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可惜事情已经决定,人选不能中途更改。如果他想去西域,只能等他人接手江州军、政。
思来想去,桓石秀将目光定在桓谦和桓修的身上。
桓谦已经及冠,桓修还差两年,两人都是才德兼备。尤其是桓修,此时锋芒不露,他日立足朝堂、征战沙场,成就必斐然可观。
想着将政务军务交给两人,自己就能策马奔去西域,一偿夙愿,桓石秀登时双眼放光。被从兄整日盯着,桓谦和桓修禁不住脊背发凉。
几次下来,两人生出警觉,看到桓石秀都要绕道走。
太吓人了有没有?
桓容的到来,给了桓石秀进一步了解北地和西域的机会。
接风宴上,兄弟几个推杯把盏,互诉其情。彼此惺惺相惜,都是心怀畅慰。不慎忘情,没有控制酒量,个顶个喝得酩酊大醉。
等到宴会结束,能站稳的只剩下桓容。
靠近细瞧,会发现桓使君脸颊晕红,眼神发飘,明显醉得不清。能起身站立,一路走回客厢,没有像几个从兄弟一样醉到桌子底下,实在称得上奇迹。
翌日,桓石秀和桓谦等都是宿醉难熬,眼下挂着两轮青黑。见到精神不错的桓容,齐齐摇头,口中叹道:“人不可貌相,阿弟,为兄服了!”
抱怨归抱怨,经过这一回,兄弟间的感情突飞猛进。
桓石秀撑着嗡嗡响的脑袋,饮下两盏茶汤,和桓容畅谈经营西域的谋略;桓嗣和桓谦分别走下演武场,要为桓容演示一番拿手的兵器。
桓修没有和兄长争风头,等桓容离开演武场,拉着他到自己的藏书室,笑道:“闻阿兄爱好读书,日前恰逢机缘,得了几卷前朝孤本,兄长可有意一观?”
桓容脸上在笑,心中却在抓头。
不是有今天这一出,他都快忘记,自己还有个“爱好读书”的美名。
想想也不觉得奇怪,经过两次北伐,谁不晓得幽州刺使桓容的凶名。
水煮活人、喜食生肉早不稀奇,最近新添了一拳捶死野猪、双手生撕虎豹的流言,经世人添油加醋,简直凶残到百兽退避!
桓容真心觉得冤。
捶死野猪的是典魁,生裂虎豹的是许超,百兽退避……那是千余人横扫的结果!
怎么全算到他的头上?
真心没有天理!
没道理带出队伍就要背锅,还背得如此凶残!
桓修没留意桓容的表情变化,拉着他去看藏书,珍而重之的捧出几卷竹简。
系竹简绳子早已腐朽,全部换成新绳。刻字的竹片异常光滑,上面的字迹未见精美,却带着一股豪迈和刚毅。
“兵法?”桓容特地学过大篆,认出竹简上的内容,惊讶道,“尉缭子?”
桓修点点头,表情中带着终逢知音的兴奋。
“我已着手抄录整理,如阿兄不弃,书成后送给阿兄。”
“多谢阿弟!”
桓容没有推辞,大方收下。
桓修的笑容愈发灿烂,拉着桓容继续看珍藏。等桓石秀找到两人,他们正坐在一堆竹简中,就一部典籍的出处展开争论。
或许是过于投入,两人都没注意到桓石秀站在门口,也没发现自己脸上染了灰尘。
看了片刻,桓石秀摇头失笑。
阿父说容弟有逐鹿之心、高世之才,于他来看的确不假。然雄才大略之后,仍不忘赤子之心,才是更加难得。
或许,唯有这样的为人性格,才能说出“结束乱世,还天下太平,予百姓安稳”之语。
见面之前,他尚存几分疑虑。
如今当面,短短不过两日,已让他下定决心,辅佐桓容,助他平定乱世,驱逐贼寇,复华夏大好河山!
“阿兄?”桓容率先看到桓石秀,见他站在门边轻笑,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对面的桓修,不由得耳根微红。
片刻后,站起身,抚平衣摆,捧起两卷竹简,肃然表情,开口道:“容与修弟探讨古籍,何等严肃之事,阿兄为何要笑?”
桓修诧异抬头,桓石秀当场愣住。
见后者张口无言,桓容终于收起严肃,弯起眉眼。
不得不承认,必要时,渣爹的“威风”和秦兄的“煞气”万分好用。不用学到十分,只要有个三四分,足够撑起场面。
兄弟三人对视,尤其是桓石秀和桓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双眸子齐刷刷的扫向桓容。明白他方才是故作严肃,为的是捉弄桓石秀,一时间无语。
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有了这个小插曲,三人间仅剩的一点“隔阂”也消失无踪。
桓嗣和桓谦来寻人时,桓石秀已走进内室,和桓容桓修做到一起,共同探讨学问。甚至撇开素日喜好的《老》《庄》,就前朝兵法争论不休。
见到眼前的情形,桓谦下意识抬头看天,太阳从哪边出来的?
桓嗣则是二话不说,直接走进去抓人。
“政务积压两日,阿兄还要躲闲吗?”
桓嗣相貌文雅,比起桓冲更像生母。身量相当高,弓马骑射的本领也不差,更曾临战杀敌,却始终没法和武将联想到一起。
只要他不-拔-剑,十足的谦谦郎君,压根不会予人威胁之感。
此时此刻,桓嗣满面肃然,几步走到面前,一把抓起桓石秀,单手轻松提起。外表性格反差之强烈,语言无法形容。
桓石秀习惯了,转头看向兄弟,道:“恭祖,我同容弟探讨兵法,实在无暇。政事军务可否请阿弟代劳?”
“代劳?”
“代劳。”
“休想!”
桓嗣一锤定音,拉着桓石秀大步往外走。
桓石秀豁出去,竟然不惜形象,双手抓住门框,顺便向桓容眨眼,口中大声道:“孔怀之意,兄弟之情啊!”
桓容目瞪口呆,下意识揉揉眼睛,幻觉吗?
是不是他起床的姿势不对?
桓修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道:“阿兄,习惯就好。”
桓容:“……”
这是习惯就能好的事吗?
他还以为自己的套路够深,没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依旧是见识太少。
桓石秀被桓嗣押走处理政务,这一去就是大半日。到晚膳时,兄弟几个聚齐,桓容左右打量,对几个从兄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
史书记载终究刻板,唯有真的投身其中,才能彻底见识到,这是一个何等残酷而又精彩的时代。在这样的残酷的时代,又能孕育出何等潇洒不羁、意略纵横的精彩人物。
在寻阳城停留数日,桓容再度启程。
此时已将一月末,建康传出消息,司马曜已成元服,皇后人选已定,王太后请人卜笄,选出吉日为天子完婚。
比起桓容的冠礼,司马曜元服称得上寒碜。
并非指典礼规模。
一国天子,象征着晋朝的颜面,哪怕是个不折不扣的傀儡,元服程序也不能疏漏半分。相反,为彰显正统国威,更要办得隆重,不让强邻小看。
事实如此。
典礼在太极殿举办,耗费之巨、仪式之隆重,为城中百姓津津乐道。
所谓的寒碜,是指出席之人。
王坦之病重不便入宫,太原王氏的代表仅是两个五品朝官。谢安和郗愔倒是给了面子,却不约而同只做旁观者,对宫中的暗示一概不理,更无心参与到仪式当中。
王献之和谢玄领兵北上,王彪之代表琅琊王氏出席天子元服。
宫中请他站在殿前,却被他直接拒绝。借口很容易找,郗愔谢安在前,他怎好为正宾,绝不可行。
王、谢士族不出面,宫中不好勉强,退一步找上殷康,结果又被拒绝。
凡是顶级高门,几乎无一例外,都不愿意参与典礼之中。再退一步找上吴姓,当面拒绝不说,到头来只有被看笑话的份。
实在没辙,王太后只能在外戚中找人,新皇后的父亲责无旁贷。
这样的元服礼也算是古今少有。
司马曜的憋屈实在难言,连之前同他生隙的司马道子都心生同情。对比自己的境况,不由得深吸一口凉气。
幸亏他没争过司马曜。
如若不然,今天憋屈的就会是他了。
做个诸侯王,好歹在辖地中有几分实权,能过几天舒心日子。登上皇位,困在台城里,表面看着风光,实际上诸事不能自主,无异于身陷囚牢,日子实在难捱。
司马道子终于看明白,没有权势军队,皇位就是个坑,台城更是无底深渊,谁进去谁倒霉。
他之前是有多想不开,才蹦高想往坑里跳?
元服礼后,司马曜连续两日未上朝。
对此,宫中给出的解释是天子身体不适,染上小恙。朝中文武听过就罢,走过场的提了几句“请官家注重龙体”,转头就将事情抛开,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半点妨碍。
说白了,天子是个摆设,有他没他都是一样。
司马曜憋屈一回,却没打算就此消沉。
待巫者卜出大婚吉日,当下打起精神,再次给盱眙送信,请南康公主和桓容往都城观礼。信中不言君臣,只道亲情,可谓字字诚恳,就差声泪俱下,求南康公主往建康一行。
他越是这样,南康公主越是心生疑窦。
接到书信时,恰遇司马道福过府。
知晓司马曜从建康送信,司马道福面露嘲讽,道:“阿姑,那奴子必定有所谋划。我也收到了书信,今日来,本想同阿姑讨个主意,如今来看,干脆不去为好。”
“你也收到了?”南康公主问道。
司马道福点头,简单说明信中内容,道:“我觉得这事奇怪。那奴子向来不老实,喜欢自作聪明。如今有阿母压着,未必能翻起浪花。但事情小心为上,还是谨慎些为好。”
为司马昱奔丧之后,司马道福同司马曜彻底撕破脸,早下了司马曜在位一日,她绝不回建康的决心。
万万没料到,司马曜会主动送来书信,大有求好之意。
这让她心生警惕。
仔细思量一番,又经阿叶提醒,干脆来找南康公主商量,看看那奴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阿姑以为如何?”
“暂且观望。”南康公主道,“等瓜儿回来,再听听建康消息。”
大婚定在六月,距时尚早。等到桓容回来,母子俩有足够的时间商议。
司马道福应诺,起身准备告辞离开。
“新安,”南康公主叫住她,“姑孰送来消息,言桓济病重,你可要派人去看看?”
司马道福停住脚步,笑道:“等到他咽气那日,我自会去看他。”
南康公主摇摇头,没有再说。
她不过提上一句,去不去姑孰,全在司马道福自己。
司马道福福身,退出内室。
走到回廊下,见到裹成圆球的桓玄和桓伟,不自觉停下脚步,静静看了两人一会,手指扣上廊柱,鲜红的蔻丹划过,留下清晰的印痕。
“殿下,起风了。”阿叶提醒道。
司马道福没有动,看到桓玄和桓伟停下玩耍,被保母带走,用力的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瞬间的脆弱消失无踪,又变得傲气十足,成为众人口中“肆意妄为,公然养-面-首”的新安郡公主。
父皇为她安排了后路,她就要坚持走下去。
换做两年前,有金印作为交换,她会巴不得同桓济仳离。现如今她改变主意,不离开桓氏,熬到桓济身死,居于桓容的庇护之下。
哪怕就此做个寡妇,终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至少她不会辜负阿父的期望,能够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
至于王献之,既求不得,那就该彻底放弃。
两人之间犹如天堑,想不开,到头来害的只能是自己。
“走吧,回府。”
司马道福转过身,裙摆流淌,长袖振动,划开二月的凉风,一步一步走出回廊,再没有回头。
桓容 第二百一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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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告辞桓石秀和桓嗣等,启程离开寻阳郡,在新蔡郡登船,沿水道东行。船至历阳靠岸改行陆路,希望能在月底前回到盱眙。
船队在历阳郡靠岸时,正遇上历阳郡太守携家眷赴任。
新任历阳太守是谢氏旁支郎君,同桓容曾有一面之缘。认出登岸之人是谁,当下面露笑容,邀请桓容暂留几日,以方便他尽地主之谊。
桓容着急赶路,婉言谢绝。
谢太守略感遗憾,却不好强求,只言他日桓容再至此地,务必要过府一叙。
“一定。”桓容笑着应诺。
谢太守没能设宴款待,命人将家眷送回城内,亲自送桓容北行。将千余人的队伍送出十里,直至看不到武车的影子,方才掉头返还。
回到城中后,谢太守不忙着接手政务、查阅卷宗和挑选职吏,而是安顿好家眷,马上提笔写成书信,着人尽速送去建康。
谢玄带兵北上,现下已至陇西。有交换利益,陈郡谢氏和龙亢桓氏暂为盟友。他能成功选为历阳太守,与此不无关系。
需知桓豁遥领扬州牧,桓氏在扬州的力量不比荆、江、幽三州,却也不容小视。
之前有风声,桓豁欲将扬州牧让与谢安。
如果消息确实,陈郡谢氏在扬州的势力增大,势必会打破现有的平衡。
然事有利弊,既想得好处,就不能不担负一定风险。
接到桓豁书信,确定对方出于实意,谢安仔细考量一番,开始着手布局。将谢氏子安排到历阳,既能卡住水道,又方便同幽州联系,说是一举两得亦不为过。
谢太守出身旁支,能被谢安交托重任,足见其文韬武略、才干不凡。
遇上桓容过境,自然不会瞒下,而是第一时间报知谢安。
两家现下交好,今后会如何还很难料。
他终究不是谢玄,不知道谢安的打算,也不晓得双方就西域商路有利益划分,出于谨慎考量,凡事只小心为上,以保全谢氏利益为先。
桓容刚到临淮郡,谢太守的书信送已至谢安手上。
彼时,王坦之病入膏肓,药石无医,每天靠丹药吊着,不过是饮鸩止渴,撑日子罢了。
朝堂上,郗愔权威日重,几乎说一不二。诸事皆要他点头,三省才能拟就诏书,请天子过目落印。
王坦之不在朝,太原王氏言行变得谨慎。只要不伤及家族利益,轻易不会同郗愔为难。
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的目光被他事吸引。
尤其是陈郡谢氏,正忙着暗中布局,待桓豁上表之后,顺利接手扬州牧。一时之间,同样无暇和郗愔争锋。
故而,郗愔在朝中的权柄一日高过一日,几乎超过当年的桓大司马。
桓温坐镇姑孰,生前并未接受丞相之职。
郗愔则不然,司马曜登基后就官至丞相,手握北府军,又掌控建康东侧门户,就表面来看,对建康的威胁性丝毫不亚于桓温,甚至高出两三分。
不知何时,建康城内传出流-言,将郗愔同王导作比,更隐隐指向王敦。
仅是王导也就罢了,王敦可是曾发动-叛-乱,险些改朝换代!这和说他要造反几乎没什么两样。
仔细深想,流言表面是说郗愔权重,恐有不轨之心,事实上,背后还带着王谢士族。不小心应对,双方都会被带进沟里,溅上一身泥点。
流言愈演愈烈,建康之外都有耳闻。
提起郗愔就会提到王导王敦,提到后者就避不开“王与马共天下”。每每提出这句话,势必会让人联想到皇权衰微,士族权重,将天子视为傀儡。
如果不慎重处理,结果恐不好收拾。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绝非王谢士族所为。他们脑子发抽才会给自己挖坑。
为弄个清楚明白,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派人暗中去查,几经辗转,线索隐隐指向城内的吴姓士族。
查出这个结果,既在预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自元帝渡江,吴姓士族的权柄不断被侨姓蚕食。从当年指着王导的鼻子骂“伧人”,到如今被朝廷边缘化,双方的矛盾几乎不可调和。
以双方的关系,抓住机会落井下石并不奇怪。
得到健仆回报,谢安和王彪之不由得深锁眉心。这样的布局和之前的手段大为迥异,他们实在想不出,吴姓之中谁有如此手段。
谢安等人无解,却也不能直接找上门,让吴姓士族派出的人闭嘴。
为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沉默一段时日,等着流-言自己消失。
归根结底,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句话用在这里并不十分合适,但同样能说明问题。
有些事越解释越黑,反而不如不解释。更何况,流言主要攻-讦郗愔,自己跳出来辩白,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让世人觉得不对,为流言推波助澜。
台城内,司马曜听人回报,顿时大感痛快。
他实在憋屈得太狠,难过得时间太长,心理已有几分扭曲。对他来说,纵然得不到实质性的好处,能让郗愔谢安等人吃瘪,也足够畅快一回。
司马道子入宫觐见,正遇上司马曜拊掌大笑,命人送上佳酿,要借兴头畅饮。
“阿兄。”司马道子行礼,被唤起身,坐到司马曜对面。
见司马曜仍笑个不停,神态中竟有几分疯癫,司马道子心生疑惑,皱眉问道:“阿兄因何事高兴?”
“何事?”司马曜端起羽觞,仰头一饮而尽,大叫一声痛快,笑道,“城中流言,阿弟可曾听闻?”
“确有耳闻。”司马道子点头,道,“阿兄是为这事高兴?”
“不该高兴吗?”司马曜呵呵笑道,“自登基以来,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这憋屈的滋味也该让他们尝尝!”
司马道子先是一愣,继而仔细打量着司马曜。
自到封地赴任,他学到很多东西,看清了许多之前看不清的事。
流言起得实在奇怪,王、谢士族追查源头,他也曾派人查探。哪怕手段不如前者,知道得不多,依掌握的线索推测,总晓得此事同城内吴姓脱不开干系。
从司马曜兴奋的神态,司马道子看出几分端倪,却又不敢轻易相信。
须知元帝当初过江,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下吴姓高门气焰,最终在建康站稳脚跟。现如今,司马曜真会冒如此大的风险,寻求吴姓支持?
“阿兄,你可知流言是吴姓高门所为?”
“知道。”
“那……”
“阿弟不用猜,我可以实话告诉你,这事我从最开始就知道。”司马曜的笑容渐渐变冷,又端起羽觞,冷笑着送到嘴边。
辛辣的酒水沿着喉咙流进胃里,瞬间像燃烧一般。
“阿兄,你有意招揽吴姓?”司马道子终于问出口。
“是又如何?”司马曜放下羽觞,觞底重重磕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
“阿兄,你这是与虎谋皮!”司马道子大声道。他真相撬开司马曜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到底都是什么!
招揽吴姓,亏他能想得出来!
“与虎谋皮?”司马曜又笑了,“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司马道子张张嘴,望见司马曜的神情,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
“阿弟人在临海,整日逍遥自在,过得顺心遂意。我困坐台城,内要敬奉囚困亲母的王太后,外要在群臣面前强装笑脸,老老实实的做个傀儡。”
说到这里,司马曜彻底爆发。
“你可晓得,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朝政不能插-手,圣旨非由我下,元服之礼,满朝上下都在看笑话!”
“到如今,连大婚都要由人摆布!”
“你知我的妻子是谁?王法慧!她是哀靖皇后的侄女!哀靖如果活着,尚要唤我一声叔父,如今我竟要娶她的侄女!”
说到这里,司马曜双眼通红,五官近乎扭曲。
“阿弟,你说,你来告诉我,我能怎么做,我还能怎么做?”
“阿兄,你招揽吴姓,未必能达成所愿。”
司马道子声音微哑,看了看左右,确定宦者和宫婢早被遣出门外,殿中没有旁人,压低声音道:“若是继续下去,早晚会露出马脚。到时候,阿兄想做个傀儡都不可能。”
高门士族表面风光霁月,真下了狠心,绝不会有半点手软!
司马曜压根听不进去,只是一味的喝酒摇头。
司马道子劝了又劝,见对方压根不听,难免有几分泄气。
“阿弟,我记得你上次离开建康,曾同我商议,欲将幽州纳入掌中,怎么,改变主意了?”
司马曜突然提出此事,司马道子愣在当场,思量片刻,立刻觉得不对。
“阿兄!”声音瞬间提高,又马上压制下去。司马道子表情中打带着惊慌,指尖都开始颤抖,“阿兄,你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司马曜笑容扭曲,隐约现出几分狰狞,“我六月大婚,日前已给南康那老妇送去书信,‘请’她往建康观礼。”
“阿兄!”司马道子猛地站起身。
他不能继续听下去,他得离开,必须离开!
他不想陪着司马曜一起死!
“坐下!”司马曜声音冰冷,“阿弟,你既然开口问,为兄总要解释清楚。”
司马道子脸色煞白,愣愣的看着司马曜,仿佛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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