脊背依旧挺直。
长袖被风鼓起,漆黑的双眸愈发坚毅,酸楚和脆弱全部深埋心底,再不见分毫。
宁康三年,元月
商妥诸事,定下商路契约,桓容准备启程南归。
天未亮,营地已是人喊马嘶,沸腾喧闹。
借着火光,州兵开始拆卸帐篷,厨夫忙着埋锅造饭。营外的栅栏被一根根-拔-除,跟随南归的长安百姓主动帮忙,帮着收拾一些零碎的东西,整理起来,一并送上大车。
少顷,营地中飘出肉汤和蒸饼的香味。
桓容坐在武车上,听着车外人声嘈杂,仍是睡意朦胧。
同秦氏谈判耗费心力,加上盱眙来信,言建康似又有谋算,他两日未能安枕,眼下隐隐现出青色,很是没有精神。
今日拔营,又是起个大早,顾忌自身形象,才没有哈欠连天。
桓容用力拍拍脸颊,始终精神不振。没奈何,狠下心浸湿布巾,扑在脸上,瞬间打了个激灵,总算清醒几分,不再动一动就眼前发花。
“使君,秦将军在营外。”
闻听此言,桓容忙放下布巾,又取干净的巾帕拭过脸,披上斗篷,一边推开车门,一边道:“来了多久?”
“刚到。”典魁回报,“秦将军言,要为使君送行。”
桓容没有多说,命典魁驱车,亲自往营外迎接。
步行?
且不说他精神不济,会不会倒在半道,就说天寒地冻,走两步就要打喷嚏,还是坐车更为保险。想必秦兄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大营外,秦璟高踞马背,见武车自营内行来,立即策马上前。
武车停下,车门推开,不等桓容出声询问,秦璟先一步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行到车前,单手一撑,径直跃入车厢,顺便将桓使君“堵”了回去。
驱车的典魁:“……”
随行的秦氏骑兵:“……”
正拆卸帐篷的州兵:“……”
见到眼前一幕,众人齐刷刷的瞪大双眼,心中生出同样的念头:瞧这情形,还真是半点不见外。桓使君同秦将军关系莫逆,交情匪浅,果非虚言。
桓容 第二百一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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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首次发现,武车内的空间不如想象中宽敞。
因多出一人,下意识后退。
未提防大手覆上肩头,后背贴上车板。看着覆上来的秦璟,桓容瞳孔微缩,心跳陡然加快,不自觉的舔了舔嘴角,喉咙一阵发干。
“秦兄?”
秦璟没说话,眼帘微垂,两人的距离不断贴近。
下一刻,桓容的视线变得模糊,唇上传来一阵压力。温热的气息萦绕鼻尖,唇缘被轻轻扫过,既有些痒,又有些酥麻,感觉十分微妙,语言难以形容。
皱眉皱眉,觉得这情况于己不利,桓容撑起手肘,尝试着坐起身,结果没能成功。
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桓容深吸一口气,干脆放弃,右臂环住秦璟的肩膀,手指探入他的发间,略微调整角度,更用力的吻了回去。
有了之前经验,这一次没有齿-列-撞-击,也没有流血的伤口。只不过,依旧不见任何缱绻,也无半点温柔。
两人都不愿示弱,双唇互相碾压,彼此争夺着-控-制-权。临别的温-存纯属天方夜谭,更像在延误未完成的一场角斗。
车外朔风凛冽,滴水成冰;车厢内的气温却不断攀升。
不过数息,桓容的额前竟沁出汗来。一股火气上蹿,几乎要逼-红他的双眼。
秦璟抬起头,呼吸微重,俯视双眼湛亮、颇有几分不甘的桓容,舌尖探出,轻轻舔过嘴角。
刹那之间,似有柳絮拂过心头。
咕咚。
桓使君咽了一口口水,引来对方一声轻笑。
“容弟。”
低沉的声音敲击耳鼓,气息沿着唇角划过,迟迟不去。
桓容眯起双眼,鼻尖感到一阵温热,随后是脸颊、眼帘、眉心,最终落在额间。
闭上双眼,感受着这一刻的静谧,桓容抿紧嘴唇,掌心覆上秦璟的脑后,一下下梳过乌黑的发,丝绸般的触感,冰凉、顺滑。
“秦兄来为我送行?”话出口,桓容不禁愣了一下,随即失笑。
他的声音竟也变得沙哑。不似秦璟低沉,然也不同于往日。如果此刻对外传令,必定会引来一阵惊诧。
“是。”秦璟笑着点头,凝视桓容半晌,忽然直起身,顺势将桓容拉起。
“秦兄?”桓容挑眉。
秦璟没出声,自袖中取出一只扁长的木盒,盒身上没有任何花纹,比起木料,更像是一块玄铁。
盒盖掀起,里面放着一枚古朴的发簪。通体呈剑形,簪首是一枚虎头,簪身上刻有一枚篆字。
“这是……容?”仔细辨认之后,桓容抬眼看向秦璟。
“对。”秦璟点点头,顺过桓容的发,将木簪递到他手中,道,“此后每过一岁,我将赠容弟一枚发簪。”
“一岁一枚?”
“是。”秦璟笑靠近,望进桓容双眼,“只要我一息尚存,必不未此诺。”
桓容握紧木盒,垂下眼帘,心脏似被一只无形的手牢牢攥住,喉咙里像堵住石块,难言是什么滋味。
片刻之后,桓容深吸一口气,将木簪放到一边,用力扯开秦璟的领口,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中,一口咬在他的颈侧。
这一口用足了力气,齿痕深深落下,留下深红的印记,几乎要沁出血来。
秦璟没动,似感觉不到痛,单手覆上桓容的后背,嘴角微翘。
许久,桓容退后,仔细打量着自己的成果,勉强算是满意。
“这个留给秦兄。”忽视微酸的压根,桓容附在秦璟耳边,笑道,“容不似玄愔多才,不能亲手制成发簪,还望玄愔莫要见怪。”
“不会。”秦璟笑意加深,眼角眉梢染上魅惑,指尖擦过桓容耳后,轻轻捏着他的耳垂,道,“这个大概留不下太久,容弟当再用力些才是。”
桓容磨牙。
再用力点?
就这一口,他差点咯掉大牙!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怀疑嘴里咬的是钢板!
似能猜出桓容所想,秦璟朗笑出声。
笑声传到武车外,典魁等人满头雾水。
桓使君同秦璟将军说了什么,竟引来后者这般?
纵然心存好奇,考虑到桓使君的凶名和秦四郎的煞气,始终无一人上前探问,更无人向车厢内张望,都是严守职责,表情肃然的站在车外,等候两人吩咐。
“容弟,”笑过之后,秦璟抵住桓容的额头,道,“今日一别,未知何日能再相见。再见时,你我是何境况亦未可知。”
桓容沉默着,闭上双眼,好心情瞬间消散,心渐渐下沉。
秦璟的意思他清楚。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
“我知。”声音中带着叹息,同样有几分无奈。然而,无奈之后则是坚定,不会回头的刚毅。
“发簪我会让阿黑送去。”秦璟继续道。
“好。”
秦璟沉默片刻,抬起桓容的下巴,另一只手解开衣领,指着颈弯处笑道:“容弟真不考虑一下,再咬得深些?或许能多留些时日。”
桓容:“……”
说好的悲凉呢?
把“心酸”和“怅然”还给他!
冷如冰霜的秦四郎哪里去了?
眼前这个-不-要-脸的是谁?!
见到桓容的表情,秦璟再次大笑,笑声许久不绝。
桓容无语两秒,旋即也摇头失笑。笑着笑着,眼角再次泛红,抓住秦璟的衣领,如他所愿,用力咬了上去。
夜色--将-尽,一轮红日-逼-近地平线,将欲-喷薄欲出。
营地中,帐篷已拆卸完毕,打下的木桩和零星物件收拾得七七八八,全部装上大车。蒙布盖上,用粗绳牢牢系紧。
州兵仔细检查过车身,重点看过车轮和轮轴,确定没有疏漏,迅速在口令中集合,整装待发,准备启程南归。
人声逐渐清晰,秦璟心知不能久留。随手推开车门,跃下武车,接过骑兵递来的缰绳,利落的跃身上马。
桓容立在车辕前,身上披着斗篷,面色微白,仍不太习惯北地的寒冷,精神却比之前好上许多。
“此去山长水远,未知何日能再见,万望秦兄保重!”
秦璟颔首,脸上带着笑容,气质恢复往日冰冷,道:“容弟一路顺风!”
话落,策马后退,为武车让开道路。
旭日东升,为满目银白染上一抹暖色。
悠长的号角声响彻大地,两队甲士策马驰出,护卫在武车左右。
弓兵步卒列队而行,铠甲鲜明。
装满的大车行在队伍中间,拉车的驽马不断打着响鼻。车辕上的州兵抓紧缰绳,扬起长鞭,打出或长或短的呼哨时,气息在口鼻间凝成一阵白雾,几乎要遮住视线。
千人的队伍蔓延成一条长龙,队首的五行旗在寒风中烈烈作响。
“秦兄,就此别过!”
桓容在车上拱手,秦璟在马上还礼。
目光交错,斗篷被狂风掀起,衣摆飞扬。
吱嘎声中,武车越过战马,车轮压过雪地,留下两道深深的辙痕。车上的人融入北风,就此南归而去,再没有回头。
目送武车行远,秦璟调转马头,扬起马鞭。
“走!”
命令下达,十余骑化作离弦之箭,如闪电般穿过茫茫的雪原,向北飞驰而去。
宁康三年,元月
桓容一行离开长安,除带去的千名州兵,另有三百百姓随行。
同长安的人口相比,这三百人压根不算什么。但是,其中有半数是匠人和工巧奴,对急缺人手的盐渎工坊而言,实在是不小的惊喜。
沿途之上,队伍经过数个村庄。派出探路的斥候回报,同来时不同,空荡荡的村落已然有了人气,临近傍晚,更能见到炊烟袅袅。
多数房屋依旧空置,证明回来的人并不多。
但有一就有二,有十就有百。外逃的村民开始归家,并未就此南下或是西行,从侧面说明,秦氏在北地极得人心。
“秦氏之名果然非虚。”
合上车窗,桓容陷入沉思。想到咸阳郡和商洛郡贴出的告示,心中明白,自己想要蚕食北地,未必如想象中容易。甚至,之前作出的计划怕要作出些许更改。
秦氏鼓励百姓开荒种田,荒田皆归其所有,更减免两年税负;同时颁布政策,命散吏辑录乡间青壮,许其闲时种田、战时从军,军饷比不上幽州,却也没差太多。
这样的条件,对出身北方、不愿背井离乡的人来说,实在是不小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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