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容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来自远方
宦者未做迟疑,立刻展开竹简,高声道:“朕在位至今三载,遇中原倾覆,胡贼盘踞,不能内修德政、外御强敌,无承续祖宗基业之能,愧于天下百姓。
天命之归,有德者居之。故有尧舜之贤,夏禹之治。
今仰观天变,俯察万民,唯行运在桓。
天弃遗晋,当归德者。
今踵汉魏旧典,逊于临海,禅位于桓氏子容,归传国玉玺。望能北逐胡贼,兴复汉室,匡复中原,再盛华夏。
诏书宣布天下,择日定宝册,行大典。”
诏书宣布完毕,宦者退回司马曜身侧。
殿中再度陷入死寂,殿外的呼喊声竟也渐渐停歇。
群臣面面相觑,愕然者有之、怀疑者有之、成竹在胸者亦有之。只不过,无人应声接旨,也无人起身出言,劝说天子收回退位之意。
桓容正要起身,却被郗愔抬手按住。
后者微微摇头,代他站起身,扫过左右文武,随后面向司马曜,高举笏板,口中道:“陛下英明。”
四字落下,无异于盖棺定论。
桓容有实力不假,但在朝中说话的分量依旧不如郗愔。
郗丞相正面表态,无论赞同与否,此刻都不会有人当面驳斥,大胆到故意唱反调。
至于殿外的将兵是不是司马曜安排,如今已经不重要。
重要的是,龙亢桓氏和高平郗氏明显达成默契。再看出声附和的琅琊王氏,以及沉默不言却也没立即反对的太原王氏和陈郡谢氏,众人都是打了个激灵,脑海中迅速闪过一道灵光。
继郗愔和王彪之之后,又有数名臣子起身,郗超即在其内。
侨姓之后,吴姓迅速加入。
自司马曜登上皇位,这还是首次被赞“英明”,而且是满朝文武齐声赞同,难免令人觉得讽刺。
俯视群臣,司马曜面沉似水。
他料到会有这个结果,可当真面对,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其中的滋味更是难言。
当年魏主禅位,尚有臣子表示,一生是大魏之臣,不肯侍奉晋主。轮到他呢?自丞相以下,无一人站出来,哪怕说上一句话!
即便是个傀儡,总该有几分香火情。可惜事到临头,这些仅存在于想象中。他今天让出皇位,终于彻底扫清眼前迷雾,看清满朝文武。
视线转向桓容,愤怒中带着几许阴沉,甚至还藏着一丝幸灾乐祸。
登上皇位又如何?
等桓容坐到这个位置,就知道“傀儡”两字意味着什么。
司马曜站起身,并没多说什么,无需宦者服侍,亲自除下皮弁、解下佩剑,迈步走到桓容面前,双臂平举,深深揖礼。
“从此后,江山社稷、天下百姓俱托于敬道。”
桓容郑重还礼。
这个时候开口推辞,未免显得太假,也会辜负郗愔的好意。
能让郗愔转换立场并不容易,与其为争虚名拖拖拉拉,不如干脆利落,省出更多时间做点实事。
“陛下放心,容定不负所托!”
禅位诏书刚刚宣读,宝册未立,大典未行,这声“陛下”实属理所应当。
司马曜点点头,直起身,无视两侧文武,迈步走出殿门。
从今日起,他再不是台城之主,名义上的都不是。但依旧典,不能马上离开建康,需得暂移华林园,等桓容登上皇位,再携家眷启程。
如果桓容遵守诺言,他尚能在临海终老。如若不然,左右都是死路一条,离不离建康又有什么区别?
多数人没有想到,天子大婚之日会生出如此多的波折和变故。
先是太极殿被围,将兵叫嚷着要“归政天子”,随之是司马曜下退位诏书,当着群臣的面禅位桓容。
紧接着,郗愔王彪之等分别表态,一些蒙在鼓里的人终于恍然大悟,或许司马曜的确想搞事,却在中途,不,或许是从一开始就落入旁人的算计,一步一步陷入深坑,终得今日下场。
位列朝堂的没有笨人。
有太极殿外一幕,司马曜不主动禅让也会被群臣逼着退位,甚至重演司马奕的下场,成为东晋第二个被废的皇帝。
仔细想想,桓元子戎马一生,早有代晋之意,虽志未酬身先死,其子却代他完成宏愿,九泉之下当能瞑目。
然而,想到桓容的强势,以及手握兵权并据有荆、江等地的桓豁桓冲等人,群臣的脸色又是一变。
如果桓容登上皇位,肯定不会如司马氏“听话”。同样的,朝中的权柄也将重新分割。
阻拦他登位?
多数人都是暗中叹息,摇了摇头。大势如此,大局已定,非几人之力可以转圜。
琅琊王氏、高平郗氏明显支持桓容,出面方对,必要同几家对上。
谢安刚从桓豁手中接过扬州刺使,谢玄和桓石虔一起领兵在外,彼此的利益纠葛几乎摆上明面。届时发生冲突,谢氏会站在哪一方,不言自明。
以周氏为首的吴姓名没有明确表态,从今天表现来看,七成以上会支持“新帝”。
追溯到元帝渡江,王导王敦掌权,吴姓从繁盛到没落,乃至于在朝堂被边缘化,仅是几十年而已。经历过诸多“不公”,心中积累不少怒气,定是乐见司马氏跌落尘埃。
遇上今日之事,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帮忙绝不可能。
太原王氏无意出头,余下的文武多识时务,没有主动当出头的椽子。桓容失去杀鸡儆猴的机会,未免有些遗憾。
桓容再度警示自己,今天迈出这一步,实际上并不代表成功。
一切只是开始,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不是司马曜这样头被门夹,以致于脑回路扭曲的奇葩,而是环海沉浮、政治经验丰富的各士族门阀。
朝堂权柄、都城外的利益都需要重新划分,过程必须慎之又慎。
今日的朋友,转身就可能成为敌人。在牢牢掌控君-权之前,他必须打起精神,应对各方袭来的明-枪-暗-箭。
看着郗愔,再看看王彪之和谢安,桓容心中早有打算。
大典之后,他不会留在建康。
借口很容易找,古时帝王莫不巡狩,最出名的就是秦始皇,自统一六国之后,留在都城的时间屈指可数,最后更驾崩在巡狩的路上。
前朝的魏明帝三度东巡,所过慰问乡间长者,体恤百姓疾苦,赐下谷物布帛,被世间称颂。
魏文帝时,更有大臣上奏“夫帝王大礼,巡狩为先;昭祖扬祢,封禅为首。”
东晋偏安南地,领土有限,封禅没有条件,巡狩实为理所应当。
桓容已经制定好路线,沿着秦淮河出发,先东行会稽,拜会曾教导他的大儒,再挑选恰逢出仕之年的郎君随驾,带着众人一路向西,体会一下幽州的繁荣,豫州的武风,顺便让众人亲眼看一眼荆、江两州的战旗,亲耳听一听梁州和益州的战鼓和号角。
如果时间充裕,还可以继续西行,沿着桓石虔和王献之谢玄打下的郡县,一路前往姑臧,体会一下西域风光。
是否会有人阻拦?
桓容耸耸肩膀,压根不在乎。
他有钱、有粮、有兵,想搞事?没问题,来,体会一下贾舍人和荀舍人的手段,保管痛哭流涕,幡然悔悟,甚至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
长乐宫中,宦者弯腰走进内殿,伏身在地,禀报太极殿诸事,包括将兵高喊“太后归于后-宫,还政天子”,其后司马曜当殿宣读退位诏书,郗愔、王彪之等赞颂天子英明。
“诏书宣读之后,殿外的将兵尽数退下。毛虎生和毛安之两位将军跪在殿前,言罪在自身,请勿降罪士卒。”
“哦?“王太后挑了下眉,扫一眼老神在在的南康公主,问道,“事情如何处置?”
“淮南郡公,”宦者话声一顿,立即改口,“陛下言,毛氏兄弟奉命行事,实为忠君,非但没有降罪,反留其原职,继续守卫台城安全。”
王太后和胡淑仪交换眼色,心下明白,这两人的确是奉命行事,但奉谁的命可就不好说了。唯一能确定的是,绝不是司马曜。
“各处将兵已得旨意,各归原位,不再紧闭宫门。”
“诏书宣读之后,官家移往华林园。”宦者顿了顿,似有几分为难,“显阳殿得到消息,皇后尚未移驾,听伺候的人说,隐有不敬官家之语。”
王太后点点头,看向南康公主,道:“南康,你看这事怎么办?莫如我遣人过去?”
“太后拿主意就好。”
不怪王法慧生怒,换谁站在她的立场,都会愤怒委屈甚至是生出怨恨。
本就对成亲之人不满意,为了家族,她才咬牙嫁给司马曜。结果却好,大婚当天天子禅位,掰着指头算一算,她估计是“任职”时间最短的皇后,没有之一。
仅是关在殿中不出声,已经算是好的。换成脾气暴躁的,直接放-火-烧了显阳殿都有可能。
反正还没圆-房,直接仳离?
司马曜不是皇帝,好歹也是晋室血脉,从南康公主论,和桓容还是表兄弟。
王法慧铁了心要离开,固然可以成功,却不能在大婚当日,至少要等司马曜退居临海,和司马道子作伴。
考虑到是自己坑了王法慧,王太后终究叹息一声,命大长乐亲往长乐宫,劝说王氏移到华林园。
“如果不想同天子当面,住到偏殿就是。”
“诺。”
与此同时,消息传至宫外,经过贾秉和周处的安排,传言直指司马曜为了亲政不惜兵困长乐宫和太极殿,威逼王太后和大长公主,胁迫群臣,甚至以文武族人相逼。
闻听之人皆是大哗。
联系到司马曜之前的名声,对此就有了五六分相信。
至于禅位诏书,则解释成淮南郡公挺身而出,在偏殿苦劝天子,莫要做出这般凉薄-暴-虐之举。又有郗丞相和谢侍中等规劝,包围太极殿的殿前卫当即悔悟,不再助纣为虐。
此后,天子醒悟,愿主动退位,众人共举桓容。
“如此无德之人,怎配为君!”
“大婚之后理当政归天子。如此急切,行此残-暴-之法,实非明君!”
“昔日就有不孝之名,闻听先帝临终之前有遗诏,言新帝无德,江山托付于淮南郡公。”
“不能吧?”
“为何不能?淮南郡公乃是元帝长孙女,南康大长公主之子,其父亲乃南郡公,前朝大司马桓元子!比起昆仑婢之子,岂非胜出百倍?”
“古有言,夫黄天之命,有德者居之!”
传言各种各样,中心思想却很统一:司马曜不孝无德,桓容天命所归!
建康城地震之时,秦璟已率兵大军拿下酒泉郡,正调转马头,挥师向北,驰袭西海郡。
大军在弱水东岸休整,两只雄鹰先后飞至,盘旋在半空,找准秦璟所在,降低高度,发出嘹亮的鸣叫。
秦璟翻身下马,举臂接住苍鹰,任由黑鹰落在肩头。解下鹰腿上的竹管,看到绢布上寥寥几行字,迎着江风站立,许久未动,仿佛同广阔的天地融为一体。
“将军?”
“吹号角,启程。”
“诺!”
悠长的号角声响彻弱水两岸,骑兵纷纷飞身上马。
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声声嘶鸣,旋即汇成漆黑的洪流,在滚滚的奔雷声中,一路席卷向北。
桓容 第二百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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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万骑兵飞驰西海郡,马蹄声仿如惊雷,席卷地平线处,仿佛大漠深处掀起的恐怖黑风。
西海郡临近大漠,向北即是柔然,自古就是通往漠北的重要通道。
因境内有居延海,水草丰美,形成一片广阔的绿洲,适合人类居住。自汉以来,即为兵家必争之地。
汉末天下大乱,西海郡几易其手,先后被几家政权占据。
张凉被灭后,始终为氐人控制。什翼犍背-叛-氐秦,一度曾派兵攻打,可惜都被当地的守将挡了回去。非但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损失不小。
看过战损,实在是肉疼,什翼犍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暂时收兵,打消拿下西海郡的念头。
长安被破、苻坚驾崩的消息传来,西海郡守将当即下令,自他以下,将兵皆腰缠麻布、臂绕百巾,并打出为氐主复仇的旗帜,招揽逃窜的残兵贼寇,不断壮大势力。
西海郡守将出身氐秦宗室,同苻坚的关系实属一般。说是哀痛苻坚身死,不如说是抓住时机,充实手下军队,以图自立。
乱世之中,实力代表一切。
盘踞西海郡,令边民垦殖,以当地所出同商队市货,时不时再假扮沙漠流匪徒抢上一回,可以说,苻将军的计划不算坏,给他充裕的时间,的确可以发展成气候,建国也非不可能。
可惜的是,桓容和秦璟都看好西域商路,不可能放任这股势力壮大。
两人是否会有一战,战起时,谁胜谁负都是以后的事。现如今,他们的目标一致,扫清所有阻碍,确保西行商路畅通。
故而,盘踞西海郡的氐人成为明晃晃的目标和靶子。
如果这几千人撤入大漠,尚且能留得大好人头。假若是赖着不走,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氐将听过秦璟大名,却没有真正的面对面打上一场,对传言始终有些半信半疑。
如今大兵压境,看到滚滚的黄沙,烈烈的战旗,以及骑兵似狼群般的唿哨声,派出打探的骑兵都生出几分寒意。
这不是寻常的军队。
和他们遭遇,绝对会有一场恶战。是否能守住西海城——不,能不能保住性命,弃城逃入大漠都是个未知数。
良久的沉默之后,有幢主大着胆子,建议苻将军放弃守城,趁着敌人尚未发起进攻,尽速退入大漠。
“过居延泽即是柔然,七八月间,郁久闾、俟吕邻、勿地延等部皆在附近游牧。将军同俟吕邻氏有旧,可以金银相赠,请其助将军北撤。如其不肯担上干系,不愿出手相助,只需让开道路供大军经过即可。”
幢主并非无的放矢。
按照此计行事,固然会失去面子,却能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
只要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保住这几千兵力,无论是在大漠中发展,还是寻机再次南下,都会有所依仗。如果不识时务,一门心思的撞南墙,和数倍于几的敌人交战,别说东山再起,怕是全都要交代在西海郡。
苻将军沉吟良久,有心摇头。如果就这么放弃西海郡,他实在不甘心。可是,扫过众人表情,心头就是一沉。
很显然,十个里有九个想要撤走,剩下的那个未必想战,仅仅是碍于颜面,正在左右为难。
“罢!”
氐将叹息一声,当下做出决断,召集全军,放弃西海郡,绕过居延泽,北入大漠。
“将军,为拖延敌兵,需得留下一支骑兵殿后。”一名穿着长袍,发束葛巾,却是五官深邃,明显有慕容鲜卑血统的谋士道。
氐将点点头。
“再则,行动匆忙,带不走的粮草皆要焚-毁,城中汉人当尽数诛杀。”谋士继续道。说话时,神情没有半点变化,仿佛所言不是人命,而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氐将点头,尽照谋士所言行事。
趁秦璟未至城下,氐将以最快的速度点兵,飞驰向北。
途中接连派出骑兵,打探西海郡内的变化。
知晓殿后部队已经动手,遥望西海城方向升起的浓烟,氐将调转马头,扫视萎靡不振、活似老婆积蓄一并被抢的众人,扬声道:“昔日先祖可入中原,以汉人为羔羊,我等亦能!”
“今日不过暂撤入大漠,他日再次南下,金银、绢帛和奴隶任抢!”
听到这番话,众人的士气总算有所提振。
氐将还要再说,突见远处烟尘滚滚,五六骑自南飞驰而来。马上骑兵皆身负重伤,满身满脸尽是血污。
奔驰到近前,几人都是滚落到马下,全身瘫软,站都站不起来。
认出几人是殿后部队,自氐将以下全都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
“禀将军,是秦氏、秦氏!”一人伤势相对较轻,捂住肩上的伤口,挣扎着抬起头,沙哑道,“大军出城不到一个时辰,敌兵即杀到!”
“殿后五百人,如今只剩下我等。”
“敌兵不入城,仅杀人!”
“我等拼死赶来,只为给将军送信,敌兵此来,为的不只是拿下西海郡!将军需得尽快……”
此时,天边乌云压来,闪电爬过云层,闷雷声犹在耳边。
氐将心头巨震,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眺望西海郡方向,心慌一阵接着一阵,压都压不下去。这种感觉,让他回忆起同慕容垂的那场恶战。
征战沙场多年,能平安活到今日,敏锐的直觉功不可没。
想到这里,氐将再不犹豫,行动甚至快于思考,大声令众人上马,全速飞驰向大漠。
雷声轰鸣,氐兵策马狂奔。
狂风中,大雨倾盆。
西海城内的大火迅速熄灭,近万骑兵绕过居延泽,策马向北追袭。
雄健的苍鹰穿透雨幕,发现逃跑的氐兵,发出响亮的鸣叫。
鸣叫声传出很远,甚至撕开了雷鸣。
闪电砸下,照亮了雨中的玄甲黑马。
呜——
悠长的号角声在雨中吹响,如重锤一般砸到氐兵心头。
眼见追兵越来越近,本该在边境接应的柔然部落却迟迟没有出现,氐将狠狠咬牙,下令调转马头,借地势迎战反击。
不跑了!
对方死咬住不放,照这个架势,跑进大漠也未必肯放手。柔然部落迟迟不现身,其中肯定有不对,贸然闯入大漠,说不定还会当头挨上一棍。
与其这般窝囊,不如拼死一战!
“今日如能逃出生天,他日必以百倍回敬!”
氐将发下--毒--誓,下令吹响号角。
三千骑兵陆续调转马头,排成一条长龙,以氐将为中心,先是策马慢行,旋即踢动马腹,以刀鞘敲击马背,发出阵阵似野兽般的呼啸。
呼啸声中,战马开始狂奔。
见到氐将的反应,秦璟下令改变冲锋阵型,绕过氐兵两侧,将这三千人全部包围,尽量不放走一个。
“杀!”
雨约下越大,豆大的雨珠砸在身上,划过颈项,冰凉刺骨。
自上空俯瞰,两支冲锋的队伍,仿佛是两支利箭,即将相-击的一刻,一支突然分成三股,一股正面迎战,两股绕过左右,将对手彻底包围。
骑兵一旦开始冲锋,断没有中途撤还的可能。
眼睁睁看着己方被包围,氐将咬碎大牙,目龇皆烈,握住长矛的手鼓起青筋,指关节近乎泛白。
嗡!
绕至两侧的骑兵以双腿夹紧马腹,松开缰绳,双手开弓。
箭矢如雨飞至,氐兵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闪电划开乌云笼罩的黑暗,照亮一张张扭曲惊惧的面容。
战场之上,无需讲究仁义。
骑兵冲锋,只为追求胜利。
氐将平举长矛,不顾身后的哀嚎声,一马当先,猛冲入敌阵。
秦璟策马上前,一枪挑开袭来的长矛,顺势向前一递,直直穿透氐将的左肩。氐将着实凶悍,狞笑着握住枪杆,手中长矛再递。拼着同归于尽,也要将秦璟扫落马下。
不承想,秦璟的力量超出想象,硬是将氐将从马背挑起,猛地甩飞出去。
砰地一声,氐将落在地上,小腿不自然的扭曲,肩上的伤口撕-裂,血如泉涌。很快被雨水冲散稀释,身下流淌红色的血洼。
此时,雷声轰鸣,闪电再次击落,照亮秦璟的面容。
俊美依旧,冰寒更甚。
氐将勉强撑起身,喉咙中发出咯咯的声响。正要开口,胸口陡然间一凉,低下头,长-枪-贯-胸而入,直接从背后穿出。
大雨中,氐兵和秦氏仆兵绞杀在一处,鲜血染红绿洲边缘,顺地势汇成一条血河。
秦璟策马冲杀,凡其过处,氐兵俱被挑落马下。
最后一声闷雷落下,战斗将近尾声。
能战斗的氐兵已不足八百,并且半数带伤。想到西海城内的惨景,秦璟直接下令:尽诛,一个不留!
羌人和羯人发出一声声快意的吼叫,甚至同拓跋鲜卑开始较量,看看谁杀死的氐兵更多。
到战斗结束,氐兵的尸体四处倒伏,秦氏仆兵开始清理战场,遇上尚未断气的氐兵,都会直接给上一刀。
氐将携带的金银和粮草,全部成了大军的战利品。大致清点之后,部分送回西海城,用于城内重建,部分由大军消化。
秦璟率骑兵横扫诸郡,多是采用以战养战的办法。执行到今日,效果很是不错。一战接一战打下来,他愈发清楚,手下这支骑兵只能进攻,不能用于防守,如果“安逸”守城,早晚会祸害到城内百姓。
“走!”
战场清理完毕,战死的秦氏仆兵尽数掩埋,氐兵的尸体则丢弃到大漠边缘,任由狼群和秃鹫乌鸦吞噬。
秦璟跃身上马,下令大军继续向北。
“向北?”染虎打马走在秦璟身侧,诧异道,“将军要去大漠?”
“借道而已。”秦璟眺望北方,声音没有太大的起伏,却让染虎头皮发紧,“柔然诸部,我很想再见识一下。”
再见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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