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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姊妹俩互相依偎,如幼时一般。
傍晚的阳光门缝洒入,两人在地上的影子不断拉长,渐渐变得模糊。待阳光彻底消失,影子也完全融入黑暗之中,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桓容 第二百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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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秦策的书信,秦玸做好一番安排,立即率五百骑赶回西河。
时将五月,西河仍有春寒。队伍入城时,正赶上一场冷雨。雨越下越大,相隔不到十步,已看不清对面之人。
城头守军听到号角声,马上登上箭楼,极目眺望。
见有几百骑奔驰而来,队伍中带着一辆醒目的大车,尚不敢确认来者身份。直到队伍行到城下,再次吹响号角,并亮出旗帜,门后方才响起绞索拉动的吱嘎声。
“七公子回城,速去报知秦王殿下!”
雨水愈急,伴着隐隐的闷雷声,冰寒、压抑。
厚重的城门缓缓向两侧开启,战马暴躁的打着响鼻,四蹄踏过城门内的水洼,溅起的水滴同雨水相撞,顷刻间破碎飞散。
守卫此处的幢主匆匆奔下城墙,认出秦玸,当即抱拳行礼。
“七公子。”
秦玸在马上还礼,道:“玸有要事在身,需尽快赶回王府。怠慢处,请张幢主见谅。”
话落,脚下轻踢马腹,只闻一声嘹亮的嘶鸣,马腹贴地,在雨中飞驰而去。
张幢主迅速让到一边,目送秦玸远去,反手抹去脸上的雨水,道:“都愣着作甚?关城门!”
“诺!”
士卒拉动绞索,城门合拢,吊桥拉起。
确定没有疏漏,众人返回城头,冒雨在城头巡视,不敢有半点马虎。
张幢主靠在城墙边,大手按住冰冷的墙砖,脑子中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七公子此时返回西河,究竟是因为何事?带着的那辆大车,样子有几分熟悉,似是四公子曾用的武车。
摇摇头,撇开杂乱的念头,张幢主收回几乎冻僵的手指,用力跺跺脚。
他只负责守城,遇秦王下令就奋勇冲杀。其他事不是区区一个幢主能够关心,自有朝中文武计较。
五百骑进城,大部分暂往军营,秦玸仅带二十部曲回府。
饶是如此,动静依旧不小,引来城中各家注意。
不等父子见面详谈,文武大臣同各家家主已经获悉,秦玸奉密令,率是五百骑兵自南返回,现已入王府。
“大王究竟是什么打算?”
相同的疑问萦绕在众人心头,始终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能暂时观望,待有线索再顺藤摸瓜,解开整个谜底。
王府前,秦玸翻身下马,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水,也顾不得换下冰冷的铠甲和湿透的中衣,随手扔出马鞭,迈开两条长腿,疾步赶往正院。
彼时,秦策正在处理政务,听人来报,知晓秦玸自南归来,不等他吩咐下去,后者已行到门外,带着一身冷雨和寒气,踏入室内两步,跪地稽首。
“父王。”
秦策眉心一皱,看着额头贴地的儿子,心头微沉。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涌上,终究什么都没说,仅是将秦玸唤起,沉声道:“去见你阿母吧。诸事已经妥当,三日后可以启程。”
“父王,诸事既妥,儿欲明日护卫阿母南下。”秦玸挺直脊背,目光微垂,并不与秦策对视,语气却十分坚定,“阿母的病情拖不得,早一日走,则早一日康复。”
秦策沉默了。
看着有些陌生的儿子,良久叹息一声,“罢,去吧。”
“诺!”
秦玸应诺,起身退出内室。
目送他离开,看着面前被水渍浸湿的蒲团,秦策合上竹简,望着摇曳的三足灯,出神许久。
后宅处,刘夫人刚用过药,听闻秦玸归来,难得面露喜色,道:“阿岚回来了?快让他进来。”
见刘夫人不比见秦策,秦玸不敢带着一身冷雨,特地除下铠甲,换上一身干爽的长袍,才恭敬走进内室向刘夫人稽首,并问候刘媵。
“阿母,儿接到父王的消息,不敢耽搁,立即启程北上。”
“途中可还顺利?”
“一切都好。”秦玸笑道,“只不过,今岁天气很不寻常,四、五月连降暴雨,听积年的农人说,这是水灾的征兆。”
刘夫人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去岁旱灾、雪灾,今年恐有水灾,胡贼残兵尚未扫清,你父有意发兵讨慕容垂,军粮恐是难题。”
秦玸没有出声。
今日不讨慕容垂,他日也将一战。
秦氏有意统一北方,继而横扫华夏,慕容垂盘踞在侧,始终是心腹大患。军粮有所不足,可以再想办法。任由慕容垂在三韩之地站稳脚跟,威胁昌黎等地,实非秦策的作风。
事实上,秦玓驻守北疆这些时日,已经制定好进攻的计划。只等军粮到位,西河下达命令,必将挥师向东,扫平盘踞身侧的贼寇。
“阿母,儿已请示父王,明日就护送阿母和阿姨启程南下。”
“明日?”刘夫人和刘媵都是面露惊讶。依她们的看法,纵然秦玸归来,也将在西河停留两三日。
“早一日启程,早一日抵达长安。”秦玸认真道,“儿接到二兄和四兄的书信,长安宫殿已清理完毕,并做过修缮,就为迎接阿母。幽州答应借医者并市良药。”
说到这里,秦玸话锋一转,表情中总算有了几分轻松。
“阿母和阿姨怕还不晓得,幽州借出的良医姓华名先,医术极其了得。闻其祖上是建康神医,为借他出来,四兄可费了不小的力气,更放弃攻打姑臧,大军驻扎广武郡,由晋兵先入城。”
刘夫人微愣,继而蹙眉道:“这事,你父王可知?”
“阿母是说医者还是姑臧?”
“两者皆有。”
“儿不晓得。”秦玸摇摇头,沉声道,“但儿知道,无论父王意思如何,只要是为了阿母,四兄都会这么做。”
刘夫人闭上双眼,神情似有欣慰,更多则是复杂。
“好,明日启程。”
“诺。”
“你旅途疲惫,今日好生休息。”
“诺。”
秦玸没有多说,起身退出内室。
走到廊下时,唤过一名婢仆,问道:“大兄在哪里?”
婢仆不敢迟疑,道出秦玖所在的院落。秦玸抬腿欲走,中途忽又停下,道:“此事不许禀报我母。”
“诺!”婢仆唯唯应诺,福身不敢抬头。
秦玸转过身,表情愈发冰冷,单手握住腰间宝剑,双眸中充斥寒意。
在他离开不久,刘夫人和刘媵就得知消息。婢仆纵然没说,也不妨碍两人知晓发生在内宅中的一切。
“这孩子。”刘夫人摇摇头,突然咳嗽起来。
“阿姊,阿岚有分寸。”刘媵轻轻顺着刘夫人的后背,感到掌心下的单薄,眼圈泛起一阵热意。
“再者说,阿岚这时回来,必定会引人注目。与其等他人生事,不如顺他的意思。何况,大公子颓废这些时日,如果兄弟俩见上一面,说不定能想通几分。”
想通?
刘夫人苦笑。
她之前那般说,秦玖依旧故我。让他想通,怕是比登天都难。
不提刘夫人和刘媵,秦玸怒气冲冲赶往西院,见到一身颓败的秦玖,怒气更甚,压都压不下去。
“阿兄。”秦玸站在门边,并不走入内室,“这些时日未见,玸几乎认不出阿兄。”
秦玖抬头,表情木然的看着秦玸,不发一言。
“阿兄,”秦玸深吸一口气,道,“玸的剑术是阿兄所教,今向阿兄讨教,未知兄长意下如何?”
“讨教?”秦玖开口,声音沙哑,像是砂砾磨过嗓子。
“阿兄可愿?”秦玸紧盯秦玖双眼。
他之前并非虚言。
眼前这个人太过陌生,陌生得几乎让他认不出。
兄弟俩一坐一立,对视良久。
香炉浮起袅袅青烟,雨水打在窗户上,沙沙作响。廊檐下垂下成片的雨幕,倏尔被撕扯成流瀑,砸出一个个晶莹的水洼。
“……好。”
秦玖站起身,脚步微有些摇晃,大衫穿在身上,没有飘逸之气,只显得颓废。
秦氏兄弟皆身材高大,秦玖和秦玸对面而立,个头几乎不相上下。
“请!”
秦玖没有令人取木剑,回身走向木架,抽-出一柄宝剑。
长剑出鞘,寒光四射,锋刃渴饮鲜血。
秦玸颔首,同样-抽-出佩剑,将剑鞘弃在廊下。
兄弟俩未再说话,迈步走出廊下,对面立在雨中,任由冷意浸透全身。下一刻,剑锋穿透雨幕,寒光相击,发出阵阵嗡鸣。
雷声轰鸣,大雨倾盆。
寒光一道接一道闪过,嗡鸣声震耳。长袖在雨中飞舞,两道修长的身影交错而过,剑锋相抵,杀气四溢。
曾亲密无间、并肩作战的兄弟,此时形同陌路。
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一株古木下,秦玖手把手教秦玸和秦玦舞剑。秦玚和秦璟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两个不及腰间的兄弟,脸上都带着笑意。
那一页融在岁月里,逐渐泛黄,继而碎裂在风中。最终化为细沙齑粉,再无法拼凑。
一剑接着一剑,秦玸用足全力。经历过战火的洗礼,通身煞气。
秦玖即便颓废,一身的武艺终归不是虚假。何况,秦玸的剑术是他亲手所教,几招之后,已是隐隐占据上风。
然而,终被酒水掏-空身体,体力不济,优势未能维持多久,很快落入下风。
长剑再次相击,带起的冷风划开雨幕。
刹那间,雨水被从中截断,破碎的雨珠停留在半空,好似慢动作回放一般。
当!
又是一声脆响,两把宝剑同时脱手。
秦玸顺势握拳,狠狠砸向秦玖的腰腹。
砰地一声,秦玖没能躲开,被击中侧腹,脸色一阵青白。
秦玸趁势追击,一拳接一拳砸过去。待秦玖开始反击,兄弟俩竟似恶少年一般翻滚在地,全身染满泥水,眼圈嘴角都带着淤青。
砰!
又是一拳,秦玖仰倒在地,胸口上下起伏,用力的喘着粗气。
秦玸拽住他的衣领,拳头高高举起,却停在半空,终于没有再落下。
“阿兄,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秦玸收回手,站起身,看着倒在雨中的秦玖,沙哑道:“你不是教我剑术的长兄,不再是年少随军征战,被赞英雄的秦氏郎君,不再是了。”
“阿兄,你知道吗?你的心思,其实我们都知道。”
“四兄没想过和你争,从来都没有。”
“二兄知道、三兄知道,五兄和阿岩都是一清二楚,唯独你不知道。或许你知道,只是被蒙住双眼,不愿意去看,也不愿意认真去想。”
“胡贼未灭,我们兄弟先起嫌隙,除了让亲者痛仇者快,还能有什么好处?”
“五兄被贼寇埋伏,失去一条胳膊,四兄就带兵屠了胡贼几个部落。相反,四兄和三兄镇守边境要地,阿兄你又做了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父王不说,阿母也不说,可不意味着别人都不知道!”
“阿兄,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何原因?你可曾仔细想过?”
留下这句话,秦玸转身拾起佩剑,取回留在廊下的剑鞘,如来时一般,穿透雨幕,大步离开,再没有看秦玖一眼。
躺在院中,任由雨水当头砸下,秦玖忽然放声大笑,笑到最后变成呜咽,似受伤的猛兽,孤独离群,再寻不回归路。
宁康三年,五月初
刘夫人和刘媵离开西河郡,在秦玸和五百骑兵的护卫下,启程前往长安。
有秦玸带来的武车,刘夫人可安心休息,不因旅途而加重病情。刘媵不假他人之手,亲自照顾刘夫人,留下贴身婢仆助阿晓处理后宅之事。
一切都在暗中进行,刘氏姊妹埋下多年的棋子,一颗接一颗开始发挥作用。
在队伍抵达长安时,西河传来消息,曾为刘夫人诊脉开药的医者突然暴-毙,王府后宅中死了两个美人。
秦策趁机敲打麾下文武和新投的豪强,取得不错的效果。
只不过,各家并未停止向王府后宅送美,据悉,有青、冀两州豪强投靠,不只送美人,更送出大量的粮草和人口。
女郎背靠家族,一时间风头无两,王府后宅的老人都要退一射之地。
消息陆陆续续传来,刘夫人和刘媵仅是一笑,并未放在心上。
说白了,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今天的局面也在意料之中,不值得太过烦扰。何况,这些美人争得厉害,也从侧面反映出各家的态度。
与其被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分心,远不如趁机看个清楚明白,究竟哪家可以拉拢利用,有利于统一北方的大业;又有哪家纯粹是投机,于秦氏今后发展不利,可以高高挂起,随时随地抛到一边。
“离开西河,反倒看得更加明白。”用过华先的药方,刘夫人的病况逐渐减轻,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精神也恢复往昔。
“阿姊能够病愈,他事都无所谓。”刘媵接过漆碗,随手放到一边,道,“该与四郎君书信,当好生谢一谢桓敬道。”
“的确。”刘夫人颔首,撇开闹心事,想到关于桓容的传言,不免生出许多好奇,“说起来,他行冠礼时,阿峥特地送回书信,写明要送鸾凤钗。我想问来着,可惜事情实在太多,三两回绕过去,到头来竟是忘了。”
刘媵笑着递过绢帕,道:“我听说桓氏郎君美姿容,被赞良才美玉,相貌品行都极是不凡。每次入建康,都引得女郎挽手阻路,掷果盈车,盛况不亚于当年的潘安仁。”
刘夫人也笑了。
“闻南地郎君雅致,不同北地郎君豪迈,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当面见上一见。”
“四郎君和桓郎君交情匪浅,总有机会。”
“希望吧。”
秦氏和晋室终归不是一路。
秦策有意扫平天下,同南边终有一战。到时是个什么情形,现在实难预料。能不能当面见到桓容,如今还很难说。
如果见到,怕也会是在战场上。
想到这里,刘夫人再次叹息,本来舒缓的表情重又变得肃然。
为了她的病,阿峥让开路,放弃先攻姑臧的机会。此举会带来什么后果,现下尚难断定,今后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幽州,盱眙
桓容接到秦璟的书信,知晓诸事顺利,对方信守承诺,暂时驻兵广武郡,当下心头一松。再看桓石虔送来的消息,更是长长舒了口气。
姑臧既下,西域商路即将打通。
什翼犍跑去北边,造不成任何威胁;残余的氐兵也不成气候。只要拿下凉州全境,打通往沙州的旧路,西边的事就能告一段落。
准确点说,是最紧要的关节打通,他可以暂时脱开手,将后续事宜交给桓豁和杨亮,自己启程前往建康,完成贾秉制定的计划。
放下绢布,将一盘鲜肉推到苍鹰跟前,桓容起身走到廊下,嗅着迎面扑来的花香,嘴角牵起一丝笑痕。
起风了。




桓容 第二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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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康三年,五月丙午
朝会之后,群臣散去,司马曜被王太后请往长乐宫。
作为哀靖皇后的侄女,司马曜未来的皇后,王法慧几次被王太后召入台城。准婆媳之前尚算融洽,对于这个性格爽朗,甚至是有几分男儿气的女郎,王太后十分喜爱,每每召她入宫,都会有大笔的赏赐。
司马曜则不然,对于王法慧,他有本能的抵触。表面上同王太后妥协,私下里总会露出几分。加上王氏不是他喜欢的美人类型,两人几次见面,都是不欢而散。
司马曜气冲冲的回到太极殿,关起门来,砸碎满地玉器。
王法慧回到家中,毫不避讳的向亲娘抱怨,“奴子终归是奴子!儿怎能嫁这样的人!”
在司马曜眼里,两人辈分始终是个问题。对王氏而言,司马曜的亲娘血统更是硬伤。
尚未成婚,仅是见了几面,彼此的伤害已高达千点。大婚之后朝夕相对,不知道台城内又会刮起几场飓风。
王太后看在眼里,起初调解两回。见两人都没有回转的意思,干脆撒开手不管。
反正这场婚事关系的是利益,夫妻是否彼此相悦,问题并不大。只要司马曜能给皇后体面,王氏不在众人面前落天子面子,凑合到一起,日子总能过下去。
王太后想得不错。
但是,想法再好,架不住有个一心撞南墙的司马曜。
她压根不晓得,司马曜暗中策划以南康公主为质,意图逼桓容交-权。如果晓得,百分百会一巴掌扇过去,做出和当年褚太后同样的选择:废帝!
可惜司马曜铁了心要做一件“大事”,吐出憋在胸口三年的恶气。行事小心不说,瞒过了王太后,更招揽吴姓士族,借助后者的力量,使计划每一步都做到“完美”。
三度送信幽州,得到南康公主的回复,司马曜激动得脸色涨红,控制不住喜色。
司马道子闻讯,全无半点兴奋,反而惨白着脸,如丧考妣。
他不知道全部计划,但能猜出个大概。由司马曜之前的话推测,他当真是要做“大事”,大到无法独自承担后果,很可能要整个司马氏背锅。
“阿兄,真要如此?需知桓敬道并非没有谋算,南康亦非善与之人。如事情败露,阿兄可曾想过后果?”
司马道子已为自己找好退路,但他不想看着整个司马氏被拖累。即便和司马曜越行越远,两人终归是同胞兄弟,血缘上无比亲近,不想眼睁睁看他走上死路。
离开建康之前,他和司马曜一样不知天高地厚。
在封地一段时日,他终于明白,所谓坐井观天、自以为是,到头来害的只能是自己。
奈何司马曜陷入事情成功后的幻想,压根不听劝。
看着满脸通红,兴奋难以抑制,半句话都听不进去的司马曜,司马道子暗暗摇头。心下决定,离开台城后,势必要再往乌衣巷。
他要拜访的不是太原王氏,也不是陈郡谢氏,而是自王献之入朝之后,逐渐恢复气候,能与前两者分庭抗礼的琅琊王氏。
王献之和谢玄领兵在外,消息不断传回建康。
大军已打下姑臧,不日将拿下凉州全境。
消息传回之后,无数双眼睛盯着姑臧,许多有子弟要出仕的士族高门更是蠢蠢欲动,希望能打通关节,借机选官赴任。
这些家族不比顶级高门,纵然能选官,品位也多不入流。在建康苦熬数年,做出一番成绩,才能慢慢升至八、九品。
再向上,则要面对王、谢这样的庞然大物。除非子弟惊才绝艳,否则更多止步末流,终生无法进-入权力中心。
出仕边地则不然。
一来,外放为官,品位总能有所提升;二来,在建康不入流,放到都城之外,头顶则会罩上一层光环;
第三,也是最重要一点,凉州是新打下来的,当地的治所官员多要新选,机会着实不少。且当地豪强有先投张凉、后臣氐秦、转眼又归顺什翼犍的黑历史,面对朝廷委派的官员,总会少一两分底气。
此消彼长,纵然不能一举大权在握,比起他处的掣肘,定然能轻松几分。
想到这里,司马道子不禁摇头。
“事情真这么简单,八成太阳要从西边出来。”
明面上,凉州打下来后即归入晋朝。实际上,该地早被龙亢桓氏、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和弘农杨氏刮分。
参照扶风、天水和陇西等地的例子,出任该地的官员,不是出自四姓就是四家姻亲,要么也是同盟旧友。
谁都不是傻子,费心费力打下来的地盘,转手让给旁人?
想想都不可能。
桓元子病死之后,建康不是没有动作,可惜回回落空。相比之下,桓氏发展惊人眼球。铺开舆图,可以清楚看到,桓氏及其同盟近乎掌控了大半个晋地!
如今陈郡谢氏和桓氏合作,桓豁有意将扬州牧让与谢安,可以想见,事成之后,皇权会落到何等尴尬的境地。
郗愔倒是有能力同桓氏一争,毕竟他手里握着北府军。
问题在于,郗愔年事已高,他的几个儿子,郗超的才敢干数一数二,奈何和亲爹不是一条心;郗融倒是听话,可惜才干不及郗超五分,更有清谈爱好;郗冲年纪太小,郗方回有心培养,也未必能撑到他长大。
最显著的例子,桓温曾将两个幼子接到姑孰教养,结果如何?
到头来,接过他位置的依旧是桓容。
郗愔的身体甚至比不上桓大司马,谁也不敢保证,是不是会突然染上一场大病,就此造成郗氏的“权-利-真空”。
司马道子越想越是心惊。
他甚至考虑,拜访琅琊王氏之后,是不是要主动给桓氏送去书信,为自己再寻一条后路。此举固然会背叛司马曜,可谁让后者不听劝,蚍蜉撼树,偏要往死路上走。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然而,如果被他人知晓,自己又当如何应对?
正摇摆不定时,一辆马车突然正面行来,同司马道子的车架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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